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生如死|之七
無人能描繪那種景象。
只見那靈氣鼎盛的九霄之上,萬千霞光攜着諸彩潑向蒼穹,似是醉時淋漓畫,寥寥數筆,便将蒼穹割作了兩張形狀怪異的、薄如蟬翼的灰白宣紙。東西兩側如有天柱傾斜倒去,那靜默如海的澄藍卷嘯起來,吹動無數雲流洶湧而起,又呼啦一聲撕開雲縫,扯出無數金色雨滴從中傾盆而下,交彙撞出叫人近乎失聰的嘈雜轟鳴,惹得大地瘋狂震顫。
——但其實,那并不是什麽金色雨滴,而是被殺戮血氣引來的仙界天兵。
天兵手持長戈,身披金甲,應天道之怒,前來降罰于世。
而那所謂的天道之怒,皆指向了那于飛雪之下的斷崖獨立、手執浮游劍的紅衣女子。
于是天兵将領攜着數萬将士如流星般自天際湧向人間,轉瞬停在那女子身前。将領手挽銀錘居高睥睨,濃眉豎起兩目圓睜,以雷霆般的嗓音厲聲斥她道:“凡人丁曦,你已因殺孽而入魔障,今日天罰已至,勸你速來應劫!”
但女子不應。
億萬金戈臨至身前,而她卻未有半分懼意,只以單薄身姿立于風雪之中,靜仰着那張被血色洗過的蒼白面龐。那雙銀色的眸子望向他身後的蒼穹,似是已陷入瘋狂而正仰望神明的執迷信徒。眼看她周身逐漸被濃稠的猩紅所萦繞,而眉眼間卻仍是一片寂靜的澄澈,眼底仿若蓄着湖泊,湖水清明如晦,唯獨倒映着遠處的一道身影。
于是被那目光所動,将領忍不住随之回首望去。他極目遠眺,終于在片刻之後望見了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仙界傳說之中,上神澤尤的身影。
将領怔然半瞬,接着卻悚然色變,只因他望見那傳說之中至為溫柔的白衣上神,不知何時早已變了一副陌生模樣,那堪稱絕色的眉眼之間,原本可滌人心魂的神性被猩紅魔氣所浸染,生出了一種駭人的陰沉狠戾。
——是魔!
他就要堕魔了!
将領心下駭然,眼見那半神半魔之人已在轉瞬之間掠至天門之畔,他終于被恐懼喚醒,接着手捧銀錘,下令一衆天兵調轉兵戈,奔赴天門。
然而兵陣方起,未及将領提步跟上,他身後的紅衣衣擺忽而飛起,接着一道劍光朝他沖了過來!
——霎那間劍鋒如飛矢,淩厲劍氣承着千鈞殺意朝他仰沖而來,徑直刺他面門。将領悚然色變,擦着劍刃偏頭躲過,身形幾乎快成了一道虛影。卻可惜有人比他還快,只見那浮游劍一擊未中,便于虛空之中猛然調頭回刺,他下意識要再躲,然而剛一側首,身後的紅衣早已裹着血腥拂面撲來,抵着冰冷的指尖狠狠掐住了他的後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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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只聽咔的一聲脆響,将領雙目睜大,額角暴起青筋,在被扼斷脊骨的痛苦中被迫張口,漏出半聲被抑制的慘叫,接着還未及他回神掙紮,紅衣女子神色冰冷地一揚手,在頃刻間攥着他縱身而起,如貫日白虹般一路抵着他沖至雲層之上,将他的後腦猛然掼上天門!
嘭!!!
沉悶巨響轟然炸開,将領的顱骨瞬間被震為碎末,又砸得天門門體狠狠一晃,支撐石柱驟然碎裂,落下無數飛沙走石,頃刻間就将門下鋪路玉石鑿得裂紋交縱。于是那門後的禁閉陣法再也無法兀自周轉,靈氣洩散,那原本匿在暗處的妖兵瞬間得以顯形,随之沖了出來。
“殺——!!!”
妖兵與天兵相撞,宛如一黑一金兩簇流火在天際迎頭而碰,碰得光芒四溢、火花迸濺,而在那流火之上,妖王的身影驟然顯現——
竟是一只巨大的六首黑蛟!
蛟以雲霧為橋,腳踏兵人跋扈前行,又從六口之中噴出炬火,燒得天際濃煙滾滾,霹靂四起,只等着那天門最後一根石柱轟然塌陷,它便頂着兇猛面相騰升而起,驅趕麾下妖兵一路殺向重重宮闱之後的赤霄大殿。
而赤霄殿內,雖暫未受兵火侵襲,此刻卻是一片混亂。
原本的歌舞朝會被擾斷了,上百仙官被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妖族少女手持長鞭驅作一團,一齊被吓得雙臂抱首蜷縮在地,個個面如土色、噤若寒蟬。而為數不多的幾位留守在此的仙界武官皆顧不得相救,只能徒勞地立守在龍椅之下的玉階之前,且還正一步一步被不斷圍攏上前的妖兵逼着向後倒退,漸漸不敵。
于是放眼整個大殿之中,唯有那玉階之上的龍椅前站着的男子,仍留有幾分從容之态,薄銀面具之後的眼中神色平靜,眼睑半合,抱臂而立,整個人仿佛置身事外。
但他不是天帝。
真正的天帝此刻正坐在他身後的龍椅之上,雙手抱膝,如一衆仙官一般蜷縮起來,一點也不見天帝的威嚴。那張年輕的臉上糊滿了不知從何處沾來的血污塵垢,焦黑一片,唯留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驚恐地大張着,一邊越過他額前垂落的散發直視前方,一邊細細地發着抖。
良久,那天帝躲在寬大的袍袖中嗚咽一聲,怯怯地望向不遠處的少女将軍——沨漾。只見她一手掐着一只武将的頭顱,一手将長鞭抵在身前男子的咽喉之上,正惡狠狠地怒罵道:“鳳奎!你這孬種!”
“——你留個軀殼在此,便以為能躲過我麽?!”
“出來!”她一把将鞭絞住他的咽喉,目眦欲裂,“你戕騙同族,害我兄長,今日我要你碎屍萬段!”
然而饒她語氣惡狠面目猙獰,眼前人自置若罔聞,巍然不動。而那長鞭看似抵在了他的命.脈之上,卻被一層護體金光所隔,一點都無法撼動他半分。
于是沨漾愈發憤然,她威逼不成,随即就要罔顧一切地暴沖上去,卻在這時聽到了一陣低沉的笑聲。
“放開他。”
熟悉的嗓音自身後傳來,沨漾先是一頓,接着她下意識回首,望見她的兄長姬肆不知何時早已出現在了玉階之下,正提步朝她緩步走來。
“哥?”
沨漾望着他,片刻後終于神色和緩,接着卻是有些疑惑地蹙了蹙眉,“你怎的這麽早便來了?不是說……”
不是說為了積攢殺孽以供煉骨之術,你要先帶着身負殺伐判的帝後攻占天門、親自圍殺天兵的麽?
她頓了頓,後半句話未曾道出,因為她忽而發現她的兄長并未在看她,而是直視着前方從她身畔緩步經過,接着便步調不變地徑直朝她身後的鳳奎走了過去。
見狀,沨漾便只得抿唇沉默下來望着對方,未再開口。
她側過身,看着姬肆停步在鳳奎身前,眯着鳳眸一瞬不瞬地緊盯其後某處,眸光陰沉,似是在考量什麽。
沨漾眉心微緊。
末了,待天帝開始在他的逼視之下忍不住地小聲啜泣起來,姬肆終于調轉視線,朝着她這邊望了過來,沨漾剛要開口,卻聽他先一步問道:“你方才,對他做了什麽?”
“他?”這話乍聽着有些莫名,沨漾眸色一黯,似是想到了什麽,接着便不動聲色地攥了攥手中的長刀,一邊淡然答道:“……哥是說天帝麽?為圖省事,我自然用的是魅術。”
“怎麽了哥?”她直視他的眸子,似是有些猶豫地頓了頓,“這法子有何不妥麽?”
姬肆與她對視,半晌後見對方神色微凝,他便忽而勾起唇角,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無何不妥。只是——”
“——你不是我哥!”
沨漾驀然打斷他,接着未及二人話鋒相撞,她便手提長刀縱身飛起,蓄起十成妖力,猛然朝着對方劈了過去!
少女身形在這一瞬間顯出了幾分原本的妖族惡相,那雙眼中似有火光躍起,額角蒼鱗若隐若現,襯得她雙目如炬,流雲吞月般抵着尖刀迎頭落下,幾乎叫人避無可避。然而及至下一瞬,那薄削利刃剛一觸及那鳳眸之上的纖長眼睫,眼前那頂着姬肆皮囊的人便倏然原地消失,使得她刀刃劈空,雙膝一下砸到了地上。
逃了?
……還是說,只是幻象?
沨漾垂眸望向玉石之上的裂隙,扶刀跪坐着停歇片刻,額角的鱗片随着呼吸起伏而閃過幾分晦暗光澤。末了她收回視線欲要起身,卻在這時陡然發覺自己竟然動不了了!
糟了!
她呼吸一滞,心中不詳之感驟然而生,果然未出須臾,便聽到有人在她身後拍手鼓掌,一邊笑着開口道:“不愧是當今妖王的嫡系妹妹,當真是好敏銳!”
說着,那人緩步繞到她身前,一邊撕開假面,露出了另一張分外年輕的、卻叫她再熟悉不過的臉。
——是鬼王段生!
沨漾雙瞳驟縮,眼中神色急劇變化,轉瞬想起了那塊被他仿造的莫桑石,心中怒意一下被被點燃,恨不能生吞了眼前之人。然而偏生她此刻被定住了身形,只能一動不動地僵在原地,一邊瞪得她目眦欲裂、眼眶通紅,也無法說出半句話來。
“別掙紮了,你動不了。”段生看着她這般狼狽的模樣,眼中笑容愈深,頓了頓,道,“不過本王有些好奇,鬼族畫皮刻骨之術向來是六界一絕,你方才是如何認出來的?”
“或者說……是方才哪句話,你說了謊麽?”
問完,他俯身湊過來,那張素來瞧着清秀軟弱的書生面相此刻毫不掩飾地被邪氣占據,終于露出了地獄鬼王的原有神态,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就這麽隔着咫尺之遙盯着她看了半晌,沒等到答話,段生這才故作懊惱地道:“喲,瞧我這記性,你現下無法開口,自然答不了話。”
說着他直起身,在她的怒視之中輕輕笑了笑。
“不過沒關系。”他道,“念在你如此好騙的份上,本王自會獎勵你一番。”
他頓了頓,忽而将面龐湊過來,抵着獠牙,在她耳側一字一句道,“……就獎勵你,在臨死之前,與你那孽畜兄長,好、好、道、別。”
話音一落,沨漾眸光大震,然而這時他卻沒再開口調笑,只低聲笑了幾聲,末了便眉峰一壓,神色陡寒,側眸斜睨過來,冷冷瞥了一眼不遠處正滿臉驚恐地望着自己的天帝。見對方瑟縮着猛然閉眼躲過自己的目光,他便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一邊伸出右手,一把拽住身下無法動彈的沨漾,扯着她的後頸帶她縱身躍起,飛出殿外,朝着天門那側疾飛而去。
而天門之外,早已血流成河。
城門傾頹,牆垣塌倒,到處都是殘破之相。腥氣濃郁無處不在,粘稠得仿若腐朽水流。在倒灌進鼻腔的剎那,就連瀕臨窒息的沨漾都冷不防被嗆到,她在劇烈的痛苦裏停止了掙紮,無意識地睜大了雙眼,望向眼前煉獄般的景象。
屍山,血色,大片大片的猩紅。
那駭人的猩紅将九天日輪都映得失色,肆意奔湧着淌向天地之間,将缭繞的雲霧都浸成了赤黑瘴氣,一邊流轉不息,一邊被濺上了無數團墨綠的、蘊含靈力的妖血,随着其流竄而在各處不斷閃着幽暗光芒。
不出片刻,那懸浮于空的光芒便如夏日螢火般越聚越多。很快,在不遠處的城門之上,那六首黑蛟其中一處大張着的巨口中,出現了一團巨大的、周徑足有數人之長的暗綠光團,随着靈氣流竄而不斷翻轉。
而那光團之中,煉骨之陣悠悠轉動,陣眼中央,困着一個人。
沨漾凝眸望去,許久才看清那人的相貌。
——卻是上神澤尤,亦即妖族帝君。
他倚坐在一座玄玉镂花的高椅之上,以手抵額撐着椅臂,閉目舒眉,神态慵懶得如在靜息淺眠。自他額前垂落的珠玉冕旒正輕微晃動,隐約露出其下的血色神印,以及半張眉骨深邃的蒼白面龐。一襲寬大的墨色衮服被他披在肩後,與身側廣袖一同在風中烈烈作響,襯得他周身氣質森寒,又顯出說不出的陰沉煞氣。
随着時間推移,萦繞在帝君周身的光芒愈來愈強盛,随即吸引了成千上百只自遠處飛來的鬼魅。它們頂着骷髅撐起的醜陋皮囊,血口大張,于他身下座側朝他伸出蒼白骨瘦的雙手,肆意地去扯拽他衣袖之中垂下的銀色鎖鏈,然而未及觸碰,便在須臾間被他周身散出的煞氣碾得灰飛煙滅,發出被灼傷般的尖銳嚎叫。
這似神似邪的詭異景象叫人心生懼意,見狀,原本欲要上前的段生在百步之外堪堪停住,帶着沨漾落在了雲端之上。
接着不出片刻,未等他出聲,六首黑蛟便似有所感般地随之而動,其中一只龍首緩緩轉過來,睜着深潭般的巨大眸子看向他,微微一眯。
“鬼王?”
沉悶低啞的嗓音落下,仿若困頓未消,然而待轉瞬後看清他手中之人後,那只血色的豎瞳猛然一縮,跟着龍口大張,發出了一聲尖嘯的龍吟。
“——放肆!!!!你好大的膽子!!!”
熾熱火流随着這一聲怒吼噴.射而來,如有傾山貫日之勢,卻被段生輕易避開。他神色不變,幾步躍至蛟首正上空,居高臨下地朝着因煉骨陣法而無法妄動的黑蛟勾起唇角,露出一臉輕蔑笑意。
“放肆?”
他垂眸掃了一眼手中不斷掙紮、氣息漸弱的沨漾,漫不經心地加重了手中力道,“怎麽,妖王殿下今日,是要大義滅親,燒死自己的親生胞妹麽?”
話音一落,豎瞳驀然一顫,火流戛然而止。
周遭風聲随之微微一滞,好半晌,那龍眸斂了幾許,姬肆沉聲道:“你想如何?”
陰沉的目光随之刺來,那雙龍目微微顫抖起來,似是恨意難忍,随時都要爆發怒氣。然而段生卻笑意不變,不為所動。
他與對方對視片刻,末了卻并不答話,只神色從容地從龍首之上撤回視線,轉而望向周身,不出片刻,便在數百裏之外的玉階之上,望見了一道緋紅身影。
那身影混在無數身形魁梧的妖兵之中,顯得極為纖細單薄,然而她出劍的速度卻快得駭人,雖未動用半分靈力,仍能靠着周身殺氣大肆誅戮,眨眼間便能斬死百人而無半分停頓,淩厲得仿佛一柄赤色利劍。
段生望着那身影飛來掠去,好半晌,才看清了那人的昳麗相貌,以及她殷紅口中銜着的一枚掌心大小的、緋色莫桑石。
“那人……不是曦麽?”段生挑了挑眉,故作訝異道,“堂堂神女轉世,六界難尋的神族美人,卻被你逼成了一個記憶不全的瘋子。如今,甚至還為了替你的煉骨之術積攢戾氣,親自來提劍殺人。啧,瞧那滿是血污的臉,妖王真是暴殄天物啊。”
這一聲故作驚愕的感嘆語氣聽得人心生嫌惡,姬肆面色陰沉地忍了良久,眼看沨漾的脖子要被他生生掐斷,終于禁不住咬牙道:“你到底——”
可他話音方起,卻忽而被對方打斷。
“——我要做什麽,妖王很快就會知道了。”話落,他轉過臉來,一邊似笑非笑地看向龍首,一邊兀自朝着虛空中揮了揮自己的右手,召出了一道繁複法陣。
幽藍光芒随着他的動作而飛出他的袍袖,牽着他身上那面巨大的鬼王繡文随之而晃動,其上的骷髅眼眶被那光芒所照,顯得格外猙獰可怖。
片刻後待他收回右手,他身側的空中出現了一道恰有一人之高的陣符,接着,那陣符猛然一晃,從中走出了一個頭戴兜帽、與曦年齡相仿的黑衣女子。
接着,随着妖王動作,那藏匿在帽檐陰影中的面龐緩緩擡起,露出了一張稚嫩而蒼白的少女面龐,跟着那雙漆黑無瞳的眸子微微一轉,望向姬肆。
姬肆猝不及防與之對視,先是驀然一頓,接着他凝眸片刻,忽然臉色大變。
——那竟是消失已久的拂清公主!
眼見龍目雙瞳再次豎起,段生這才慢悠悠地開口道:
“妖王殿下,當還記得這位與您如今遭遇頗有淵源的——故人?”
他言笑晏晏,一雙清秀圓眸微微眯起,匿着狡詐無端,“妖王這般神色,想必是記得?”
“只是段某素有疑問,心道,若是我将這公主煉成鬼族傀儡,命她将曦以損耗自身為代價所積攢下的戾氣以及她體.內的殺伐判力通通搶過來……”
“……那麽,這兩族公主之間,勝算各有幾許?”
————
一片靜默。
半晌,在由遠而近的厮殺聲裏,那原本面露悚然的姬肆忽而斂了視線,跟着竟是粲然一笑。
“好計謀。”他眯着眼,蛟首之上的鱗片随之微微顫動,語氣中聽不出情緒,“借刀殺人,一箭三矢,鬼王殿下這一招黃雀在後,當真是好計謀。”
“不敢當,只是——”
“——那麽你直說吧。”姬肆打斷他,眼中隐約露出些不耐,“本王今日一戰,本就只想殺了天帝鳳奎以解舊日之恨,其餘諸事一應不欲顧暇,你大可不必再做迂回,只管向本王提要求便罷。”
“殿下爽快!”段生勾唇輕笑,說着一邊松了松沨漾的脖頸,留她一絲喘息,一邊早有預料般地從容道,“說來慚愧,其實段某窮盡畢生,如今唯有三願未了。這其中第一願,便是與妖王殿下所謀一致登上天門,殺了當今天帝。”
話音方畢,姬肆神色微松,接着他正要開口答應,卻聽得對方繼續道:
“而這第二願……”
段生頓了頓,轉而将眸光望向不遠處的帝君,随即笑意微斂,語氣跟着沉了幾分,“……我想要妖王殿下的所有妖兵,為我一用。”
姬肆倏地一驚。
片刻後見對方不再開口,只兀自望着遠處一動不動,眸色深沉,似是想起了什麽。于是姬肆眸光漸深,龍眸之中閃過幾分晦暗,凝視須臾後便不動聲色地隐去神色,轉而答道:
“區區小事,那待我事成之後,随意自取便是,何須在此刻與我多言?——還有第三件呢,是什麽?”
聞言,段生收回視線,望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末了卻答非所問道:“妖王殿下,您難道就不好奇,段某要這妖兵,是要做什麽麽?”
姬肆一怔。
段生負手而立,面上浮起瘋狂恨意,一字一句沉聲答道:“第三願,我要血洗天界,入主赤霄——我要讓天下衆生跪在我腳下俯首稱臣,為我生母、亡妻、幼子等全族上下數千人,叩首賠罪,自刎殉葬!”
他話音未落,傀儡應聲而動,手中利刃锵然出鞘,墨色衣擺掠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