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七月流火，天兒涼爽宜人。
虞府花廳前槅扇大開，細風攜花香從小池邊拂來，叫人心曠神怡。
嘉寧的院子就在小池旁，開着窗很是涼快。她懶懶地趴在床榻上，頗為不解地想着方才奇怪的夢，兩團軟軟的嬰兒肥都擠在了一塊兒。
她根本不認識什麽趙王，怎麽會做那樣的夢？
魯氏滿面笑意地來看女兒，“寧寶醒了，梨子湯剛炖好沒多久，正好起來喝。”
“嗯。”嘉寧把夢抛到腦後打了個呵欠，水霧在眼裏打着轉兒，慢吞吞坐起的可愛小模樣叫魯氏看得滿心歡喜。
要說她嫁進虞家十幾年來最高興的事，無疑是生了嘉言嘉寧這對龍鳳胎。尤其是女兒嘉寧，自小就是個玉雪可愛的粉團子，又體貼懂事，說是貼心小棉襖再合适不過了。
魯氏擡手扶了把簪子，不妨一顆珍珠落下，砸在地面發出聲響。
不知怎的，她突然生出一種不妙預感。
正當此時，婢子提溜從門前跑來，湊耳道：“夫人，太、太子那兒又派人送禮來了。”
又送？魯氏心裏一個咯噔，這已經是今日收的第三次禮了，準确來說是太子送的第二次，還有一次來自丞相府。
像他們這等小門第根本沒資格拒，可收也實在不想收啊。
她忍着火氣轉頭對女兒囑咐，“寧寶換好衣裳喝點兒湯，娘有事等會兒再來。”
嘉寧乖乖應了，看魯氏風風火火地走出門。
正廳擺了兩箱禮品，零零碎碎還有好些禮盤禮盒，都不是俗品，珍珠翡翠、绫羅錦緞應有盡有。
管家憂心忡忡地看着這滿廳的東西，“太子對我們姑娘勢在必得啊，這可怎麽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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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子啐一口，“那樣兒的身份，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未來還得是後宮三千。勾心鬥角的，我們姑娘這樣單純，哪能受得住，夫人定不會同意的！”
他們姑娘在阖府人心中都是個柔弱小可愛，哪個看了不想呵護，所以這太子意圖強納的消息傳遍虞府，幾乎所有人都憤慨起來。
魯氏當然不想同意，可她本身不過是個富商女，夫君虞昌只有個拿銀子捐的八品小官職，地位稍微高點的大伯也就是個七品監察禦史而已。虞府對上東宮，那就是雞蛋碰石頭，根本杠不過。
真不知是誰吃飽了撐的，竟在前些日子嘉寧及笄禮上把太子引了過去，讓太子一見傾心再見非納不可。這一箱箱大禮送來，說明太子耐心也即将告罄。
最要命的是那日太子表弟、丞相長孫李堯也跟着見了嘉寧，同樣的一見鐘情，這對尊貴的表兄弟差點兒沒為此打起來。
想到外面那些傳言，魯氏就恨不得把這兩人抓來暴打一頓。
虞嘉言從小門溜進來，看魯氏把扇子打得幾乎冒火，踮着腳小心翼翼走到禮盒那兒掀開紅布看了眼，小聲嘀咕，“這對玉镯老氣得很，我看着都不喜歡，妹妹肯定更是，太子也忒沒眼力了。”
剛說完就被魯氏狠狠敲了一腦袋，“和你喜不喜歡有什麽關系？今兒怎麽沒去書院進學？”
“娘——”虞嘉言苦着臉，委屈巴巴，“書院哪兒還能去啊，去了全都問我妹妹的事，有些還想跟回家來，我怎麽敢去！”
這倒是。
唉——魯氏重重嘆了口氣，母子兩的臉色在這一刻同步了，心想：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越想越心煩，魯氏狠狠一拍桌子，玉镯磕出的清脆聲響讓虞嘉言眼皮猛地一跳，轉頭就看見人風風火火去了書房，翻起那一堆年輕公子的畫卷來。
翻了半天也不滿意，評價着“不夠俊俏”“年紀大”“瞧着就花心”之類的話。
虞嘉言明白了，這是在給妹妹選夫婿呢。娘不想讓妹妹去東宮或丞相府，最近張羅着收了好多年輕公子的畫像。
他颠颠地跑去提議，“娘，妹妹喜歡好看的，你挑相貌好的就行了。”
魯氏長眉一挑，看這不争氣的兒子，“膚淺，光長得好看有什麽用，家窮可怎麽行，哪裏養得起你妹妹？”
虞嘉言忙點頭，“是是，既要好看也要有銀子。”
魯氏氣還是不順，她根本沒想過這麽早嫁女兒，嘉寧才剛及笄，至少也能再留個一兩年再說親，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火急火燎地選婿。
她本都打算好了，精挑細選個家底豐厚家世不高的，不拘讀書還是行商，只要人老實好說話，心地善良，能被女兒管住，就皆大歡喜。
誰知道及笄禮上能出這麽個意外。
貼心小棉襖被狼盯上了，自家養大的豬還這麽傻，魯氏越看兒子越不順眼，揪着虞嘉言的耳朵狠狠教訓了他一頓情緒才稍微好點兒。
魯氏沒用什麽手勁，虞嘉言幹嚎了半天，回頭就望見事主走了進來，連忙跑去，“妹妹——”
“等等。”嘉寧伸出一指擋住他，等兄長乖巧地停下再認真道，“哥哥，我這是新衣裳。”
“哦。”虞嘉言很懂事地蹲在了一旁，絕不能弄亂弄髒妹妹精挑細選的發式和衣裳。
嘉寧此時未施脂粉，一張臉素淨得很，依舊唇紅齒白，像畫裏走出的仙子般。仙子還有嬰兒肥，瞧着稚氣未脫，很是可愛。
見魯氏心情不好，她倒了杯茶水遞去，“娘多喝點茶，消消火。”
目光一轉，掃到了那一大堆畫卷，“娘選到合适的了？”
魯氏喝了口茶，也跟着坐下來，“哪有那麽容易，家世樣貌性情個個都得考校，沒有個把月哪兒弄得請。”
她有一點憂慮沒對兒女說，就算之前這些人家都對嘉寧有意，經過這遭恐怕也沒幾個敢娶，畢竟沒什麽人敢和太子、丞相府的公子搶人。
嘉寧點頭，就聽魯氏問，“寧寶，你對那兩人可是真的一點心思都沒有？”
抛下其他，單看太子和李堯本人，都是風流倜傥又才華橫溢的郎君，可惜家世都太高了，魯氏深知以女兒的性子嫁過去八成要受委屈。再者，那皇後和丞相夫人哪個都不是好相與的，可不是和善的婆婆。
魯氏有此一問，也是因為那兩人相貌實在生得好，而嘉寧向來喜歡相貌出衆者。
事實上，嘉寧連那兩人的樣子都沒能記住，外面傳的什麽兩人對她一見鐘情天雷勾地火的，她連點印象都沒，搖了搖頭，“沒有。”
魯氏放下心，以虞家的身份，配這兩位就是高攀中的高攀。雖說高嫁低娶，女兒嫁得好也能幫襯娘家，但她沒存過這心思。
她指着這堆畫卷，“寧寶來了也正好，瞧瞧這裏面有沒有喜歡的。”
嘉寧應了聲，興致缺缺地翻弄起來。虞嘉言湊到她身邊，幫她出馊主意，“妹妹要是實在選不出來，不如幹脆擲骰子好了，說不定老天能幫你選個合适的。”
瞄了一眼兄長，嘉寧無可無不可地點頭，虞嘉言立刻興沖沖從腰袋裏掏出了骰子，放到妹妹手中，鄭重道：“心誠則靈，說不定上天能給你選個如意郎君呢。”
六面骰咕嚕一滾，徑直從石桌掉下地面，再順着光滑的地板往門口溜去，恰巧被來人的靴子抵住。
兄妹二人擡頭一看，然後齊齊別開了眼，目光複雜。
皺紋橫生的老管家不明所以地看着這兩個小主子，腳一轉，那骰子就咕嚕嚕不知滾向了何方，他對魯氏道：“夫人，二爺回府了。”
“回就回了，特地說一聲做什麽？”魯氏不明所以，卻見管家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就是、不知怎的不大願意進來。”
“不願進門？”魯氏生疑，跟着管家起身出了門，兄妹二人自當跟随其後。
循着院牆走去，就見虞府二爺虞昌蹲在角落怎麽也不肯起身，可憐的模樣像是誰給他委屈受了，聽見動靜支開眼縫瞄了眼，就望見魯氏攜一衆仆婢氣勢洶洶走來，當即吓得站了起來，顫聲道：“夫、夫人……”
一看就是做了虧心事的模樣。魯氏微眯了眼，湊近了些，但虞昌身上并沒有脂粉香氣，身上也沒有不該有的東西。
這就令人納悶了，她好聲好氣道：“夫君怎麽回來了也不進門，讓管家好生擔心。”
“我、我……”虞昌飛快瞄了眼後面的女兒，不知想到什麽，低落的神情更甚。
“二弟這還猶豫什麽呢！”爽朗笑聲從廊下傳來，虞昌兄長，也是這虞府真正當家做主的人虞臨走來，撫須道，“這等大喜事，做什麽支支吾吾地不肯說。”
“弟妹，他不說，我便先告訴你們，嘉寧的婚事已經有着落了，由聖上親自指婚！”
什麽？魯氏一驚，自然認為是指給了太子或丞相府，“是哪個？”
虞臨微微一笑，“是聖上親弟，趙王殿下。”
他道：“趙王何等身份，我們何等身份，這是嘉寧的福氣，你們要好好叩謝皇恩，明日聖旨應該就到了。”
趙王！魯氏只覺晴天霹靂，差點站都沒站穩，還是身邊婢子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這京城誰不知道趙王克妻的名聲，定親的對象要麽紅顏早逝，要麽就是和人私奔了，都傳他是造了太多的殺孽注定要孤寡一身，嘉寧居然被指給了趙王！
怪不得今日虞昌沒去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厮混，原來竟是和虞臨一早被傳進宮去了。
“大哥是不是聽錯了？”魯氏猶抱希望，“像我們這等小門戶，聖上怎麽看得上？”
虞臨耐心解釋，“虞府是小門戶，但嘉寧名氣可不小，讓太子和丞相長孫相繼求到禦前賜婚，聖上可不得看上了。”
見魯氏臉色蒼白，虞臨寬慰了句，“聖上賜婚是好事，聽說嘉寧和趙王的八字也極合，弟妹就不要多想了。”
怎麽可能不多想，趙王的身份……
魯氏幾乎被震得魂游天際，任人扶回了院子，虞昌終于沒忍住，哇得一聲哭出來，“女兒啊，爹爹對不起你！爹不敢違抗聖命，要把你嫁給那個會吃人的趙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啦(*^▽^*)
輕松小甜餅，不需要帶腦子看的那種，希望大家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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