第44章 死不放棄
陸洲被趙懷蕊那句“殺我戚師兄”給弄糊塗了,他直覺自己忽略了什麽,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之意。
但他還是先為謝清橋辯解:“小橋是為了救人,而不是為了放走魇妖獸。放才的局面一目了然,趙師妹何故挑事?”
“挑事?還需要我來挑事嗎?”趙懷蕊氣極道:“這妖孽先助魇妖獸逃出封印,又故意來了這麽一出,傻子都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陸洲你一味的維護他,莫不是當真與妖族勾結?是不是就連戚師兄的死也……”
“趙師妹!”殷鴻厲聲喝止,打斷了她的話。
別宗的人還沒說陸洲怎樣,你這同門就開始落井下石,簡直就是笑話!
而另一邊,謝天衍等人起身走了過來,無數懷疑探究的目光都朝謝清橋看了過去。殷鴻能看明白,他們這個境界自然看得更清楚。
謝清橋方才的确是救了他們。
但……趙懷蕊的話也不無道理。
人族與妖族鬥了無盡年月,妖族利用人族的同情心大做文章,苦肉計什麽的用得比人類還溜,假意結交以打入人族內部這種先例不是沒有。
謝天衍卻情不自禁地盯着謝清橋看,臉色變幻莫測,不知為何,這少年秀致的眉目令他看到了一絲謝沐情的影子……是錯覺嗎?
想起謝沐情,謝天衍心中一恸。
“你究竟是什麽人?接近本座徒兒又有什麽目的?”
娘親明明那麽溫柔,這個外祖父卻一點都不親切!果然還是我的洲洲最好……謝清橋帶着幾分嫌棄的想着。
陸洲上前一步,鄭重道:“師父,當初我帶着小橋回來就與您說過,小橋父母救了我,臨終前将他托付于我,他那時還小,什麽都不懂,事到如今,我們皆不知妖族為何叫他靈主……師父,小橋一直是我看護教導,我視他如親弟,也知他本性善良,魇妖獸一事全是海域搗鬼,與小橋絕無關系!還請您明察秋毫!”
流光宗主聞言,忽然問:“這樣說來,你先前并不知道他是妖族?”
她受自家寶貝徒弟相求,有意為陸洲開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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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帶妖族氣息,就一定是妖嗎?”陸洲不動聲色地反問。
這個倒是不一定,衆人一時間都有些沉默,謝清橋這個事情,實在是複雜又麻煩。
“是不是妖族暫且不提,”趙叢山冷冷的看着謝清橋道:“殺我徒弟的事情,你作何解釋?”
謝清橋道:“我什麽時候殺你徒弟了?”
趙懷蕊氣得跺腳,憤憤地指着他,“我親眼看見你在後山殺害戚師兄,你還敢抵賴?”
“原來你說的是那個垃圾。”謝清橋眉梢一挑,帶出幾分嘲弄的笑意,七分真三分假的說:“他見色起意,惹我在先,動手動腳卻被我的力量反噬,死有餘辜。”
衆人一愣,看了看他盛極無匹的容色,瞬間覺得這話——好有說服力啊!
陸洲雙目睜大,頓時怒不可遏地握住長劍:“他竟敢對你動這種心思……你怎麽不告訴我?”
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對我家小孩動龌龊心思?本來還對戚爍的死抱有同情愧疚之意的陸洲,就如同被點了炸藥桶,如果戚爍還活着,他怕是也要一劍捅過去了!
謝清橋見他這反應,怔了怔,眼中掩不住的流光溢彩,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境界低些的弟子紛紛捂住心口,似乎被某種詭異地魅力場感染了一般,覺得天地之大只剩下謝清橋一個人,好想永生永世追随而去啊。
“嗯?”
當日聽到蘇柳柳說話的長老俱是面色一變,不着痕跡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竟然真的有影響心神的能力!
謝清橋自知失态,一眨眼,不動聲色地斂去了眼中的光華。
“我徒兒歷來品性正直,絕不會做出這種事!”趙叢山有意激他,冷聲道:“好,既然你事事都有理由,敢不敢上天穹,進執法殿,對着‘真言柱’道出一切?看看究竟是我徒兒的錯,還是你蓄意污蔑謀害于他!”
執法殿的真言柱,向來用于拷問叛徒與囚犯,在其跟前,任何人都無法說謊。
但真言柱也不是絕對有效,畢竟萬事萬物皆有弱點,只要得知其中秘密,便可躲過真言柱的探查,不過這秘密早已被封存了。
謝清橋不想理他,反而看向謝天衍,問道:“是不是只要我過了真言柱,你們就不再為難于我?也不會再為難洲洲?”
謝天衍颔首道:“陸洲和你,都要過真言柱的考驗。”
陸洲點了點頭,比起當初在黑魇林,萬獸宗長老提及的“煉獄真火”,真言柱已經很寬容了。
“好,我答應。”謝清橋應下,“走吧,現在就去。”
完了之後,他還想和洲洲一起去看花的,時間這麽寶貴,總不能都浪費在這些無聊的事情上。
“等等!你疑似妖族,又有嫌疑在身,若想進天穹劍宗,需得帶上‘封靈鎖’,封禁所有靈力!”趙叢山對謝天衍道:“宗主,還請拿出封靈鎖!”
謝天衍皺了皺眉,卻不得不承認這份考慮很對,便擲出了一道圓環狀的鐵鎖。
“師父……”
謝天衍打斷對此不滿的陸洲,緩緩道:“若是清白,為師定還他公道!思歸,你不信為師嗎?”
陸洲信任謝天衍,可卻不想委屈謝清橋。
謝清橋見此,撇了撇嘴,不想他太過為難,就主動擡起手腕,套上了封靈鎖,周身靈力瞬間被封,他也不以為意,只道:“你們真麻煩。”
陸洲走到他身邊,牽住了他手,低聲道:“小橋別怕,有我在。”
謝清橋的心霎時軟成一片,輕輕“嗯”了一聲。
謝天衍又沖流光宗主等人做了個手勢,笑道:“諸位道友辛苦了,還請上天穹劍宗稍作歇息。”
流光宗主等人紛紛回禮,領着自家弟子一同跟上。
落在後面的蘇柳柳心中一動,看了看趙叢山,又看了看各宗宗主,最後目光又落到了謝清橋的身上,心道:“趙叢山絕不是那麽大度的人,加上我上次的添油加醋,宗主他們也不可能輕易相信boss,真言柱,封靈鎖,啧啧,總覺得各種不對勁啊……”
一行人進了山門,謝天衍有條不紊地交代了一些後續事宜,而後指着謝清橋,吩咐殷鴻道:“你先帶他去執法殿,本座有些問題要單獨問你陸師弟。”
謝清橋覺得他們防他防得太不爽,冷哼一聲,本想發作,看看陸洲又忍下了。
“小橋……”
謝清橋擺了擺手,淺淡的笑意自眼角溢出,溫軟而美好,“洲洲,我等你。”
他其實并不相信這些人,但他相信陸洲,因為陸洲,也願意試着去相信謝天衍等人。
陸洲看着謝清橋的背影消失,神情是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柔軟。
他明白謝清橋做了許多退讓,如果是剛從靈虛幻境裏出來的小橋,只怕早就鬧翻天了。
這些悄然無聲的變化,他都看在眼裏,為之欣慰,為之歡喜。
“師父,正好徒兒也有事要單獨禀告您。”進了大殿,陸洲神情收斂,肅然拱手,他想向謝天衍坦白謝清橋的身世。
謝天衍定定地望着他,想找出哪怕一絲的不對勁,可眼前的青年,目光清明而堅定,一如當初。這樣的陸洲,真的被妖族影響了心神,受到控制了嗎?
“宗主!”趙叢山上前一步,以作提醒。
謝天衍倏地擡手,一道繩索突然将陸洲捆了起來,陸洲一驚,卻掙脫不開,“師父!您這是做什麽?”
謝天衍身上凝重,并不應他,而是看向旁邊一位相貌溫潤的男子,“天聖宗主,有勞了。”
天聖宗主的氣質與杜明溪有幾分相似,聞言安撫道:“天穹宗主且安心,有貴宗的清心臺配以清心訣,再加上我宗的‘醒世明光’,任妖族手段再詭異,也無法遁形!”
清心臺,清心訣,醒世明光!
陸洲這時才反應過來,只覺得荒謬異常:“師父,你們以為我被妖族控制了心神嗎?”
趙叢山冷喝道:“你的所作所為,無法不讓我們懷疑!”
“弟子道心清明,絕對沒有受到妖族蠱惑!”陸洲心中有些發冷,一字一句道:“如果師父懷疑,弟子無話可說,可您絕不能傷害小橋!”
謝天衍不是背信棄義的小人,他只是想盡可能的保全這個小徒弟,可這一片苦心,不僅沒被徒弟理解,反被誤解了。
他從前一直覺得小徒弟天賦超群,卻冷漠孤傲太過,時常教導徒弟改改性子,可如今看來,還不如不改。
那個孩子,無論有沒有放魇妖獸,無論有沒有殺人……就憑他被海域四洲尊為靈主,這事就無法簡單了之。
妖族願與人族簽訂十年不戰之約,只怕多半是為了這位靈主。
在這種情況下,如何能放任謝清橋?
謝天衍嘆了聲,靜靜的看着陸洲,“思歸,為師不僅僅是你的師父,還是天穹劍宗的宗主。”
陸洲眼神漸漸變化,略帶自嘲的道:“可我原以為,您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值得信任的人!”
謝天衍臉色霎時一黯。
流光宗主想到自己寶貝徒弟,頓時道:“那個孩子對你就那麽重要?陸洲,你有師父,有朋友,有同門師兄弟,将來或許還有心愛的道侶……莫非這些加起來,還比不上一個妖族?”
“師父,朋友,同門……他們都掌握着自己的命運,與我無關。而小橋,他原本可以一走了之,卻為了我回來,他是将自己的命運與未來交付在我的手上,您說這要怎麽比?”
陸洲這種時候出奇的冷靜,頭腦前所未有的清晰,他不再掙紮,緩慢而又堅定的道:“師父,小橋若出了什麽事,我給他陪葬。”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透出了無比的狠絕,不是威脅,勝似威脅。
謝天衍面色抽動,似乎是氣到了極點,手指發顫地指着他,随之而來的是莫大的悲意,自謝沐情死後,他還沒有這麽悲哀過。
“你是将自己師門當成了邪門歪道嗎?”
“弟子不敢。”陸洲掃過在場的所有人,面色平靜,雖然被綁着,卻分外從容:“師門于我恩重如山,是以我帶小橋回來解釋一切,不敢令其蒙羞。可人活在世上,若不能保護自己最重要的人,與死何異?師父,說句大不敬的話,若我要叛宗。早就叛了,若小橋心懷叵測,這裏大多數人都活不到今天。”
謝清橋其實想錯了一點,陸洲的确是堅守正道,敬愛師門,可他更加恩怨分明,辨別是非。
他心善,卻絕不手軟,他正直,卻絕不預付……而他想保護的人,死也不會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