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我矮坐着感慨人和人的差別,連電影都沒心思看了,外頭也越來越熱,剛想起來回去,一邊的小丫頭拽着我的衣服,一臉興奮勁:“又來了又來了。”
“什麽啊?”我下意識的往周看,離着七八米的距離吧,那個男人又出現了。
他越走越近,一邊是又破又舊的圍牆,另一邊是個賣炒飯炒小館子的門口,地面是水泥地,早就坑坑窪窪,裂了好幾道口子。可我看着他走來的氣勢,總覺得他走的不是環境髒亂差小巷小街,而是電影裏走的那種長長的紅毯,周圍無數照相機咔嚓咔嚓的都在對着他拍,像是天王巨星的範。
啧,男人也能風情萬種。
“打火機。”男人把身子一歪,靠在店門邊的牆上,他半握着拳頭,用指關節敲了敲玻璃櫃。兩條長腿交叉着,看起來有種睥睨衆生的姿态。
店裏的女人又出現了,這回我一點也不在意電視是不是又被擋住了,打火機也很快出現在他的手上。
眼睛好像戴上了放大鏡,我看着他緩慢的點燃了煙,很輕然的抿了一口,煙霧很悠閑的從他口中彌漫出來,他微微低下頭,眉眼被發絲半遮半掩,我注意到他朝我這裏看來,可是身體又跟剛才一樣動彈不得,腦海裏都是他嘴上銜着煙對着我笑的樣子。
胸口有種遭雷擊的感覺,腦子裏浮現出孽債兩個字,真是奇奇怪怪的。
男人又走了,按着原路,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一個拐角處,恍然驚醒,特別後悔我幹嘛不跟上去。
邊上小丫頭的小臉上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情,我一直覺得兩三歲的小東西不可能有這種難以形容的情緒。就像是嫌棄加嘲諷還帶點可憐人的表情,就很微妙,有種看透一切的睿智,一般人想要擺出來很不容易。
小丫頭對我說:“你剛才就跟個傻子一樣。”
“自己玩去吧。”我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來,拍拍她的小腦袋,覺得這小丫頭什麽都懂都明白,白眼狼成精了。
回去後,我看了看手機,在屋裏找出個牛皮封面,還沒用過的小本子記下來了今天這個日子。
我拿着筆在上面寫:六月二十八。餘孔陽戀愛的日子。
即便只是單相思。
後面幾天我就照常上班休息,阿南沒有回來,我也再也沒有見過那個風情萬種的男人。唯一有些變化的是,樓下本來還有一間空屋子,七月一號的時候,搬進來一個女的。
Advertisement
那天迪廳裏進酒水,我搬了一車的貨,半夜下車的時候扭了腰,裏頭一個叫阿東的哥們看我扭曲的厲害,幫我和管事的陳文哥(就是那天躺在沙發裏的男人)說了一聲就送我回來了。
說到這裏我不免要念叨一句,起外號這個事一定要慎重,場子裏好多小年輕,輩分不大的都是阿南阿東的叫,單我一個叫小餘,我剛開始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時間一長,覺得自己的名字插在他們中間特別違和,就像他們拍的是古惑仔電影,我是情景喜劇裏的沒啥存在感的小職員。
你說這落差大不大。
唉,不提了。
阿東送我回來的時候咱倆聊了聊,他問我阿南怎麽樣了。我一愣,這才察覺出不對勁。
我說:“阿南之前跟我說他要去廣州幾天,這都快半個月了……他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阿東搖搖頭:“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惹到什麽人了吧,陳哥讓他出去避幾天風頭。”
“卧槽,他沒事吧。”我忽然意識到我好像對這個朋友關心的太少了,多多少少有點愧疚。
“不清楚,我們也就看看場子,要緊的事肯定不會讓咱們接觸的。”阿東搖搖頭,也是不清不楚的樣子,臨走之前怕我不能走動,還出門給我買了份蓋澆飯做夜宵,也算是個很不錯的人了。
其實我一直知道我跟着阿南出來,免不了走上條不大好的路,只是當時也沒有別的辦法,完全不知道還能怎麽辦,出事之前我還在背詩詞。
歸雲一去無蹤跡,何處是前期。
這一句當時記得特別牢,只是這才幾個月,再念出來,感覺完全不一樣了,唉,不提不提。
阿東走後,我把飯吃了,然後躺在床上睜着眼到了天亮,七八點的時候終于有了困意,這才聽着頭頂上吊扇吱呀呀的聲音睡過去。等再醒來的時候,樓下那間房已經來了新租客。
我扶着樓梯一步一步挪下樓去廚房燒水,水壺剛灌滿水,新租客就出現在門口,是個女的,兩條眉毛很淡,修的特別細,皮膚不白,屬于小麥色,長頭很長,綁成個馬尾在腦袋後面,身上穿着條花花綠綠的長裙,穿着平底拖鞋,但個頭目測挺高,和我差不多的樣子,人非常瘦。
“新來的啊。”我主動打了招呼,特別客氣的說,“以後就是鄰居了。”
“我叫姚玲玲,上午剛搬來。”她指了指廚房斜對面那間屋子,我點點頭,伸着手指頭沖上一指,示意我住在樓上。
姚玲玲看着我跟烏龜似的走到煤氣竈前燒水,換着胸問我:“你腰怎麽了?”
“搬東西扭着了,不過不大要緊。”我感覺就是皮肉問題,也沒有扭着時候那麽疼,估計過幾天就該好了,不過這幾天肯定上不了班了。
我之前都沒請假,也不知道請一天要扣多少錢,希望不要扣的太多就好,我來的時候衣服帶的不多,現在天熱起來,得買點衣服了。
姚玲玲說:“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幫你看着水,燒好了我給你送上去。”就是那種鄰居間差不多的客套口氣。
“那行,謝謝了。”我也沒推脫,就又烏龜似的爬上了樓。
後面其實有點出乎我意料,姚玲玲性格很直爽,還特別的會照顧人,她把水給我送上去之後,還給我送了碗面。清湯、小蔥、挂面,還蓋着個荷包蛋,她親手做的。
我吃的熱淚盈眶,主要是又熱又燙,還不怎麽好吃。
不過後來我倆越來越熟,知道她比我大不少,她說我特別像她的弟弟,就幹脆叫我小弟,我本來想說那我也叫你姐好了,但我從小到大只有個妹妹,從來沒有叫過人姐,有點叫不出口,于是退而求次,就改口叫她小姚姐。
其實我倆熟悉起來也不止只是因為性格好,住的近,而是過了幾天我腰好後去上班,一臉懵逼的在迪廳裏看到了她。
阿東把我帶到她的面前給我介紹:“新來的姐姐,這是小餘,你倆認識認識。”
小姚姐伸出手,臉上畫着妝,一身緊身連衣裙,豔麗的我差點認不出來,她說:“小弟弟,咱們真有緣分。”
有沒有緣分我是不知道,我只是覺得這種驚喜不怎麽讓人高興,我也許不怎麽好,可是看着別人也跟我一樣,就覺得挺悲哀的。
可能也算有點良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