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恩斷義絕(3)
“小姐,那白玉現在在府外站着不肯走。”素衣本是極不願向李流清禀報此事的,可是又想起上次她叫自己滾時那駭人的樣子便不敢隐瞞了。
“不見。”李流清端坐在案臺邊,連眼皮都不曾動一下。
“現在外面正下着暴雨,白玉今兒個早晨被送回去時還時不時的吐血……小姐……你當真不見?”素衣一咬牙還是忍不住,一股腦兒的全部說了出來。
“多嘴。”李流清斜睨了一下素衣,那眼中帶着寒光,素衣哆嗦了一下不敢再多言了。
屋外暴雨擊打芭蕉嘩啦啦的聲音越發大聲,屋內素衣斂聲屏氣不敢妄動,她感受着從李流清身上散發出來的冰冷氣息,暗暗叫苦。
一道閃電從半空中劈下,吓得人心惶惶。“轟隆隆!!!”如鼓點般密集的雷聲滾滾随之而來。
“多久了?”李流清煩躁的将手中詩集擲到一邊。
“啊?”素衣還未從提心吊膽中緩過神來。
“她在外面站多久了?”
“早晨剛送她回去沒多久她就來了,許是剛醒來一看到小姐給她的信就趕來了吧。到現在約莫有四五個時辰了。”素衣看着李流清臉色越發蒼白,小心髒“咯噔”一下,壞了。
“怎麽之前不說?!”李流清拍案而起。
“阿福剛剛才來報……”
未等素衣說完,李流清早就沖出去了。
李流清一出門,在外面候着的小奴便打着傘跟在李流清身後,李流清一路疾走,完全不似平日那般鎮定。
淅淅瀝瀝的雨聲将她的青蘿衫打濕得透徹,原本就柔軟輕薄的衣衫弱弱的貼着她的身子骨,使她看上去令人垂憐。
“李流清!你舍得出來了?”梁茗笙佝偻着身子,艾笙攙扶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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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大雨之中,身上穿着一件簡單的白衫,張狂之氣早已消磨殆盡,濕漉漉的墨發貼着她由于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龐,整個人看上去了無生機。
“還嫌我将話說得不夠明白麽?你就這麽想死在我面前?”李流清站立在臺階之上睥睨着梁茗笙,眼中的情緒複雜難懂。
“為什麽不見我?為什麽寫那種信給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梁茗笙努力的挺直身體,質問着李流清,一字一句用盡了身上所有的力氣。
“昨晚你未将事情弄明白就毫不猶豫的扇我耳光,若不是太子,你是當真會打下去的吧!呵呵……李流清,這麽快你就翻臉不認人了麽?我告訴你,沒那麽容易!我豈是你說扔就扔的人?”
“你忘了,你是群芳閣的頭牌,幾時成我相府之人了?”李流清似喃喃自語,看着梁茗笙的雙眼視野放空,驀地生出一種凄涼之感。
“哇嘔……”梁茗笙聽了這話氣的又嘔出一口鮮血。
李流清看着梁茗笙被染紅的衣襟,心中一痛。不行,我不能心軟,這是苦肉計,她就是在逼你啊,李流清!
“主子不妨等李流清小姐消了氣再來,這樣白白的弄壞身子,到頭來什麽也得不到。”艾笙看着痛苦不堪的梁茗笙,忍不住出聲勸慰。
梁茗笙發狠的推開艾笙,整個人因為無力而跌倒在地,她埋着頭,不敢再看李流清,她怕,她怕聽到的又是李流清要與自己斷絕關系的話語。
看到我快要死了,你也不願走近我一步麽?清……清兒,你當真要對我絕情至此?
難道我梁茗笙這一輩子都只有被丢棄的命麽?你說過你要伴我一生的,怎……怎能言而無信?
是我上輩子殺戮太多,所以這輩子只有痛苦麽?
李流清,我不會死的,我一定不會讓你丢棄我。
你是我的!!!!
“笙兒……帶我走。”梁茗笙用殘存的最後一口氣說完這句話,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原本她就有心魔,昨晚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今日又在雨中站立了四五個時辰,再加上李流清的言語刺激,怒火攻心,現在她真的是命懸一線了。
艾笙吹了一聲口哨,八個紅衣女子扛着轎子從雨中出現。艾笙淡淡的看了李流清一眼,“李流清小姐,我們告辭。”而後,她們扛着梁茗笙消失在了大雨之中。
梁茗笙一走,李流清整個人就好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氣,若不是還撐着一口氣,非要摔倒不可。
“是誰攔着她的?!”李流清閉上眼,無力地問道。
“是,是……是小姐您下的命令……”守在門口的八位家丁紛紛跪下。
“罷了,以後……以後依舊如此吧。”說完李流清就拖着疲倦的步子走進了相府。
明明應該覺得松了一口氣的啊,為什麽……為什麽我會這麽難過呢?
兩年之後的洛城有了一個翻天覆地的大變化。原本一直本分處事的丞相李良忽然掌握了鎏尚國三分之一的兵力,并且開始在朝中樹立黨羽,頗有造反之勢。
而相府原本與皇家的親事也因為皇太後去世而擱置了,後因丞相勢力過大,鎏尚王便想盡辦法終于廢除了這項婚約。而李流清也因為這件事成為了整個鎏尚國的笑話,所以至今仍未出嫁。
此外,江湖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組織正在蠶食着鎏尚國的根本。
這個組織名為“流清閣”,主要的營生是販賣機密、訓練死士。不管是後宮争鬥還是前朝暗湧亦或是平常瑣事,只要你有錢,流清閣便會給你最周到的服務。
雖然說這個組織很少為人所知,可是知道的人一般都是欽差大臣或者皇室貴胄,而且在這個組織背後的勢力更是強大,只是無人知道到底流清閣的後臺是誰。
雖然鎏尚國內部已經風雲潮湧,可是表面上仍是一派清明,歌舞升平。
十二月的大雪下了整整三天,整個鎏尚國一片白茫茫的。
各色各樣的大紅燈籠挂滿了街道,各色各樣的窗花貼滿了門窗,從遠處一看,整座王城除了白便是紅了,看上去異常耀眼。洛城內熱鬧依舊不減,到處都張燈結彩,看上去喜慶至極。
街上的積雪早已被清掃幹淨,梅花梨花開得熱烈,風一吹滿城都是帶着清香的紅白花瓣。酒樓、綢緞莊、珠寶樓、古玩樓這些平時最有人氣的地方此時早已是人滿為患。
“小姐,今兒個真是太多人了,定個雅間也這樣困難。”素衣嘟着嘴向打扮的越發清雅的李流清抱怨道。
趁着大雪終于停了,今兒個主仆二人上街逛了逛。
“無妨的,我們坐這個靠街的位置亦是可以。”兩年過去了,當年還有些青蔥的李流清出落得越發出塵了。單看她周身氣質和做派便讓人自慚形穢了。
“沒想到今日城內這樣熱鬧。”素衣的眼睛撲閃撲閃的,充滿了期待。
“恩,許是要過年了罷。”
“今年都快要過去了,可是素衣好像并沒有做什麽事呢。素衣既沒有把小姐伺候好也沒讓小姐如以往開心。”
“傻丫頭,人總是要長大的,哪能如以往開心。”
“可是,這兩年小姐不開心的時候尤其多,如果不是因為了解小姐,素衣都要以為小姐是為不能嫁給那位傷心呢。”
說起往事,李流清趕緊轉移話題。“今日我們要置辦哪些東西?”
“無非是……”
素衣的聲音被突如其來的鼎沸人聲給淹沒了,除了這三個字李流清就沒聽清楚了。
這個聲音是從樓梯口那裏傳來的,只見一大群人圍着樓梯不知道在議論些什麽。
李流清厭惡的皺了皺眉頭。她用餐時向來喜靜,這樣嘈雜,讓人如何吃得下飯。
“小姐,要不要素衣去看看?”素衣亦知道自家小姐的習慣,想要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無礙,這一餐而已。”
李流清話音剛落,那些嘈雜之音便往李流清這裏靠近了。
“沒想到今日會在這裏看見群芳閣花魁。”人群之中,一個猥瑣下流的聲音傳入了李流清的耳中。
“是啊是啊,群芳閣的酒不好喝麽,還要來酒樓喝……”
“你們這些再圍在這裏別怪我們不客氣了!”是一個少女的怒斥聲。
聽到這句話,人才漸漸散去。
梁茗笙微笑的看着李流清。
“終于讓我見到你了,李流清。”
李流清沒有看她,只是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素衣,再去問問老板是否有多餘的雅間。”李流清對素衣吩咐道。
素衣看了梁茗笙一眼,似要趕人走卻又不敢,只好下樓去詢問老板。
梁茗笙走到李流清的對面坐了下來,李流清沒有看她。
“當日為何給我絕交書?這幾年為何拒不見我?”終于見到了心中一直想見的人,梁茗笙将心中要問的問題一股腦全都問了出來。
當年她只知自己在昏迷中被李流清送回了群芳閣,然後醒來就收到了李流清的絕交書,自己去相府找人也被她拒在門外,想要在外面堵住李流清,卻不料李流清這兩年幾乎沒有出過府門。
梁茗笙不知道在她昏迷的時候發生了什麽,她也曾想過是不是自己魔性大發将李流清給……可是沒有本人的說法,梁茗笙也不敢妄下結論。
李流清好像沒有聽見她的聲音一樣,自顧自的喝着自己的酒,不看她,也不說話。
“李流清。”梁茗笙一把抓住李流清拿着酒杯的手,怒道。
李流清将梁茗笙的手指頭一一掰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離開了。梁茗笙看着李流清決絕的背影更加不甘心,她非要搞清楚是怎麽一回事!
“素衣,我們走了,趕緊回相府。”李流清對着正在和掌櫃的商量的素衣招了招手,然後快步離開了酒樓。
兩年了,那晚的事好像還發生在昨天,讓李流清怎麽敢忘記。
原本以為随着時間的流逝,自己能夠忘懷一切的,沒想到聽到那個聲音,看到那張臉,自己還是無法忘懷啊。
是中毒太深了吧,名為梁茗笙的□□是沒有解藥的。
李流清已經走到了街中央,可是素衣還是沒有跟上來,而梁茗笙從酒樓直接飛了下來,正好落在李流清的面前。
寒風将梁茗笙的墨發揚了起來,她身上穿的黑色大袍随風擺動,領口和袖口圍着的紫貂毛将素顏的梁茗笙襯托的越發高貴以及英氣逼人。
李流清一刻也不想停留,她轉過身就走,生怕梁茗笙帶着她的小厮追了上來。
梁茗笙看着李流清堅決離去的背影,冷笑了一聲,這次說什麽也要抓住你。
李流清的內力不及梁茗笙的強,所以她始終擺脫不了梁茗笙的追逐,眼見着就要被她追上了。
擡頭一望,不知何時已經跑到郊外來了,四周除了一座清靜的私宅,周圍沒有任何人家,李流清秀眉一皺,一個輕功便飛進了人家的院子。
大雪将整個院子都給裹起來了,這是一個看上去不染纖塵的世界,與外面的人間格格不入。粉如美人臉上嬌羞的桃花,白如月光的梨花布滿了李流清的整個視線,粉的白的花瓣靜靜地飄落着,好像美人古井無波的姿态。
動聽、清寧的琴音從樹林深處傳來,李流清輕啓蓮步,朝萬花深處走去。
只一眼,李流清便覺得自己的呼吸也被眼前的人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