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幸存者的剖白
平心而論,我并不讨厭像達芬奇這樣性格的人,但是因為他們的所作所為總是那麽的坦然,完全不吃套路,所以在尋常的時候,我一般都會對這樣的人敬而遠之。
行事作風坦蕩的人總會輕易看穿他人的言行,吉爾伽美什是這樣,達芬奇也是如此。前者能輕易看透并玩弄人心,後者則是史上有名的大智慧家,被稱作萬能的天才。
吉爾伽美什因為其本身的性格的原因,對我來說只要摸清他的行事規律與好惡,在與他相處的時候倒也還算是輕松,但是眼前的達芬奇就……
喜愛追求“美”,喜愛尋求知識,喜愛誇耀自己的智慧。
作為一名以學者自尊的人,我對于達芬奇這般炫耀自己學識的做法喜厭半摻,一方面嫌棄她的張揚與自傲,一方面又因為不得不承認她的确有這樣的資本,而忍不住去尊敬崇拜她。
不過我也犯不着因為這一些丁點大的事就給對方臉色看。畢竟,小心眼地去計較一名美麗的女士性格中小小的缺點,是極其不紳士的表現。
還好達芬奇現在是蒙娜麗莎的模樣,我看着對方忙碌的背影,有些慶幸地想到,要是他是以男性的樣貌現世的話,說不定我早就和他争鋒相對地吵起來了。
“哦,結果出來了!”達芬奇歡呼一聲,用放置在角落的、與整個魔術工房畫風完全不搭調的打印機将我先前驗血的單子打印了出來。
她快速地閱覽了一遍那張薄薄的紙片。
“你血液裏的魔力濃度果然高到不正常啊。”她擡頭看我。
我點點頭:“的确,之前吉爾伽美什說,他還以為我是把全身的魔術回路都都保持在了開啓的狀态而且身體恢複良好,才向我提出要建立契約的請求的。”
“如果我把平均水準的、開啓回路的魔術師比作是一個1w的小電燈泡的話,依你現在的狀态來看,你簡直就是一個1000w的探照燈,還是演唱會專用的那種。”達芬奇随手把驗血單抛向一邊,饒有興致地看了我一眼。
“不過,我差不多能推測得出造成你現在這種狀态的原因了,聽羅馬你說,你的魔術回路都斷了?”
“沒有辦法打開魔術回路,”我回道,“甚至不能感覺到它們的存在。”
“哦,那很有可能,它們是真的消失了。”達芬奇說。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我對她過分輕描淡寫地下了這麽一個結論而感到有些不可置信。雖然我的确一直以三流魔術師自居,對于魔術的修煉也不怎麽努力,甚至在感受到自己的魔術回路出了點問題後也沒有及時上報,簡而言之就是對于自己身為魔術師的那一部分毫不在意,但這也并不代表我能夠平靜地接受我體內的某一部件突然憑空蒸發了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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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術回路之于魔術師,就像是神經之于普通人。”我覺得達芬奇的想法太過于異想天開,沒有人能在神經被剝離後還能像我一樣活蹦亂跳的,“我寧願相信我的魔術回路是遭到了臨時的損壞,也不願意相信它們憑空消失了。”
但是下一秒,我又感覺到了那裏有些不對勁。
“但是我體內還留存有相當濃度的魔力。”
我突然意識到了之前自己到底忽視了一些什麽東西。
“就算魔術師的體質的确較普通人有些區別,可以儲存部分魔力,但是就算是我之前把回路開啓,也不該有那麽多……”
“哦,恭喜你,終于發現問題所在了麽。”達芬奇祝賀式地拍了拍手,但她臉上的标準蒙娜麗莎式微笑卻怎麽看怎麽嘲諷。
“所以說,好好聽人說話啊,小歷史學家。我的推斷可是有理有據的。”
達芬奇清清喉嚨,擺出了一副莊嚴而肅穆的神情。她微斂雙眸,雙手交疊貼在小腹前,那樣子像極了周日做彌撒時,登臺獻唱贊美詩的唱詩班成員。
她嚴肅起來的樣子讓周遭的氛圍一下子變得緊繃了起來。
我突然感到有些沒由來的緊張。
“你知道往切片黃瓜裏加鹽,會發生什麽事情麽?”
“哈?”
達芬奇的奇怪發言讓我始料未及,我下意識地回問她:“你剛剛說了什麽?”
她一臉 “看看我脾氣多好”的樣子,用緩慢而循循善誘的語氣重複了一遍她剛剛說的話:“你知道往切片黃瓜裏加鹽,會發生什麽事情麽?”
這是腦經急轉彎麽?我快要跟不上全能天才的飙車思路了。
“呃,變成腌黃瓜?”我不太确定道。
“錯!”達芬奇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剜了我一眼,拆了方才畢恭畢正的姿勢,雙手叉腰,仰頭高呼。
“黃瓜會出水!”
我端詳着她那絲毫沒有蒙娜麗莎溫柔氣質的姿勢良久,朝她露出了一個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其實造成我這樣狀況的原因很簡單,在被達芬奇按着頭惡狠狠地補習了一遍基礎生物學常識後,我終于成功理解了其中的緣由。
“所以說,是因為我當初被扔進了大聖杯的內部,浸泡了含有巨量魔力的魔術溶液,又因為自身體內的魔力濃度較外側更稀薄,所以那些魔力基于滲透原理的作用,就從外圍的魔術溶液中轉移到了我的體內。”
我把自己解釋的暈頭轉向,緩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了最初的問題所在。
“這有和我的魔術回路有什麽關系?我能記得當初雷夫用不知名的手段剝離了我與岩窟王的契約,這的确會對魔術回路有所損傷……他應該沒把我的魔術回路直接扒下來吧?”
“扒沒扒下來你自己不清楚?”
達芬奇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就覺得很冷,凍到感覺不到疼痛了。”我老實地回答她。
“哦,我比較傾向于‘化了’。”
“化了?”我不相信,“鹽水怎麽會把黃瓜片給泡化了。”
達芬奇向我攤手,滿臉的憐憫:“但是王水可以啊,你知道王水麽?就是……”
我連忙伸手制止了她的講解。
“哦對了,我當時還偷偷拍了你被吉爾伽美什王撈回來的樣子,你要看看麽?我勸你不要,不然等會兒會吃不下飯的。”
雖然這樣說着,但是她還是興致勃勃地轉身去一旁的雜物堆中翻找了起來,一邊找還一邊努力地給我描述當時的場景。
“呃,謝謝,照片就不用了。”
起初我還抱有着些許獵奇的心态,想要一看半個月前我的慘樣,但當達芬奇說出第一句描述的時候,我就立馬拒絕了。
“我現在已經開始感謝生命的美妙了。我對那種狀态沒有絲毫記憶,真是太好了。”
“哎,你知道就好。但是我還是覺得應該讓當事人看一眼。”
達芬奇把手中剛剛找到的照片在我眼前飛速地一掃,顏色烏七八糟的一片讓我當即決定停止思考三秒鐘,免得自行腦補出什麽很可怕的場景。
“所以你得好好感謝羅馬尼和吉爾伽美什王。”
達芬奇把照片轉過去自己看了一眼,随即也露出了一副“看不下去了”的表情,取來火柴點燃桌面上的酒精燈,順手就把那張薄薄的紙片燒成了灰燼。
“特別是羅馬尼這個家夥,他都後悔死當初讓你留在冬木了。”
達芬奇的話又讓我想到了之前羅曼醫生暴怒的場景,我對自己給他們增添的麻煩感到由衷的愧疚和歉意,但如果讓我再選一次,我還會堅持呆在特異點-F,親眼見證所長的死亡。
“說出這種話可能會讓我顯得很沒良心。”我心底有些忐忑,有些話我想說很久了,那是既定的事實,我很早就明白了的道理。雖說我心裏已經對那些事有了數,但我還是想把它們儀式性地說出來,作為對于過去錯誤理解的一種告別。
“我沒有後悔當初選擇留在冬木。”
我看向達芬奇,她意料之外地沒有打斷我的話,于是我暗暗深吸了一口氣,接着說:“雖說教訓慘痛,但不得不說,我還是從中明白了一些什麽很重要的事情。”
達芬奇哼了哼鼻子,示意她在聽。
我想說給聽什麽呢?告訴她,其實我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喜歡已經故去的所長,并且還曾拒絕這樣的事實,不肯承認自己的內心,甚至假心假意地為此感到愧疚和負有罪惡感?
我在內心掙紮了許久。這太可笑了,我對自己這樣說,當初的我為什麽會有這樣滑稽的情感,這樣自欺欺人的态度?我表現出喜歡某個人的姿态,是為了展現給誰看,我對自己的薄涼感到心寒,歸根到底又是在折磨誰?
“小歷史學家你到底還說不說啊,接下來還有好多檢測在等着你去做呢。”達芬奇拿她的權杖磕了磕地面,把我從自己的思緒中拉回了現實。
我一驚,在意識到了還有一位聽衆在等待着我的同時,聽見了自己胸腔深處正在有力跳動着的心髒。我的目光落在達芬奇機械制作的左手上,又跳到一旁淩亂桌面中央的那個酒精燈,不大的魔術工房裏,還殘存着些許膠片燃燒過後所留下的焦糊味。
我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笑着看向已經等着有些不太耐煩的達芬奇。
“沒什麽,”我說,“我就發現,有你、羅馬尼還有迦勒底的大家在,真的很好。”
達芬奇挑了挑眉毛,臉上的稍微緩和了一些。
“那當然,”她的聲音又恢複了往常那般的跳脫,面上泛起了淡淡的得意,“羅馬尼那個弱雞姑且不論,我可是萬能的天才啊。”
“哈哈,是啊。”我突然覺得看面前從者自吹自擂的作風順眼了很多,一句藏在心底許久的話也順勢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我真的很高興,能又一次活着見到你們。”
作者有話要說:
相葉雪見:現在我又是一條腌黃瓜了s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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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情感的轉變就到此結束了,雖然挺突兀的但是他到這裏差不多算是真的想通了
以後可能會把中間的過程更加細致的寫出來
如果本文在說了不更新的時候出現了更新的提示,那一定就是我在修文
最後,十分感謝我的麥克雷3w和長亭給我投的地雷,因為我沒簽約所以下次就不要破費啦看到大家的評論我就很有更新的動力了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