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除了機關獸外, 他們一路上還遇到了一些不大明顯的機關,好在有七皇子這個人形自走雷達在, 孟西洲一一繞過了這些機關, 成功閃避。
順利進入皇陵後,孟西洲緩緩開口道:“我願稱你為探陵神器。”
七皇子的表情告訴她他不是很喜歡這個稱號。
然而孟西洲并不在乎。
進入皇陵後,孟西洲很快找到了一座茅屋,很難想象在這樣一座氣勢恢宏的皇陵之中居然會有這麽一座簡陋的茅屋, 簡直就像是在一捧白沙之中混入了幾顆芝麻,突兀而紮眼。
她緩緩靠近,正好看到一個白衣女子從茅屋中出來,白衣女子看着約莫四五十歲的樣子,縱然眉眼滄桑, 容顏半老,但也看得出來她年輕時的絕色,如畫的眉眼和雲中池依稀有幾分相似, 只是比起雲中池的妹妹,她的年紀和長相更像是雲中池的母親。
很快, 孟西洲發現, 她并非是一襲白衣,而是一身孝服。
女子怔怔地看着孟西洲, 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然而她觸摸到的不再是年輕光滑的皮膚,而是蒼老粗糙的皺紋,她年華已逝, 容顏老去……她已經老了。
孟西洲有些驚訝:“你就是雲曼羅?”這個雲曼羅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雲曼羅沉默半晌,澀聲問:“是他讓你來找我的?”也許是獨守皇陵太久,她已經許久沒和人說話了,因此聲音幹枯而生澀。
孟西洲點了點頭:“對。”
雲曼羅雙眼一亮,似乎在本将無望的餘生之中忽然看到了一絲光亮,但很快,這一絲光亮就黯淡下去了,她半是期待半是了然地啞聲問:“……他讓你來帶我走嗎?”
孟西洲搖了搖頭:“他只是讓我來問你一個問題,你可曾後悔?”
死一般的沉默。
雲曼羅緩緩睜大了眼睛,看得出來她曾經養尊處優過,她的臉龐還殘留着雍容華貴的痕跡,她沉默了許久,才顫聲問:“……後悔又如何?沒後悔又如何?”
孟西洲照實回答:“若你不後悔,你這就走,若你後悔……”
雲曼羅厲聲問:“就如何?”
孟西洲嘆了一口氣:“那我便殺了你。”
再次一片死寂,雲曼羅如同木頭一樣不動不言,許久之後,她才終于有了反應,豆大的淚珠從她眼眶中落下,她哭着哭着,卻又忽然大笑了起來:“他問我後悔嗎?我不後悔!”
“哈哈!我不後悔!我不後悔!”
四百年前,雲氏仙宮中的那一場奪嫡之争,太子敗了,從此被囚于皇陵之中,其生母平妃被滅了滿門。
沒有人知道太子為什麽會敗,除了新皇和他的皇後,兩人暗中聯手剪除太子的黨羽,将太子一步步逼入絕境,甚至瞎了雙眼,最終兩人都如願以償,一個登基為皇,一個則嫁給了自己心愛的少年郎。
雲曼羅本以為年少時的承諾便是一生,然而當她如願以償嫁給少年時期的戀人并成了他的皇後之後,她才逐漸明白什麽叫帝王無心,一生一世一雙人不過是妄想,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亦是奢求,就連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也只是笑談。
她為了戀人不惜背叛哥哥和母親,換來的不過是戀人充滿忌憚和猜疑的相待,随着她的“大意小産”和“瘋癫殺子”,她終于在悔恨中清醒過來,原來枕邊人始終防着她,最後被剝奪後位餘生獨守皇陵,她徹底明白了什麽叫最是無情帝王家。
沒有人知道曾經被囚于皇陵的廢太子為何不知所蹤,然而雲曼羅卻知道。
三百年前,那時帝後尚未離心,有一日仙宮上空忽然瑞彩千條霞光萬丈,那瞎了眼的廢太子自皇陵之中緩緩走出,竟是突破金丹期,修為已至化神,後大笑歸去。
且不說廢太子被囚于皇陵百年便突破到了化神期,光是他突破了金丹期這一點便足以令雲氏皇室震驚,誰不知道千萬年來雲氏皇室因為血緣禁锢修為最高不過金丹!結果那廢太子不僅突破了金丹期限制,而且只用了一百年便連着突破兩個大境界,直升化神!
而更令他們想不到的是,随後廢太子拜入蓬萊宗,只用了兩百年便晉升到了渡劫期,距離飛升不過一步之遙……一百年化神,兩百年渡劫,當之無愧的蓬萊宗第一人,乃至修真界第一人。
雲曼羅曾固執地以為,當初她和皇帝之所以離心正是從雲中池離開皇陵後開始的,那時皇帝質問她,她卻一無所知,那之後皇帝也曾反複追問,她卻依然答無可答,她不知道雲中池為何能突破血緣禁锢突破金丹期,也不知道雲中池為何能百年化神兩百年渡劫,但皇帝卻并不相信,一再追問,畢竟在那場奪嫡之争前,她可是雲中池最心愛的小妹妹!
然而在獨守皇陵的漫長歲月中,她逐漸清醒過來,從一開始她選擇幫情郎而背叛母親哥哥之時,就已經注定了日後的離心,從一開始就錯了。
孟西洲看着雲曼羅,嘆了一口氣,原著中的雲曼羅只有寥寥幾筆,卻令她頗為唏噓,雲中池并不是一個無情的哥哥,否則他當年離開皇陵之時就可以殺了雲曼羅,但他沒有……然而母親慘死滿門滅族之仇,他又不能輕易放下。
他本可殺盡仇人,但雲氏仙宮與蒼生氣運相連,若王室動蕩則天下動蕩,所以他沒有,好在如今的皇帝勉強算是個不壞的皇帝。
雲曼羅哭過笑過,終于滿臉是淚的問孟西洲:“若我後悔了,你可以帶我走嗎?”
不等孟西洲回答,雲曼羅便凄然苦笑:“這麽多年來,那麽多人盼着我死,就連我的情郎也盼着我死,但我偏不死,我不肯死!因為我還存着一絲幻想,幻想着他能來找我,帶我走……可是我憑什麽?我不配!我後悔了!但我不配!”
每當她戴上沉甸甸的鳳冠,她便仿佛感覺到慘死的族人沉沉地壓在她的頭上,每當她看着鏡中的華服錦衣的自己,便想起死不瞑目的母親和被關進皇陵裏瞎了雙眼的哥哥,日日夜夜,反複折磨……
她忽然想起小時候每當她做錯事,哥哥便會一邊打她的手心,一邊問她後不後悔,曾經的她只要哭着認錯說後悔,所有人都會原諒她。
然而現在的她再也不是那個和哥哥認個錯就能得到原諒的小妹妹了。
孟西洲見雲曼羅忽然一頭朝一旁的墓碑撞去,下意識想要阻攔,但終究還是腳步一頓。
雲曼羅一頭撞死在墓碑上,血染一地。
一旁的七皇子驚呆了,半晌才喃喃道:“那是先皇的墓碑……”
孟西洲這才發現雲曼羅的茅屋建在先皇的墓旁,看來雲曼羅餘生都在守她父皇之墓,她環顧四周一圈,沒有看到平妃之墓,當初那場奪嫡之争後,平妃慘死屍骨無存,自然也不會有墓,不過就算有,如今的皇帝也不會讓她葬入皇陵。
她忽然想起曾經看過的段子,要看皇帝最喜歡哪個妃子,看看他死後新皇對哪個太妃最狠就知道了。
孟西洲嘆了一口氣,把雲曼羅的屍體收進了儲物袋,很顯然,就算她把雲曼羅的屍體留下,也不會得到妥當的安葬,如今的皇帝棄之如敝履,她又無子無女孑然一身,說不定會和郁梅娘一樣落了個草席一裹亂葬崗的下場,倒不如帶出去,讓師尊看看怎麽處理。
一旁的七皇子表情變幻莫測:“你到底是什麽人?難道你認識……”
“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孟西洲斜了七皇子一眼,“對了,你把你爺爺墓碑上的血擦了吧。”
七皇子氣得臉色通紅:“我可是皇子!你居然指揮我……”
孟西洲撇了撇嘴:“你是皇子,那還是太上皇呢!你擦不擦?不擦我就……”
不等她想到威脅的理由,已經學乖的七皇子垂頭喪氣地跑去擦墓碑了。
等七皇子擦完墓碑,孟西洲便帶着他離開了皇陵,七皇子一路忍氣吞聲,等出了皇陵後,他終于忍不住問孟西洲:“你到底打算什麽時候把我變回去?”
孟西洲淡定道:“別着急,也許你一開始覺得有點別扭,但只要過段時間,你別扭着別扭着……就習慣了,說不定還會覺得做女人挺好。”
七皇子強壓怒火:“我永遠也不會習慣!”
孟西洲冷漠:“哦,我又不在乎。”
七皇子氣得雙眼一黑。
孟西洲看了看天色問:“快到晚上了,你老子是不是要搞什麽賞花宴?到時候所有受寵的妃子,包括那個翎妃應該都會去吧?”
七皇子氣哼哼地說:“當然!你想幹什麽?”
孟西洲摸了摸下巴,所有可疑人物共聚一堂,說不定她就能找到小師弟了,只要找到小師弟,她在仙宮的任務就能徹底完成了。
“去賞花宴幹什麽?當然是去賞花了。”
七皇子色厲內荏地叫道:“賞花宴上多的是金丹期和元嬰期的皇家護衛,你若想刺殺父皇,只有死路一條!”
孟西洲淡淡一笑:“放心吧,我師尊沒讓我做的事,我不會多此一舉。”
七皇子額頭冒出冷汗:“你師尊到底是誰?”
孟西洲并不回答:“帶我去禦花園。”
七皇子狠狠瞪了孟西洲一眼,被孟西洲平靜地掃了一眼後,他瞬間慫了:“往那邊走。”
随着夜色漸深,仙宮的禦花園逐漸熱鬧了起來。
群芳環繞,百花争豔,一園子的莺莺燕燕,當真是春光無限,一時也說不上是花比人美,還是人比花嬌。
“陛下到!”
随着這麽一聲,整個禦花園先是安靜了一瞬,随後驀然沸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