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南江汜看到一抹綠光從屋頂上飛出，知道冥王已經離開，牽着小豬妖的手要進去。小豬妖已經徹底變成了人的模樣，南江汜在外面閑來無事教他的。
一進門，就看見少宮面容沉重的蜷縮在圈椅上，南江汜察覺到氣氛不對，輕聲叫了她的名字。
“……少宮？”
少宮轉過頭，帶着探究與不信任的眼神看着他，南江汜愣住了，不知她這是為什麽。
“少宮，這是怎麽了？”
少宮下了椅子，走向他，臉色帶着怒氣，南江汜更加迷惑了，“好端端的生氣做什麽？”
少宮冷聲道：“你當初是在哪兒救的我？”
“在雪山頂”，南江汜如是說。
“你好端端的跑到雪山頂上去做什麽？”
南江汜心裏有了猜測，知道少宮在懷疑他什麽，“千年雪水可作為藥引，我路過時發現那裏靈氣厚重，便起了這個心思。”
這麽一回憶，南江汜突然就明白了，少宮該是那座雪山的山神，因為遭遇天劫所以重傷，只是自己不能慧眼識人，誤打誤撞的把她帶下來了。他正要解釋幾句，少宮卻轉身走了。
“诶……”
南江汜跟了上去，徒留小豬妖留在屋裏。
“你還沒告訴我你突然生氣做什麽？冥王跟你說什麽了？”
少宮面帶不悅，“我跟你天生相克，你以後離我遠點兒。”
南江汜面帶怒容，攥緊了她的手腕，少宮冷聲道：“你以為我現在沒有法力，就當真怕了你麽？”
南江汜說：“你總得讓我知道我罪在何處。”
四目相對，良久，少宮說：“我竟忽視了你的名字，你那個爹就是個陰險狡詐之徒，設計害死了當時的天宮太子，自己登上了帝位。”
南江汜洩了氣，因為少宮說的沒有錯，他确實理虧。
少宮說：“你那個爹自作自受遭了報應，身上有詛咒，也怪不得你身上會有這樣深重的死劫，真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難道他把死劫轉移到了你身上？”
“沒有”，南江汜說，“他還沒有這樣的本事，能逆天改命。”
“那你為何會降生于世？他應該不會有後才對”。
南江汜說：“……因為我母親，以命換命。”
少宮想起來了，這點南江汜跟她提過，說他的母親殉葬人間，化解人間百年戰亂，才勉強保住了他一命。
少宮突然一聲冷哼，“如果我把你那個爹殺了，你會怎麽想？”
南江汜說：“承母親遺志，我從小未見過他幾面，心裏并不十分在意，只是于情于理終歸是親生的父親，所以……”
少宮轉身回房間了，“你放心，不管你怎麽想，他總會死在我手上的。”
少宮從這之後，就不愛給他好臉了，南江汜覺得冤，他爹造的孽為什麽要他來承擔？何況他從小還未見過一面呢，以後，也沒有與天宮過多深交的打算，少宮這是遷怒。
幾天下來，南江汜已經不把希望放在救治王妃上，她的生死簿上早就被劃了名字，現在是被巫醫忽悠着強行和妖王的命數綁在了一起，所以才這麽半死不活的叼着一口氣。
南江汜現在把希望寄托在能開解妖王心結身上，但這事兒……似乎有點艱難。
不，不僅是艱難，簡直就是扯淡。
南江汜約妖王去後花園喝茶，這妖王一身紅衣、妖裏妖氣，但長得還人模狗樣的。
“妖王，王妃這不是病，而是……”南江汜襯奪着，他會不會一掌劈死自己，後半句話猶豫了一下。
“實不相瞞，我已經仔細問過冥王，生死簿上早已沒有了王妃的名字，她這并不是病，而是氣數已盡。妖王與王妃伉俪情深，王妃也希望你保重身體，不要再枉造殺孽。”
南江汜心裏想着，妖王該崩潰，或者發狂，但誰知他只是笑了一下，“我知道，巫醫已經算出來了。”
“哦？”
“你們來之後巫醫就交代過了，說王妃是氣數已盡，要本王不要殺你，否則會給妖界帶來無法預估的災難。”
這話說的是對，他們不敢招惹神族，令南江汜捉摸不透的，是妖王如今的态度。
“但也不是完全的無藥可救，我知道有逆天改命的法子。”
南江汜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什麽？”
“天書”。
“……天書？”南江汜不自覺站了起來。
“是的，天書，只要在天書上寥寥加幾筆，王妃就能活過來。”
南江汜手都在發抖，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篡改天書的後果，“你可知、你可知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
妖王轉過身，直直的盯着他，“殿下，你的父親不就是得了天書的力量才登上了帝位？”
“是，可你知他為此所付出的代價？”
“我不在乎！”
妖王一甩袖子，長袖蓋住了天空，天朗氣清的院子變得鬼氣森森起來，一團紅影在院子裏飛速的彈來彈去，把南江汜的眼都弄花了。
“若兒若複活”，聲音帶着回響回蕩在院子裏，“我遭受天譴又如何？！”
南江汜的眼前閃爍出妖王的臉，閃了幾下又消失了。
“若兒若不活，我要這天下為她陪葬又如何？！”
“你真是瘋了”，南江汜喃喃道，六神無主的坐在石凳上。
“你沒愛過一個人”，妖王坐在石凳上，輕飄飄喝掉了桌上的茶，身影又閃爍着消失。
“天書在神族，你去尋來，救我妻子的命。”
“我不做這違背天道的事情”，南江汜說，“你活夠了，我可沒有。”
“那我就舉兵攻打仙界，你來這裏尋藥，這場災難是你帶過去的！”
“你與仙界本就不合，怎麽就成了我帶過去的？”
“你找來天書，我只救我妻子的命，其餘多一筆都不填，你只管找來，受天譴的事情讓我來做”，妖王的身影忽又出現在石凳上，“我會給你解藥，幫你治好那個老道士。那老道士與我妖族兒女偷情，我仗義”，他的身影又消失，聲音繼續回蕩在院子裏，“仙界不仗義，要她的命！我沒殺他算仁義！”
南江汜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畫面，他知道是妖王要告訴他些什麽。是那太師祖與小妖女的故事。
妖界與仙界的關系，大概就如魔族與神族的關系一樣，彼此實力相當，互相勢不兩立。想來這六界也是講仁義的，不欺負力量比自己弱小的人。
五十年前，妖王妃突然病重，混亂之際，王宮的後花園偷逃出一只小狐貍。那小狐貍聰明機敏，深夜偷聽到了巫醫的話，為了保命，偷跑進了迷障中。她逃離妖界的初衷和小豬妖阿洛是一樣的。
小狐貍被迷陣中的暗器所傷，出去以後，正遇上下山降妖的道士，那道士面善心軟，雖然已經看出了她身上的妖氣，但還是沒有殺她，而是将她化作人形，收斂了妖氣，寄養在附近的一戶農戶中。
十五年過去，小孩兒長大，亭亭玉立。她自幼長于人間，沒有閑暇修煉，法力低微，幾乎看不出是個妖。
再次相遇，道士與她情愫暗生，于是他們就帶着這樣的僥幸心理，成親。
那道士為了瞞住這一切、護住自己心愛之人，一步步往上爬，成了門中最有威望之人，最終登上了掌門的位子，一言九鼎。
二十年後，仙界為了争奪索天鞭不惜暗害同門，小狐貍為了救重傷的道士洩露了法力，漏出了妖氣，于是場面變得混亂了起來。
南江汜看見小狐貍渾身是血的趴在地上，“別，別傷他，是我迷惑住了他，他不知道我的身份。”
“玉兒！”
“索天鞭專懲不正之人”。
索天鞭換了個方向，猛地抽向那渾身是血的紅衣女子。那道士掙開了身上的枷鎖，猛的飛撲過去，替她擋下了那一鞭子，重傷之人再受重傷，心氣瞬斷。
小狐貍肝腸寸斷，仰天痛哭，但鞭子已經毫不留情的再次抽過來。
“妖神！”
她突然喊出這麽一聲，天地刮起飓風，陰沉了下來，妖王的身影在天空中浮現，制住了即将抽過來的索天鞭，“不知廉恥的一群老東西，欺負一個小女子。”
妖王伸手一抓，竟将索天鞭硬生生收走了。
“殺了他們，我的靈魂供你驅策！……殺了他們！”
“沒出息的東西”，那道士的身體在他的力量下浮了起來，“一個掌門竟被一群下人算計挨打，真是活該死。我要你的靈魂做什麽，法力這麽若，吃都不夠吃的，若不是你身上還留着王妃贈予的小葫蘆，你的召喚，我看都不會看。你也沒出息，天生一對。”
“他心脈已斷，救是救不活了，你有話趕緊說”，妖王将道士放了下來，道士睜開眼看她，可誰知小狐貍只是撫了撫他的臉，盤坐在地上，突然施了個什麽咒，地上金光四起。妖王疑惑中見她法力不夠，助力了一把。
然後，那道士的心脈竟硬生生被她連接在了一起，妖王看見有一根細白的繩子将他的靈魂綁在了體內，那前來等着勾魂的鬼差，竟怎麽也拽不出來了。
妖王落下去，看着這只小狐貍，“你做了什麽？”
“永、永生咒，謝主子……成全，但我只會一點……不是、不是故意不救王妃的，實在、實在……”
“我知道，你意外機遇偷學會了一點永生咒，但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後果，所以沒有用過，你不是故意不救王妃的，只是怕帶來更大的災難……你累了，他們已經等你好久了。”
小狐貍順着妖王的目光看向那兩個鬼差，然後轉到了那道士身上。
“藏起索天鞭，才能……保住他的軀體。”
妖王心受觸動，心道：你保住他冷硬的軀體有什麽用？但他還是應下了。
再後來，妖王藏起了索天鞭，而仙族的人為了收回索天鞭只能四處尋人救治那道士，因為只有那道士，才能讓妖王交出索天鞭。
南江汜睜開眼睛，良久，默默地喝了一口茶，茶湯泡的久了，苦的很。
不知為何，他突然說：“我幫你去尋天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