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彼岸
時間轉瞬，桑海化作滄田，如今再回到這三途盡頭，對面人依舊是白衣墨發，有着月色傾世風華，曼川恍惚竟然将岚裳看做桑落，回過神來只能搖頭輕嘆。
是否兩人相處得足夠長久，就真的在這潛移默化之中慢慢将自己變作對方？
“落，是不是在無惡淵？”知道前因的岚裳并沒有表現的過于激動，平靜的看着前方寂靜流淌的河水，目光随着河水流動的方向，看向遠處她觸之不及的地方。
既然她犯下的那般不可饒恕的罪，頂罪的桑落又不是冥王可以輕易處置的，除了獸域，這世間大概也只有無惡淵能囚禁和懲戒他了。
曼川沒有說話，用沉默代替回答。
岚裳看着她，輕聲一笑：“這是你向冥王建議的吧？因為桑落一直想要找的生長在忘川盡頭無惡淵裏面的那株彼岸花就是你的本體對吧？”
所以，桑落才會一日又一日的走入冥界，只因無法說服曼川，就算進入了無惡淵也是枉然。
“而你既然敢對我說明這一切，就說明你有辦法救出桑落對吧！”岚裳并不給曼川反駁甚至回答的時間。
顯然曼川也并不願意反駁什麽，因為岚裳所說的都是事實，她的确有辦法可以救出桑落。
“告訴我什麽辦法！”岚裳看着曼川，情緒是出乎預料的平靜。
她不會相信曼川對桑落什麽想法都沒有，既然有那麽除她之外，曼川就會是最想救出桑落的人，不然也不會想方設法的去求冥王将桑落囚禁在無惡淵。
曼川終于肯擡頭對視岚裳的雙眼，朱唇輕啓：“辦法我有，但你是否會願意呢？”
岚裳笑出了聲，右手掩住嘴唇，笑得流下淚來。
“你終究還是不懂人世間的情愛的……”
她收回右手，淚水滑過含笑唇角，墜入身下花叢中。
“又有什麽願意不願意的呢？那是我必須去做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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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川看着眼前含笑而泣的岚裳，一時語塞，竟不知是否該将話說下去。
“帶我進入無惡淵，這麽久了，我真的很想他。”
曼川點頭，指了指岚裳身邊依舊昏迷的容炙：“他也要帶走。”
岚裳将容炙交給曼川，畢竟她不曾去過無惡淵，将容炙交給曼川也算是一種保護。
曼川接過容炙，站在忘川河邊，喚出一朵巨大的曼珠沙華将他放在花中後自己也跳了上去，岚裳見狀，不待曼川開口，縱身跳上。
見岚裳跳上來，曼川随手拔下腳下花朵的一根花蕊，變作船槳，伸入漆黑不見低的忘川之中，用力撐下，花朵猛的加速，向着前方飄去。
兩岸的景物慢慢由火紅的花海變作望不到邊際的漆黑，四周漂浮的幽藍鬼火多了起來，密密匝匝的漂浮在兩岸，似一雙雙警覺的雙眼，注視着他們的一舉一動，花蕊上的他們成了這片世界裏唯一的活物。
不知漂浮了多久，曼川依舊在撐着槳向前方移動，四周完全安靜下來，鬼火也随着她們的移動減少下去，再往前已經看不見岸邊，仿佛進入了一個由漆黑的水流組成的汪洋大海，水流緩緩流動帶一絲聲音，就連光芒也被這漆黑的流水所吞噬，岚裳只覺到了這裏，五感都變得微弱，就連時間也慢下了行走的步伐。
曼川終于停止了動作，腳下的曼珠沙華散發着微弱的紅色光亮，如同一盞乞巧的蓮花燈，在這漆黑的水流中飄飄蕩蕩。
曼川看了看岚裳，示意岚裳看水裏面，岚裳茫然片刻，将身子探出花朵，看向水流之下。
有白色的光亮在水流深處螢火般的點點搖曳，曼川赤腳走下花朵，踩在水面上，水面泛起漣漪，三層過後恢複平靜模樣。
她回頭看向岚裳，向前走了幾步，落腳處開出朵朵鮮紅的曼珠沙華：“方才我已取出他身上屬于桑落的一魂一魄，你循着我的腳步，我帶你走入無惡淵，對了，脫掉鞋子。”
岚裳依言走下，一步落下，自有曼珠沙華長出拖住她的足底，使她與水面保持足夠距離。
曼川步步生花，岚裳踩着開在水面上的花朵一步步随着她走向更深的黑暗處，四周寂靜，唯有曼珠沙華破開水面時發出的細微聲響。曼川每一步落腳都是極其輕柔，似乎只要聲音稍大一點，便會吵醒水面之下沉睡的螢光。
不知走了多久，黑暗的四周開始有了紅色的光亮，岚裳頭看去，只見遠方的漆黑海洋裏，一隅銀沙小島之上一株小樹大小的曼珠沙華搖曳生光。
忘川盡頭的彼岸上，生長着一株巨大的花朵，它花瓣彎曲似惡鬼不甘的手爪，卻有着人世間最動人的光華。傳說冥界的惡鬼們總想踏上那方彼岸，因為在哪彼岸之上能看見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光景。
記憶這東西真是奇妙，當你真正停留那段時光，你會覺得平淡到有些無趣，而當你回過頭來回憶那段時光的時候，記憶還在那裏，記憶中的你我他都還在各自的位置做着各自的事情，或言笑晏晏，或拌嘴争執，等記憶落下，你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你早已孑然一身，孤獨的站在原地，而身邊早已沒了站在記憶裏那些位置裏的那些人。
“這就是……彼岸的記憶啊……”岚裳癡癡看着那朵彼岸之花，淚水毫無征兆的掉落下來，沒入忘川，珍珠般在這漆黑的水流裏劃出一道光亮。
曼川嘆息一聲，擡手掩住岚裳不願移開的視線：“這花看久了會灼傷你的眼睛……”
曼川牽過岚裳的手，帶着她一步步走上彼岸。
“喝下我的血，你可以進入這忘川水中。”曼川劃破手指，将血滴在岚裳唇上。
岚裳将唇上殷紅的血液舔下，任由曼川覆住她的雙眼，帶着她一步步走下水面，淌入水流之中。
如同它的顏色一般，忘川水冰冷得像是要刺痛到靈魂裏，岚裳忍不住狠狠的打了個冷戰，背後曼川猛地伸手将她徹底推入忘川之中。
岚裳沒入流水之中，忘川河水沉重，無法濺起一絲水花，冰冷的河水将她緊緊包裹，曼川随之走入水中，伸手抓住她的手，帶着她俯身向着水流深處游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