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過去
陽光福利院已經建成四十幾年, 牆體外表看起來有些陳舊。
這座建築整體呈凹字形,兩邊是突出的房屋,中央有個供孩子們娛樂的大操場,上面放了滑梯秋千之類的東西, 還有籃球場和乒乓臺。
許術跟着季川過來的時候正有不少孩子在操場上玩耍, 笑聲傳出老遠,十分歡快熱鬧。
一些老師和義工站在旁邊照顧着孩子們, 顯得非常親切和藹。
福利院大門緊閉, 旁邊的門衛室裏坐着個六十來歲的老頭正在打瞌睡。
兩人站在距離大門不遠的地方,沒有走過去。
季川的目光落在“陽光福利院”幾個大字上, 問:“你想進去嗎?”
許術看他的眉頭微微皺着,眼神也有點奇怪,便搖了搖頭:“不用,随你就好。”
季川轉頭看了看他, 又回過頭去, 擡起手來指了指左側突出的那一排房子, 慢慢說道:“那裏有一間地下室, 他們把我關在裏面,五天。”
許術的心忽然顫了顫。
他吃驚地問:“你當時多大?”
季川垂下頭, 輕輕抿了一下唇, 才說:“六歲。”
許術愣了,遲疑片刻才問:“為什麽?”
季川看向他, 嘴角勾起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我殺了我的親生父母。”
“什麽?”許術覺得, 一定是自己聽錯了。
“你信嗎?”季川的視線仍然盯着他,目光一如往常的陰郁深沉, 看不出別的什麽情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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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術回想起了他曾經說過的那句夢話。
原來……是指這個啊。
“你信嗎?”季川又問。
許術搖頭:“不信。”
別說季川當時只有六歲,就算是十六歲, 他也不信他會殺了自己的父母。
“那些人信。”季川看向前方的福利院,慢慢說:“老師,同學,義工……警察。”
許術看着他平靜的側臉,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半晌,他說道:“別說了,也別再想了,我們回去吧。”
“我父母是在睡覺時煤氣中毒死的。”
對許術的話,季川恍若未聞,仍舊往下說着。
“他們是普通人,賣燒烤的,所以白天睡覺。”他說:“我吃過午飯就和隔壁小孩出去玩了,警察找到我的時候,我還在公園裏玩沙。”
季川看向許術,“他們說,我爸媽死了。”
許術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一個字。
“煤氣中毒,”季川低下頭,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捏成了拳頭,“那天中午,他們睡着了,是我自己熱了剩飯。”
許術感覺仿佛有什麽東西卡在了喉嚨上,許久才說出一句:“那是意外,不能怪你,你那時候還那麽小……”
“不,”季川看向他,說:“他們是自殺。”
“什麽?”
“我長大後才知道,他們欠了一筆還不清的債。”
許術愣了愣:“那,那福利院裏的人為什麽……”
“他們沒有留遺書,警察以意外結案了。”季川說:“我到福利院後,不知道是誰把事情傳出去,就成我害死他們了。”
“所以,那些小孩就合起夥來欺負你?”
“嗯,”他點點頭:“他們叫我殺人犯,可我打不過他們。”
季川看向左側的房子,一段段永遠不想記起的畫面逐漸浮現。
那一次,那些人把他帶進了衛生間想避開老師一起打他,他在反抗的時候看準時機,一口咬掉了帶頭那個人胳膊上的一塊肉,當着他們的面吞進了肚子裏。
就是那一幕鎮住了他們。
他們吓壞了,不敢再動手,就一起把他關進了地下室。
那間地下室……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那個地方堆放的都是些很久也用不上的東西,電燈開關在門外,大鐵門一關,整個房間裏就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一個六歲的小孩子,就瑟縮在那樣的地方,沒有食物也沒有水,一直待了整整五天。
期間他吃過的唯一一樣東西,就是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鑽出來,爬到他胳膊上去的一只大蟑螂。
他哭過,哭得眼淚都流不出來了。也喊過,喊得嗓子都啞了。
可是沒有任何人出現,那扇緊閉的大鐵門徹底阻隔了內外兩邊的聲音,讓他
仿佛處于一個單獨存在的黑暗世界之中。
沒有人能幫他,他只能在那種漆黑的地方慢慢感受着生命的流逝,一點點明白,原來這就是死亡。
那種絕望無助的感覺,至今依然深入骨髓。
救他出來的人是姚望,其實季川已經不記得是什麽情況了,因為那時候他早就昏迷不醒了。
他在醫院躺了很久才醒過來,姚老師就坐在他旁邊,看到他睜開眼,就高興地說了一句:“小川,你終于醒了!”
季川的目光在病房裏掃了一圈,說出的第一句話是“殺了他們”。
後來是姚老師拜托自己認識的朋友教了季川防身的招式。
在學校裏的時候,姚老師也總是把他帶在身邊,以免那些孩子再去欺負他。
表面上看起來,他變成了一個有點孤僻內向的小孩,除此之外沒什麽特別之處。
但在八歲那年,他趁人不注意,偷偷從食堂裏拿走了一把刀,并将它捅進了當時帶頭欺負他的那個孩子王的肚子裏。
從那之後,所有人都知道,他真的是個“天生的殺人犯”。
“可惜,人沒死。”季川頗為遺憾地說。
許術沉默了片刻,轉過身伸手抱了抱他,口中道:“對不起。”
盡管這個故事不是他安排給季川的,但就是因為他給季川的設定,才導致書中世界為主角延伸出了這樣的過去。
可以說,季川的所有痛苦……都是他親手造成的。
季川說起話來一向比較簡潔,可就在他簡單的敘述下,那段故事都顯得如此灰暗壓抑,那麽他自己親身經歷的時候呢?
一個六歲的小孩在那種環境下到底經歷了怎樣的絕望?誰又能夠感同身受?
難怪他會變成這樣。
在第一次動手報仇之後,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他小小年紀就敢殺人,也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在背後叫他殺人犯,恐怕就連成年人也都會用異樣的眼神看他。
這樣的環境,更是一步步逼他變成了現在這樣的人。
許術心中對季川的忌憚在這一刻完全消失了,他雙臂抱緊了季川,又一次說道:“對不起。”
季川身體僵硬地被他抱着,垂在身側的雙手微微擡了擡,卻又放了下去,只疑惑地問:“你道什麽歉?”
許術用力閉了閉眼睛,松開他,笑說:“沒什麽,我們回去吧,以後不要再來這種地方了。”
回去的時候,季川說,前天的那個男人也是當初欺負過他的人其中之一。
在季川住院的時候他就被收養了,後來很久也沒再見到人。
而當季川漸漸長大後,也懂得了不能随便殺人這件事,所以他每次碰上那些人的時候都是揍他們一頓。
在前些年遇上了那個男人,他也打了他一頓,當着很多人的面讓對方跪地求饒。
男人的養父家裏比較有權勢,所以季川因此被抓了起來。
因為心理上的原因,他沒有被關進監獄,而是送進了精神病院。
就在他住院治療的這段時間內,姚老師過世了。
他出院的時候才知道這件事,因為一名律師找到了他,說姚老師早就留了遺囑,将那個一室一廳的小房子留給了季川。
許術問他的願望是不是想讓姚老師活過來,季川點了點頭。
回到小區外的時候,許術叫季川一起去了對面的菜市場,買了許多他喜歡吃的東西,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在做菜的時候季川也幫着切了一下,但切菜的動作笨手笨腳的,還差點切到手,一點也不像個能提刀殺人的人。
許術心想,他也是一個人住,卻完全不會做菜,恐怕……和他小時候的經歷也有關系。
因為他的父母死于煤氣中毒,而他當天也的确用過竈臺。
在沒有遺書的情況下,盡管後來季川知道他們欠了一大筆債,也無法百分百确定當天的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那麽肯定地說他們是自殺,其實也是想讓自己心裏好受一些罷了啊。
但他卻再也不想自己動手做飯了吧?
之後的時間,兩人便沒再怎麽出門了。
季川再也沒問過許術的身份和來歷,而許術也終于不那麽怕他了。
偶爾想起季川說的那些事情,他還忍不住地想對他好一點,以彌補自己心裏的愧疚。
他也确實沒想到,自己随手一寫而已,竟然會給季川帶來這麽大的傷害。
這一個月時間,兩人相處得格外和諧。
一轉眼,又迎來了下一次的游戲。
許術之前用積分換了一個治療型的道具還沒派上用場,現在手裏也只有55點積分了,這一次便沒有換什麽東西。
倒是道具碎片,已經有10張了,可以合成一樣随機道具。
不過他暫時沒動,因為湊夠20張的話還能合成更好的。而且碎片在游戲內也能使用,不像積分必須在進行外面兌換。
這天一早,兩個圓形通道又一次準時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許術看看身旁的季川,對他指了指手腕上的紅繩。
季川點點頭,率先走向了通道,緊接着又停了一下,回頭道:“不一定會在一起,你小心。”
許術笑了笑:“你也小心,游戲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