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複蘇女憶當年事
一晃已是三年後，近幾年江湖中關于涼城可入魔域的事早已傳的沸沸揚揚，更謠傳魔域中人五年必有一大息，而今年正是五年之尾。
此刻的嗣洛閣中，絡心弦正端坐的榻上，面前是一盤未了的棋局：“這盤棋我師徒二人恐怕難以分出高下了。”
絡情擡頭看着絡心弦，疑惑卻沒有開口，師傅從來不是會說輸贏的人，最常說的就是“再戰可悉”。
絡心弦說話間嘴角溢出一絲鮮血，聲音已不見先前中氣十足的模樣：“為師昨日夢中得入上天宮，知今日便是大限之日，往後這嗣洛閣就交由你了。”
“師傅！”絡情看見絡心弦嘴角的血絲溢出，看着容貌與二十歲無差的師傅，說話間眼眸已是暗淡無光，心知師傅此劫難過。
“你也不必傷心，終究都是有這一天的，本來我是可以放心去的，只現下江湖局勢，與魔域必有一戰。彼時必然牽連甚廣，我嗣洛閣只怕也不能獨善己身，旁觀世人落難。”絡心弦神态定然。
“徒兒明白，徒兒定當守住嗣洛閣，必然也不會不顧江湖，只求師傅安心休養身體。”絡情心中知道絡心弦命難長久，但仍舊不理會這眼前的事實，平淡的說着，仿佛這只是一次普通的染病，修養着就能好了，絡情自有記憶以來就在嗣洛閣，絡心弦于他說是師卻更甚于父。
“你呀，既然事情是天定，就要坦然接受，切莫執念，你要謹記。”絡心弦看着眼前的絡情，這個徒弟是他最放心的，同時也是最不放心的，看似雲淡風輕實則內心火熱，最是執念難滅。
“是，師傅。”絡情受教道，還未及多想絡心弦所言之意，便聽得絡心弦聲音再起。
“嗣洛閣絡情聽命，受上天宮之委，任絡情為嗣洛閣新任閣主。”絡心弦方說罷，絡情的眼前飄飄悠悠落定一柄通體透光的拂塵，絡心弦道：“接住他。”
絡情受命接下拂塵，屆時身份已定。
霎時間，絡心弦身體中的功力陡然往絡情身上傳去，整個過程維持了足足有一盞茶的時間方才停息。
功力傳輸停止的同時絡心弦吐出一口鮮血，重重倒在榻上。
“師傅！師傅！”絡情趕忙起身扶住絡心弦，只這一動，絡情明顯感受到自身修為大大高于從前，看着吐血的師傅，一時慌了手腳，顫抖着問：“為什麽會這樣？師傅……”
“你呀，從未如此慌張的，為師先前說什麽來着？切莫執念。”絡心弦氣息微弱，說話卻仍舊泰然：“一定要記得為師話，切莫執念。”
“是，師傅。”絡情調整心緒，語氣平複道：“徒兒謹遵教誨。”。
Advertisement
絡心弦見他如此，也只執念并非一語間就能消得，只盼将來他做決定時能想起今日所言之一二，便不再糾結于此，繼續道：“嗣洛閣歷來閣主更替具是如此，既受了上天宮所委，享常人所不能享的壽數，為的就是守住嗣洛閣，守住瀝菖山。”絡心弦強撐着說：“今日起，閣中的事就都落在你一人身上了，莳兒這孩子是個沒心眼的，我走後你尋個由頭寬慰她，別讓她傷心。再有箐兒，雖然已經離了師門，但往後你也要留心她的處境，不可讓她一人受苦。”
絡情跪在地上認真的聽，每聽一句便重重點頭，眼中的淚水強忍着不落下，血絲遍布的眼睛直看着絡心弦，深怕遺漏了一句。
絡心弦看着絡情，心中所念之事交代完畢，心知這些事自己不說他也能處理好。
“如今，還差一步了。”說罷絡心弦擡頭看向前方不在多言。
“師傅……”絡情輕聲喊着卻說不出別的話，只用力的磕頭，自小他就知道——嗣洛閣閣主更替，上一任閣主必将以所有修為落成嗣洛閣更為新一層的結界，此後身消于天地間。
絡情的頭落在地上後久久不曾擡起，他知道在擡頭時絡心弦的身軀必然已經散去。
“師兄，方才閣中金光陡閃……”絡血莳見到異相呼喊着趕了過來，只看見絡情跪在地上。
絡情聞言收斂情緒起身，轉身後絡血莳看見他額頭的血絲，又看見他手中的拂塵和身後空無一人的軟塌，心中已經有了大概。
“師傅他……”絡血莳聲音幾乎發不出，只顫抖着哭了起來，比起絡情絡血莳的承受能力要差得多，心急之下便暈了過去。
絡情趕忙接住了她，看了看空無一人的軟塌，矮桌上的棋局還是先前的模樣，一揮手霜雪凍住了整個棋面和屋子。
絡血莳醒來時已經躺在自己的卧房中，絡情在一旁守着。
“師兄，師傅！”絡血莳起身扯住絡情的袖子：“是真的嘛？還是我做的噩夢？”
絡情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到她此前昏厥，便說謊安慰道：“別怕，師傅臨走前讓我跟你說，他這是去了上天宮了。”
“上天宮？那是什麽地方？”絡血莳聽着停住了哭泣，她知道嗣洛閣本就不同凡塵，眼中燃起希望的小火苗，哭腔未收的問:“我們能去看師傅嗎？”
“嗯，嗣洛閣閣主歷代都是去上天宮的，等我們跟師傅一樣完成了使命就能去上天宮找他了。”絡情哄着絡血莳，自己卻心知師傅已經完完全全的不在了，留有的就是自己身上的修為和這嗣洛閣的結界。
“可我不是閣主呀，以後也不一定去得了上天宮，我想師傅了怎麽辦？”絡血莳漸漸不再那麽的難過，心裏想着怎樣才能再見師傅。
“将來，等嗣洛閣有了新的主人，你跟師兄一起去上天宮見師傅，現在你若是想師傅了就多抄抄書，師傅不是常叫你抄書的，見你用功師傅必然開心的。”絡情故作輕松的說着，而此時嗣洛閣的一切都落在自己身上。
見絡血莳情緒平複了，想着總要有點什麽事讓她忙碌起來才好，便對絡血莳說：“莳兒，你師妹還不知道師傅的事，雖然她離閣了，但于理也該告訴她。”
“是，師兄，只我一個人去嗎？你呢？”絡血莳自三年前離開嗣洛閣至今還未出去過。
“閣中事務繁多，師傅剛去，還有諸多事情要處理，你也大了，能獨行了。”絡情看了看這個自己看着長大的師妹，想着此番出去她必然會遇上“墨瀝鶴”，也不知自己這個決定對不對，但知她這幾年來一直暗暗思慕着，也不忍将她一直困在這裏。
“是！莳兒一定不會讓師傅失望的，莳兒長大了，能自己獨自辦事了！”絡血莳聽了安慰，現下有了事情也轉移了注意力，只是傷心之情是難免的。
在閣中待了數日，絡血莳每日都去書房抄書，足足抄了五遍閣規才作罷。此後，絡血莳便踏上了前往玉城的路。
嗣洛閣中
絡情看着蓮池中悠悠轉醒的絡血莳，“莳兒？好點沒？感覺怎麽樣？”
“師兄？師兄你的頭發？”絡血莳見到絡情滿頭白發，想起不久前師傅身消，自己下山告知師妹，想到此腦袋模糊起來。
“莳兒，你剛醒，那些舊事就先不想了。”絡情見她神情恍惚，想來是在扇中困了多年，未能适應，便命人傳來了米粥小菜，親自喂着：“先吃點。”
絡血莳吃了口粥道：“師兄，我睡了很久嗎？你的頭發都白了。”
“确實是久了，不過醒了就好。”來，再吃點。
絡血莳接過絡情手中的碗勺：“師兄，我自己吃，莳兒什麽時候這麽嬌氣噠？吃飯我都是第一個吃完的！”
絡情看着心性與從前無二的絡血莳，仿若這麽多年的時間只是幻覺，她還是原來的模樣。
“師兄，你看我做什麽？你也吃啊。”絡血莳說着便給絡情也乘了一碗，“師兄，你這白發着實好看的。”
“好看？”絡情接過碗，看着她這般，這些年的煎熬都是值得的：“莳兒說好看，便是好看。”
“師兄，途徑涼城時在客棧中聽江湖人商量乘魔域大息攻打進去。便想看看，沒想到那涼城竟真的有入口。卻不知為何他們說要殺了我，要用我為餌引墨瀝鶴前來，再後來我就受了重傷好痛好痛，對了！墨瀝鶴……他……還好嗎？”絡血莳破碎的記憶漸漸清晰起來。
“他……此刻應該沒事了。”
回憶轉回過去，絡情想起他當年趕去涼城的時候，墨瀝鶴懷中抱着幾乎氣絕的絡血莳，短短數月，他最愛的人盡是成了這副模樣。
打探才知是江湖中人集結起來要攻打魔域，而不知是何處傳出來的消息，說是墨瀝鶴的軟肋是絡血莳，于是江湖中人竟将絡血莳抓為為餌，以攻魔域。那時絡情幾乎陷入瘋狂，想起嗣洛閣本可不理會這場紛争，卻為了衆人而涉足江湖，最終他們竟然上了絡血莳的性命，絡情一怒之下将江湖中集結起來攻打魔域的人全部殺了，那六月的天氣竟飄了足足一月的雪，絡情的霜雪所到之處皆為死城。
絡情不敢回憶那場景，不想再去體會那種心情，看了看眼前的人，心中的不安才平緩了些：“你以後可不能再這麽任性了。”
“莳兒知道啦，莳兒還沒告訴師妹呢，等莳兒身體大好了再去見師妹。”絡血莳覺得這一覺至多也就一月，之前的事還沒辦完。
“不急，你師妹已經知道了，現下最重要的是你要養身體，你先休息師兄還有些事要處理。”絡情含糊的說着。
“嗯。”絡血莳說着吃了碗裏最後一口粥便回床上休息了。
絡情走在嗣洛閣中，望着飄起的落葉想到：這些年變化如此之大，絡雨箐早就不在人世，他要怎麽告訴她這一切，還有墨瀝鶴，現在的他已經忘記了當年之事，有還有嬕兒在，絡情不知該如何跟這個記憶停留在曾經的師妹解釋。又想到當日發現絡血莳傷情時自己的狀态，想來就是師傅說的“執念”了，而後又與墨瀝鶴合作了這場複活之舉，更是“執念”，為的這個“執念”傷了太多無辜的人，到底結局又是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