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番外6】
已經過了三天。
梁爽的身體一點點在痊愈,可幾乎不說一句話。王霄從沒想過自己某天會這麽溫柔, 事無巨細, 體貼入微,比他弟弟那個傻瓜蛋還要無微不至, 可是沒有什麽用,梁爽連看都不看他, 甚至不看任何一個人,只直愣愣盯着牆壁, 連動也不動。
手臂的傷已經愈合了表面, 醫生說再休養半個月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梁爽總算有了點反應,喃喃問, “治到能打球, 要住院多久?”
醫生面色有些無措, 王霄接下話問了些要注意什麽, 便把醫生送了出去。
之後梁爽又不說話,起身站在窗邊, 看着外面淅淅瀝瀝的春雨,看了足足一白天。
王霄陪着他站了一天,直到他連晚飯也不想吃,才稍微用了強, 把他按回床上坐着,強行塞了幾口飯。梁爽麻木地吃了一會兒,王霄又舍不得了,看了他許久, 終于忍不住伸手,輕輕抱住了他。
“梁爽,”王霄側頭親吻他的耳朵,低聲說,“你就那麽想打球嗎?”
梁爽聽到打球微微顫了一下,但沒有回話,只閉上了眼睛。
王霄就那麽看着他蒼白得過分的臉,看到窗外的天色從傍晚到了日暮,然後吻了下他的唇,緩緩松了懷抱。
半個月的時間說快不快,說慢不慢,要出院的前一天,王霄摸了摸梁爽的頭發,柔聲說,“明天我來接你,送你個出院禮,你可不要亂跑,等我過來。”
以為梁爽還會沉默,卻忽然有了反應,他擡頭朝他看過來,諷刺地笑了一聲,“我都成個廢人了,你還纏着我幹什麽?”
“……”
“你不是我的粉絲麽?不是喜歡看我打球麽?我都打不了球了,除了打球我什麽都不會,什麽都不會的一個傻逼,你還纏着我幹嗎?”梁爽推開了他,後退到床邊,轉過身子,“你也沒有能逼我的籌碼了,有多遠滾多遠,別再來煩我。”
梁爽說完了,心裏的感覺竟然會很複雜,能刺激到王霄,他覺得莫名地爽,可又不知道為什麽,竟覺得哪裏有點疼,有點悶,竟然會有些難受。
可身後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這半個多月溫柔慣了,竟然沒有生氣,也沒有做什麽,只沉默了很久,然後走上前又摸摸他的頭發,一語不發地開門走了。
梁爽當晚竟然失了眠,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忽然睡不着了,竟然滿腦子都是王霄這半個多月哄他,逗他,笑着擁抱他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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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其實不适合笑,勉強微笑的樣子很僵硬,可是為了能讓自己高興一點,那人笑了半個月,可自己卻一次都沒回應過。
就那麽走了,可能也是終于想通了吧。
走了也好,籃球都沒了,留着他那麽一個麻煩做什麽呢,走了才好。
梁爽一直睜眼到天亮,白天來了護士給他拆石膏,又被帶着做了一大堆的檢查,說是一切指标正常了,可以出院了。
他也不知道出于什麽心思,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了一句,“有人……說了要來接我嗎?”
小護士收了吊瓶,捧在懷裏,笑着說,“沒聽說誰接您,倒是有個人在外面等了您好一會兒呢。”
梁爽下意識就覺得是王霄,咬着嘴巴默了一下,點了點頭,“那請他進來吧。”
門打開的時候,梁爽本能地就冷下臉來,不想給那個人好臉色。
可看到推門而入的人,他猛地一震,霍然起了身。
“……路易斯?”
來者是個高高大大的白人,看到他燦然一笑,Hi了一聲打招呼,“Levi,long time no see。”
路易斯·丹,兩年前剛剛退役的NBA傳奇巨星,個人突破獎無數,被衆多籃球迷視為神級的人物。
而他還有一個外號,“左翼殺手”,暗示他與衆不同的打球方式——左手運球。
梁爽并不傻,看到他的一瞬間先是驚訝,而後一剎那想通了什麽,突然就想起來昨天王霄說的那句:“送你個出院禮。”
他出車禍的事情沒有對外公布,還有一年半奧運會就要開始,全中國的球迷因為他的回歸和他這一賽季CBA的踴躍戰績而加倍期待中國隊的表現,如果這時候曝光他再不能打球了,對國內球迷的打擊實在太大,上面不敢太莽撞,還在讨論什麽時間公布合适。
所以消息被強壓了下來,連他父母都不知道。
可路易斯竟然知道了,還來到了他的病房,背後是誰牽的線,簡直一目了然。
路易斯和他暢談了三個小時,整整三個小時,讓他灰暗逼仄的心境裏終于映射進了一縷光。
可等他走了,梁爽卻一下子局促起來,有點慌,心跳也失常,不知道該怎麽反應才好。
可那個人也不給他整理情緒的時間,很快便推門進來了。
梁爽還想裝作冷漠的樣子,卻忽然裝不下去。他擡起頭來,目光複雜地看着王霄,嘴唇張了又張,半天才說出兩個字來,“謝謝……”
王霄又笑了下,可這次的微笑沒有那麽僵硬,溫柔得讓梁爽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男人走過來,又把他抱住了,他抿了下唇,乖乖任他抱着。
王霄說,“其實我個人來說,你打不了球才好,我巴不得你不能再打了。”
梁爽皺了下眉,擡起眼皮瞪他。
王霄又低頭親了他一下,緩緩說,“你那麽多傷,你才二十六歲,還要打多少年,又得有多少傷,我心疼你,真舍不得讓你再打了。”
梁爽呆了一呆,不瞪他了,目光有點迷茫起來。
“可你那麽喜歡,我有什麽辦法,”王霄伸出手,輕輕握住他的左手,擡了起來,“右手不能打了,就用左手吧。你那麽有天分,換一只手也很快能習慣的。我陪着你,不管多久我都陪你習慣,你早晚能回到球場上,我向你保證。”
梁爽聽他說了那麽多的甜言蜜語,只有這一句話,竟說得他想哭。
他看着男人俊美的面孔,看着那雙夜一樣深沉的眼睛,看了很久,終于啞着聲問了一句,“你……叫什麽名字?”
王霄愣了一下,他難得能看到這個人竟然會愣了一下,不由地一笑,擡起左手捏了捏男人的臉,也覺得好笑似的,笑着問他,“你到底叫什麽?纏了我這麽久,名字都不告訴我。”
王霄的喉結忽然上下滾動,梁爽盯着那喉結又是一笑,頭一回覺得他也有點可愛起來。
王霄看了他好一會兒,忽然低頭吻住他的唇,雙臂緊緊摟住他的腰身,吻得越來越深。梁爽第一次回應他,擡起手臂抱住他的脖子,閉上眼和他深吻。
男人低沉性感的聲音,就和那天在酒吧裏第一次聽到時候一樣。
“我叫王霄,”濕熱的唇放開他的唇瓣,轉移到他的耳邊,親吻他的耳廓,“天空的那個霄,王就是一般的王。”
梁爽被他吻得哆嗦了一下,勉強推了他一下,有點不高興,“你姓王?”
“嗯。”王霄頓了一頓,反問他,“怎麽了?”
梁爽磨了下牙,悶聲說,“我讨厭這個姓。”
“……為什麽?”
梁爽不想說理由,哼了一聲,“反正就是讨厭。你這人真是……連姓都讓我讨厭。”
王霄低聲笑笑,又親他一下,“現在還讨厭我麽?”
梁爽擡眼看他,左手摩挲了一下他的唇,笑了笑,“還行吧,沒那麽煩人了。”
王霄沒再多說,又低頭吻住他,親吻裏露出一絲笑來。
之後就出了院,王霄載着梁爽回了家,簡單收拾了積了灰的房子,又吃了飯,兩人躺在床上聊天。
“我給你定了個體育館,晚上六點以後封館,就給你一個人練球。”王霄摟着他的肩,一邊輕輕拍,一邊說,“我下班後就陪你,你白天想幹什麽都行,不過球隊不能去了,人太多,我怕又撞到你。”
梁爽已經習慣了他的霸道,其實想想這個人給他制定的條條框框都是為他好,就也沒那麽抵觸了,便問道,“那我自己訓練多久?也不能一直自己一個人吧……”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怎麽也養三個月後再說,”王霄又摸了摸他的右肩,說道,“等這兒徹底好了,你再回球隊訓練,我還給你請了營養師,你要聽他的話,別過量訓練。”
“哦,行吧,”梁爽稍微側過身來,看着他,抱怨說,“奧運會還有一年半,我必須得在一年半之內把左手練到跟右手一樣強,可是這需要實戰積累,最近都沒什麽比賽了,等到明年的CBA也太久了……”
王霄想了想,說道,“那就組織個全國聯賽吧。”
“……”梁爽一呆,登時坐起來,“你搞笑呢?”
“怎麽搞笑了?籃協那邊我有認識的朋友,也說得上話,随便安個名目臨時弄個全國聯賽,也不是不行,”王霄側頭看他,笑道,“讓你們多打幾場比賽也不是什麽壞事,不算濫用職權。”
梁爽有點蒙,為了讓他練手組織個全國比賽什麽的……也太特麽扯淡了。
可這個人就是這麽扯淡,不管是強迫他,威脅他,還是追求他,寵着他,永遠就是這麽扯淡。
可他竟然已經習慣了,也真的是沒救了吧……
之後的三個多月,就和王霄說的一樣,每天晚上他都陪着梁爽,在空無一人的體育館裏陪着他左手練球。
他也拿個本子一點一滴記錄他的進步,又買了個攝像機架在邊上,白天讓梁爽看着回放,自己慢慢調節自己的節奏。
那三個多月的夜晚,對王霄來說彌足珍貴,他忽然就分外理解了弟弟說過的那些話。
‘他就喜歡看我打球啊,天天跑來跑去替我撿球,還記錄我的進步,全心全意為我好,為了我什麽都能做。我看他那個樣子,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就想天天看到他了,想對他好一點,再好一點,想看到他一直那麽笑,想給他一個能綁住彼此的承諾。後來我才知道,我竟然是那麽喜歡他的……’
王霄有時想着這些話,看着懷裏沉睡的人,忍不住就悄悄期盼一下,想着梁爽是不是也會有這樣的心情,是不是也會喜歡上自己一點點了。
可他沒有問過,他只知道梁爽變得越來越乖了,也很少和他發脾氣了,連髒話都很少說了,不會再跟他翻白眼,也願意經常對他笑了。
他就默默想,也許……也是喜歡自己的吧。
可事實上不止他一個人迷茫,梁爽也是一樣。
某天梁爽忽然就發現,走向球場的時候,不自覺出現的那個幻影,竟變成了另一個人。
他總是記得毛小羽陪他練球的樣子,大學時候自己脾氣沖,毛小羽就經常安撫他,有比賽了就陪他徹夜練一天,第二天在球場邊大聲助威,又給他買很多很多好吃的,慶祝他取得勝利。
他在美國那麽多年,累了痛了的時候,總覺得球場邊還有毛小羽為他吶喊的幻影,看着那個影子,他就能再堅強起來,就能再繼續拼下去。
可他有天忽然發現,那個瘦小男孩子的幻影,漸漸消散了。
他再看向球場的時候,出現的竟是一個男人高大的背影,和自己一樣強壯,和自己一樣的高個子,和自己一樣寬大的背影。
他忽然就覺得慌張起來,他知道自己這是因為什麽,只是他不明白,自己怎麽就忽然地……喜歡上那個人了呢?
當天晚上他很茫然,王霄看他打球心不在焉,問了幾句,沒得到什麽回答,便也沒追問。可等出了體育館,梁爽忽然說了一句,“那個……我去你家看看吧。”
王霄一愣,回頭看他。梁爽撓撓頭,撇開眼說,“關于你的事兒我都沒了解過,住哪兒我也不知道,還是……還是應該知道,知道一點是一點……”
王霄看了他半天,笑了一下,牽起他的手親了親,說道,“我家離這兒不遠,你願意來,我很歡迎。”
等梁爽真的踏進王霄家門,立刻就又蹙起眉頭,“我想起來了,咱倆第一天晚上……咳,就是在你家吧,你丫還把我給打暈了,差點上了我。”
王霄挑挑眉,笑道,“怎麽,又記仇了?”
梁爽切了一聲,又說,“真沒想到,我竟然還跟你攪合在一起……當時都恨不得一刀捅死你。”
王霄笑笑,伸手又揉揉他的腦袋,“是我不對,我現在都改正了,就原諒我吧。”
梁爽抿了下唇,低頭哼笑了一聲,沒再多說了。
當晚再次躺在那張床上,梁爽就更是迷茫,同一張床,上次和這次的心情,竟然會相差這麽多。
王霄像是特意為了好好表現,當晚比平時在梁爽家還要規矩,梁爽看着身邊平躺着的、已經睡着了的人,鬼使神差地,忽然悄悄湊了過去,讓自己的身體挨着他了,才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王霄早早走了,留了早餐和便條,梁爽随意轉了轉他的家,挺喜歡這裝潢設計,忍不住就給王霄發了個短信:【你家離體育館近,我歸隊之前就回你家吧,你上班也方便。】
那邊很快回複,倒是一如既往地不多話,只回了幾個字:【嗯,聽你的。】
之後梁爽閑着無聊,想吃點東西,打開冰箱發現裏面空空如也,有點蛋疼。想起來昨天看到他們小區裏面就有一個氣派的超市,他就搜了錢包出來,打算下樓給王霄家裏補充點食材。
超市的确很大,而且幹淨整潔,梁爽再次慨嘆那家夥的背景,有點想問他到底幹嘛的,可想想還是算了,對他那種人來說,這話題說不定有點敏感,還是不問了,等他自己說吧。
走着走着,梁爽忽然愣住了。
身體本能地顫抖了一下,思維有些放空。
可還是忍耐不住,一步步走過去,啞聲叫了出來。
“……小羽。”
男人立刻擡頭,梁爽看到那張闊別許久的臉,心裏還是清晰地澀了一下。
這是他第一個喜歡的人,第一個真心想要守護一輩子的人,卻再也不可能了。
知道他懷孕了,梁爽當然舍不得,幫他把東西拎到家門口,道別的時候不知道出于什麽心思,脫口說了一句,“我有男朋友了。”
毛小羽顯然驚了一下,但看着還是高興的,還祝福他。他本以為聽到那聲祝福會心痛的,可意外地,只覺得悵然,竟然并沒覺得多麽疼痛。
他看着他進門,在自己眼前消失,竟然不再像上次見到時那樣,讓他整個人都痛得發狂。
他茫然地回了王霄的家,空白着腦袋把買到的東西一個個塞滿了冰箱,然後看着自己親手塞滿的屬于王霄的冰箱,心思就更加迷茫了。
實在是有點蒙,心跳也有點失常,梁爽深吸口氣,幹脆出了門,到樓下跑步散心。
跑了一身汗,也快到六點了,梁爽冷靜了一點,又深吸口氣上了樓。
意外聽到一陣水聲,王霄難得這麽早回家,他就在外面等了一會兒,沒叫他,整理着臉部表情,告訴自己一會兒面對他得正常一點。
不能跟下午似的那麽失魂落魄的了。
浴室的水聲停了,門聲響了,梁爽調整好表情,準備露出個笑臉跟他打招呼。
然後下一秒心髒就咚地一跳,所有預備好的情緒全部灰飛煙滅。
王霄擦着頭發出來,看到他,還愣了一下,“你回來了?怎麽不出聲?”
梁爽臉色漲紅,磨着牙,低吼道,“你丫怎麽不穿衣服啊!”
王霄一臉莫名,“洗完澡穿什麽衣服……我這不就出來穿衣服嗎?”
“你、你……”
王霄忽然靜了一下,朝他笑了笑,“怎麽了?又不是沒見過我光着。”
“……”
梁爽覺得自己是中邪了,這種時候不知道為什麽,竟然忽然就想到自己說的那句:“我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
我和王霄這樣……到底算什麽呢……
王霄還想逗他一下,剛要再說話,梁爽卻垂下頭,匆匆進了浴室,砰地關上了門。
王霄無奈地聳聳肩,随他去了,擦完頭發又擦了擦身子,準備找衣服穿上,陪梁爽去練球。
可沒一會兒,梁爽也洗了澡出來,他聽到腳步聲回頭,剛要說話,卻跟着滞了一下。
梁爽盯着他看,像是咬了咬牙,欲言又止似的。
王霄也沉默,不過還是率先打破了尴尬,問他,“你……怎麽也不穿衣服,好歹把頭發擦……”
話沒說完,一個火熱的軀體忽然朝他走過來,一把拉住他的腰身,側頭狠狠吻住了他。
沐浴露甜膩的氣味沖擊着他的鼻息,王霄勉強鎮定着,逼自己不去摸他,卻被梁爽一用力推倒在床上,整個人陷進柔軟的床墊裏。
克制的情緒瞬間被粉碎,王霄漆黑的眼睛裏登時映射出露骨的欲望,他擡起手,按在了梁爽結實的大腿上,一邊撫摸一邊咬牙說,“別勾引我,我可忍不住。”
梁爽的呼吸有些粗重,任他摸着,又低頭咬了下他的喉結,手掌按住了他的胸膛。
“王霄,”他擡起頭,看着男人熱烈燃燒的目光,故意挑了下眉頭,啞聲說,“我們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