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徐甜甜這幾天病得昏昏沉沉,躺在床上除了吃就是睡,張翠紅也不讓其他人去打擾她養病,因此徐甜甜到現在竟還不知道徐衛業一家已經分出去的事實。
劉翠花咽下口中的窩窩頭,有些頭疼這件事該怎麽講才好。
這徐衛業再怎麽不像話,也是徐甜甜的爹。
她要是把徐衛業和林芳說的那些話告訴這孩子,這孩子不得難過死。
徐甜甜看着劉翠花,又看了看其他人的臉色,她似乎明白了什麽,從凳子上費勁地跳下來,跑到徐老四他們房間裏,房間裏空空蕩蕩,炕上的被褥和櫃子裏的衣服都已經收拾走了。
她張了張嘴,半晌說不出什麽話來,等到她回過神來,她已經從徐老四的房間走回到堂屋裏,眼眶通紅,小臉上滿是難過的神色,“爹和媽是不是不要我了?”
徐甜甜并不笨,她比很多大孩子都聰明,都懂得看人臉色。
從她一歲能記事開始,她就知道自己不是徐衛業和林芳的親女兒,這兩年多來,徐衛業和林芳對她的态度也越來越糟糕,以前姐姐對她的态度也還行,可上個月開始她就變得很奇怪,看着她的眼神好像恨不得把她吃了一樣。
而徐衛業和林芳也對她沒了任何溫情,瞧見她只有使喚她幹活,從沒有關心過一句半句。
“甜甜,你過來,”徐志強沖着徐甜甜招了招手。
徐甜甜邊無聲地掉着眼淚邊走到徐志強身旁,“爺爺。”
徐志強瞧見這孩子的模樣,就忍不住心疼,但是這事遲早都得讓徐甜甜知道,長痛不如短痛,“甜甜,你爹一家現在已經分出去了,從此以後你也不再是他們的孩子了。”
“為什麽?”徐甜甜仰起臉來,白皙的小臉蛋上滿是淚水,她性子天生要強,就算是掉到河裏的時候也沒哭過,現在卻哭得稀裏嘩啦。
“因為你爹媽不願意花錢給你治病!”白大妮忍不住說了一句,“誰叫你不是他們親閨女呢。”
“老大家的!”劉翠花朝白大妮瞪去一眼,白大妮脖子一縮,低下頭撕着窩窩頭,嘀咕道:“我說的就是實話嘛。”
“好孩子,你以後就當沒有他們,安心在咱們老徐家呆着。”徐志強摩挲了下徐甜甜軟和的頭發,溫柔地說道。
Advertisement
“是啊。他們不要你,你奶要你。”劉翠花拍案說道,“為了那種沒心肝爛肚腸的傷心難過不值得,趕緊吃飯。”
說着這話,她把徐甜甜從地上提了起來,放在凳子上。
劉翠花有着一把好力氣,提起一個三歲多的徐甜甜自然不在話下。
徐甜甜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坐回凳子上了。
她實在傷心得很,但是瞧見碗裏頭的稀粥,肚子又餓了,便忍不住拿起碗來喝粥。
這剛剛哭了一場,實在是對體力消耗太大,徐甜甜的食量反而變大,一小碗粥喝完後還能啃了半個窩窩頭。
劉翠花看在眼裏,心裏就松了口氣了。
在她看來,只要能吃得下飯,那天大的事都不算事。
吃完晚飯後,白大妮便讓徐向南收拾碗筷去洗碗,徐向南也沒多說什麽,這些活計她都是做習慣的,老二和老三媳婦們都帶着孩子回各自的房間裏頭去。
徐甜甜主動說要幫徐向南的忙,劉翠花本來不想讓她去幫忙,但徐志強沖她使了個眼神,她便也沒阻攔,由着她去了。
“向南姐。”徐甜甜撸起袖子,蹲到了徐向南旁邊,她熟門熟路地拿起絲瓜瓤子洗碗,其實洗碗并不累,畢竟今晚的晚飯不過是玉米稀粥和窩窩頭,大家夥把稀粥吃得幹幹淨淨,連一粒米都瞧不見。
“甜甜,我不用你幫忙。你現在的病還沒全好,還是去歇着吧。”徐向南很有做大姐的氣質,她搶過徐甜甜手裏的碗,道。
徐甜甜愣了下,她眼眶忍不住泛紅,盡管她爹媽對她不好,但是這家裏還是有很多人對她好,她向南姐,她爺奶都是對她好的人。
“向南姐,你讓我幫你洗幾個碗吧,我還有些事想問問你。”徐甜甜說道。
“那你問就是了,這裏也沒幾個碗,你就別動手了。”徐向南仰起臉來說道,她的模樣長得有四五分像白大妮,性子卻像是徐衛國,都是熱心腸善良的人。
“我昏迷的時候,咱們家到底發生了什麽?”
徐甜甜猶豫了許久,還是問出這句話來。
徐志強和劉翠花都對她昏迷時候發生的事情一句話帶過,但徐甜甜想把事情徹底了解清楚,也好——讓她對徐衛業他們死心。
徐向南看了徐甜甜一眼,臉上露出同情,她也不賣關子,直接把她聽見的事情都說了出去。
很多人都覺得孩子什麽都不懂,其實有些孩子早就什麽都明白了,就好比徐向南,她知道為什麽她媽喊她幹活,不喊她哥徐向東,不就是因為她是個閨女,是個賠錢貨?
徐甜甜在聽見徐衛業為了劉翠花要給她治病竟然非要分家時,臉上露出了難過的神色。
但她現在已經哭不出來了,之前她哭是因為她對徐衛業和林芳還抱着期盼,但是現在,在得知這兩人恨不得把她丢出去,死在外頭,徐甜甜哪裏還會有什麽期盼,自然就哭不出來了。
“甜甜,你也別難過,你還有我們呢。”徐向南安慰道。
“謝謝向南姐。”徐甜甜感激地對徐向南說道。
她說完這話,從口袋裏掏出一顆今天劉翠花塞給她的糖果塞到徐向南口袋裏,然後朝徐志強他們的房間跑去。
徐向南連拒絕都沒機會。
她捏着糖果,心裏頭一暖,她是真不明白徐衛業他們為什麽不要這麽乖巧的甜甜。
徐向南洗完碗,把碗拿進廚房後,朝徐衛國他們屋裏頭走去。
一進屋,白大妮就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剛才和徐甜甜那小野種在外頭說什麽呢,我不是跟你說過,少和徐甜甜往來嗎?”
徐向南吐了吐舌頭,不敢多說什麽。
她脫了鞋子在炕上的另一邊躺下。
白大妮瞧見閨女這模樣,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但到底也沒對徐向南怎麽樣。
她轉過頭,正要和徐衛國說幾句話的時候,眼睛就瞧見被子上趴着一只壁虎,白大妮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壁虎這種東西,她尖叫了一聲,把被子猛地一掀,整個人往後躲,砰地一聲撞到了牆壁上。
徐向東剛從茅廁裏回來,一回來就瞧見他心愛的壁虎在地上爬,他連忙上前去把那只壁虎抓了起來。
“媽,你幹什麽把我壁虎丢下床,這壁虎可難抓了。”
白大妮又痛又惱怒,她呵斥道:“東子,我告訴你,這東西你給我拿出去,要是讓我看見,回頭不瞧我把你屁股打開花來。”
徐向東還是怕他媽的,聽見這話,撇了撇嘴,在炕上他的枕頭旁找出個小罐子出來,把壁虎放了進去,拿到外頭藏了起來。
白大妮後腦勺撞了牆,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腦門後就腫起來了。
徐向東這這不知死活地還在飯桌上嘲笑他媽的模樣,腦門就挨了他媽一巴掌。
劉翠花等人也沒多說什麽,這徐向東嘴欠被打也是活該。
吃完了早飯後,該去下田掙工分的都紛紛拿着鋤頭出去了,老三媳婦白春桃因為要照顧兒子,便沒有下田去,她簡單地收拾了碗筷後,沖了沖水便當做碗筷都已經洗了。
白春桃心裏暗暗得意,這家裏的活可比地裏頭的活輕松多了,還不用日曬雨淋,正這樣想着的時候,白春桃聞到了一股香味。
她循着香味走到了徐志強和劉翠花門口,就瞧見劉翠花正往碗裏倒着熱水,那碗裏裝着的是麥色的東西,她的眼睛頓時看直了,“媽,你在沖麥乳精呢?”
今年過年的時候,劉翠花從縣城帶來了一瓶麥乳精,那是她妹妹劉梅花給的。
劉梅花嫁的是縣城,對象出息,當了個小官,兒子長大後也當了公務員,每個月都有幾十元工資和各種糧票,因為白春桃沒有奶水,劉梅花聽說後便想了辦法托了人弄了罐麥乳精回來。
鄉下地頭常年沒什麽好吃好喝的,麥乳精這種東西更加是稀罕物,白春桃托了兒子的福,也喝了幾回,美得她做夢都忍不住回味那麥乳精的味道。
白春桃想,前幾天她媽出去了一趟,到晚上才回來,八成就是去縣城裏找劉梅花買麥乳精去了。
“嗯。”劉翠花不鹹不淡地答應一聲。
她沖完麥乳精後,端着碗走到徐甜甜跟前,“甜甜,把這東西喝了。”
徐甜甜乖巧地答應一聲,她抱着麥乳精喝了一口,那麥乳精甜滋滋的,徐甜甜喝了一口後就舍不得再喝,“奶,你也喝,這東西真甜真好喝。”
“奶不喝。”劉翠花笑着說道:“奶吃飽了喝不下。”
徐甜甜不疑有他,她一向相信她奶的話,她奶就算是說太陽是從西邊升起來的,她也肯定覺得是對的,她抱着麥乳精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
旁邊的白春桃看得眼睛都要紅了。
這等好東西,就算不給她喝,憑什麽給小野種喝?
“媽,”白春桃終于忍不住了,“既然您現在有麥乳精了,是不是也給狗蛋喝一口?“
狗蛋是她兒子的小名,大名叫做西北。
“狗蛋現在都能吃飯了,還喝什麽麥乳精?”劉翠花皺眉頭看着白春桃,“你要想讓狗蛋喝麥乳精也成,回頭你自己買去。”
白春桃頓時啞口無言了,她看了眼徐甜甜,心裏頭氣憤不平。
劉翠花瞧她還站在門口巴巴地看着,便直接當着她的面,把麥乳精鎖進了箱子裏,回頭問道:“你在家是不是沒事幹?要是沒事幹,等會兒我就去和衛軍說一聲,讓他安排你下田幹活去!”
“沒,我現在就去帶孩子!”白春桃連忙說道。她說完這話,跟後頭有鬼追似的跑開了。
劉翠花哼了一聲,這老大媳婦折騰,老三媳婦也不是個好東西,好吃懶做,心眼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