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君子報仇
二人真說着話,突然一人從院裏走出來。守在院外的七宿劍派弟子連忙恭敬行禮,喚了一聲:“夫人。”
闌珊客一臉好奇地望過去,就見院子裏走出一個五十餘歲的女人,頭上梳着一個盤桓髻,未戴任何發飾。身上着一襲淺紫色的裙衫,沒有繡花,素淨而寬松。她眉梢眼角雖早已不複少女的嬌嫩鮮研,卻仍然可以看出年輕時的美貌慧質。
走出院門幾步,她也注意到了這邊站立的兩個人。她擡眼看過來,正好同薄野景行對視。一看那眼神,闌珊客就暗道不好,就準備扶着薄野景行回房。
薄野景行卻紋絲不動,片刻之後,婦人上得前來。她站在薄野景行面前,目光猶疑不定。薄野景行嘴角含笑:“原本還不覺時光流逝,想不到當年綠漪,今已蒼蒼。”
那老婦瞬間就紅了眼眶,她右手捂住唇,半天才輕聲道:“真的是你?”
薄野景行微微擡手,輕輕勾起她腮邊一絲灰白的長發:“我記得你畫得一手遠山黛,如今卻是脂粉不施了。”
老婦眼中淚水如雲堤将傾,她緩緩後退,薄野景行一直微笑着看她,目光溫柔如凝視初戀的情人。那婦人轉身快步走進了院中,步履之間,幾近踉跄。
闌珊客佩服得五體投地:“男神!對着這麽個老婦,您如何能裝得出這樣溫柔的眼神?求傳授絕技啊男神!”
薄野景行眼中的溫柔之意漸收,淡淡地道:“闌珊客,她不是什麽老婦。”
闌珊客很是無語啊:“她起碼不下五十五了吧?哦哦,不過比起男神您,她應該還算是風華正茂盛、韶華猶存!”
話未落,薄野景行一個暴粟子敲他頭上:“真正的美人,是不會随時光而老去的。”
這句話,闌珊客不懂,但是很快他就懂了!
薄野景行同他回到院子不久,苦蓮子正過來為她診脈,突然院外傳來一個聲音:“你在裏面嗎?我可進來了!”
薄野景行朗笑一聲:“闌珊客,再添一副杯盞。”
闌珊客跟苦蓮子還沒反應過來,就見種滿胭脂花的圍牆外,一個煙青色的身影靈巧躍起,如一只燕雀落于牆頭,很快穿過大片的胭脂花,落在薄野景行面前。
再一看這個人,闌珊客和他的小夥伴一齊驚呆了!這是個身材高挑的女子,她身着煙青色的莨綢長裙。那衣裙質地輕薄柔滑,只在裙角以極精細的針角繡着一枝含苞待放的梅花。闌珊客擡起頭,見她梳着一個溫婉的高椎髻,沒有龐雜的飾物,只用素銀的發簪松松挽起。
Advertisement
明明是美人慵懶般簡潔的打扮,偏偏又在鬓邊別了一朵白色的赤箭花,清而不寒,雅而不媚。而那臉上,更是薄施了脂粉,胭脂在腮邊開出了三月桃花雪,眉眼輕掃,肌膚溫潤明豔。
闌珊客張大嘴巴,這女子,駭然就是方才那個五十餘歲的老婦!可是她如今又哪有半天老婦的感覺?那眼神驟然有了光彩,她如同重新盛開的花。這樣的姿容,便是說三十歲也絕不誇張!
闌珊客半天說不出話,那女子卻緩緩走近,在薄野景行對面坐下來。她露齒一笑,說不出的風姿綽約:“若不是眼神如故,說什麽我也是不敢相認。”
薄野景行提壺為她斟酒:“無論綠漪變得什麽模樣,我卻始終認得。”
那綠漪抿唇一笑,雙手執杯,仰面飲盡:“三十幾年不見了吧?”
薄野景行輕啜了一口杯中酒:“三十二年。”
綠漪眼裏閃爍着淚花:“我真想再為你彈一曲琵琶。”
薄野景行朗聲一笑:“綠漪已是雍容貴婦,不用再彈琵琶。”
外面有人輕敲院門,綠漪放下杯盞,紅唇鮮豔:“我要走了。”
薄野景行沒有起身,含笑注視。綠漪後退兩步,輕輕躍上牆頭。随後如一縷青煙一般,消散在茂盛的胭脂花之中。
闌珊客一臉驚嘆:“男神,您居然真的跟百裏天雄的夫人有一腿?!我的天啊!”
薄野景行搖頭:“舊時故友而已。”說罷,他突然望向闌珊客,“她居然能認出老夫!”
闌珊客很是遺撼:“當年我未能得見谷主英姿,倒是不知道變化如何了。”薄野景行立刻轉向苦蓮子,一副你怎麽看的表情。苦蓮子面無表情:“谷主與當年,顯然變化很大。但是如果是熟悉之人,要認出還是不難。至少屬下第一眼看見谷主,便能識得。”
薄野景行眉頭微皺,過了一會兒,突然叫了一聲:“不好!立刻着人去找江清流,百裏匹夫有詐!”
苦蓮子也不知道她此言何意,但立刻派人去找了江清流。這幾天江清流忙得跟陀螺似的,好半天才回到沉碧山莊。走進小院時他的汗水已經濕透了衣衫,整個人倒是顯得拔挺偉岸:“何事?!近幾日我不在,你有事只管差闌珊客他們去找莊裏管事。沒人會短缺你什麽。”
薄野景行揮手:“娃娃,百裏匹夫有異!武林大會在即,恐這老小子已然心生歹計!”
江清流在他面前坐下來,見桌上擺着兩個杯子,不由起疑:“誰來過?!”
杯上隐隐還有口脂的顏色,他眉頭緊皺,幸好那不是單晚婵平時用的顏色。薄野景行完全無視他的問題:“百裏老小子可能識破了老夫的身份,他若在武林大會時當場揭穿,後果不堪設想!”
江清流也是一驚:“當年雖然他也曾參與那次行動,但畢竟只是一面之緣,如何能認得出如今的你?!”
薄野景行幹咳了兩聲,眼見吱唔不過去,只得含糊道:“這個嘛,其實吧……他與老夫不僅一面之緣。”
江清流大怒:“你與他還有舊怨?!”
薄野景行趕緊為他斟酒,江清流不肯用那個被用過的杯子,薄野景行只好用自己的杯子倒酒給她。江清流喝了一口才反應過來——這尼瑪有什麽區別?真是氣糊塗了!
薄野景行嘿嘿直笑:“小娃兒,那都是舊事,不值一提。”她面色倏然嚴肅,“但是此招不得不防。”
江清流這時候才知情,心中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腦子裏瞬間幾個來回。如今百裏天雄就住在離這裏不足百丈之地,難道上次他到沉碧山莊,已然對薄野景行的身份起疑?!
江清流幾番思索,終于還是開口問:“你有什麽辦法?”
薄野景行想了想:“武林中見過老夫之人不多,你可用他人扮作老夫。若有人查證,也有說辭。見過老夫之人,不外乎你的至交好友,相信不至于落給那老小子把柄。”
江清流點點頭,薄野景行如今是他的妾室,又身懷有孕。百裏天雄即使是懷疑,也不可能讓所有武林人士都前來查看。他若換個人頂替,只請幾位德高望重之人作個證,當不致損及江家聲譽。否則若真讓人得知他與薄野景行這老賊同流合污,甚至還懷了她的……哦呸呸呸,甚至她還懷了自己的骨肉,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江清流立刻派齊大外面,準備找個孕婦前來頂替。傍晚時分,江清流正憂心此事,在薄野景行的小院裏等齊大消息的時候,突然外面扔進來一個紙團。
江清流大奇,闌珊客撿起來,自然是交給薄野景行了。江清流也靠過去,薄野景行展開一看,上面一行故意歪曲了的字跡:“離開,危險!”
江清流再笨也知道這是有人示警了,他倒是着實好奇:“何人示警?!”
薄野景行雙手一搓,紙條成飛灰:“送老夫離開,馬上!”
江清流也知道事情緊急,立刻就帶着薄野景行去往他房中——沉碧山莊號稱武林第一山莊,如果沒有幾條像樣的地道那才奇怪呢。他剛剛按開機關,突然外面一聲冷笑:“江莊主,這是要攜同夫人往哪裏去啊?”
江清流一轉頭,就看見百裏天雄推門進來,身後跟着臉色鐵青的江隐天,以及武當的廣成子道長,少林的元亮大師等等不少數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