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真相 (1)
當那黑影落在地上, 音淼就迎了上去, 臉上布滿笑意。
“莫行, 你來了。”
莫行站穩身子深深看了音淼一眼, 從喉嚨裏發出嗯的一聲。
莫行送的紅色絲帶綁在音淼發髻上, 襯得音淼臉色紅潤明豔,他心中瞬間就被奔湧而來的潮水包圍住。
“音淼姑娘,你今天跳的很美, 這紅色也很襯你。”
說完,莫行就看見音淼笑了, 他随後反應過來,他這麽說,不知道是誇音淼漂亮, 還是誇他自己會送,于是他又急急補上一句。
“是音淼姑娘的漂亮才讓這紅色絲帶跟着動人起來。”
音淼也沒有過多究竟莫行所說的深意,“莫行公子莫急,小女子并沒有多想。”
莫行心中這才緩和,可接下來的話, 又讓莫行的心陡然飄浮起來。
“公子,你拿走我的那條繡着百裏香的手帕可還在你的身上嗎?”
“今日莫行出來的匆忙, 沒有将手帕随身攜帶, 還望姑娘莫要生氣。”
莫行說話聲音溫柔,音淼卻笑了,帶着幾絲自嘲的韻味。
“莫行公子說笑了,不過就是一條手帕, 公子不帶又有什麽過錯呢?”音淼頓了頓,繼續說道,“若是一直随身攜帶才是會讓人誤會吧。”
音淼聲音輕柔,可是話說出來卻仿佛是帶着刀子,一下下紮向莫行的心裏,莫行嘴巴張了張,想說什麽,卻什麽也沒有說。
對哦,他現在要是随身攜帶那才是不對,可是他真的真的,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都是随身攜帶。
他該怎麽說,還是他現在不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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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能不能,他今日的确把那條手帕弄丢了。
他眼眸合了合,再次睜開,那雙眼眸裏已經平淡如水。
“姑娘,是再下錯了,手帕并非沒有帶,而是今日弄丢了。”
他不想騙她,即使他知道或許騙一騙更好。
他目光如炬看着音淼,音淼緩了緩:“那公子可知它丢在了哪裏?”
莫行艱難吐出兩個字,“不知。”
他真的不知道,當時太過擔心音淼,跑的飛快,等他反應過去再去尋找的時候,手帕已經不見,而他去尋,卻沒有找到。
音淼擡起手來,月光剛好落在音淼手腕上,那方百裏香的手帕就那麽出現在莫行的眼眸裏。
而音淼語氣也變得寒冷。
“鎮西世子,摘下面具吧。”
她知道了!
莫行心中大驚,他還想掙紮一番,但眼眸看見音淼眼裏的篤定與深深的疏離感。
他懂了,如果這個時候再否認,怕這麽多日子來的努力就要赴之東流。
音淼臉上的笑容很美,但也很假。
莫行緩慢擡起手來,青藤枝的百裏香面具被他摘掉,露出一張英俊的臉龐。
封行陌左眼下的淚痣顯露出來,音淼看見,突然明白,其實她曾經看見過莫行眼睛下的淚痣,但是太快,她沒有看清,也就沒有當回事。
“世子,如今你我二人已經開堂布公,應該也沒有什麽好隐瞞了吧。”
封行陌艱難的咽了下唾液,道出一句:“宋姑娘。”
“世子是擔心我毀約,所以才這般接近我,對嗎?”
宋曲音笑的好似什麽都不在意,可封行陌一看見宋曲音那笑容,仿佛就看到前世死在他懷裏的宋曲音,因為那時的宋曲音臉上就挂着這般什麽都不在意,什麽都與她無關的笑容。
“不是,我無意見看見趙希風在翻閱樂女畫像,看見宋姑娘的畫像,不敢确定,便想來确定一下。”
“結果一看,發現我的确是宋曲音,所以你就接近我,耍着我玩是嗎?”
封行陌立刻否認,“沒有,我沒有...”
“莫行,我曾經真的很信任你,可是當我看見從封行陌懷裏掉出這手帕時,是沒有相信,可随後我又好像懂了。”音淼仰頭看着月亮,月亮發出淡白色光芒,她鼻頭發酸,“可是後來我突然明白,為什麽你家女婢會出現在這裏,為什麽可以輕而易舉将千律閣的點心送進來。”
“封行陌,你就那麽不放心我,還是看着我傻乎乎的相信你,很好玩?”
“不,我真的沒有。”封行陌急急往前走了一步,音淼也跟着往後退兩步。
“我想要看看你,想要讓你不要那麽對我設防,我會以莫行出現在你的身邊全屬意外。”
封行陌聲音有些急,但是當他看見音淼丹鳳眼裏的不認同時,聲音又小了下來,“那天,太子遇刺,你猛然沖過來,我只能及時将你救走,我想過跟你說實話,但是看見你跟我說話的眼神裏的信任,我不敢。”
“我怕我一說,你還會像之前那般遠離我。”
封行陌說着說着,聲音裏含着一絲委屈。
而音淼卻覺得這段時間,她對莫行的信任就是對她自己的屈辱。
“鎮西世子,之後不要在這麽做了,我會按時完成約定,但是在比賽這段時間,你我二人莫要見面。”
音淼背過身,深深嘆口氣,封行陌猛然盯着音淼背影,他突然覺得,這一下他把她推的更遠。
音淼眼角又淚劃過,封行陌也看見好像有什麽亮光從音淼臉頰閃過。
他伸出去的手又伸回來,靜靜看着音淼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寰兒和左桉站在不遠處的走廊裏看着這一幕。
“啧啧啧,沒有想到咱們世子居然還能被人如此慘烈的拒絕。”
寰兒好似看熱鬧看着,最後還頗有興趣的評價一句。
左桉則淡淡看了一眼寰兒,就轉頭朝着鎮西世子府走去,寰兒叫了聲左桉趕緊追上去。
今日,世子大概又要喝許多酒了,他得往酒裏多下些安神的藥。
翌日,院落恢複平靜,新一輪的排名也出來,音淼因面紗掉落,毫無意外的成為本次公開表演的第一名。
大家看見音淼那面容,只覺得雲歌的美貌算什麽,看見音淼的才是真正的國色天香,而且音淼身上的氣質更是讓她們羨慕,清冷,高貴,不時還有些平易近人。
“音淼,恭喜你。”
許多少女走上前,朝音淼祝賀,音淼皆以回個微笑。
安桑看着雲歌逐漸變得猙獰的臉龐,她覺得要出事,她叫了聲雲歌,雲歌卻轉過頭來朝着她僵硬一笑。
“安桑,你說音淼要是勾引鎮西世子這條消息傳出去會怎麽樣?”
安桑心一驚,她想到以往封行陌風行雷力的做事風格,音淼接下來的走的路,一定很艱難。
“你知道蘭香怎麽了嗎?”雲歌輕輕問,臉上的猙獰逐漸退去,換上平日那般溫和的笑。
安桑想到常司儀說的蘭香家中有白事,得需要她回去一趟。
現在回去,意味着要退出比賽,這次蘭香第四名,此刻退出,着實有些可惜。
雲歌一眼看懂安桑心中想法,她緩慢走到安桑身邊,在安桑耳邊輕聲細語說着話,可待雲歌從安桑身邊離開,安桑眼神變了,太可怕了,原來竟是出了那麽多事,難怪李婲突然回家。
“安桑,這條路不是那麽好走的,而我一定要走到最後。”
雲歌看着人群中的音淼,一個陰柔詭異笑容出現,安桑看着雲歌,她的內心也慢慢平息下來。
她說:“姐姐,未來我什麽都會幫你做。”
雲歌笑了,從走廊另一側穿過走掉。
少女們熱鬧一陣,常司儀便出來,讓她們散了。
下一場比賽就是最後一場比賽了,所以要格外認真加認真,而出題人也似乎在想要用哪種方式考核,到現在也還沒有給出最後評核方法。
少女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練習,将自己練到沒有一個缺點,原本二十個少女,現如今也只剩下十二個。
距離前七名,她們只有一步之遙。
而整個鳳京城也開始猜測,究竟第一名,鳳城第一舞姬會花落誰家。
下午,黃婷看着坐在樹底下發呆的音淼,不由好奇走到音淼身邊。
音淼原本眼神空洞,可慢慢有一道影子出現在她視線裏,她仰頭看見黃婷便從黃婷緩緩一笑。
“音音,你怎麽了?幹嘛坐在這裏發呆。”
在黃婷的認知裏,音淼熱愛舞蹈就像是熱愛到骨子裏一樣,再加上她又有天賦,雖有她年少應該某段時間缺席了練舞,但是這将近三個月的時間裏,音淼将她所缺少的全部彌補回來,甚至彌補的更多更好。
音淼拍了拍她旁邊的位置,“過來坐。”
黃婷眨眨眼睛,便坐了過去。
“婷婷啊,如果我出事的話,你就去沐津軻沐樂師家裏,找到他家大小姐。”
沐津軻,最近剛升至四品,從樂部,在鳳京城中樂舞方面是數一數二的人物。
只是,音淼會什麽讓她去找沐津軻呢?
“婷婷,我要等的人來了。”
黃婷疑惑,下一秒,她就看見院子裏跑進來一大群婆子,婆子腿腳靈活,很快就将院子圍起來。
樂女們發懵,規矩的站好,但是也有大膽的樂女呵斥,卻在婆子瘆人的目光下一下閉上嘴。
“小姐,請不要為難老婆子,跟我走吧。”
一個穿着稍微有些貴重的婆子從後面規矩的走過來,一看就知道是大戶人家的管事婆子。
那句小姐讓所有人互相看看,黃婷看見音淼起身,來到那婆子面前,行了個小禮道:“翠竹媽媽,外祖母還是派您來了。”
翠竹看着音淼,少女出落的亭亭玉立,與她目前頗有幾分神韻,她深深嘆了口氣。
“小姐,您這是何必呢?”
音淼笑了笑,“為了自己。”
為了自己這一生不要在活的一無所有,活的令自己都嫌棄。
“小姐,走吧,老夫人在等着您哩。”
音淼點點頭,回頭看了一眼音淼,便跟着翠竹離開。
黃婷愣愣,可看見音淼被帶走,她打算追上,卻被常司儀拉住,常司儀使眼色不讓黃婷去。
音淼一走,之前進來的婆子有規矩的退下去。
整個過程快速的像是不曾發生。
“常司儀,不能就讓她們把人帶走啊!”
黃婷掙紮着想要去音淼,常司儀眼眸深晦,聲音沉重。
“你知道來的是什麽人嗎?”
黃婷停下來看着常司儀,旁邊的樂女也都豎着耳朵聽。
“那是當朝三品太師家的家仆,而音淼也根本不是你們認為的音淼,她應該是宋曲音。”
嘭--
宋曲音,九歲被接回太師府,得太師府所有人的喜愛,雖是表小姐,但整個鳳京城都知道,她其實就是被當做太師府的小姐!
然而讓一衆樂女羨慕的音淼,此刻,不,準确說是宋曲音,她已經跪在楚老夫人的正院裏,面色冗沉,夢枝已經被楚老夫人叫回來,也跪在一旁,臉色擔憂一片。
“小姐...”夢枝叫出聲音,可聲音有些低,要不是宋曲音餘光不時的瞥向夢枝,關注這夢枝,不然就錯過夢枝這一聲小姐。
宋曲音眸光落在夢枝身上,夢枝開口道:“小姐,沐小姐也回來了。”
宋曲音點點頭,她想到了。
“小姐,老夫人她很生氣,對沐小姐臉色也不好。”
“外祖母她沒有對你動手吧。”
宋曲音問了句,夢枝搖搖頭,宋曲音臉上才露出淺淺笑容來,後又愧疚的說道:“夢枝,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也委屈你了。”
這段時間如果沒有夢枝配合沐文白打場面,她根本就瞞不住。
夢枝原本不認同,但是她知道自家小姐從九歲開始就笑的虛假,什麽天真燦爛,什麽乖巧聽話,都是騙人的。
“小姐,夢枝支持你,夢枝不後悔。”
宋曲音嘴角笑容加深幾分,最終說了句:“好夢枝。”
沐文白終究是沐家人,外祖母不會對她做什麽,所以小白她不會有事,就是讓小白她提前回來,這點虧欠了她。
宋曲音心頭籠蓋上一層層的愁苦。
“刺啦”----
上好的紅堂木被打開,宋曲音溫聲看去,楚老夫人在翠竹的摻扶下慢慢走出來。
宋曲音看着她的外祖母,她好似在她的身上看到一道光,那光威逼着她,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雙手合在一起放在地上,頭慢慢低下直到碰到手背。
楚老夫人居高臨下,手中握着一串佛珠,眼睛光芒如寒冰,掃射在宋曲音身上。
“外祖母安好。”
宋曲音嗓音柔柔的從地下傳出來,楚老夫人沒有應聲,宋曲音也不敢擡頭看。
她只覺得過了好久,她的身子在往外冒着一點點冷汗,而快要暮秋的風帶着冷意,一下将宋曲音那些冷汗吹幹淨,随後徹骨的冷從身體四肢彌散出來。
許久之後,楚老夫人冷哼一聲。
“你的眼裏可曾有我這個外祖母?”
宋曲音腰身更加彎曲些,“有的,音音時刻都在念着外祖母。”
“既然念着,為什麽要欺騙外祖母去參加比賽呢?”
氣氛冷了下去。
翠竹看着祖孫二人,內心嘆了好幾口氣,這道坎即使過去近四十年,老夫人她還是邁不過去。
宋曲音微微擡頭,一下就對上楚老夫人的目光,那目光太直接,直接一下就看到宋曲音的內心,宋曲音心髒皺縮幾下,上眼睑微微下垂幾分。
“外祖母,這是音音的夢想。”
楚老夫人依舊看着宋曲音,宋曲音沉心下來,身上的力氣也漸漸回來。
“外祖母,母親從小就教音音跳舞,而音音也從小看着母親跳舞,那段時光雖然沒有富饒的生活,但是音音很開心。”
那時,在她的記憶裏,她的母親就是個天女,舞姿出色,容貌毅麗。
她的母親每日都會打開舞館的門,那些想學跳舞但是沒有錢的孩子蜂擁而來,她跟着她們一起學。
母親一直誇她是個跳舞的好苗子,她聽了只覺得心裏跟灌了蜜般,對舞蹈更為上心。
楚憐之告訴所有學跳舞的孩子們:“在遙遠的鳳京城,會每隔兩年選擇七大樂女,只要你們跳的好跳的漂亮,那麽你就能當選七大樂女。”
楚憐之每次說到這裏,臉上總會露出仰望神明的眼神。
女娃們看着楚憐之這樣,心中更是對七大樂女有着向往。
“成為七大樂女之後,你就可以替鳳朝跳祭祀舞,迎接外來賓客時,你的舞姿也會代表鳳朝的第一張顏面。”
一件帶着光芒而又神聖的事情,女娃們帶着天真稚嫩的臉龐,黑漆漆的眼眸印着星星光芒。
“館主,我們會好好跳舞,成為樂女,代替鳳朝跳舞。”
她們不懂,但卻有一顆熾熱的童子之心。
宋曲音也跟在比她年長的姐姐裏,什麽都不懂的說出這句話。
“外祖母,母親去世前告訴我,如果外祖母來尋我,讓我忘記我會跳舞這件事,規規矩矩做個世家女就好。”
提到楚憐之去世,楚老夫人臉色微微一變,覆蓋上一層哀痛。
“甚至父親病重而去時,也告訴我要做個世家女。”
宋曲音聲音有些放大,她強壓着自己。
“外祖母,音音做了近六年的世家女,乖巧聽話,學的鳳京城中的一衆貴女,女紅琴藝,音音樣樣未曾落下,只是...”
宋曲音聲音冷靜下來,“只是舞蹈,音音再也沒有碰過。”
“音音知道,這樣下去,外祖母一定是開心的,可是外祖母啊!”宋曲音眼眶裏已經有了淚水在打轉,“外祖母,母親父親不開心,她們到死都不會開心,她們違心的告訴我這些事,就是為了能讓我活的傻一點,傻一點就不會那麽痛苦了。”
可偏偏上天不打算放過她,讓她重生一次,知道自己那樣過會不開心。
在飛淵閣的那些夜晚,夜深人靜時,她扪心自問,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或許她根本就不是一個孝順的孩子,不然也不會為了自己的快樂而明知道以後悲慘後果,還要這麽做。
但,不得不說,在飛淵閣那段時光,她每日練舞她都是快樂的。
“外祖母,您就讓音音跳舞吧,音音會跳的,會努力成功,不丢楚家臉,不丢大舅父的臉。”
宋曲音手攥着楚老夫人的腳褲,臉上急巴巴看着楚老夫人,而眼眶裏的淚水也決堤而出。
“音音,乖巧做個世家女不好嗎?”楚老夫人手放在宋曲音的腦袋上,憐愛的撫摸,“外祖母已經給你找好親事,只要你點頭,以後你想要什麽也是有的,一定要抓着樂女不放開嗎?”
宋曲音趕緊搖搖頭,不啊,外祖母,音音要的都不是那些。
她想說,可胸腔內好似堵着一口氣,她只能幹搖着頭,發出低沉的哭聲,說不出一句話來。
等最後恢複點,說出來的卻是:“外祖母,音音想跳舞,求外祖母了。”
楚老夫人臉色也沉底陰沉下去。
她朝着下人吩咐道:“你們守好表小姐,不許她出府。”
楚老夫人轉身就離開,宋曲音想去拉楚老夫人,但楚老夫人絲毫不給宋曲音機會,宋曲音無力的趴在地上,像是沒路可走的小白兔,發出低沉沉的哭聲。
楚老夫人聽着宋曲音的哭聲,一下将翠竹的衣袖狠狠拽住,慢慢,翠竹感覺到皮肉之疼,她忍着,安撫這楚老夫人。
當年的陰影,對于楚老夫人而言,不是那麽容易走出來的。
一夜過去,太陽升起來,院落裏的下人看中宋曲音跪在地上不吃不喝,心都着急起來,期間楚子豪過來勸着宋曲音,可宋曲音固執的就想求着讓楚老夫人放她去跳舞。
楚子豪從來沒有見過那麽堅定的宋曲音,在他的記憶裏,宋曲音一直超級聽話,偶爾露出一些小頑皮,他家這個妹妹啊!
楚子豪沒有辦法,轉而去找楚維楚郎想辦法。
楚維站在轉角走廊看着宋曲音,拉住幹着急的楚子豪。
“這件事,還真的讓祖母松口的好。”
楚維說着,楚子豪嘆氣,楚郎正值官升的重要階段,被派出去當監察史去了,孩子當中最能說話的人不在,他們兩個讓祖母松口,不是癡人說夢嗎?
楚子豪只能搖搖頭,“這不,又快跪了一天了,還不吃不喝,真把自己當天女熬啊!”
楚陣楚慨也紛紛上場,連楚寧式都上去,勸道宋曲音,但無一不是敗下陣來。
楚慨雖為楚家一家之主,但他主張愉悅和自在,對于孩子的管教沒有管家人的嚴厲與束縛,而如今宋曲音一事,他也懂這是關于一場大心結的解開過程,豈是那麽簡單?
他想到死去的妹妹楚憐之,憐之啊憐之,不愧是你的孩子,這硬脾氣跟你還真像啊!
楚慨吩咐了好幾個大夫,讓他們白晝輪流當般,以防她們二人誰先出事。
這夜,下人們也是換了一匹,她們看着快要跪了三天的表小姐,心頭也浮上一層憐惜,但憐惜歸憐惜,她們是萬不能多說一句話的。
楚維這時拿着一食盒走了進去,宋曲音渾身難受,眼皮上下打顫,但她始終努力睜着眼睛。
“傻姑娘,吃點飯吧,這樣熬下去,祖母不開口放人,你自己就要把自己熬死了。”
宋曲音看着蹲在眼前的男人,眼眶裏的淚水又要決堤。
但她依舊固執的搖搖頭,不肯吃一口。
夢枝陪着宋曲音,這期間宋曲音沒吃,她也沒吃,縱使宋曲音讓夢枝動一口,夢枝也搖搖頭不肯吃。
楚維心頭有幾分憐惜,他向前在宋曲音耳邊耳語幾句,宋曲音眼眸瞬間亮了一些,她帶着希冀看着楚維。
楚維只道:“吃點東西,不然到時候你哪來的力氣?”
宋曲音看着食盒,心中動搖,是啊,如果外祖母真的不放人,她又餓了這些時日,其中只靠一些水,她怎麽有力氣跑呢?
不行,她的命運她的自己定,她得偷偷吃一些東西,可是她又不能明目張膽的吃。
她看着楚維,而楚維像是讀懂宋曲音的想法,身子朝宋曲音猛然靠近一下,下人們不會對此設防,這期間二少爺也常常來勸表小姐,她們習慣了。
“固執。”
家奴們不知道宋曲音跟楚維的談話內容,只聽到最後楚維生氣的甩下固執兩個字,拿着食盒走了。
哎,她們家表小姐脾氣也太倔了點吧,連一向溫文爾雅的三少爺都生氣了呢!不過,三少爺走就走,把食盒留下來呗,沒準表小姐想通了會吃呢?
家奴們有些心疼宋曲音,得,她們表小姐又不能吃飯了。
她們也慢慢放松警惕,有的快要昏睡過去,有的已經昏睡過去。
月亮高懸,宋曲音眼眸亮有亮光,她看着家奴們的情況,從衣袖底下拿出兩個大包子,而這包子就是剛剛楚維靠近她時快速塞給她的。
她慢慢将夢枝弄醒,将一個包子遞給夢枝,夢枝看見宋曲音慢慢的吃,她有些懂了,她們可以吃飯,但是得偷偷吃不能被人看見。
夢枝盡管肚子很餓,但她依舊控制自己進食的速度,不發出聲響,以免驚動他們。
宋曲音一臉孺子可教的看着夢枝,等她們吃的差不多,楚子豪過來遞給她們幾杯水。
兩兄弟一板一眼配合,宋曲音突然湧來愧疚感,她不應該讓封行陌給她的兩個哥哥下瀉藥。
她又罪啊,還是大罪!
宋曲音眼睛猛然有了愧意,看的楚子豪只犯楮。
楚子豪摸摸頭,想着是不是那做的讓音音不舒服,于是在兩兄弟的配合下,宋曲音又挺過兩天,甚至還有些生龍活虎。
期間,楚老夫人看過宋曲音,見宋曲音那驢脾氣,她脾氣也上來了,但她終歸心疼,便故意出門一天,那天宋曲音原本跪着,但那些家奴後自己走了,宋曲音便偷偷站起來,等楚老夫人回來,她在重新跪下。
故這些時日裏,宋曲音和夢枝的身體狀态也在慢慢恢複。
這天夜裏,婆子們開始犯困,她們不知道為什麽她們家小姐這麽能熬,不吃東西只喝水居然撐了這麽多天,且氣血良好。
她們想着郁悶,很快,她們低頭就輕輕閉上眼。
“小姐,我有話想跟您說。”
夢枝叫了一聲宋曲音,宋曲音扭頭去看夢枝,夢枝神情別別扭扭的。
宋曲音好笑了:“怎麽了,是發生什麽事了?”
夢枝趕緊跪好,一副我錯了,您不要生氣的認錯小模樣。
“小姐,鎮西世子曾派八百裏的快騎去找您,到了之後,沐小姐想方設法想攔下來,但是那人似乎懂,也不為難沐小姐,而是讓沐小姐寫下家書。”
夢枝說的很慢,宋曲音聽的不是很明白,之前沐文白的确寫了兩份家書,一份她自己的,另一份是給她寫,然後在讓她抄一遍。
“小姐,你所抄的那份家書被世子送回來,世子說要是不想那麽快被發現,就要拿巴蜀的宣紙寫。”
宋曲音恍然大悟,難怪第二次沐文白送來的家書裏面還帶着巴蜀的宣紙。
“而且一直送家書的郵差都是世子安排的。”
宋曲音眉頭微起,她想到那夜,她決絕的對着封行陌說着那些冷漠的話,心頭浮上一層悲哀。
夢枝頓了頓,看了看宋曲音的臉色,見宋曲音沒有原先那般反感封行陌,她才繼續說:“小姐,世子對您好像有些上心。”
宋曲音目光落在夢枝身上,是嗎,連夢枝都能看出來嗎?
莫行的那些體貼又浮現在宋曲音的腦海裏,哎,為什麽要騙她呢?
早些跟她說了,她也許就不會把話說的絕。
“好了,這些話你就跟我說說就行,不要再跟別人說了。”
“嗯。”
宋曲音仰頭看着天空,前世封行陌的種種行為仿佛倒影在月光之下,怎麽辦,現在她還是不敢邁出去,封行陌對她好,是哪種意義的好?
還會将她抛棄在內亂的世子府內嗎?亦或者只是一時興趣,玩玩而已。
另一邊,黃婷已經見過沐文白,沐文白臉色沉重,她對黃婷叮囑幾聲便将黃婷送走。
沐文白坐在書桌前,看着紙上所譜的最新曲子。
“沐姑娘,音音她還有可能返回比賽嗎?”
黃婷的問話仿佛還在頃刻,她那時篤定的回答:“她會的。”
黃婷點頭離開。
宋曲音一向比她勇敢,連外祖母都騙了,要是不成功豈不是辜負了這段時日的艱苦相瞞。
沐文白叫來了人,替她沐浴換衣,音音都做到這一步,她也應該行動。
夜裏,所有的鋪子都緊閉門舎,偶有一個小的茶館客棧亮着燭火,燭火被紅色燈籠包裹,散發出溫暖人心的光芒。
“木槿,停車吧。”
“小姐...”
木槿猶豫,半夜下車終歸不安全。
沐文白卻固執的下車,接下來她要去的見的人,一定的認真對待。
木槿懂了沐文白,便讓馬車停下來。
沐文白下來朝着西南方向的小巷裏走去,木槿在後面亦步亦趨的跟着。
直到,黑色匾額上燙着偏灰色字樣,藏文閣。
沐文白示意木槿,木槿上前敲了敲藏文閣的大門,很快,裏面的小厮就将門打開,迎了她們兩個進去。
在沐文白的身後,一個黑影孤零零懸挂。
黑衣人盯着沐文白的動作,見沐文白進去,他嘴角笑了笑,還真是個勇敢的姑娘。
趙希風的臉在月光掃過樹蔭之中露出來,也不知道八百裏快騎将信送出去了沒?
哎,封行陌這一趟出去真不是時候,就這麽錯過英雄救美的時刻。
他有些可惜,繼續守在樹上,時刻關注大門何時再次打開。
翌日,楚子豪起了個大早,看見跪着快要昏昏欲睡的主仆二人,便轉身進去給楚老夫人請安。
楚老夫人臉色不佳,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原因。
“祖母,近日暮秋已到,祖母可要愛惜身體,夜裏門窗關嚴,切勿傷風了好。”
楚老夫人在聽到暮秋二字時,拿着茶蓋的手頓了頓,不過須臾,楚老夫人又恢複常态,繼續撥拉這茶葉,抿了一口。
之前楚維楚子豪楚慨都會來求情,楚老夫人怒了,一氣之下,說着:“你們也都是想氣死我嗎?”
孩子們長輩通通吓壞,他們也就不敢在亂說話,所有人都這麽僵起來。
楚子豪生性活潑,拉着楚老夫人東扯點西扯點,就是遲遲不說宋曲音在外面跪的怎麽樣,而她自己也拉不下去這個口。
終于,楚子豪說了冗長的許多,看了一下外面的天光。
楚老夫人心中一緊,她想,要是楚子豪說宋曲音身體受不住,她也就趕緊讓宋曲音回去歇着,天越來越冷,這麽跪下去可還得了?
“祖母,孫兒告辭。”楚子豪見天色亮起來,他也就不再停留,利索起身,微微行禮看着楚老夫人。
楚老夫人那些話又只能再次咽回肚子裏。
她讪讪應着楚子豪,還叮囑楚維回去多穿衣服,也莫要着涼。
楚子豪笑笑,說着自己男兒郎,身子骨硬朗着呢。
待楚子豪走了之後,宋曲音還跪在院落裏,宋曲音背挺得直直,好像剛面世的小喵咪,露出她張牙舞爪的一面。
“跪了多少天?”
翠竹在一旁回答:“今日第七天。”
“七天還讓跪着,你們是死的嗎?”
楚老夫人一發怒,屋子裏所有丫鬟立刻跪在地上。
翠竹也跪下來,心裏有些無奈,明明是您怕小姐冷了就送去加絨衣裳,每天還故意挑時間出去游樂,讓小姐緩緩,夜裏也故意派稍微上了年紀的婆子,婆子一睡覺,小姐跟着睡。
這是的罰,別說七天,再有三天也是熬得住的。
可這話翠竹可不敢說,“老夫人,小姐罰也罰了這麽多天,讓小姐換洗一番吧。”
翠竹知道楚老夫人心裏頭緊着宋曲音呢,她故意将事情誇大了說:“老夫人,奴婢去飛淵閣打聽了一番。”
楚老夫人帶着期待審問的眸光落在翠竹身上。
“那些人說,小姐平日裏練舞練的勤,身上就有傷,老夫人也知道,跳舞的女子,尤其樂女們身上的傷是最嚴重的,老夫人不能在罰了,再罰下去小姐身子難免會落下病根。”
姑娘還未嫁人,就落下病根,将來怎麽生兒育女,若無法生兒育女,怎麽在婆家立足?
楚老夫人深深嘆口氣,忿忿說道:“這丫頭真是跟她娘一樣,犟脾氣。”
“罷了罷了,你去讓音丫頭起來,好好吃頓飯,睡一覺,然後再來找我面談。”
罰了這麽多天,也是往她心裏面戳刀子。
翠竹應着趕緊領着一夥人出去,宋曲音看見翠竹喜盈盈走過來,心上一喜,臉上卻不敢表露太多。
“表小姐快起來,老夫人同意了。”
宋曲音有些不信,翠竹連忙将宋曲音扶起來,“我的表小姐喲,你真的要跟老夫人怄氣嗎?老夫人年紀大了,可經不起吓,要是真把老夫人氣的氣出毛病,你還不得哭死啊。”
宋曲音沉默不語,但是也沒有在反抗,開始聽着翠竹的話去換洗吃飯,當她的頭一碰到枕頭,她不一會就陷入沉睡狀态。
睡醒了,找外祖母好好談談,外祖母會理解她的,而且她大概知道外祖母為什麽不讓她跳舞,不讓母親跳舞,跟外祖母的同卵雙生的妹妹有關。
宋曲音這麽一睡,就直接到了晚上,她醒過來,只覺得喉嚨火辣的疼,她艱難的說:“水。”
夢枝就已經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