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白春桃哼着小曲, 喂着雞鴨。
她今兒個一早把徐衛家定能考上大學的話給宣揚了出去,既得了衆人的誇獎, 又報複了劉翠花他們, 心裏頭高興得不得了。
“白春桃!”
門口傳來一聲爆喝聲。
白春桃手裏的東西一抖, 把雞食灑了一地, 那些雞鴨頓時圍了上來, 拼命地在地上啄着。
她回頭看去,瞧見門口站着的暴怒的劉翠花, 心裏頭就不禁一跳, 白春桃忙把雞食放下, 擠出一個笑容,對劉翠花說道:“媽, 一大早的, 你怎麽來了?”
“我怎麽來了?我還問你幹了什麽好事!”
劉翠花咬牙說道,她眼睛裏冒着怒火, 那眼神看着像是要吃人似的,白春桃從沒瞧見過劉翠花這樣兇狠的表情, 她吓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兩條腿跟棉花似的發着軟。
“媽。”
屋子裏, 徐衛黨聽見他媽的聲音,一走出來就瞧見這婆媳對峙的場面。
“衛黨。”白春桃連忙走到徐衛黨身旁,躲在他的身後。
“白春桃,你給我出來, 咱們今兒個好好說道說道,你今早上鬧這一出是想幹什麽,啊?”
劉翠花雙手插在腰上,她怒瞪着白春桃,伸出蟹鉗似的手把白春桃提留了出來。
白春桃那一百多斤的身體在她手上卻跟棉花似的,一下子就被提出來,她慌手慌腳地拍開劉翠花的手,臉色煞白,徐衛黨到底是白春桃丈夫,這時候連忙攔住劉翠花,對劉翠花說道:“媽,咱們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早上春桃就是去打水而已,她也沒幹什麽事啊。“
“還說她沒幹什麽事,剛才隔壁王大姐都和我說了,你媳婦到處說你弟弟肯定能考大學,這話不是她說的,是誰說的?”
劉翠花惡狠狠地剜了白春桃一眼。
Advertisement
徐衛黨聽到這話,臉上不由得露出困惑,“媽,春桃這幹的不是好事嗎?她這麽相信小弟能考上大學,你怎麽還怪她?”
“就是啊,媽,我知道你一直以來對我很有意見,可這回我是向着咱們小叔說話的,您怎麽還怪上我了?”
白春桃抹着眼淚,一副委屈的模樣,說道。
“這哪裏是好事?!眼下才剛剛考完高考,你媳婦就到處說,那将來要是沒考上,你弟弟豈不是要叫人笑話?”
劉翠花可不吃白春桃這一套,白春桃這番話騙傻子還成,想糊弄她,沒門。
“媽,春桃不是那種人,她已經學好了,昨天還是她說殺只雞帶過去給你們加道菜的呢,你別因為以前她的事對她存着意見啊。”
徐衛黨皺着眉頭,有些不高興地說道。
劉翠花險些被氣笑了。
她手指指着徐衛黨,難以置信地說道:“老三,你就真相信她的鬼話?”
感情她兒子就是這個傻子。
“以前她不學好,你們說她,如今她學好了,您還怪她,這,這……”
徐衛黨也覺得他們這邊挺委屈的,怎麽好事從來沒攤上,壞事經常找上門。
“好,好,你就當我今天多事,白春桃,我告訴你,咱們走着瞧。”
劉翠花瞪了白春桃一眼,氣沖沖地說道,等說完這話,她不顧徐衛黨的臉色,轉身就走。
白春桃眼中掠過一絲笑意。
她對一臉為難的徐衛黨說道:“衛黨,我早說了,你媽對我們有意見,你看,我為咱們小叔說那麽多的好話,她一點兒情分都不領,回頭還來找我們的麻煩。”
徐衛黨悶不做聲,但心裏頭卻有幾分不高興。
白春桃看在眼裏,喜在心裏。
讓劉翠花和徐志強蹿說徐衛黨和她離婚,哼,她先讓徐衛黨厭惡了他們老兩口,看到時候,他們說話,徐衛黨還聽不聽?
至于,徐衛家想考上大學,那是白日做夢,就他徐衛家也想當大學生,那癞□□都能吃上天鵝肉了。
劉翠花在徐衛黨家裏受了一肚子的氣,回來的時候臉色都是鐵青的。
白大妮瞧見她的臉色,心裏頭一跳,忙問道:“媽,你這是去哪裏了?怎麽臉色這麽難看?”
劉翠花本來想說,可瞧見一旁的徐衛家,話到嘴邊卻還是咽了回去,她不想讓徐衛家難過,“沒什麽,剛才在路上碰見一條瘋狗,老大家的,你來幹什麽?”
“哦,對了,媽,我是來找你們商量件事的。”
白大妮瞧得出劉翠花不想說這事,便識趣地把話題轉移開。
“啥事啊?”劉翠花問道。
“是這樣的,媽,咱們前幾天在縣城逛的時候不是瞧見不少小商店嗎?我想,去縣城試試,開家裁縫店。”
白大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她這主意其實前幾天的時候就有了,但前幾天那會子徐衛家在高考,白大妮便不好意思說這事來打擾劉翠花他們,直到今天,她才拖着徐衛國來說這事。
“開裁縫店?”
徐志強臉上露出了吃驚的神色,連煙杆都顧不得抽了。
劉翠花也是滿臉的震驚,她是真沒想到白大妮不聲不響地就有這麽個念頭,這可真是令人吃驚。
“是啊,媽,大妮做衣服的手藝不是挺不錯的嗎?她說縣城裏頭那裁縫鋪的手藝都沒她好,她要是去開裁縫鋪,肯定能賺錢。”
白大妮朝徐衛國使了個眼神,徐衛國連忙出聲說道。
“開裁縫鋪不是不行,”劉翠花坐了下來,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只是現在開這裁縫鋪有些不太穩妥吧。”
“媽,縣城那麽多人都開了,就算真不妥,到時候咱們瞧情況不對,收了也行啊。何況這幾年您不一直在說,政策在慢慢放開嘛,連高考都恢複了,這做生意肯定也沒問題,不像以前那樣是割資本主義的尾巴。”
白大妮勸道。
劉翠花是瞧出來了,這白大妮顯然心癢了很久,連這些話都能說出來,可見是早就在盤算了。
她道:“你說的也對,只是你想好沒有,縣城那邊咱們人生地不熟,只有我妹妹他們一家親戚,你們如果在縣城開裁縫鋪,那得有個鋪面吧,得有臺縫紉機吧,還得買各種布料,這哪樣不要錢,所有的東西七七八八加起來,前期投入的成本少說得一百元,分家的時候你們家分了其七十多元,就這點兒錢,要是賠了那你們家可就一毛錢都沒了。”
“媽,您說得這些我們心裏也有數,我們早就想好了,縫紉機我們打算買二手的,二手的便宜,六十元就能買到,剩下的鋪面、料子十元錢都能打底。”
白大妮說道。
劉翠花仔細地聽了之後,深深地看了白大妮和徐衛國一眼,“這麽看來,你倆是鐵了心要幹這裁縫鋪了?”
“實話和您說,我倆是想掙大錢,這地裏刨食又苦又累,一年到頭都掙不了幾個錢。”白大妮誠實地說道:“我們瞧那裁縫鋪一天要是能賣出兩件衣裳就能掙三四元,扣除那本錢,能淨賺一元多,這一年到頭不定能掙個百多元,這筆錢要是靠種田,恐怕十幾年才能夠攢出來,向東和向南這兩孩子都是會念書的,我們打算将來供他們去讀初中,高中,要是能考上大學,無論是哪個孩子我們都想供出去,這前前後後得花好些錢,不尋條出路,是不行的。”
徐衛國在旁邊點了點頭。
他這人性子老實保守,如果不是白大妮對他這麽說,他是絕不會想到去縣城闖一闖這事的。
徐衛家高考這件事,雖然結果還沒出來,但是對他們來說卻是個極大的鼓舞,因為無論徐衛家考沒考上,他的前程,命運都将和他們截然不同,以徐衛家的高中學歷足以在縣城裏找個鐵飯碗,過上吃供應糧的日子。徐衛國等人瞧着,自然也想讓自家孩子和徐衛家一樣。
這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不好過啊。
這幾年風調雨順,他們都得從年頭辛苦到年尾,才能有飯吃,以前鬧旱災、洪災的時候,那都是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甚至有人連土都吃不上。
能有機會讓孩子們過上好日子,徐衛國自然願意試試。
“既然你們都盤算好了,那我也不阻攔你們。”
劉翠花想了想,點頭說道。
“多謝媽,不過,我們這回來是有件事想求小姑子幫忙。”白大妮說着,眼神看向旁邊認真聽着的徐甜甜。
徐甜甜怔了怔,拿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找我幫忙?”
“對。”白大妮說道,“我們想和你合夥做生意。”
徐甜甜一臉懵逼地看着白大妮。
徐衛家原本在喝着水,聽見這話,一口噴了出來,他擦了擦嘴巴,錯愕地看向白大妮,“大嫂,你沒搞錯吧,你是想找咱媽做生意吧?”
“不是,我們是想找甜甜。”白大妮堅定地說道。
“可我今年才六歲,也不會用縫紉機,怎麽和你們合夥?”
徐甜甜豎起六根手指頭,一臉認真地拒絕白大妮。
“而且,我還得讀書呢。”
“噗,我們用不着你去踩縫紉機,就算你真敢踩縫紉機,我們不敢讓你去碰啊,要是磕着碰着,我們可沒法交代。”
白大妮笑道,“我們是想讓你出點兒錢,不多,十元八元都成,回頭賺了錢我們分你一半。”
“這麽好,不如我和你們做這生意?”
徐衛家打趣着說道。
白大妮心知他是怕他們騙徐甜甜錢,才說的這話,她笑着說道:“小叔,我們是真心想和甜甜合夥做這買賣的,因為甜甜從小到大運氣好,我們想沾沾她的光。”
徐衛家臉上露出錯愕的神色。
劉翠花卻是松了口氣,這就解釋得通了,真要騙錢也不可能騙這十元八元,白大妮想沾光這理由她能接受。
“可是我就出十元,會不會太不公平了?”徐甜甜撓撓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她能分一半的錢,那也該出一半的成本才是,就出十元,好像有些不地道。
“不會,說起來還是我們占你便宜呢。”
白大妮連忙說道,“你要是肯答應,這事咱們就算成了。”
徐甜甜不知道該不該答應,她猶豫着看向劉翠花,劉翠花道:“甜甜,你做什麽決定媽都支持你。”
“那我和大嫂你們合作。”
徐甜甜想了想,堅定地點了下頭說道。
她相信白大妮的手藝,白大妮做出來的衣裳的确又好看又舒服。
“那可真是太好了。”
白大妮高興地拍手說道。
徐衛家無語地瞧了白大妮一眼,他真不知道他大嫂葫蘆裏到底是在賣什麽藥,甜甜出十元錢,分一半的利潤,她大嫂都能高興成這樣,難不成真是轉性了?
“不過,老大家的,這件事也急不得,你們得把事情理清楚再說。”
劉翠花提醒道,“再有,你們去縣城開裁縫鋪得租鋪面,這事裏頭水深,你們別瞎看,過幾天我去縣城找你們小姨說說這事,讓她們家幫忙找找看。”
“好,媽,我們都聽你的。”白大妮高興地說道。
把來的目的解決了,白大妮和徐衛國瞅着飯點快到了,便識趣地回家做飯去了。
劉翠花把昨天的剩飯剩菜熱了熱,當做午飯。
徐衛家邊吃着飯邊忍不住對劉翠花說道:“媽,大嫂和大哥怎麽這麽好心啊?十元分一半的利潤,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能有什麽問題,她剛才不是說了嗎,是想沾沾甜甜的福氣。”劉翠花吃着飯,含糊地說道。
“可這理由也太扯了吧。”徐衛家唇角扯了扯,他媽一直都挺精明的,怎麽會相信這種理由呢。
“我看一點兒也不扯。”劉翠花說道,“咱們甜甜就是有福氣,她白大妮這回倒是挺聰明的,花小錢請了咱們甜甜去給她們帶來好運氣。”
徐衛家越聽劉翠花的話越覺得沒譜,他搖搖頭,他媽在面對甜甜這方面總是比較不講理的,算了,橫豎也就是十元錢,真要是虧了,他就讓劉翠花拿他的錢補給甜甜就是了。
劉翠花做事一向有章程。
這天答應了白大妮,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就帶着徐衛家和徐甜甜去了趟縣城,托了劉梅花尋摸合适的鋪面。
劉梅花驚訝着說道:“真沒想到你大兒媳婦竟還有這樣的膽子?”
“可不是嘛。我聽了也吓了一跳。”
劉翠花說道,以往白大妮瞧着都沒什麽優點,這一年來進步倒是挺大的。
“這做買賣這事之前我也起過這念頭,只是沒想過要做什麽好,而且我現在還是我們大隊的隊長,也沒法分心幹兩件事,沒想到她倒是想到這茬子來了。”
“這也好,其實這半年縣城開得鋪面不少,就說我兒媳婦的弟弟也在縣城開了個雜貨鋪,賣些日常用品。據說,每天賺的不少呢,得有這個數。”
劉梅花偷偷比了個五的手勢。
劉翠花眼睛都快掉出來了,她吃驚地說道:“這麽多?”
“可不嘛,我剛聽了也不敢信,回頭打那路過瞧見一眼,好家夥,那生意是真紅火,不過也是,他的鋪面不用票,價格又和百貨商店的差不多,人家自然願意去和他買。”
劉梅花啧啧說道。
“這一個月都快比我家那口子和我兒子掙的錢還多了,聽說下個月都要娶媳婦了,給的是三轉一響,這要是沒掙到大錢,誰敢出這麽多的彩禮?”
劉梅花這話是話糙理不糙。
劉翠花原本沒多看重白大妮一家開裁縫鋪這事,聽見這話,才意識到這白大妮眼光不差,這雜貨鋪都能掙這麽多錢,開個裁縫鋪說不定能掙得更多。
何況還有甜甜的好運氣幫忙,她感嘆着搖頭道:“這世道是真變得快啊,咱們這些老家夥都快趕不上時代了。”
“快別這麽說,姐,現在咱們的日子是越過越好,想吃肉都不用起大早去排隊,想買什麽有錢就能買,這日子比以前可好多了。”
劉梅花說道,“你委托這事就放心吧,回頭我就讓我兒子去縣城裏看看有沒有合适的鋪面,不過,現在縣城鋪面的租金可不便宜,你們得有心理準備。”
“嗨,我們還能不清楚這個,你們要是碰到合适的,地段好的,就先給我們訂下來,這裏是訂金,先放在你這兒。”
劉翠花說着,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大團結遞給劉梅花。
“咱們姐妹還用得着這個,你回頭再把錢給我也是一樣的。”劉梅花推拒道。
“那怎麽能行,你拿着,沒有喊人辦事還叫人把錢先墊着的道理。”劉翠花堅決地把錢塞到了劉梅花口袋裏,她瞧了瞧時間,道:“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就先回去了。”
“不留下來吃午飯嗎?”劉梅花說道,“我兒媳婦都去買菜了。”
“不了,家裏做着飯等着呢,咱們改天再聊。”劉翠花說着,拉着徐甜甜的手站了起來,劉梅花把他們送了出去後,許紅芳就回來了。
在知道劉翠花等人是來托他們找鋪面的時候,許紅芳驚奇地說道:“咱們大姨家在鄉下,怎麽比咱們縣城的人還靈光呢?”
“我姐打小就是個聰明人。”劉梅花笑着說道。
“聽說她小兒子最近高考,也不知道考得怎麽樣了?”許紅芳把買來的豬肉提到廚房裏,随口問道。
“那孩子一向聰明,像極了我姐,肯定能考上。”劉梅花信心十足地說道。
許紅芳聽見這話,不由得心裏暗笑。
她婆婆對她姐從以前就是這樣,無論啥事,都相信劉翠花肯定能做到。
不過,許紅芳心裏對劉翠花也是挺服氣,一個鄉下大娘,能把兒子培養到參加高考,別的不說,這見識就不是一般人能比得,就說他們縣城,也多得是讓孩子讀到初中就讓辍學的,現在高考恢複了,一個個悔得腸子都青了,可要重返去念書,那可就難了,讀書這種事,最好就是一鼓作氣,你要中途半途而廢,再回去讀書,那是讀不下去的,心早就不靜了。
高考成績出來這天,天氣格外炎熱。
徐衛國和徐衛軍兩家人一早就帶着孩子過來了,徐衛家從水井裏撈出昨天放下去的西瓜,将西瓜切了,分給大家後,就想去學校看成績了。
徐衛軍啃着西瓜,見他要往外走,便忙不疊站起身來,對徐衛家說道:“小弟,你等等,二哥跟你一塊兒去。”
“不用了,看成績而已,我自己一個人去就行了,再說還有柳校長陪我們一起去呢。”
徐衛家擺擺手,大闊步地朝着外頭走出去。
說話間,他已經跑遠了。
徐衛軍臉上露出擔心的神色,雖然他對徐衛家有信心,但高考這種事,考上沒考上都難說,他想陪徐衛家去,無非是怕徐衛家萬一沒考上,動了歪念頭,投河自盡那可怎麽辦。
別以為徐衛軍是想多了,去年高考成績出來,隔壁大隊就有人上吊自殺了,受不了這打擊。
徐衛家這一年多來起早貪黑地學習,如果沒考上,那打擊肯定不小。
“老二,你別看了,幺兒這麽大了,看個成績難道還能出事,你就放心吧。”
劉翠花這會子雖然緊張,但卻比徐衛軍鎮定得多了。
她相信徐衛家肯定能考上。
徐衛軍這才坐了下來。
徐甜甜抱着西瓜邊啃着西瓜邊瞧着外頭。
這等待的時光總是特別難捱。
徐衛國坐不住了,跟劉翠花說了一聲,跑去把雞棚修了修。
白大妮和蔡小草也各自找了活邊幹邊等着徐衛家回來。
此時,不過是早上七點多。
徐衛家趕到縣城高中的時候,已經是八點了。
他和柳校長兩人約好一起來看成績,今年的成績是在縣城高中公布,在學校外頭的公告欄張貼。
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徐衛家剛要喘口氣,就瞧見兩個老師拿着漿糊和紅紙從學校裏走了出來。
他心裏一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張紅紙。
此時,幾乎所有等在外頭的學生們都是如此,一張紙決定了一代人的命運。
就連最鎮定的柳校長此時也緊張得握緊了拳頭。
“都讓讓。”
兩個老師把告示欄旁人的人推開,一人拿着漿糊,一人拿着紅紙将紅紙糊了上去。
他們一貼完告示,所有人就都圍了上去,把告示欄擠得水洩不通。
還有人高聲喊道:“別擠別擠,踩着我的腳了。”
可這時候,誰聽他的話呢,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想看見自己的成績。
徐衛家和柳校長也都是如此。
徐衛家對自己有信心,他先從最頂端瞧,第一眼就瞧見了他的名字——徐衛家,分數400,而滿分是430,錄取學校——中國人民大學。
他呼吸一滞,他考上了,他考上!!
“衛家,我考上了!”就在徐衛家激動不已的時候,旁邊的柳校長興奮地大喊道。
徐衛家高興地說道:“恭喜你,柳校長。”
“衛家,我剛才瞧見你了,好家夥,400分,你還考上的是人民大學,你太厲害了。”柳校長激動不已地說道,他的脖子上青筋都凸了出來,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
四周的人都朝他們投來羨慕的眼神。
有認識的徐衛家的學生更是對徐衛家恭喜道:“衛家,你這分數可厲害了,說不定是咱們市的第一名呢。”
徐衛家心裏高興,但他知道此時估計有不少人心裏不高興,所以就謙虛地說道:“不一定,比我厲害的人多的是。”
柳校長也覺察到周圍有些不善的眼神,他對徐衛家扯了扯袖子,道:“咱們既然知道成績,就先回去吧。”
“嗯。”
徐衛家點了下頭,跟着柳校長轉身離開。
他們剛走,後頭就傳來幾句嘀咕的話。
“得意什麽啊,不過是走了狗屎運罷了。”
“還全市第一,美得他。”
徐衛家和柳校長對視一眼,兩人都露出一絲毫不在乎的笑意。
這些人的酸話全然無法傷害他們,他們現在心情好得不得了,徐衛家和柳校長加快腳步往東風生産大隊趕,他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家人了。
“這都快九點了,小叔怎麽還沒回來?”
徐向東站在門口,朝着路上眺望。
徐向西和徐正中兩人玩着玻璃珠,聽見這話,徐向西無語地擡起頭來,“東子哥,你能不能找個地方坐着等,你這樣,害得我們都緊張了。”
“我坐不住啊。”
徐向東說道,別看他以前老是抱怨徐衛家監督他們做作業,這叔侄的感情是真深,劉翠花都沒他這麽緊張。
徐向東的話音剛落地,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喊聲:“東子。”
徐向東猛地回過頭,瞧見徐衛家和柳校長兩人的身影時,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小叔!”
他這聲音把屋裏頭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
衆人連忙放下手裏的活,走了出來。
“衛家,柳校長。”
劉翠花激動不已地看着他們兩人,“怎麽樣?”
“媽,我們都考上了。”徐衛家高興地說道。
“好,好!”劉翠花激動得都不知道說什麽了,徐志強更是驚喜得把手上的煙杆掉到地上了,他瞪大眼睛,上前抓住徐衛家的肩膀,“幺兒,真考上了”
“徐叔,你們家衛家真考上了,中國人民大學,在北京呢!”柳校長在旁邊笑着說道。
“好,好,”徐志強激動地拍手說道,“衛家出息了,考上北京的大學了。”
“是啊,爸爸,柳校長也考上了,北京師範大學。”徐衛家笑着看向柳校長說道。
“這可真是雙喜臨門,柳校長,你中午一定得留下來讓我們請客。大妮,你快拿錢去買些肉和魚來,咱們中午做頓好吃的犒勞下他們兩個。”
劉翠花喜滋滋地說道。
她像是突然想到什麽,拍了下大腿,“對了,這事咱們還得去跟你們爺爺奶奶說一聲,咱們老徐家出了個大學生了。”
“媽,你聲音小點兒。”
徐衛家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小叔,你害羞什麽,這是好事啊。”
徐向東瞧他紅着臉,便打趣道,結果挨了徐衛家一個腦瓜崩。
“都別在這裏站着,外頭日頭曬,進屋裏說話去。”
徐志強撿起地上的煙杆,對着徐衛家和柳校長說道,他滿是褶子的臉上此時笑開了花,眼睛更是眯成一道縫,他高興啊,老徐家祖墳冒青煙了,培養出了個大學生來了。
“對,都進去。”
劉翠花這才反應過來,招呼着衆人進屋子去。
她們剛要走回院子,隔壁王奶奶就跑了過來,道:“劉嬸,你兒子考上了?”
“考上了,北京的大學。”
劉翠花笑得合不攏嘴,高興地說道。
“真的,那可真厲害,恭喜你們啊。”王奶奶羨慕嫉妒地說道。
她拍了拍徐衛家的肩膀,道:“你這孩子出息了,打小王奶奶就說你有本事,現在果然如此,你這考上大學,以後就是城裏人了。可別忘了咱們這些鄉親。”
“王奶奶,我保管忘不了您。”
徐衛家哭笑不得地說道,他這還沒去上大學呢,就想占他便宜了,這王奶奶真是老性子不改。
“行,王奶奶知道你這孩子不是那種人,我們家裏自留地的白菜新鮮,我去摘些給你們送來。”王奶奶熱情地說道。
劉翠花都沒來得及阻攔呢,王奶奶就轉身去摘白菜了。
徐衛國感嘆地搖頭說道:“這可真是天底下什麽稀罕事都有,這王奶奶一向摳門,連口水都舍不得白給人,今天竟然能送咱們家白菜。”
“那還不是瞧中了咱們小弟有出息。”徐衛軍了然地說道。
徐衛家聽着這些話,有些哭笑不得。
這王奶奶也太現實了。
等過一會兒,徐衛家就知道自己感慨得太早了,比王奶奶現實的人多了去,不到半個小時,徐衛家考上北京的大學這事傳遍了十裏八鄉,親戚朋友都上門來道賀。
來的人都帶着些瓜果蔬菜,還有人帶豬肉雞鴨的。
這些帶東西的也就算了,尚且還可以理解。
碰上那些來說親的,徐衛家是一個頭兩個大,他尴尬不已地看着據說是他堂嬸的女人唾沫橫飛地介紹她的侄女,徐姓是這邊的大姓,徐志強這支的人不少,周圍不少大隊都有他們家的親戚,不過,說是親戚,多得是連鄰居都不如的,有些親戚除了紅白二事的時候見過一面,徐衛家可能走在路上見到都不知道是自家親戚。
這堂嬸就是這種親戚。
“衛家,我告訴你,這娶媳婦不能看臉,得瞧能不能幹活,我家侄女幹活那真是沒得挑剔,裏外都是一把抓,打小就能養雞養豬,還能照顧弟弟妹妹,她身子骨還特別好,肯定能生兒子,你要是娶了,回頭你就等着抱兒子吧。”
堂嬸拉着徐衛家的手,熱情地介紹道。
徐衛家尴尬不已,朝旁邊閑坐着的柳校長投去一個求助的眼神。
他這邊被幾百只鴨子圍得水洩不通,另一邊的柳校長卻是無人問津,倒不是人嫌棄柳校長年紀大,而是這些人心裏頭都清楚這柳校長是城裏人,如今考回家鄉,肯定瞧不上他們這地方的人,徐衛家就不同了,他是這裏土生土長的,将來說不定會回來,到時候就能幫助自家了,因此,這些人才想趁着徐衛家去北京之前先定下來,有人還說先結婚再去讀書也行,要是懷了也不怕,橫豎他老子娘都在,不怕沒人養。
“行了,行了,我們家衛家年紀小,等大學畢業後再考慮婚事,這時間點我們也要吃午飯了。”
關鍵時候還是劉翠花出來救了徐衛家一把,她對衆人說道:“你們的好意我們心領了,趕明兒我們家擺宴席,你們都早點兒來,讓我們好好請一請。”
劉翠花都這麽說了,這些親戚自然不好意思在這裏死賴着不走,各自散去,回自己的家去。
這群人一走,徐衛家頓時長舒出一口氣,他拍了拍胸口,對徐衛國和徐衛軍說道:“大哥,二哥,你們倆是真不厚道,剛才怎麽不救救我,我感覺我耳朵都快聾了,天哪,有些親戚我還是頭一回見呢,就想要給我介紹媳婦了,說什麽不能看臉,不就是長得醜嗎?我真是服了她們了。”
徐衛國和徐衛軍竊笑不已,“小弟,你這不能怪我們,我們也說不過她們。”
徐衛家翻了個白眼,卻被劉翠花打了一下,“大好日子,做什麽鬼臉,去洗手,準備吃飯。”
徐向東等人嘿嘿地笑了。
老徐家熱熱鬧鬧地吃起午飯,徐衛黨家裏,氣氛卻格外凝滞。
事情的起因是徐衛家考上大學這事,剛才趙大娘來說這事,白春桃聽了一驚,脫口而出就說出心裏話:“徐衛家那樣的人怎麽可能考上大學?”
趙大娘登時就樂了,“人家還真就考上了,現在親戚都跑他們家去祝賀了呢。我原來還以為你是覺得你小叔能考上的,沒想到啊……”
趙大娘深深地看了白春桃一眼,眼神裏頭充滿深意。
她說完這話就走了,卻給徐衛黨家裏留下了個爛攤子。
徐衛黨是老實,是好騙,可他不聾不瞎,那趙大娘的眼神,加上白春桃的話,他哪裏還不明白他被白春桃給哄騙了,當下就拉下臉,對着白春桃說道:“感情你是覺得小弟考不上,那你前陣子說那些話真的是和媽說的意思一樣,是在故意坑小弟?”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白春桃連忙解釋道。
“別解釋了,是我想多了,我原來還以為你學好了,沒想到還是老樣子,虧我還為了你頂撞了媽,白春桃,你好樣的!”徐衛黨摔門而出,留下白春桃一人呆滞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