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饑荒7
“天黑了, 先回去再說吧。”于姚說着,第一個轉身出了門。
其他人陸續跟在後面,幾乎都皺着眉頭不知在想着什麽。
街道兩旁躺着好些屍體,在他們經過時, 有一只老鼠忽然從一具屍體的肚皮裏鑽了出來, 一溜煙躲進了房子裏去。
那老鼠看起來倒是吃得很飽。
大家依然沉默地向前走着,直到經過前方一座有人居住的房屋時。
那座房子的門忽然被人拉開了, 一名瘦弱不堪的男人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走出來, 将手中用簸箕裝着的一些東西倒在了牆角邊。
那是一些紅白相間的骨頭。
他們發出嘩啦啦的響動聲,在牆角堆積成一座小山。
其中, 一顆黑乎乎的人頭像皮球一樣滾落到了別處。
看來盡管是饑荒時期,沒什麽肉又看起來很吓人的頭顱還是沒人願意吃的。
許術看了下時間,現在是晚上七點,天色已經近乎于全黑了。
在這種鬼地方, 誰知道天黑以後會發生什麽?
是早點回去睡覺, 還是叫住這個人問問他們想要知道的情況呢?
而在他猶豫時, 于姚卻已經快步走了過去, 向那個正要轉身回屋的男人說道:“先別進去,我有點事想問問你。”
那個男人停下腳步, 一只手端着簸箕, 一只手還保持着推門的姿勢,微微轉過頭來看向了他們。
于姚三兩步走上石階, 站在那人面前, 說:“我想知道,你們鎮子在災難來臨之前是不是特別重男輕女?那些人家裏生下來的女兒又被怎麽處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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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用渾濁不清的雙眼盯着他看了一會兒, 瘦得只剩下一張皮的臉上慢慢露出了一絲笑意。
半晌,他才說:“賠錢貨嘛, 生得好的就賣了,生得不好的,就扔進河裏了。”
于姚皺了皺眉:“鎮邊這條河?”
男人扯了扯嘴角,松垮的臉皮抖動起來,使他像極了一只異變的怪物:“你不知道吧,這條河的名字就叫女兒河。”
他說完,推開房門,步履緩慢地跨進了門檻。
于姚張了張嘴想叫住他再問點什麽,可一時半會兒又不知還有什麽要問的,便任由他離開了。
反正時間也不早了,就先這樣吧。
于姚轉身走回來,向其他人道:“今天也算是有些收獲了,先回去吧。”
五人回去的時候,小河正坐在院子裏的一條長凳上。
她和之前一樣,在許術進門的時候迅速迎了上來,抓着他的衣袖甜甜的叫哥哥。
許術覺得心裏有點發毛,卻不敢表現出來得罪了她,只好強顏歡笑地跟她說話。
于姚進門後沒有繼續往裏走,就站在旁邊等許術和小河說完了話,才笑眯眯地開口問了一句:“小河今天乖不乖啊,有沒有趁我們不在偷偷溜出去呢?”
小河扯着許術的衣角,從他身側探出頭去,用那雙晶亮的大眼睛盯着于姚看。
但她一個字都沒有回答,只是那麽盯着他。
于姚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收了起來,卻并沒有被小河的态度吓到。他也看着她,長長久久地和她對視着。
不知過了多久,小河忽然笑了笑,擡頭望向許術,輕輕扯了兩下他的衣裳:“許哥哥,我餓了。”
許術後背發涼,擡頭便喊:“季川!”
二十多分鐘後,季川回到房間,瞥了一眼坐在床邊埋頭苦思的許術,淡淡道:“不錯,都會使喚人了。”
許術愣了一下,趕緊笑說:“什麽使喚人啊,您這不是能者多勞麽!”
這能耐可的确不是一般人有的。
“呵。”季川冷笑了一聲。
許術正在想該怎麽拍馬屁的時候,外面恰好傳來了那三個玩家的說話聲。
他松了口氣,連忙起身走出去。
小河正坐在堂屋裏吃“東西”,這三人則站在小院子裏說着話。
倒也沒說什麽要緊事,就是商量着今晚是不是要大家輪流守夜。
現在已經是進入游戲的第三天晚上了,第一晚時張茂失蹤,第二晚楊芮就和袁廣于姚一起擠了同一間房,只是還不能确定張茂是不是死了。
而今天大家找到了屍體,就可以肯定鬼是在他們睡覺時悄無聲息地把人弄走的。
那麽如果大家都睡在一起,并且
有人輪流守夜呢?
雖說今天應該沒有人觸發禁忌,可這樣總感覺會更安全一點。
許術心想,如果有人真的觸發了禁忌,那鬼魂是無論如何都有辦法殺人的,又沒規定說鬼不能當着玩家的面殺人。
不過他們心裏也不見得不明白這一點,就算是給自己找一點心理安慰吧。
那三人的意見很快達成了一致,楊芮便轉而詢問起許術的意思來。
許術回頭看了看靠在門口的季川,見他點頭,就也說了可以。
于是這一晚,五個人分配好了時間,便開始輪流值夜。
第一個是楊芮——這應該說是給女孩子的一點照顧了,因為剛開始睡覺時大家不一定能睡着,睡得也比較淺,如果出什麽事馬上就能清醒過來。
第二個是袁廣,第三個于姚,接下來是許術,最後季川。
小河見他們要一起在堂屋裏打地鋪,便也說要跟他們一起睡這裏,玩家們自然不敢拒絕,在最中央處給她安排了個位置。
許術是在袁廣和楊芮交接的那會兒才睡着的,到他睡着之時一切平靜。
而小河也早已經是熟睡的狀态了。
可是在他入睡的那一刻,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一整夜都沒有人喊醒他做交接。
他是被季川叫醒的。
堂屋內原本點着的蠟燭似乎燒盡了,此時季川正在用他的手機照明。
許術揉了揉幹澀的眼睛爬起來,借着亮光四下一看,随即微微一愣。
楊芮和袁廣都還在熟睡之中,微弱的亮光并沒有使他們醒來。
但這裏——很明顯少了兩個人。
許術問:“于姚呢?小河也不在,幾點了?”
季川說:“五點。”
五點,早就過了于姚與許術之間的交接班時間。
他翻身而起:“先叫醒他們,在四合院裏找找吧。”
如果找不到,那就……天亮以後去河裏找屍體了。
許術不想說出這句話,因為在剩下的三個玩家之中,只有于姚是他最看好的一個。
袁廣目光稍顯短淺,一開始的打算是茍活到最後,根本就沒想找線索。
而楊芮,怎麽說呢,雖然不是柔弱的小百花,卻好像少了點什麽——一點能讓她活到天堂游戲最終點的東西。
他們兩人被許術叫醒了,在短暫的驚愕之後,四人便在四合院中到處尋找起來。
但找遍了每一個角落,就連茅房下面的糞坑都被許術用長棒子捅過了,也沒有找到于姚的行蹤。
別說于姚了,連小河也不在。
就在四人心情沉重地回到堂屋裏會合時,那扇緊閉的院門忽然發出了輕微的一陣響動。
他們幾乎同時站起來飛奔向門口,只見大門被一雙小手從外面輕輕推了開來。
小河先從門外探了個頭進來,似乎是想要偷偷看一下玩家們是不是醒着。在看到堂屋那邊站着的四個人後,她微微愣了愣,才邁步走了進來。
在他們的注目之下,小河臉上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并開口向許術叫了一聲:“許哥哥。”
許術的喉嚨裏就像哽了一塊幹得噎人的饅頭。
“去哪了?”季川先開了口。
小河歪了下頭,望着他們說:“我看見于哥哥自己朝外面走了,就跟了上去想看他去哪兒。”
“那他去哪兒了?”袁廣問。
雖然他是這麽問着,但大家心裏都清楚,在場的四個人裏沒有任何一個會相信小河的這番說辭。
小河嘻嘻一笑:“不能說哦。”
暗淡的光線之下,她的笑容顯得十分詭異。
玩家們知道,此時站在他們面前的絕對不是善類。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最好不要再跟她交流。
可是……許術覺得非常奇怪。
于姚只和小河說了一句話,而且那句話只不過是用哄小孩的語氣問她白天有沒有偷偷出去過而已啊。
小河沒回答,于姚也沒有追問,根本談不上哪裏得罪了她。
那他又為什麽會被殺?
禁忌絕不可能是“和小河說一句話就會死”,因為許術和季川早已跟她說過好多句了。
到底是什麽?到底是什麽樣的禁忌,只憑着那麽一句簡簡單單的話,就判了于姚死刑?!
許術心中覺得有些不舒服。
于姚是個有主見也有些見識的人,像他對于人類挨餓極限的了解,就是其他人完全不知道的東西。
在他那麽說以前,包括許術在內都以為餓上十天就會出現危及生命的大事。
所以他是真的不希望于姚出事啊。
“我還要再睡一會兒。”小河一臉天真地說着,揉了揉眼睛,便走向堂屋之內。
但其他人卻無論如何也睡不着了。
他們連堂屋都沒再進,一起去了旁邊的小睡房。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許術先開口說道:“我覺得,我們對禁忌的猜測可能有誤——也許,是完全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