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孫樂妍只覺得自己的好心都被這群沒浪漫細胞的人當作了驢肝肺:“我這麽做是為了幫誰來着?”
說着不忘委屈地瞄一眼周子廷。周子廷被這小姑娘這麽一瞄,怎麽還好意思給她壓力?畢竟昨晚孫樂妍提議這麽幹的時候,他确實是被她那句:“沒聽過那句話嗎?男人追女人,她若天真無邪,涉世未深,你就帶她閱盡世間繁華;她若千帆過盡,洗盡鉛華,你就帶她旋轉木馬。別看我姐平時拽得二五八萬,這招肯定讓她繳械投降!”給說動了,才會明知這麽做很幼稚,可還是半推半就地配合孫樂妍。
“都別急,再等等,說不定她馬上就回來了。”周子廷這麽說,其他人也只好繼續按捺住急躁的心——反正電話一直不通,也只能這麽繼續等下去,也不知道公寓的女主人什麽時候能回來。張苒的兒子寧寧已經第五次忍不住跑去廚房開冰箱看看裏頭的蛋糕——小孩子最期待的當然是吹蠟燭吃蛋糕,可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吹蠟燭?
誰也不會想到此時的許唯星正待在同樣被氣球和彩帶裝飾一新的公寓裏,“呼”地一聲吹滅了蛋糕上插着的蠟燭,當然,環境相似人卻不同——此時陪在她身邊的不是五個親朋好友,而是之前吵過鬧過撕破臉皮過的這個男人。
連許唯星之前肯定不會想到,自己正式跨入30歲的這一晚,會和這個男人在一起。可就是這麽一個男人,加上一只貓,一份燭光晚餐,和一瓶紅酒——簡單至極,但總比她一個人坐在六人位的空桌旁接受其他食客異樣的目光要好得多。
蠟燭熄滅後,卓然這才重新将公寓的燈打開,燈亮後許唯星才發現項少龍還在矢志不渝地和它腦袋上那頂生日帽做着鬥争,頂着一副“憑什麽要老子戴着這個愚蠢至極的玩意”的表情,用力地晃着腦袋,可還是沒能把頭上那頂生日帽晃掉,卓然很清楚它的尿性,從布朗尼蛋糕上刮了一勺子送到項少龍嘴邊,項少龍大概也知道那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軟這個道理,看在吃了一口布朗尼的份上,只好繼續配合。
許唯星坐在地毯上默默地喝着紅酒,項少龍也跑來分一杯羹,懶悠悠地踩着她的膝蓋來到她腿上趴着,許唯星見它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酒杯看,便喂它喝了一點兒,項少龍果然受用,滿足地咋咋嘴,惬意地垂下了尾巴。
卓然這時從廚房端着切好的布朗尼回來,遠遠就看見這一人一貓的慵懶畫面,都說物似主人型,她真的像極了項少龍,脾氣臭,眼高于頂,口是心非……總之是各種臭毛病一樣不落,全占齊了;可如今這樣微阖着眸媚眼如絲的樣子,又是那樣的……迷人。
所以才會有人說色字頭上一把刀,卓然端着泛着聖潔光澤的純白色的骨瓷餐盤走近時,已經是心懷詭念了,路過飯廳與客廳之間的飾物櫃時,他分明是聽見了這女人擱在上頭的包裏有手機震動的聲音,卻只是腳下稍稍一頓而已,很快就這麽置若罔聞地走掉,把黑膠唱片放進唱機,踏着嘶嘶作響的音樂走向許唯星面前。
音樂的第一句流轉而出時,許唯星已經本能地一僵。
20多歲時的許唯星有一段時間很喜歡玩這些假腔假調的東西,黑膠唱片,古董音響,就好比剛認識卓然那會兒,她還跟他科普過各個時期的留聲機,各種絕版的黑膠唱片,那時候的她就是這樣,覺得自己的生活可以過得與衆不同,總覺得自己的愛情可以天長地久。現在回想起來,20多歲真的是很天真的年紀,現如今的她,加班的時候一樣要吃十幾塊錢的盒飯,忙起來的時候能有4或5個小時的睡眠都已經是件極其奢侈的事情,有些東西也就自然而然地放下了,就好比年輕時會有勇氣去談一場沒有未來的感情,如今那份孤勇早已消散殆盡,她也就成為了自己也很讨厭的那種人。至于這首她曾經很喜歡的歌,卻不知為何,一直喜歡到了現在——
“Sometimes I feel so happy
Sometimes I feel so sad
Sometimes I feel so happy
But mostlyyou just make me mad
Babyyou just make me m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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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ger on,your pale blue eyes……”
低吟淺唱着,僅有你令我癡狂;僅有你,令我癡狂……
連項少龍都似乎嗅到了一絲她的異樣,擡頭看了看她,應該是沒看出個所以然來,索性趁她不注意,再偷喝一點她杯裏的酒。
舊愛,酒精,很好的氣氛,這些都會摧殘人的意志力,讓人變得脆弱,一瓶酒不知不覺見了底,許唯星覺得自己的聲音都被酒精泡軟了,再扭頭看他,他喝酒不上臉,但上耳,如今神情雖是一貫的冷冽,但耳根已緋紅——看,她還是很了解他的,許唯星不由得笑起來,笑聲引得卓然冷不丁看向她。
許唯星清了清嗓,“卓然,說實話,恨過我嗎?”
“恨?”突然提到這個話題,卓然真的得好好想想。
沉默了多久,就思考了多久,檢閱自己的傷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不是那種銳痛,銳痛的話咬牙忍一忍就好了,可是那種鈍痛細密而綿長,牽扯着每一根神經。
“恨自己比較多吧。”卓然笑笑,“起初分手,我還真以為你和盛峻和好了,我雖然很生氣,但既然敗給的是你的舊愛,我也無話可說,可是……”
說到這裏,卓然再笑不出來。
後來才知道,真相比這殘酷的多。
真相只是因為,她不願跟他一起出國,不願等他。
他是得到了出國留學的機會,可他靠着那點可憐的獎學金,在國外會活成什麽樣子?未來他學成歸國的話才20來歲,正值黃金時期,她卻已經被拖成了剩女,萬一他到那時另尋她歡了怎麽辦?又或者知識改變命運這話壓根就是個笑話,幾年後他回國,依舊是那個在北京連套房子都買不起的窮小子,她還是要應付他那些拖後腿的家人——尤其是他那貪婪的母親和,她又該如何是好?也難怪在他出國前,她的母親會親自找上門告誡他:請你別耽誤我的女兒。
沒有面包,談什麽愛情?在現實面前,這個女人退縮了。所以,他不是輸給了她的舊愛,而是輸給了自己——一無所有的自己。
卓然又淺笑了起來,晃一晃杯中的猩紅,過去既然已經成為過去,又有什麽再值得去細究的呢?
“換個話題吧,白瞎了這麽好的酒。”
許唯星想想也是。确實,恨不恨這個話題,白瞎了這麽好的酒更白瞎了這麽好的氣氛。
想了想,許唯星終于想到可以說哪些開心的事了:“對了,我找到……”
“新工作”三個字還未說出口,已被他打斷——
“你還愛我嗎?”
許唯星猛地愣住。
短暫的愣怔過後,許唯星本能地想要避開他的目光,卻被他按住了雙肩,躲避不得:“說實話,別對我撒謊。”
卓然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睛,不錯過其中的半點波瀾。
愛就深愛,不愛就離開,多麽簡單的選擇題,卻被害怕受傷的彼此裹了那麽多層複雜的外衣。
“……”
“……”
黑膠唱片不知不覺停了,幾乎是一個世紀的沉默中,連趴在許唯星腿上的項少龍這只一向只活在自己世界的貓都察覺到了異樣,擡頭來回看着他們,然後就見她很輕地點了點頭。
再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項少龍就這麽被卓然揪着後頸悄無聲息地拎到了一旁,項少龍本來還不滿地“喵”了一聲表示抗議,可剛擡起那雙貓兒眼就看見面前的這兩個人類竟不知不覺地交疊在了一起。
看樣子是要交`配了,面對如此猴`急的人類,項少龍只能以“咕嚕”一聲表示了一下自己的不屑,并未打攪,而是配合地悄無聲息走到角落坐下,美滋滋地舔爪子上殘留的紅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