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東宮晚宴
這一天,李流清剛剛從睡夢中醒來,素衣便來報:太子妃宴請王城名門之女于十一月初五晚。十一月初五?不就是今日麽?
“為何沒有早來通報?”李流清随手取了一件白熊裘衣裹在了身上,語氣有些不滿。
“這請帖混雜在小姐的書中,奴婢也是無意中看到的,還好看到了,不然若是小姐不去,那外頭的人不知還怎麽來數落小姐呢。”素衣翹着小嘴不滿的抱怨道。
“哦?是誰做事那樣粗俗,連太子妃的請柬也敢随處扔!”李流清眼色暗了暗。
“總是府中的下人,小姐不必在意。下次素衣親手整理這些書信。”
“恩,不要什麽人都放進我的房間。”
“是。今晚上太子妃的晚宴是舉辦在宮裏的,屆時皇後娘娘或許也會到場,說不定會有才藝表演什麽的,小姐要不要事先準備一下以應晚上的宴會?”
“準備什麽?左右不過是被笑話,我又何曾害怕過。”
“說的也是,小姐才不稀的和她們較勁呢。”
“好了,我要洗漱了,你出去吧。”李流清對素衣擺了擺手。
夜幕剛剛落下,整個洛城熱鬧依舊。明晃晃的燭燈将大街照得亮如白晝,各色各樣的攤販和行人穿梭在一片熱鬧之中。
這個冬天将要進入最寒冷的時候,新的一年即将到來。洛城大街已經開始張燈結彩了,紅豔豔的一片,似要撩撥游人的思鄉之情。
李流清在素衣的陪伴下進入了太子府。
太子府的游廊一片漆黑,沒有下人來引路,素衣只能憑着感覺走向宴會的大堂。忽然,腳步一滞。
只見炎君正站在游廊的盡頭,手執一盞宮燈。
他穿着潔白的衣袍,裹着白虎皮做的大氅,束着玉冠,英姿潇灑的站在那裏。寒風将他的大氅掀開,于是他的大氅不斷向後翻飛,這樣俊逸的人物就站在李流清的對面朝她伸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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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一看見炎君趕緊跪了下去。
李流清卻在那一剎那失了神,她就像被這個場景給迷惑了心智,癡癡的向前走去,她走到炎君的面前,想要将手搭上炎君的手,卻突然醒悟了過來,然後,蹲了下去。
“參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炎君眼中閃過失望,然後又勉強的用一個雍容大度的笑容掩飾了自己的失意。“不必多禮,快快起來。”
“殿下在這裏等人?”李流清站了起來。
“恩,這裏黑,我怕你找不到。”
“為何不點燈?”李流清跟在炎君身後與他錯開了一步,始終走在炎君身後。
“這是太子妃的主意。”
“哦?看來今晚的宴會必定不一樣。”李流清有些感興趣了。
看到李流清隐含期待的樣子,炎君心裏柔和成了一灘水。
他已經好久沒有看到過這樣有生機的李流清了,自從青梅煮酒後,李流清就整日待在相府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若不是自己多次尋機會去看她,又怎會與她盡釋前嫌?她将自己鎖了兩年,終于想通了麽?
在炎君的帶領下,李流清和素衣很快的到了宴會大廳。
可是,整個太子府都是黑漆漆的一片,炎君在快到宴會大廳的時候就熄了燈。許多議論聲音傳入了李流清的耳中,有男人有女人。這場宴會恐怕沒那麽簡單,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只是一場沒有擺在明面上的相親大會。
李流清一想到這,皺了皺眉。又是這該死的相親大會,早知道就不來了,原來太子妃的心計也不過如此,以為将我與別人綁在一起太子便會死心了麽?一想到太子,剛剛他傲立于寒風之中英俊飄逸的樣子又映入了李流清的腦海。
“各位不要着急,到了該點燈的時候自然會點燈,還請各位保持安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要亂走動。”王秋月笑語盈盈的站在屏風後面向衆人喊話。
嘈雜的大堂瞬間就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在屏息的等待着太子妃的“驚喜”。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一個清亮的巴掌聲從屏風後響起。
衆人正在納悶,只見從太子府的大門開始,一盞盞宮燈接連着被點上,然後是院中的煙花,一簇一簇的煙花盛開在太子府的上空,綻放出耀眼的光芒。最後亮起來的是大廳,一個又一個的奴婢跳着舞從後堂拿着花燈穿出,然後将手中的燈籠挂在了天花板之上,不一會兒整個天花板都挂滿了呈千葉蓮狀的花燈,整個大廳光彩奪目。
宴會大廳鋪滿了紅色的火狐皮制成的地毯,每一個角落都沒有放過;茶具桌椅盡顯精致,甚至用來隔開後堂與大堂的屏風也是華麗無比。
王秋月從屏風後緩緩走了出來。
“歡迎各位賞光本宮主持的宴會。”王秋月對在場的諸位點了個頭,“今日本宮主持這個宴會是為了增進鎏尚國子民的感情,諸位都是二八年齡,想必尚未成家的應該有很多,在本宮的宴會上,大家盡情的玩就是了,沒那麽多規矩可言。因為身份的原因,本宮就不坐陪了,請大家見諒。”說完還欠了個身,行了個禮。
“臣(臣女)等謹遵太子妃懿旨。”大家跪了下來。
王秋月在轉身的時候瞟了李流清一眼,然後露出一個哂笑之後就走入了屏風後面的後堂。
李流清看這挂在院中的滿院燈火,心情十分激動。
這樣溫暖這樣明亮的地方真讓人心生喜愛。只是,唯一缺憾的就是找不到一塊清淨的地方自己一個人好好享受這樣的溫暖。
李流清一邊走一邊找,她是與人多的地方反着走的,所以她很快就找到了一個清靜的地方——太子府後花園的假山之中。
太子府的後花園不似相府的,太子府光一個後花園就有一個相府那麽大了,其中種植着青蔥翠柏、花木扶疏。天水池裏也種着夏荷,只是現在是冬季,這後花園之中的許多花草都凋零了,池中夏荷也枯萎了。
地上厚厚的一層都是特意沒有掃去的落葉和落花,這裏種着好多在冬季裏開放的花,冬風猛烈,一陣風卷來這後花園便會下着花瓣雨。
李流清聞着冰冷空氣中的幽香,心情放松到了極點,腳下踩着厚實的落葉讓人想躺下來好好睡一覺。
興許是這幾日大雪剛停的緣故,今夜的星空異常漆黑,星星尤其明亮。李流清找了個隐蔽的位置躺了下來,雙手放在頭下,枕着雙手看星星。
素衣站在李流清隐蔽的假山前望風。
一陣寒風吹來,花瓣又紛紛落下來,落在了李流清的臉上身上,李流清并不管它,仍舊看着天上的繁星,看着看着就閉上了眼睛。
李流清閉着眼,皎潔的月光照着她如白玉般的面龐,使得她的整個臉都散發着暈染開來的幽光,那樣清冷的面龐,讓人不敢去觸碰。
有兩年沒有與梁茗笙說過話了。有兩年沒有見到她的潇灑不羁與放肆了,內心隐隐的有些按捺不住了。
很想很想接近她,聞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看着她如玉刻般的面龐。
明明知道那個人是□□,觸不得聞不得,可是就是……
很想很想她。
想自己當初是那樣厭惡阿霸,可現在能真正相信的人好像就只有阿霸和素衣了。為什麽對阿霸的态度會有這樣大的變化呢?李流清細細的在腦海中搜尋着那段記憶。
是與梁茗笙斷絕關系的第一年,李流清喬裝打扮了一番獨自去了清幽居。那日狂風大作,滂沱的大雨從天空中傾瀉而下,将李流清淋得狼狽無比。
李流清躲在清幽居旁的樹林之中看着身着紅衣清朗絕華的梁茗笙與一個身着粉色紗衣的女子相擁相吻。
明明雨下的是那樣大,大到都糊了李流清的視線,可是她偏偏就看清楚了兩人的衣着和擁吻的姿态。
梁茗笙抓着那個女子的手,将她抵在牆上,撕咬着她的唇,就像饑渴已久的狼。沒錯,就是狼。她沒有上妝,嘴角的笑容卻妖豔至極,深深的刺傷了李流清的眼。
恐懼、不安、憤怒、譏諷纏繞着李流清的心,她靠着樹幹跌落到了泥漿之中,髒物染上了她的青衫,清絕佳人不再清絕。李流清眼眶微紅,她忍不住擡頭再次看向那裏,可是兩人早已不見。
女子之間的親吻并未給李流清帶來多大的震撼,再加上梁茗笙不辯雌雄的相貌,李流清更不覺得反感。只是這種恐懼是從哪裏來的?這種譏諷又是針對誰的呢?
李流清搖了搖頭,不敢細想。
忽然,冷光閃過。李流清擡頭,一個黑衣人拔出劍朝她刺來。李流清躲避不及伸手一擋,鮮血汩汩直流。
李流清滾到了一旁,站了起來。
黑衣人又揮起了鋒利的劍朝她走去,李流清自知憑己之力難以抵抗刀劍,于是她跑了起來,黑衣人提劍就追。
雨天路滑,李流清從懸崖邊上直直的滾落到了深淵之中。黑衣人站在陡峭的山上望向下面漆黑的深淵,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李流清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天,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間華麗的屋子裏,外面陽光明媚。
“殿下,您為何不将她帶回草原?”一個稚嫩的聲音出現在外面的屋子。
“這裏才是她的家。”等了許久,一個充滿磁性的聲音緩緩答道。這個人的語調中帶着些許無奈……和惆悵。
李流清屏住呼吸,偷偷将耳朵豎了起來。
“可是殿下不是想讓她當王妃麽?”
“她不喜歡孤。更何況……更何況她定不願與孤回去。”聽到這句話,李流清已經了然于心,會喚自己孤的,除了羌桀還有誰呢?
“回去了就是除了王後以外草原上最尊貴的女人,她為何不願?”
“阿三,你還小,不懂。就算她喜歡孤,她也不會離開這裏。
因為這裏有她的親人、家族、朋友。她的牽挂都在這裏。她沒有人可以依靠,她只能憑自己一個人的弱小力量去保護她的一切。
孤雖與她接觸少,可是孤卻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她看似什麽都不在乎,事實上她什麽都在乎。她只是不敢而已。
她不敢在意家族,怕家族只是将她當棋子;不敢在意太子,天家之人又怎會有情?唯一在意的白玉也只是将她當成向上爬的墊腳石而已。她還敢在意什麽?
她只能抓住世間上她最後的溫暖——家。是家而不是家族。所以她拼盡所有的力氣只為守護一個還能讓她溫暖的家而已。
她很早慧,所以她比任何人都知道這個人世的殘忍與冷漠,她在勾心鬥角明争暗鬥之中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保護着內心僅有的堅持,然而她還是不得不屈服于這個俗世,所以孤看見的她是始終帶着禮貌與疏離的。
她對每一個人都很溫和,可是又讓你覺得她離你很遠,讓你害怕接近她卻又找不出任何原因。
她原是帶刺的啊,是麽?李流清?”羌桀的那句李流清叫的異常響亮。
李流清知道,那些話是羌桀故意對自己說的,他早就知道自己醒來了。
可是,聽完這些話以後,李流清開始想要信任他。
因為這是唯一一個如此了解她的人。
比她自己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