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眼神意味着什麽,許唯星之前從沒多心過,現在卻是一經回想起孫魏娟當時的表現,憤怒便瞬間替代了迷茫,以至于她完全沒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将手中的檢查報告揉成了一團。
她從婦科一路回到醫院大門的這段時間裏,手機震了幾次她都沒心思去查看,滿腦子都是孩子……孩子……孩子……她該拿這個突如其來的孩子怎麽辦?如今又是怨憤加身,以至于她就跟尊雕像似的在醫院門外幹杵了半天,才勉強把複雜的心情調試好,從包中摸出手機。
是卓然發給她的微信,“開好藥沒?趕緊回來,要頒獎了。”
看着這短短幾個字的微信,許唯星的思緒又不由得飄遠,眼前有一位年輕婦人懷抱着正在唑手指的孩子拾階而上,與許唯星擦身而過,許唯星忍不住盯着那孩子粉潤潤的臉蛋看了半天,這才意識到自己走神,猛地把自己的視線從那孩子臉上扯回。
“許總監,20分鐘後開始頒獎,您在往回趕的路上了嗎?還是讓汪副總替您上臺?”
對于民衆來說,友誼賽看點多多,但對于贊助商來說,今晚俱樂部的晚宴才是重頭戲,往年俱樂部的晚宴都會催生不少高額訂單,有時一晚的預定金額就能與一場中等規模的車展相持平。這也是汽車公司和這種富人玩的俱樂部始終往來不斷的真正原因。
許唯星看看時間,20分鐘?剛夠她飙車趕回賽場,望一眼院門外的車道,現在正好過了高峰堵車的時段,她收起手機便三步并作兩步地拾階而下,到了停車位,一頭砸進車裏,緊趕慢趕,終于是提前趕回了賽場。淩亞在各方面确實還差赫勒一大截,前三甲都有卓然頒獎,許唯星随後頒出友誼獎。賽場裏,一片歡騰之下,許唯星明明因一路急忙趕回而滿頭大汗,卻不知不覺地從頭頂涼到了腳底——自己現在這樣疲于奔波,哪有精力要孩子?
負責遞花和獎杯的禮儀小姐柔聲催促:“許總監?”許唯星才收拾好笑容,擡眸看向禮儀小姐,接過獎杯,遞給獲獎的明星車手。
半人高的香槟“砰”地一聲由冠軍開了蓋,起泡酒的酒香溢散開來,周圍人沖撞着擁抱着,許唯星本能地護住肚子退到了稍微僻靜一點的地方,這時站着的角度,一擡頭就看見了正在臺上由冠軍親自倒酒的卓然,卓然手執剔透的郁金香酒杯,準确地捕捉到了這個女人的目光。
許唯星真不知道該如何傾訴今天發生的這一切,到底是噩耗還是喜訊?連許唯星自己都不知該如何界定。只能朝這個與她隔着一整片人群的男人舉杯,隔空碰一碰。
卓然在陽光下朝她笑笑,仰頭飲盡。看得出來他今天心情很不錯,許唯星就只是意思性地抿了一口,就把酒杯轉手就給了自己的助理,自行離開了頒獎臺。
此刻唯一空無一人的或許就只剩下貴賓室了,許唯星坐在再無他人的席位上,用粉餅盒上的鏡子看着自己脖子上的紅疹,似乎消了一點,但還是有些癢,醫生給她開了抗過敏的藥,孕婦可用,她正準備從包裏拿藥,不遠處的門卻悄聲地開了。
許唯星回頭一看——
卓然一個人回來了。
他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她身旁的座椅上,示意她垂下頸子,好讓他看看她脖子上的紅疹。
“藥呢?我幫你抹。”卓然伸手就準備讓她把藥膏給自己,許唯星下意識地扭頭去包裏拿藥,中途卻忽地收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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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不想讓卓然看見藥盒上大大的“孕婦可用”字樣。
萬一被他猜到她懷孕了,他會是個什麽态度?許唯星本就已經招架不及,不想再給自己平添煩惱。
“你們都急着催我回來,我一急,就把藥落醫院裏了。”為了不讓這個腦子轉得飛快的男人在自己的這句托詞上斟酌太久斟酌出什麽破綻來,許唯星連忙補充道,“應該沒什麽大礙,你看,這片已經消疹,也已經不癢了。”
卓然聞言,正要附過來再仔細瞧瞧她的脖子,這時,半開的門外傳來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腳步聲分明是朝貴賓室而來,許唯星下意識地起身,三兩步就走到了玻璃幕牆旁,這時候那腳步聲的主人也出現在了門口——
是主辦方的人,見赫勒的總監坐在淩亞的座位上,而淩亞的總監卻幹杵在窗邊,又見貴賓室裏冷冷清清地再沒有別人,來人就只愣了一下,也沒太在意,立馬就笑容可掬地問:“二位,找你們好一會兒了,下去合個影吧?”
許唯星不由得感嘆,見不得光的情侶:“好的,馬上下去。”
晚上的私人酒會就設在汽車俱樂部下屬的會所裏,謝絕了媒體,白天粉絲包車緊跟,随時簇擁的明星們也都卸下了高高在上的架勢,和一幫愛玩車的富商打成一片。
淩亞的人來之前就猜到淩亞的高端車系絕對幹不過赫勒,這些富商也不會追求什麽節油省耗,果然到了會所,就完全是赫勒一家獨大的場面,還未酒酣耳熱,赫勒就被定走了兩臺限量車。
但即便如此,包括淩亞在內的另兩家贊助商都不能提前離席,只能把酒會單純地當作工作之餘的消遣——美酒,佳肴,大小明星,和平日裏不怎麽露面的富商,已經足夠看頭了。
許唯星如今頗有忌憚,不敢喝酒只能改喝果汁,這樣怎能融入眼前的紙醉金迷中?總顯得有些格格不入。許唯星就這樣一邊事不關己地坐在那兒,一邊遠遠看着卓然和富商在遠處閑聊,這時卻有人叫住她:“許小姐?”
許唯星回頭一看,是個有些面熟的中年男人,顯然對方也認得她:“許小姐,我明明記得你去年是代表赫勒出席的我們的友誼賽,怎麽……這麽快就跳槽了?”
“樹挪死人挪活嘛!”
許唯星笑着說,和他交換名片,才想起這位李先生在去年今天的酒會上從赫勒要了一臺千萬豪車。
一看她名片上的市場總監幾字,這位李先生便笑了:“看來确實是人挪活啊。”看來他對她印象還挺深,還記得她去年的職位是品牌經理。
李先生去年還想約她單獨去喝一杯來着,可惜去年派對結束後,一出門就看見了等在外頭的盛峻,許唯星得以成功逃脫,跟盛峻吃燒烤撸串去了。
至于今年——
許唯星看着面前的這位李先生,正想着要以什麽借口推掉他的邀約,可還沒說出口,就突然斜刺裏快步走來一個人影,在誰也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當着李先生的面把許唯星拉走了。
會所的露天走廊安靜明亮多了,不遠處的投射燈正好暈亮這一隅。
許唯星看着拉着她來到這兒的這個面無表情的男人,忍不住笑了:“卓總監可真夠大膽的,就這麽當着所有人的面拉着對手公司的人走了?”
“那有什麽?卓總監在成為卓總監之前,首先得是個男人,一個正常男人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女朋友遭別人調戲?”
“調戲?”許唯星可真沒看出來。
卓然倒是聳聳肩,“那男的,兩分鐘之內把你上上下下打量了不下十遍。”
許唯星忍不住笑着靠到他肩上:“你不是在跟別人聊天麽?隔這麽遠都能看見我兩分鐘內被人打量了幾次?”
帶着點小得意點點頭,煞有介事地重申:“那當然,別忘了,你的卓總監在成為卓總監之前,首先得是個男人。”
“還有,你今天是怎麽了?”卓然突然審視一般地低頭,看向她的臉,“去了趟醫院回來,整個人都不對了。”
許唯星就只是聳聳肩:“有點累。”
卓然細細地查看她的臉,心念一動間就拉起她準備走向走廊的外接樓梯,許唯星有些詫異:“就這麽走了?”
“反正赫勒的車,沒我在也照樣緊俏;淩亞的車,就算你坐鎮到明天白天,也定不出去幾輛。”
他說得可真大言不慚,卻也是不容辯駁的實施,許唯星看一眼手表,酒會這回都已經接近尾聲,索性也不管不顧了,跟着卓然一路順着旋轉樓梯下到一樓,提前溜號。
回到家已經将近0點,項少龍早已睡得香甜——它倒是也會找地方,直接趴在主卧大床的正中央,四肢岔開,從卧室門的方向看着,它圓鼓鼓毛茸茸地就像一個床上靠枕。
卓然果斷把鸠占鵲巢的它抱回貓舍,回到卧室時,許唯星已經開始幫他放洗澡水。
卓然見她彎腰站在浴缸邊,從剛換好的家居服下擺露出一截纖纖腰肢,便放慢了腳步過去,待來到她身後,才猛地雙手抄向前,一把抱住。
順勢再貼到許唯星的耳邊,呵着氣似的說:“鴛鴦浴?”
許唯星被他吓得手本能地抓住他包抄在她腰間的胳膊,知道是他,下一秒便回頭看他,有點不滿:“你怎麽總愛這麽吓我?”
吓着她倒不要緊,關鍵是……萬一吓着她肚子裏的……許唯星說不下去,也沒法說。
卓然可沒想到她會為這事生氣,不由得控住她的肩膀,讓她轉身面對自己:“怎麽了?”
許唯星搖搖頭,知道自己反應太過激,想了想不知該這麽說,只好适時地吻住他……
洗完一個幾經折騰的鴛鴦浴,已經是半個小時後了,卓然還要工作,一般他們把工作帶到家裏的話,都是她占用書房,他占用卧室裏的工作臺,他倒是神清氣爽地往工作臺上一坐,這就打開了電腦——
“別等我了,你先睡吧。”
“我喝杯水再睡。”
洗澡時又是嬉鬧又是綿綿不絕的吻,許唯星現在确實是口幹舌燥,她進廚房倒了杯水,邊喝邊返回,返回的卻不是卧室,而是書房——為了避免被孫魏娟像上次一樣發現,她一直把藥放在書房最底下的抽屜裏,卓然還故意揶揄過她,說她這是故意把“戰場”從卧室引到書房裏來,他倒也挺樂在其中的,有一次把她懶腰一抱,直接抱上辦公桌上“享用”時,還不小心把她的筆記本電腦掃到了地上。即便電腦摔磕了一角,也沒影響到他的興致:“嗯,不錯,在書房裏确實別有一番滋味。”
許唯星此刻進入書房,卻沒有那麽多閑情雅致,徑直走到桌邊拉開抽屜。
避孕藥還放在原位。
她還特意開了臺燈,仔仔細細研究,藥片形狀一模一樣,但藥片的顏色比她記憶中的要更淺。
終于,許唯星哭笑不得地癱靠在了辦公桌旁,她的藥真的被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