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容大人被玩死了
顧允抒這幾天有點不順心,雖然他金榜已題名。
延國科考分三甲,他考的是末甲第十二名,這個名次若是報回大康鎮,甚至整個昌平縣,只怕都會引起轟動,可惜,現在是在京城,所以這個成績一點都算不得好,就說他們結伴而來的四人,除了一個落榜的之外,就他考的最差,而原先,在這幾個中恰恰是他的功課最好,因此,顧允抒心裏有些失衡。
是考運不佳,還是先前把時間耽誤的太多?
顧允抒坐在茶樓裏,端着一盞裏面的茶早就涼透的杯子,有些失神的看着裏面漂浮的茶葉,邊上幾個考中的學子正在眉飛色舞的談笑着,顧允抒與他們共處一個桌子,卻硬是讓人看着生出些格格不入的感覺。也是,這幾個,家中都是有些背景的,雖然顧家在大康鎮算得上富庶,可跟他們比起來,卻完全不能相提并論,所以雖然他們考的也不算什麽好名次,可一點都不憂愁将來的路。
而他呢,什麽都沒有。
原來倒也是有的,許家的一個親戚,在京裏做着什麽官,當初他父親答應這門親事也就是看上了這點,可誰知,就在去年下半年的時候,也不知道他怎麽惹上了監察司的一個姓司馬的大人物,硬是被構陷了幾項莫須有的罪名,然後削職貶為平民了,如今整日在家罵罵咧咧借酒消愁,別說讓他借個東風了,就是自保都難了,許家的人怕受到牽累,都紛紛跟那一家保持了距離。
所以現在,哪怕他賜了金榜題名賜了進士身份,沒人提拔,也一樣只是被分到哪個僻遠之地做個芝麻官,時運差點,或許連芝麻官都當不了。
顧允抒有點自嘲的笑了笑,心想如果他爹地下有知,看到現在這情況,也不知道會不會後悔。想着想着,他的腦海裏又浮現出了輕施脂粉一身紅嫁衣的周錦。
于是他又嘆出一口氣,帶着些惋惜,帶着些遺憾,帶着些自責。
當初就不應該服軟答應娶了燕妮啊,若不然,她又怎麽會一腔郁憤先是嫁給一個啞巴,後又嫁給一個傻子……
顧允抒覺得心煩,聽着耳邊的談笑聲便只覺聒噪,也不想再待,找了個借口便先行告辭了,可走到門口一看,才發現外面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瓢潑大雨。
真是諸事不順啊!
而就在他猶豫着是冒雨沖回去還是回到茶樓在等一會時,一輛馬車停在了面前。
“這位公子去哪裏?我去城西,若是同路,我送你一程?”
顧允抒看着車窗內露着的面孔,一愣,這人他并不認識,不過他确實是去城西。
那人解釋道:“我自幼欽佩讀書人,故而冒昧一問,公子若是嫌棄……”聲音有些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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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顧允抒忙打斷,猶豫了一下又道,“那就多謝公子了。”
上了馬車一看,顧允抒有些愣住,剛才透出半截車窗看還只是覺得車內之人長得一副好面貌,可看全了才知道這何止是一副好面貌。
這人斜倚在軟榻上,着一身月白色暗繡淺靑色蘭花綢衣,外罩薄薄淡紫色蟬紗,衣袂輕卷,別具風流。他托着下巴,嘴角含笑,一雙鳳眼裏似蓄着萬道流光,看起來不恭不羁又輕浮的很,不過饒是如此,卻依然難掩他的通體貴氣。
京中多貴人,顧允抒一看,便知這人大有身份,于是言行舉止不自禁的就恭謹起來。
“某顧允抒,不知兄臺如何稱呼。”
那人看着他一下變得拘謹,露出玩味笑容,而後眼波一轉,報出了自己的名字:“李香年。”
顧允抒施禮道,“多謝李兄。”
“……”所以他是一點都沒覺得這個名字耳熟麽?李香年暗嘆一口氣,果然是容肅聞名天下而他卻始終不得人知啊!轉而卻又皺眉道,“顧允抒,這個名字好像有點耳熟。”
顧允抒赧然一笑,卻也沒多問,想着估計是另有旁人叫了這名字,又或者是此人曾看過金榜吧。
一路上兩人相談甚歡,不知不覺中便到了城西顧允抒暫時租住的那間屋舍。
“雨越下越大,李兄若是不嫌棄,留下喝杯茶等雨小了再走。”顧允抒挽留道。
李香年當然等的就是這句,推辭了一番後便恭敬不如從命。
屋中許燕妮正在給襁褓中的嬰孩做着衣裳,看見自家夫君領着一個陌生男人進來微微一驚,看他衣着華麗不似尋常學子,便忙讓仆人上茶,發覺仆人拿的是一般茶葉,又嘀咕一句去換了別的。
她原該留在家中,可百般不放心,便不顧阻撓,帶着孩子一道跟着上了京。
李香年不動聲色打量着這個姿色平庸看着溫婉卻別有城府的女子,笑得意味不明。
喝茶,閑聊,顧允抒侃侃而談,李香年喝着那糟糕透了的茶水,時不時投以贊賞目光,似乎是一直在認真聆聽着,而實際上……唔,時候差不多了吧,再聽下去又要犯困了,該辦正經事了。
顧允抒,大康鎮人,李香年看到後便動起了心思,他一直在尋找容肅變成傻子又娶了個寡婦的證據,只是始終未能找到,而現在顧允抒的出現,便提供了一個極好的機會。不過本來他準備是威逼利誘讓他假造供詞,哪知……呵呵,真是天助我也!
“哎呀,顧兄!”他突然驚呼道。
顧允抒見他拍起腦門像是想起了什麽要緊的事,有些納悶。
“我就說剛才聽到顧兄的名字怎麽一陣耳熟呢!原來啊原來!”李香年表情變得凝重。
“李兄這話何解?”顧允抒被他帶着有點緊張。
李香年哀嘆一聲,“我與顧兄一見如故,有些事便也不再隐瞞,你可知中榜之人皇上都要命人暗中查訪他的品行,品行不端者,就算名列前茅都會被刷下,而我……哎,上次無意一看,便看到顧兄你在那刷下的名單之上!”
“啊!”顧允抒大驚失色,“我?怎麽會?”
他一向潔身自好,怎麽會品行不端!剛才一番閑聊,他已知道這個李香年身份不一般,所以此刻也不懷疑他是如何會看到那個名單的。
“李兄可知上面寫的是何緣由?”見李香年遲遲不說,顧允抒又焦急問道。
李香年一臉為難,半晌後才湊過來壓低嗓音道:“上面說,你跟一個寡婦有染,一個月前還曾為她大鬧衙門……”
一句話,恍若驚雷,震得顧允抒面色煞白,不單是他,就連內屋正聽着外面對話的許燕妮也是面如土色。
顧允抒金榜題名,許燕妮是最為欣喜的一個人,可誰知會是這麽個結果!
“其中大有誤會!”見顧允抒怔在當場半晌說不出話,也顧不得男女有別了,許燕妮走出屋子便道。
“哦?”李香年挑眉,轉而又焦急問道,“那快與我說說,某雖不才,卻與那審監官有幾分交情,如果真有誤會,我便讓這審監官再去查實還你個清白!”
許燕妮聽得這話,驚喜萬分,忙道:“那寡婦與我有恩,我家顧郎只是看在我的面上出手相助而已……”
心裏焦急,許燕妮便将來龍去脈細細說出,除了那段私情,渾然不敢保留,生怕他不信,又将周錦與容肅的事情大說特說。邊上顧允抒聽她不停說周錦二人的事心生不悅,不過現在事關前程,他也就不去阻攔了。
而李香年聽着,是眉毛越提越高,眼睛越聽越亮。
有趣!太有趣了!
原先刺客打聽到的消息都很籠統,哪有現在聽的這般具體詳實,李香年想着容肅當時那可憐的傻樣,都快要笑死了。
“事情就是這個樣子的,我家顧郎真的是被冤枉的,請您一定要在審監官大人面前!”許燕妮說完,激動的眼睛都紅了。
李香年擦掉眼角的淚——忍笑憋出來的,道:“顧兄果然是良善之人,讓李某好生感動,差點啊,差點我大延就錯失了一個棟梁之才啊,顧兄且放心,某回去之後一定會在審監官那好生說明的!”
“那就多謝了。”許燕妮松出一口氣,身子因為過度緊張也虛浮了一下。
這一局已經圓滿下完,李香年也不願再在這破小的屋子裏再待,又安撫贊賞了幾句後便告辭了,他還得回去備第二局。
他一走,許燕妮的笑容就落了下來,她看着神色不安的顧允抒,想了又想,忍了又忍,最終實在忍不住,便道:“當初就不讓你管那閑事的!”
口氣從未有過的重,顧允抒聽着一陣刺耳,可卻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許燕妮也意識到自己說重了,想着當初周錦的話,便又趕忙轉過話題,“也不知道這位李公子是什麽身份,看樣子是不簡單的,夫君應當與他多多交往才是。”
經她一提,顧允抒恍然想起,他似乎都沒問出他到底是誰。
李香年,李香年,這名字倒也是有些耳熟。
……
之後的兩天顧允抒都過得有些膽戰心驚,生怕自己那一身功名就被格了去,而待第三天他收到一封信箋時,那心才終于落了下去。
信是李香年寫來的,說是審監官已經将他從名單上劃去,請他放心,而他将在學子宴上為他引薦一位大人,讓他在幾時幾刻侯在何處。
顧允抒看完後,真是欣喜若狂,什麽叫雨過天晴,什麽叫否極泰來,什麽叫天上掉個大餡餅,這就是!許燕妮自然也是喜悅非常,然後更加焦急學子宴那日自家相公到底該穿戴如何……
……
再說這邊顧允抒被右營的餡餅砸中正喜得暈暈乎乎,那邊宋丞相之子宋景明也被砸得暈暈乎乎,只可惜,不是餡餅,而是驚雷。
宋景明,工部侍郎,為官與他父親一向清正廉明,然而在昨日,卻被查出他曾在去年貪污修築洛河堤壩的款額共百萬餘兩,甚至在前年為邊關将士鑄造弓箭時也曾以次充好收取回扣八十萬兩!
這兩項,都是關系着無數百姓與将士的身家性命,因此此事一報出,整個朝堂都駭然!
只是,雖然證據确鑿,卻依然有很多人不信,理由很簡單,這些罪證都是監察司搜集,而兩個月前,宋丞相剛好得罪了左營的容大人。文武百官都知道容肅心胸狹窄氣不容人,所以誰知道這是不是又是他栽贓陷害污蔑忠良,只為對宋丞相施以報複呢!
可是就算心中揣測,衆人也莫不敢言,沒人敢去觸怒容肅,除非自己這官當膩了這日子活膩了!于是滿朝之上,除了宋之謙為子痛呼冤枉之外,全堂寂然。
容肅聽着手下彙報宋之謙那副慘樣,心情有了數日以來難得的愉悅。
“跟我鬥,哼!”容肅冷冷一笑,目光中滿是盡在掌握的得意,現在,他只要等着宋之謙這個老匹夫上門來求他了!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骨氣,是繼續跟我作對呢,還是為了保住你那寶貝兒子的性命乖乖向我讨饒!
這時,有手下進門,“大人,時候到了,該去學子宴了。”
容肅蹙了蹙眉,昨日入宮之時裴元修告訴他明日學子宴似乎李香年也要赴宴,并對他的意圖揣測了一番,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他大概要向文人那塊下手。
對于李香年要拉攏那些書生的打算,容肅其實是一點都不放在心上的,那些書生在他眼裏就是百無一用的人,還偏偏一個個自以為是的很,且不說他們是否容易被拉攏,就說他們願意與監察司為伍了,可留着他們做什麽?呵,他左營從來不養廢物!不過雖然他不在意,奈何裴元修很是緊張,硬要讓他也跟着赴宴,說是不管怎麽樣也得防着,容肅無奈,便只好應下。
還是如墨錦衣,鑲玉腰帶一束,整個人便格外挺拔,容肅系好腕上盤扣,便大步走出。身姿板正,面容冷肅,于是外面雖是天和日麗一片晴好,可待他走過,卻只覺陰風瑟瑟,讓人禁不住打起寒戰。
這哪是去赴宴,簡直就像是殺人!
他倒要看看,李香年這厮今天要唱一出什麽戲!
只是……為什麽突然眼皮跳個不停?
……
宮門前,一衆學子穿戴整齊侯在門口等着檢查,隊伍是按名次排的,顧允抒在中間。若是原來,他一定會被這個位置哀嘆一番,不過今日他卻是容光煥發,因為他知道,有個貴人正在裏面等他。
顧允抒今年二十三,性情一向沉穩,只是現在太過欣喜,眼角眉梢被滿是壓不住的浮躍。
好不容易檢查完,二百五十一位學子依次通過宮門往裏面走去。皇宮之大之壯觀不是常人輕易得見的,無數學子強穩着心神,表情上卻還是難掩震詫,,顧允抒也不例外。
一路行至青雲殿,偌大的殿內,一排排四方桌齊齊擺設,而最上面,則置着一張盤龍寶座。
因為時辰未至,衆人到後,宮人便讓他們稍作休憩,只是好久過後,除了些許幾人之外走動了下,其他人都原地站立着。不過這次站立的人裏面卻不包括顧允抒了,因為他剛才問了下,發現跟李香年約好的時候到了。
問了宮人那個地方在何處,顧允抒便走了過去,原本心裏還很是忐忑,不過到達後看到李香年竟然早已侯在那了,一顆心就又放了下來。
“李兄!”他欣喜道,渾然不覺邊上宮人一個個看着他的目光都變得怪異起來。
“顧兄。”李香年依然一副和善可親的樣子,甚至還拉過了他的手。
顧允抒受寵若驚,心都顫了,只是他剛要開口說些什麽,卻見面前過道裏走來了一個人。
李香年看着他的表情,便知怎麽回事了,悠然轉身,看到渾身冒着森然之氣的容肅正目不斜視的走過來,嘴一彎。
——好戲,上場了!
容肅一眼看到了李香年,眉頭皺起,卻也不再看他,只将目光落在他邊上這個書生打扮的男人身上——這人是誰?李香年怎麽跟他站在這裏?他這一臉見鬼的表情是怎麽回事?!
顧允抒當然是見鬼了!這不是錦娘那個傻子夫君麽!他不是應該在大康鎮做棺材麽!怎麽會跑來這裏!
顧允抒一點都不懷疑這世上會不會有如此像的兩個人,因為當時還是小白時候的容肅看着他時也是板着臉渾身警惕,跟現在面前這人是一模一樣啊!所以錯愕震驚不過半瞬,他便驚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話一問,邊上的宮人看着他的眼睛都直了!這書生到底誰啊!先與李大人如此親昵,又對容大人如此不敬!
容肅眉頭一皺,心裏有了些不祥的預兆,看着顧允抒的目光便有了些不善,于是這麽一來,跟當初就更像了。
李香年适時問道:“怎麽,顧兄認識他?”
顧允抒怔怔的看着容肅,茫然點頭。
李香年瞟了容肅一眼,笑道:“哦,是麽,那顧兄倒是在何處見過他?莫不是這幾日在京城?”
“不是,在我家鄉大康鎮。”
大康鎮這詞一出,容肅整個臉色都變了,瞬間,他什麽都明白過來了!這人只怕原來在大康鎮的時候就與自己認識,而他之所以出現在這,只怕一切都是李香年設的局!
李香年看着容肅的表情變化,真是一股舒爽自心開始蔓延全身,不過依然忍着對顧允抒搖頭道:“唔,顧兄是不是認錯了,我與他甚是熟悉,想來他是不會去那的。”
見他不信,顧允抒忙道:“李兄還記得那日拙荊與你所說的,他便是與我所救之人一模一樣。”
“啊?”李香年掩住唇,滿是驚訝的道,“你說他與那個傻子長得一模一樣?”
顧允抒鄭重點頭。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原來是個傻子還跟一個寡婦成親?唔,這實在是太荒謬了……你怎麽會做出這等事呢?”李香年說着,已看向容肅,那表情整一個難以置信,轉而又像是突然想到什麽般,驚道,“呀!容大人可是失蹤了四個月啊,莫不是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你當真變成了傻子,又娶了個寡婦?”
這是明知故問!這是裝傻作癡!容肅看着李香年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樣,眼睛冒出了火。
李香年卻是渾然不覺危險,反而向前走了一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用着一副比剛才更震驚的神情說道:“容大人遲遲不能言語難道這一匪夷所思之事竟是真的?哎呀,這可如何是好啊!”
“李香年!”容肅忍無可忍,上前就要向李香年攻去。
哪知李香年卻像是早有防範一般,見他腳步挪動,自己身形一閃竟躲了過去,餘光瞥園中一抹黃色,嘴唇一抿,而後像是剛才被擊中一般,連連後退好幾步,直退到那一堆學生裏,并且喊道:“容大人!切莫沖動!”
衆學子正在靜靜等候,聽到容肅拿一聲大喝都受了一驚,再看到一人踉跄退來,不知究竟,紛紛退開,随後聽得李香年又喊了那一句,目光便又齊齊的朝那人退來的方向看去。
容肅,頓時成了焦點!
“怎麽回事!”這時,正巧趕來看到這一幕的裴元修大聲喝道。
焦點轉移,一行人看到皇上駕到,慌忙跪下行禮,紛争暫時被壓下。
李香年看着一步步皆如計劃好的發展,真是痛快極了,所以他在跪倒之際,又偏頭沖着跪在一旁的容肅狡黠的眨了眨眼,再嫣然一笑。
“到底怎麽回事!”免禮之後,裴元修又面帶不豫的問道,這兩人争鬥不是一朝一夕,可今日是什麽場合,真是太胡鬧了!
李香年不懼龍威,只笑吟吟的道:“皇上,剛才臣弟聽到了一個好消息。”
“哦?”裴元修蹙眉。
李香年看了一眼容肅,回道:“我們這一向不近女色的容大人原來在不久前已經成了親了!”
“哦?”裴元修的眉毛揚起來了,“怎麽回事?”
李香年便把打聽到的關于容肅的一切說了出來,而當裴元修聽到他竟變成個傻子并跟個寡婦成親,整個人是目瞪口呆,他很想懷疑一切是李香年搞的鬼,可是李香年推出了一個有力的人證,而且他所說的關于如何得知的過程相當令人信服。不但如此,就說容肅那邊,細想一下,不也很值得懷疑麽!關于他四月不歸的原因他說是怕被刺客知道所以才瞞着不報,當時就有懷疑,卻也沒深想,可現在在把兩件事合着看,不是正好說明了一切麽!
于是裴元修信了,看向容肅的目光也變得極為……複雜。
而在場的學子,原本不認識容肅的,暗中交流一番後,也紛紛都知道了,聽說這麽個天下談之便色變的監察司左指揮使曾經竟然變傻了四個月并且窩在一個棺材鋪裏做棺材還跟一個帶着個拖油瓶的寡婦拜堂成親後,每個人的臉上都浮現出一種摻雜着不可思議以及幸災樂禍的神情,當然,除了顧允抒。
顧允抒此刻,早已經七魂散了六個,還有一個都是恍恍惚惚好像下一刻也要跟着散掉。此時的他終于明白為什麽會覺得李香年這個名字熟悉了,原來,原來他竟是監察司右指揮使!而他以為的那個傻子,以為周錦嫁的那個傻子,卻沒想到竟是天下人人唾罵的監察司左指揮使容肅!
周錦嫁給了這個天底下最壞的那個人,最可怕的那個人……顧允抒怔怔的看着容肅,看的整顆心裏寒風蕭瑟荒草不生!
而他也明白了,他一直以為遇到的這個貴人,不過是徹頭徹尾利用了他。
顧允抒想說些什麽,可是卻發現,此時此地,再輪不到他說話的份了,于是目失明了,耳失聰了,那剩下的半個魂也飄飄搖搖飛走了。
那邊,容肅看着在場所有人的表情,整個人身上的肅殺之氣燃到了鼎盛,配着黑衣森然,整個人宛若地獄修羅!他已經徹底洞察了李香年的意圖,這個人費心心機設下此局,旨在讓他成為整個天下的笑柄!他千防萬防,卻終究防不住這突然的一擊!他很想将李香年剝皮抽骨再千刀萬剮,可現在,卻只能一口一口将心中的氣忍下!
忍得他都快要怄血了!
李香年卻似極為滿意容肅的表情,不住的點頭微笑以示贊揚,不過你以為戲就這麽結束了麽?
嘴角浮出一絲高深笑意,李香年目光一轉,看向裴元修,眉頭也跟着皺起,“不過臣弟現在很疑惑一件事情呢?”
“什麽事?”
李香年道:“皇上您想,既然容大人已經恢複記憶回了京,那容夫人呢?這麽些日子以來,臣弟可從未看到過那位容夫人啊?”
容肅心抽緊了。
李香年沖他意味深長一笑,道:“容大人是天底下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所以臣弟心想,容大人醒來後會否惱羞成怒,幹脆将容夫人殺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全場嘩然。
容肅色變。
“容大人,糟糠之妻不可棄,雖說容夫人出身鄉野又是名寡婦與您天壤之別,可她畢竟與您拜堂成親結為夫婦,而且如果我沒猜錯,當初還是她發了善心收留你……哎呀,恩将仇報,殘殺發妻,容大人,你好狠的心啊!”李香年越說越激動,簡直是痛心疾首!
而那些學子一聽,看向容肅的目光又都變了一變,剛才若說還有畏懼,而現在,皆只剩下了憤然與不齒,有些人甚至開始議論。
李香年見群情激昂,悲憤表情不變,眸色卻變得愈發不可琢磨,眼見着容肅目光都要像他吞了,頭一轉,無視他,只看向裴元修,萬分懇切的道:“皇上!如此喪心病狂之人,我大延如何能容下!今日天下英才皆在場,它日這些人皆是我大延的棟梁,難道您就讓他們眼睜睜的看着将來效仿于他!一朝大員,當起表率作用啊!”
這話太過誅心,頓時天地皆變色。
裴元修臉色變了,容肅的表情更加陰沉到了極點。
原來,他要的不只是他成為天下人的笑柄,他更是想要了他的命!
李香年!李香年!真是好手段啊!
在場的學子,早就對容肅心懷厭憤的,聽到李香年這麽說了,血氣方剛之下,也不管是生是死,跪下便開始請旨。而一個開了頭,其他的人也跟着跪下,一時之間,整個青雲殿裏滿是學子對容肅的批判與訓斥!
他們是正義的,容肅是邪惡的,就算是死,他們也在所不辭!
容肅看着這一切面沉如水,眼中蓄着無窮無盡的怒火,他很想把這些該死的人全部都殺了,可他知道他殺不得!而如果繼續讓事情演變下去,只怕就不好收場了!
那麽……
轉過頭,視線對上那雙流光轉轉的眸子,容肅明顯的感覺到了喉間的血腥味,他忍了又忍,咽了又咽,待确認自己能将那句話完整的說出來後,他開口道:
“誰說我将她殺了的?”
全場再次掀起軒然大波。
容肅看着李香年錯愕的表情,嘴角一抿,帶着滿是殺氣的笑意說道:“看來李大人還未收到我命人送出的喜帖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