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結束後

第22章 ☆、22

郁菲微張着嘴，眼淚不斷地落下，怎麽抹都抹不幹淨。

她搖着頭想說這不怪你，強烈的恐懼感卻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讓她發不出任何聲音。

柳知夏怕自己再驚到她，向後轉了兩下輪椅，離她遠了一些。

休息室裏響着輕輕的啜泣聲，漸漸的，這唯一的聲音也減弱消失，屋子裏一時間靜谧得有些可怕。

郁菲好不容易從那段回憶中掙紮出來，看見臉上寫滿擔憂的柳小姐，忙借着抹眼淚的動作別開了眼。

自己的病會為別人帶來壞心情和負能量，這正是她不願意接近別人的原因之一。

柳小姐那麽樂觀自信的人，怎麽能被她這種人拖累呢？

郁菲知道，現在和柳小姐減少接觸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可是她一想到那場景，胸口就難受得不行。

屋子裏太過安靜，柳知夏見她情緒穩定下來，輕聲開口打破了這陣沉默：“菲菲，你需要我做什麽嗎？”

郁菲還是搖頭，她咬緊下唇，唇瓣泛起青白。

“對不起啊……”柳知夏也不知道現在該說什麽，她本來就不善于開導別人，吵架她在行，安慰人實在不适合她。

郁菲漸漸松開下唇，唇色恢複些許，唇瓣上卻仍留着深深的咬痕。

“不怪你，是我的問題。”她啞着聲音，企圖牽起嘴角露出一個和善的笑，結果露出了一副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柳知夏見她這樣，聲音放得更輕：“沒事啊，你需要肩膀，我可以借你肩膀；你需要擁抱，我可以給你擁抱；你需要傾聽，我可以做你的傾聽者。反正我就在這裏，你什麽時候覺得可以了，我們再一起出去。”

咚、咚。

心中最柔軟的地方，驀地被擊中。

郁菲沉默，她承認自己被這段話感動了，但她無法向柳小姐索求其中任何一項。

她的過去并不值得說道，只有她和她的母親能為這段經歷感到痛心，其他人聽了，無非是說幾句同情的場面話。

傷口沒痊愈的時候，輕碰一下都是疼的。她不願意反複揭開自己的傷疤，讓別人看自己鮮血淋漓的樣子到底有多可憐。

祥林嫂可以對旁人念着“我真傻，真的”，她卻一個字都不敢提。

郁菲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情，但大腦中不斷重複着對儀式動作的渴望。她張開嘴，顫着聲音問：“你可以……轉過去嗎？”

柳知夏照做，郁菲忙拿起枕頭完成動作，胸口的郁結終于舒散了一些。

“我好多了，我送你回去。”郁菲穿上鞋，深吸一口氣，邁開步子走到柳小姐身後。

柳知夏突然開口：“我可不可以問一個問題？”

“你問。”

“我不是心思細膩的人，有時候說話做事會傷害到你。如果我以後哪裏做錯了，你可以告訴我嗎？”

“你沒做錯。”

柳知夏執拗地問：“你可以告訴我嗎？”

郁菲頓了頓，反問：“你和我這樣的人相處，不會覺得累嗎？”

“和你這樣優秀的人相處确實有點壓力，不過我會努力追趕上你的。”柳知夏嘆了聲氣，“話說回來，真正的朋友就是要這樣互相激勵，一起變得更好啊。和那些只會吃喝玩樂的朋友在一起浪确實開心，但開心之後心裏還是空虛的。同你就相處就不一樣了，每天過得特滿足特充實，感覺生命更有意義了。”

郁菲怔住，不知道她是故意把問題答偏，還是真的這樣想。

柳知夏仰起頭，方向颠倒地看着她：“我答完了，所以你是不是也要回答一下我的問題？”

郁菲本來想說“不必了”，畢竟她心裏已經産生了不想耽誤柳小姐的想法。可這一刻，她望着眼前這對澄澈的雙眸，嘴唇動了動，說出了一個“好”字。

柳知夏笑了笑，低下頭說：“菲菲，有那麽多讀者喜歡你，你一點都不糟。你看看我，我可一直是很多人口中的爛人和廢物啊，不是照樣活得不錯嗎？”

你不是爛人，也不是廢物——

郁菲想要反駁她對自我的否定，但她說不出口。

她自我否定的程度遠高于柳小姐，又有什麽資格去評價她的說法？

走出休息室前，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郁菲不知道要去哪裏，正考慮把輪椅推向哪邊時，手機響了起來。

來電人顯示“汪采茉”，她心髒猛跳，險些拿不住手機。

這是她第一次接到網上朋友的電話，雖然她們早就有了彼此的聯系方式，但從來沒有用語音交流過。

郁菲慢慢滑動屏幕，将手機貼向耳邊。

“郁老師？”

略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郁菲抿抿唇，“嗯”了一聲。

“你在哪兒？我準備過去了，你方便嗎？”汪采茉拿起車鑰匙，推開辦公室的門，“還有啊，柳知夏到了沒？”

她的語氣平常到好像她們是經常通話見面的老朋友，這讓郁菲的緊張感減弱了許多。将她的問題梳理了一下，郁菲逐一答道：“我在一間醫療室門口，馬上出去。現在很方便。她到了。”

“沒想到郁老師聲音這麽溫柔啊~”汪采茉說完覺得自己有點不正經，咳了兩下說，“行，我一小時後到。”

郁菲再次“嗯”了一聲，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汪采茉早就料到了她會害羞，此時也不介意，反而很歡快地說：“我給你準備了驚喜喲，先挂了，一會兒見。”

驚喜……？

糟了，第一次見面，她竟然忘記給對方準備禮物！

郁菲猛然意識到這一點，幸好劇組拍攝取景都在公司的大廈裏，旁邊就是商業圈，買東西還來得及。

她匆匆道了句“好的一會兒見”便挂斷電話，看看手機，再看看輪椅上的柳小姐，她咬咬牙，問：“抱歉，我可以先離開一下嗎？”

“你有事先去忙，我都OK。”柳知夏自己向前搖輪椅，轉了個圈，正面面對她說，“路上小心。”

郁菲抿抿唇，說了句“好”。

将柳小姐送回劇組，郁菲到停車場翻出化妝包，簡單補妝後坐電梯回到樓上，前往附近的商場買禮物。

外面陽光正好，路邊的灌木叢郁郁蔥蔥，葉子油亮。灌木底下的土壤生着不知名的鵝黃色野花，嬌嬌弱弱的，纖細的莖嫩得仿若透明。

不知道為什麽，郁菲忽然覺得千篇一律的景色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她放緩匆忙的腳步，一面感慨自己短短幾十分鐘內心情的複雜變化，一面反複回憶剛剛與柳小姐的對話。

其實，剛才應該道歉的人是自己，而不是柳小姐。是她的失控害得對方忐忑，誤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事，還為她帶來了負面情緒，引得她說出那些自我否定的話。

思考中，她走進商場，回憶着汪采茉喜好，為她挑選了一只手表。

郁菲知道汪采茉不缺化妝品，不缺衣服，也不缺什麽首飾，畢竟她根本不缺錢，這些東西都可以自己買。之所以買手表，是因為汪采茉前陣子和她聊過白玥出席活動時戴過這款表，還說“要是買一款其他顏色的表就算是情侶表了吧”。

雖然郁菲并不理解汪采茉追星追到想讓人家當她老婆是一種怎樣的心情，但是這個禮物多半不會出錯的吧？

刷卡付錢，郁菲拎着口袋走出商場，忽然想到，萬一汪采茉已經買了這款手表怎麽辦？

應該不會吧……以她的性格，要是買了“情侶表”，肯定會拍照給自己炫耀的。

郁菲稍稍放下心，将口袋塞進背包裏，大步走回了劇組所在的大廈。

距離對方所說的一個小時還有十多分鐘，她意識到這一點，原本微涼的手更涼了，掌心一陣陣冒着冷汗。

她們見面後要說些什麽？要不要握一下手？還是應該稍顯熱情地擁抱？

不……擁抱還是算了，握手就好……

既然要握手，肯定要把手洗幹淨一些才好。郁菲一邊想着一邊走向洗手間，拉開門，忽然聞到一陣女士香煙的味道。

聽見有人進來，站在窗邊抽煙的人立刻掐滅煙頭，随後将窗戶大大敞開。溫暖的風吹入衛生間，煙草味變淡，抽煙的人回過頭，看到郁菲，微微一怔。

“郁小姐？”陳菀有些吃驚，撣了撣衣服，“不好意思，剛才有點煩，沒忍住抽了一根，樓梯對面還有衛生間，你要不要去那邊？”

郁菲走到洗手臺前，說：“沒事，我只是洗洗手。”

她打開水龍頭，将手放在清水下洗了兩遍，擠出些洗手液，又洗了兩遍。

陳菀看着她的動作，問：“知夏這兩天跟着你，有沒有幫到你什麽？”

“嗯，幫了我很多。”郁菲抽出紙巾擦了擦手。

“那就好，她毛毛躁躁的，脾氣不好運氣又差，我真怕她耽誤你取材。”感覺煙味散得差不多了，陳菀關上窗戶，頓了頓，問，“郁小姐接下來去哪？片場嗎？”

郁菲将紙巾丢進垃圾桶，說：“去接人。”

“好的，那我不打擾你了。”陳菀對她客氣地笑了笑，打開門，“郁小姐請。”

“謝謝。”郁菲緊了緊背包，快步離開。

剛走出兩步，手機忽然震動，是汪采茉發來的消息。

一塊馍：嘿嘿嘿嘿嘿我到了。

郁郁菲菲：……

一塊馍：嘿嘿嘿嘿嘿你是不是hin緊張？

郁郁菲菲：……是的。

一塊馍：嘿嘿嘿嘿嘿實不相瞞，我也緊張！

郁郁菲菲：……

她從這三個“嘿嘿嘿嘿嘿”裏确實感受到了對方的緊張。

郁郁菲菲：你在哪，我去找你。

這條消息發出，好半天才等到回複。

一塊馍：剛才在坐電梯，我到片場這層樓了，你過來吧！

郁菲攥緊背包帶，手腳有些不利索地走向電梯，等她走到電梯口附近，發現這裏聚集了很多人

人群中間站着一個女人，身高并不算出挑，身材比例卻格外吸睛。她上身着了剪裁精細的白色襯衫，下面穿着旗袍式樣的黑色長褲，側邊露出潔白修長的腿，配上亮色背包，霸氣十足。

郁菲在她微博發的show上見過這套衣服，是由汪采茉親自設計的。

所以這個人就是她了。

在網上熟悉得不得了的人活生生站在面前，郁菲恍惚間生出一種狀況外的感覺。

那麽多人圍着她，自己還要不要上去握手？

不然還是算了吧……

郁菲向後退了一步，打算離開的時候，手機震動了兩聲。

汪采茉和那些人客套幾句，開始四下找她的好基友，結果看了半天連個人影都沒有。她拿出手機給郁菲發消息，見到不遠處有個女人拿起手機，立刻撥開人群走了過去。

“郁老師好。”她站定在郁菲面前，勾起唇角，伸出右手。

郁菲的緊張程度達到頂峰，所幸她提前洗了手，此時少了些糾結和尴尬。短暫的調整後，她伸手握住了汪采茉的手：“你好。”

汪采茉忍不住笑出來：“太官方了吧，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要進行商務談判呢。”

郁菲松開手，不自在地看向旁邊，問：“你要在這邊轉轉嗎？”

“嗯，開機後我還沒來過這邊。”汪采茉回頭和帶頭歡迎她到來的梁姐安排了一些事，随後挽住郁菲的胳膊道，“走吧，帶我逛逛，順便聊一會兒。”

手臂與別人親密接觸着，郁菲緊張到大腦一片空白，只會跟着點頭。

汪采茉覺得她這個狀态好像不适合在外面逛，想了想，又回頭和梁姐說：“這樣吧，我剛過來有點累了，你先給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好的汪總。”梁姐立刻去辦，很快騰出一間設備最齊全的休息室。

汪采茉帶着郁菲過去，一進門忙松開了她：“哎剛才對不住，我這不是為了待會兒給你家小知夏撐場子做準備嗎？”

“……”郁菲剛才緊張歸緊張，倒是沒發病，此時狀态還不算太差。她退了一步說：“沒事，謝謝你。不過我對柳小姐沒……”

“我懂！”汪采茉打斷她，向前走了兩步坐下，雙臂展開，搭在沙發背上，得意地挑眉問，“怎麽樣，我在網上的霸道總攻人設沒崩吧？”

郁菲：“……”所以她今天穿這套衣服只是為了證明自己是霸道總攻嗎？

還有，她到底懂什麽了啊？！

不過話說回來，對方将話題拉回到二次元确實讓她減輕了些許拘謹感。她無奈地坐到對面的沙發上說：“是的，沒崩。”

一言一語間，汪采茉發現郁菲雖然話少了點，但還算好相處。她挑起話題問了點劇組的情況，等氣氛差不多了，她笑眯眯地說：“你等下啊，我給你拿驚喜。”

郁菲點點頭，不多時，汪采茉的助理送來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

汪采茉把盒子遞給她：“打開看看吧。”

“好，謝謝你。”

郁菲還是第一次當着送禮人的面拆禮物，綢帶抽開，她小心地打開盒子——

看見了一摞H同人圖原稿。

郁菲：“……………………”

汪采茉看着她的表情簡直要笑出眼淚，她緩了好一會兒才問：“是不是很驚喜？我把這些年攢下的原稿都送給你了，別人想要我還不給呢。”

郁菲：“……”這不是驚喜，是驚吓好嗎？！

她心累地把盒蓋扣了回去，問：“別人是誰？你小號上那個死忠粉嗎？”

“不止她好嗎？肯定還有一幫人想要。”汪采茉頓了頓，說，“不過她最近不知道去哪裏了，到現在都沒評論我前兩天新發的微博。”

她說的死忠粉是一個叫“茉莉Lily”的微博粉絲，一直很喜歡汪采茉的畫風，每條微博必回複一大串真情實感的誇獎，在一衆“來不及解釋了快上車”的評論裏算是個特別的存在。

只是高冷的汪采茉到現在都沒回複過這個死忠粉。

可憐的小粉絲雖然成功地吸引了畫手大大的注意，卻沒能得到她的青睐，也沒能得到一次回複——想想真是太慘了。

郁菲想了想，說：“是不是因為你沒回複過她，她心灰意冷了？”

“不能吧，我家白寶寶到現在也沒搭理過我，我不是還好好的嗎？”汪采茉撇撇嘴，表情與烈焰般的紅唇有些不搭，“我為了學設計還跟家裏杠了三年呢，她才堅持兩年，差評。”

郁菲：“……”這能是同一回事兒嗎？

她猶豫了下，放下大盒子，從背包裏取出包裝袋，說：“送你。”

“我還有禮物？”對方驚喜地接下口袋，打開包裝盒，看到手表的那一刻，激動地拍了下郁菲的肩膀，“你也太懂我了吧！我之前都沒好意思買這款，現在的話……既然手表是你送的，我就可以正大光明曬出來了！”

她眼睛裏的欣喜不似作假，郁菲放下心，抿唇輕笑。

“對了，我能不能曬微博上啊？”汪采茉把手表戴上，越看越滿意。

郁菲點頭：“我沒問題。”

汪采茉的大小號都和她互關，早就有人發現她和這位新銳服裝設計師認識了，發了微博也沒什麽關系。

既然她同意了，汪采茉也不磨蹭，立刻拍了張照片發到微博上。

汪采茉Ciel：“今天看到郁老師@郁郁菲菲啦！她送我的手表竟然是白寶寶同款，真是一次美妙的巧合~[圖片]”

她發完給郁菲看了一眼，郁菲看了一眼簡直哭笑不得。

這“巧合”的也太牽強了吧……

不過，只要朋友開心就夠了。

郁菲忽然覺得面基并沒有她想象中那麽可怕，或許因為她們在網上結識許久，面對這樣一個在三次元完全陌生的人，自己不過用了半個小時就已經适應了和她的相處模式。

汪采茉也覺得這次面基比預想順利得多，見郁菲适應得差不多了，她拿出手機打電話道：“你們上來吧，把那些吃的給大家分一分。”

沒過多久，她帶來的人運上來一大堆零食和切好的水果，以投資商汪總的名義發給了劇組所有演職人員，并按照吩咐，額外為柳知夏小姐送上一份包裝精美的黑巧克力。

柳知夏早就在片場聽說來了個投資商爸爸，高馬尾，大長腿，大家都說她挽着那個神秘的特別指導老師去聊天了。她本來還想着自己應該避嫌，今天最好不要出現在郁菲面前，結果現在，她一躍成為全場焦點。

為什麽只有她得到了黑巧克力？！

柳知夏琢磨不明白，陳菀卻隐約意識到什麽，愉快地接下了汪總的禮物。

等派發零食的人走了，柳知夏不出意外的被衆人指點起來。

有些人想不通她怎麽會被汪總特別關照，有些人猜測她這兩天巴結郁菲就是為了進而結識讨好汪總。這些話有好有壞，但最終的結果是——輪到柳知夏上場拍攝的時候，化妝師親自上來給她補了妝。

柳知夏心裏的白眼簡直要翻到天上去了。

嗬，這些人變臉的速度倒是挺快的。

他們這麽厲害，怎麽不去繼承川劇變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