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林宇已經分辨不出來自己所處的地方了。這裏是地獄還是人間?說是地獄的話,為什麽風景都那麽熟悉?人都還是以前的樣子?可是如果說是人間的話,為什麽心裏這麽難過呢?
天色黑了,游樂園要關門了。小姑娘把林宇拉上來的時候,林宇的腿因為懸空太久,已經麻了。小姑娘看着褲子上勒出的痕跡,好心要扶他一把。林宇卻一把揮開了她。
而他也因為這一揮,摔到了地上。可是他像是感覺不到疼痛。
他的腦子裏突然有了一個念頭,夏嘉奉手上還有一枚戒指。他一定和那枚戒指待在一起。 他從地上爬起來,緊緊攥着手中的最後一枚戒指。
“他在等我。”他在山路上跑,身後的小姑娘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
其實游樂場和俱樂部很近,和孤兒院也很近。
俱樂部已經燒的差不多了。他到的時候,曾經高高的仿西式屋頂已經坍塌了,五彩斑斓的牆壁也只剩下一片漆黑,一些角落□□出鋼筋。
曾經這是一個可以稱得上美麗的房子,現在,它終于露出了醜陋的本質。
還有很多民警和法醫在現場,林宇剛走過去的時候被攔住了,恰好警察局局長在邊上,局長背後也是有人的,正趕上要換屆了,在他手上出了這個事兒,他也正煩着,恰巧看見有不長眼的往現場走,火氣馬上就上來了。
他擡手攔住林宇剛想訓斥,擡頭看見了林宇的臉。
他自然知道,面前這個年輕人,馬上就會成為副市長,還正是他的頂頭上司,一口火氣生生被咽了回去,再吐出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喜悅。
“林市,您怎麽有空過來啊,那邊髒,別過去。”他努力的拍着面前這個年輕人的馬屁, 可是他的林市長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直直的看着不遠處一排蓋着白布的人。
他不敢問,他不敢看。本來他心裏做了建設,他有莫名其妙的底氣,那人不會死的,之前 也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他不也沒事。他不會死的。
可是看見那白色的布,他又怕了。
“怎麽起火的?”局長聽見林宇終于說話了,心中一喜,認為自己表現的時候終于來了。他趕忙從邊上的一個箱子裏拿出一個裝着打火機的密封袋。
“這個是在最開始起火的那間屋子的窗外找到的,目前專家組只是說很有可能是有人用這個打火機點的火。”局長絮絮叨叨的說着,林宇接過了這個袋子,細細的看。
其實他見過這個打火機很多次了,透明殼子,前些年這種打火機在路邊五毛錢一個。近幾年這種透明殼子的已經很難買到了。
他把打火機從密封袋拿出來,有邊上的刑警想攔,被局長瞪回去了。他細細的摩挲這個打火機,在一天以前,這個打火機應該還在那個人手上。他把打火機湊到鼻子下,想聞聞味道。
可是你看,世界就是這麽無情,只是一天,打火機上的氣息就消散幹淨了,再也沒有一點點那人身上的氣息。
他走到了那些白布面前,掀開了第一張。這次法醫也站起來了,“林副市,您。”話還沒說完,警察局長跑過來把這個年輕的法醫帶到了一邊。
這些屍體都被大火燒的面目全非,他一個個看這些屍體的手,惡臭撲鼻,可他聞所未聞。
二十一具屍體,沒有他認識的那個戒指。他松了一口氣。可能是長時間緊繃的神經突然松了一絲。他就這樣癱坐到了地上。
“他不在裏面,真好。”他想笑,他把頭擡起來,天色黑的壓人,像是要把世間的人都壓碎。
“我要去找他。”他從地上爬起來,還拍了拍身上的灰。可是他剛邁出一步,就踩到了什麽東西,摔倒在了地上,恰巧摔在一具漆黑的屍體邊上。這具屍體的臉已經看不清了,身體還是修長的,腳腕處還有一大塊擦傷。夏嘉奉的腳腕有一顆痣,這肯定不是他。林宇對自己說可是 林宇一眼看過去,就覺得難過。
林宇把這歸結為對生命的敬畏。他低頭一看,一把車鑰匙靜靜躺在他腳下。
他撿起這把咯着他腳的鑰匙,翻到沒有車标的一面,上面赫然刻着一個縮寫。LY。他的瞳孔縮了一下。
這是夏嘉奉的車,他的所有車鑰匙上都刻着林宇名字的縮寫。
“他沒有開車走?”林宇想。“嗯,一定是這樣,肯定是他沒有開車走。”
他突然想起在那個新聞報道裏看見的那輛車。他很快找到了那輛車。
以前夏嘉奉工作累了的時候,偶爾也會坐在車上打盹。林宇勸過幾次,後來沒辦法,只能給他安上了簾子,備好了空調被。
車裏的擺設沒有變,還是幹幹淨淨的模樣。
林宇看見駕駛座的車墊的一瞬間,就崩潰了。車墊上是最後那枚戒指。他抖着手把那枚戒指戴到手上。剛好大一圈,林宇抓着自己戴着戒指的手,坐在副駕駛座上,突然感覺很怕。就是那種一瞬間,世界上什麽都沒有了。他覺得頭很疼,像是有人在用針紮他的腦子,從裏往外紮。
他抱着自己的頭,嘴唇也被自己咬出了血跡。可是還是很疼,疼的呼吸不了。林宇把嘴巴張的大大的,好像不這樣,他馬上就會死過去。
車子裏還有他的味道,林宇往虛空裏擁抱,可是他一次次只能摸到空氣。
“夏嘉奉。”他張了張嘴,可是發不出聲。
“夏嘉奉。”他用盡所有的力氣,可是只有他大力喘息的聲音,和幾絲無望的氣音。
“夏嘉奉。”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剛剛的那個腳腕,那個與他對面的,屍體。
一股冷氣把他的心髒圍繞了。他的腦子并不能自己控制了。他機械着下了車,搖搖晃晃的往那片廢墟走。
沒有人攔他。他暢通無阻的走到了剛剛那具屍體面前。
他跪了下來。輕輕把地上那人腳腕上的灰塵吹開,一粒小小的黑痣在雪白的皮膚上很顯眼。
林宇把夏嘉奉從地上往懷裏抱。
“夏哥。你怎麽這麽調皮,我找了你這麽久,你怎麽躲在這裏。”
他的眼淚滴在夏嘉奉已經燒的焦黑的臉上,淺淺的濺起來。他趕忙用手去擦,可是夏嘉奉的臉已經被燒的焦黑,輕輕一碰,就有漆黑的皮膚脫落了,掉在地上。
他不敢再碰了,也不敢挪動夏嘉奉,就坐在一堆焦屍中抱着夏嘉奉。低着頭絮絮叨叨的說很多。
“夏哥,那三個孩子我放在家啦,我們以後一起生活好不好啊。”
“夏哥,之前我錯了,我以後不會執着于改變這些了,我只想要你。”
“夏哥,我也不想上班了,我想和你去度蜜月。”
“夏哥,我好餓啊。”
林宇把夏嘉奉往懷裏摟了摟,緊緊的抱着。按照往常,夏嘉奉早就緊緊的回抱了,可是這次,懷裏的人永不會回抱他了。
“夏哥,我知道,你是生我的氣了。這次都怪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把命都給你,以後我絕對不自己瞎幹了,你說什麽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