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狐言詭語

第23章

崔卓妍不再說話，低着頭。能留在別人記憶裏的人，必不會讓人忘記。

徐婆子冷冷看着崔卓妍：“當年你們三人出行，為何只有慧妍沒有回來了？”

崔夫人懷胎七月，産下一對姐妹。姐妹感情要好，與馬飛宇青梅竹馬。姐妹兩十四歲上成昌寺上香，只有卓妍歸家。崔家對慧妍的死諱莫如深，直至——她的名字消失在所有人的記憶中。

徐婆子，是崔家大小姐的奶娘。

馬飛宇看了眼卓妍，嘴唇蠕動着，終究是沒有說什麽。定了定神：“你的意思是，這一年來，都是……都是……”

話至此，他沒有說出那個名字。徐婆子嘲諷道：“你連她的名字都不敢提嗎。”

“不過你想多了，那并不是她。”徐婆子扯出一個笑容，“但，你也感覺到了吧？”

徐婆子的笑容夾雜着一種複雜的感情，奇怪的是，溫黎覺得自己好像曾經也有過這樣的感受，但，完全沒有記憶。

夏弘光見他神色帶着些許茫然，不由道：“怎麽了？”溫黎搖搖頭，表示沒事。夏弘光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麽。

一時間，空氣安靜下來。片刻後，馬飛宇打破了沉默。

馬飛宇張了張嘴，道“我分不清她和卓妍的區別。”

崔卓妍聽了這話，擡頭看向馬飛宇。馬飛宇別過頭。崔卓妍落下淚來。

小青看到這，有些受不了，用只有彼此能聽到的聲音對二青道：“人的感情也太複雜了吧。”二青沒說話，握住他的手。小青露出一個笑容。

朱邪看了他兩一眼，眼中帶着奇怪的神色。

溫黎和夏弘光倒沒注意身後三人的神色。

徐婆子看到馬飛宇的動作，不禁露出笑容來，對着崔卓妍說了句看似不相關的話：“雖然我很讨厭你，但，不可否認的是，你和小姐很相似。”

溫黎心中充滿疑問，最終還是忍住了。

“當年你們外出，我最恨的是，我沒有跟去。”徐婆子有些悲傷，“不過，我也要感謝你将鏡靈帶了回來。”

馬飛宇一臉茫然，崔卓妍卻若有所思。

溫黎聽到這裏，終于開口道：“鏡靈？鏡中之靈嗎？”

崔卓妍有些苦澀地開口：“是我帶回來的那面銅鏡嗎？”姐姐失蹤，她只找到了那面小鏡。因為沒有屍體，崔家将那手鏡放進了崔慧妍的衣冠冢中。

再後來，馬飛宇忽然間忘記了崔慧妍，崔慧妍在他的記憶中變成了卓妍。卓妍選擇了，接受。

“夫人念我與小姐情深，允我死後葬在小姐的衣冠冢旁邊。” 徐婆子道，“沒想到，我死後化鬼，看到徘徊在衣冠冢的鏡靈。我本以為……”

徐婆子化鬼後，見一女子徘徊在衣冠冢，面容與崔卓妍一模一樣。女子告訴徐婆子，自己本是成昌寺裏一面銅鏡，因緣際會脫離銅鏡，附在崔慧妍的手鏡中。

鏡靈化作了她的樣子。

鏡靈像的并不是卓妍，而是慧妍。

徐婆子道：“我的小姐在下面孤零零的，這怎麽可以呢？”

“既然如此，為何又将馬少爺放回了家？”溫黎一直覺得，馬少爺歸家這件事情有些虎頭蛇尾，“還有，我們在這裏待了這麽久，為何一直不見你口中的鏡靈？”

一時間，衆人的目光落在徐婆子的臉上。

“我哪裏是想放過他？”徐婆子憤怒道，“不過是鏡靈回了成昌寺，才不得不放了姓馬的回去。”

溫黎皺眉看着徐婆子道：“我相信，你家小姐并不想你做這些。”徐婆子怒瞪向溫黎。

“從始至終，這件事都是你的主意。我敬佩你對你家小姐的情意，可是，你做這些，到底是想報複誰呢？”溫黎的話中帶着冷意，“崔小姐死了，所有人将傷痛掩藏起來，你為什麽又要把一切都揭開呢？”

“而且，這件事情裏邊，一切本與鏡靈無關……”不給徐婆子回嘴的機會，溫黎繼續道，“為什麽要讓她牽扯進來？你說她回了成昌寺，我看她卻像是被抓走的。”

徐婆子怒瞪溫黎：“你知道什麽！”

見徐婆子一臉兇惡，小青和二青一左一右，上前一步擋在溫黎面前。

“夠了！”一直沒有說話的崔卓妍怒喝一聲，打斷徐婆子。她看着馬飛宇道：“我知道，這件事是我對不起姐姐。”

徐婆子聽到這話，露出得意的表情。

崔卓妍吸了口氣，繼續道：“相……飛宇，我們回去後就合離吧。”馬飛宇拉住她的手，張了張嘴，被崔卓妍擡手阻止了。

“不過，”崔卓妍又轉身面向徐婆子，看着徐婆子嘴角邊的笑意，露出嘲諷的表情，“溫公子說得對。不管我、姐姐和，和飛宇之間有什麽事，都不是你應該管的！”

“你！”

“夠了！”這次卻是馬飛宇站了出來，拉住崔卓妍的手，“我不管以前如何，現在一直在我身邊的是卓妍。”馬飛宇雙眼緊緊盯着崔卓妍，“我不許你說合離的話。我們會白頭到老。”

眼淚奪眶而出，浸濕了崔卓妍的臉。

看到這一幕，徐婆子眉毛擰在一起，臉繃得緊緊的，眼中迸出仇恨的目光：“那你們都去下面陪小姐好了！”

說完這句話，徐婆子一步步向着兩人走來。風撩起徐婆子的頭發，露出他蒼白的面容，眼神中的兇狠讓崔卓妍吓了一跳，馬飛宇将她拉到這自己的身後。這一幕刺痛了徐婆子的眼。

徐婆子加速向兩人撲來，幹枯的手指劃向蔡卓妍。小青啧啧兩聲：“這徐婆子好狠啊。”

話音剛落，二青已經飛身上前。劍落在徐婆子手上，劃出一道傷口，一道黑煙冒了出來。徐婆子快速收回自己的手，左手按在傷口上，恨恨瞪着二青。

溫黎的聲音響起：“你不應該左右別人的人生，他人的人生也不該占滿自己的過去、現在與未來。”

徐婆子哪裏會聽這些呢？只把溫黎當作一只煩人的小蟲子而已。她緊緊盯着二青，等待對方一個走神的機會。

二青會給她機會嗎？當然不會。

徐婆子煩躁起來。眼見溫黎和剩下的人已經走馬飛宇兩人身邊，她想要殺兩人更加難了。

可能自己根本殺不了兩人吧。難道真的應該聽鏡靈的話，放過馬飛宇？

徐婆子垂下手，對着溫黎道：“書生，我可以不殺他們兩個。不過，”

溫黎示意徐婆子繼續往下說。徐婆子道：“我這一生唯一對不起的就是鏡靈姑娘。”

“昨天早上，她忽然對我說成昌寺的故人來了，恐怕大難臨頭，她堅持将馬飛宇放了回去。”徐婆子苦笑，“果然，有一夥人強行擄走了她。我們根本不是對手。我看你們也不像是普通人。”說着這話，她的視線掃過二青和一語不發的朱邪。二青給他的感覺是武力強，但她覺得另一個人給自己的感覺更加可怕。

鏡靈指了指衣冠冢：“那裏放着鏡靈姑娘暫居的手鏡，它沾染了鏡靈姑娘的氣息，能幫你們找到她。”

溫黎道：“手鏡還在這？”一邊說着一邊去找那鏡子。

徐婆子道：“她是直接以靈體的狀态被帶走的。”見溫黎半天沒找着，她走了過去，道：“我來吧。”

待她走到衣冠冢邊，卻突然變了臉，一把抓過溫黎，将鬼爪橫在他的脖頸前：“呵，你們還真是好騙。”

見到這一幕，夏弘光變了臉：“你幹什麽？”想要沖上前，被朱邪拉住。

小青道：“放開少爺。”

馬飛宇和崔卓妍也是大驚：“溫公子！”

二青冷了臉：“你想幹什麽？”

“不要過來！”徐婆子笑了一聲，爪子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看向二青，“我知道你們是一夥的，我和這個書生也沒有仇，只要你們不阻止我，那他肯定也會一點事也沒有。”

馬飛宇道：“徐婆子，溫公子和這件事沒關系，你放了他。”

“你閉嘴！”徐婆子瞪他一眼，看向二青，“你覺得怎麽樣？”

二青抿緊了嘴，不說話。

徐婆子對着溫黎說道：“看來你的朋友不太在乎你啊。”說着話，手上使了使力，指尖劃過溫黎脆弱的脖頸，出現一絲不那麽顯眼的紅色。

徐婆子忽然感覺一陣心痙，一股仇恨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悄悄瞟向朱邪的方向，一愣。

咬咬牙，又道：“怎麽，你們一點也不在乎這個書生了嗎？”

忽然，溫黎的聲音響了起來，他的聲音很鎮定：“徐婆，所以，鏡靈的事你是騙我的？”

徐婆子心中一陣不安，穩了穩心神道：“是真的。”

“既然這樣。”

既然這樣，徐婆子不由跟着重複了一遍，卻忽見被自己抓在手中的書生，身上出現了一層透明的罩子。罩子慢慢變大，徐婆子還來不急反應，就被彈得倒飛了出去。

馬飛宇夫妻和夏弘光張大了嘴，不敢置信。

小青“嘿嘿”兩聲道：“還敢把少爺抓在手裏。”

徐婆子倒地地上，身形變得淡了很多：“沒想到……是我看走了眼。”

溫黎卻覺得有些不對勁：“你之前受過傷？”

“之前……那些人來抓鏡靈，”徐婆子喘了口氣，“我跟他們交了手，可惜，打不過。”

看了眼馬飛宇和崔卓妍，徐婆子有種命運如此的感覺。轉過頭，徐婆子看着溫黎道：“我之前說的鏡靈姑娘的事都是真的。請你救救她。”說着，從懷裏掏出一塊精美的鏡子。

溫黎抿抿嘴，接過鏡子。

“你們走吧。”徐婆子笑了笑：“讓我在這陪一會小姐。”

……

***

仙島

侍從捧着托盤匆匆進入大殿中，雙膝跪在少女的面前：“娘娘，這是虎神上供的新品。”

“嗯。放下吧。”

侍從放下托盤，退了下去。

少女并不看那東西，托鏡自照。看了半天，才喃喃自語道：“居然有一個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