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夫妻離心
單晚婵閉上眼睛,卻沒有刀鋒入骨肉的感覺。她只聽到一聲極為細微的聲響,然後睜眼一看,只見一根鮮紅的、發絲一樣細微的絲線竟然擋住了刀鋒。她還沒回頭,只見那絲線在刀鋒上一轉,刀柄已然握在一只羸弱、蒼白的手裏。
那假僧一怔,他只覺右手一麻,手中鬼頭刀似乎遇上什麽阻力,幾乎是瞬間,刀已易手。他反應也快,随手拔出腰間的短匕首,瞬間一招毒蛇吐信刺了過去。
而那把鬼頭刀如同一片薄冰,瞬間劃過他的頸項。他從來沒有看見過有人這麽使刀,仿佛那并不是一把刀,而是一柄劍、一條軟鞭。
他想說話,喉頭呃呃幾聲,撲嗵一聲栽倒在地,血如井噴。
單晚婵第一次這樣近地看見死人,其實死人并不可怕,可怕的僅僅是由生到死的過程。但是這過程也太快,她縮緊身體,靠進身後一個微涼的懷抱裏。她轉過頭,就看見薄野景行。
他右手握着刀,那沉重的鬼頭刀在靜止不動的時候與她如此格格不入。但是一旦出招的時候,就似乎與她合為一體,每一刀可以是刀的劈砍,霸道狂放;也可以是劍的挑、刺,靈活不羁。
幾個假僧撲過來,那柄普通的鬼頭刀在她眼前漾起一層美麗的寒光。
她不知道過了多少招,但是時間很短,她面前已經伏着四具屍體。她緊緊往後靠了一下,發現薄野景行半倚着她,幾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她的肩頭。她的體力消耗非常快,單晚婵知道。眼前的刀散發着濃裂的血腥氣,她卻突然不再害怕。
那刀帶起腥風貼過臉頰,有種輕微的刺痛。她努力站穩,支撐着薄野景行。薄野景行體力消耗非常迅速,她倚在單晚婵肩頭也是無奈之舉。
接連幾個假僧過來搶奪,毫無意外地被斬殺于刀下。剩下的也不再過來,跟江清流的人打成一片,場面混亂。
單晚婵能夠感覺到薄野景行的疲憊,但她什麽都做不了。身邊不時有人跑過去,血腥氣剛被風卷散,新的鮮血又潑了一地。
這就是江湖,于閨閣之中難以想象的簡單粗暴。
“你……還好嗎?”她壓低了聲音,居然沒有顫抖。薄野景行懶洋洋的,這時候她該睡覺了:“便宜這幾個小兔崽子了,死在老夫手裏,真是祖上積德。”
單晚婵一下子沒忍住,笑出聲來。鮮浸濕了她的繡鞋,她卻不敢動,就那麽挺直了身子站着。薄野景行比她高得多,這時候正好拿她當拐杖。
喊殺聲漸漸弱了,江隐天帶人前去追擊逃跑的惡徒。江清流忙着清點死傷的武師和僧人,周氏只得将女眷都帶回後院禪房。
仆婦都有死傷,單晚婵得跟她一起清點女眷的傷亡情況。沒有人安慰她,她走在一群哭泣、顫抖的女人中間。有的傷得非常重,已然奄奄一息。有的已經死去,連屍身都一片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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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窗、床榻之上不時可見已然凝固的血跡。沒有人安慰,即使傷的是她自己,死掉也就死掉了。就在這個六月的夜晚,她竟然覺得心寒。
薄野景行回房,苦蓮子一直跟着她。這時候她準備睡覺了,苦蓮子這才跟随水鬼蕉出了門。單晚婵還記得她,過來給她化了兩粒胭脂丸。她很快喝完,這回是真睡着了。
單晚婵在她床邊站了一陣,滿腹的話,也不知從何說起。
等到大夫趕到,為傷者包紮完畢之後,單晚婵領着沒有受傷的丫鬟仆人煎藥,一個晚上,她和周氏都沒能合眼。
第二天,一大波人直接回到沉碧山莊。江清流、江隐天等人還在追查那撥假僧的珠絲馬跡,也沒顧上過問。回到莊子裏,就涉及撫恤金的事了。周氏又帶着單晚婵開始忙碌,跟死、傷者的家屬商量燒埋銀子的事。
薄野景行躺在躺椅上,苦蓮子站在她身邊。山莊裏大夫忙不過來,單晚婵來借苦蓮子,苦蓮子仍然板着臉,鼻孔長腦袋上的模樣:“需要毒死多少人竟用我出馬?如果一個小鎮小村什麽的,讓水鬼樵去就好了。”
單晚婵氣得直跺腳:“什麽呀,山莊裏的人受了傷……”
苦蓮子不耐煩:“就這個莊子裏的人啊!”他從腰間掏出一個小瓷瓶,從中傾出一粒珍珠大小的藥丸:“你把這個丢井裏,保證明天起來全莊人一個不留。”
單晚婵簡直是被氣昏了,最後還是薄野景行開口:“帶上水鬼樵,去吧。”
下午,穿花蝶終于回來了,還真帶了他的師父——闌珊客。
闌珊客時年三十四五,雖然風采依舊,他卻培養了穿花蝶來繼承自己的“衣缽”。這次穿花蝶回去,把沉碧山莊有絕色美女的事情給他添枝加葉說了一遍。闌珊客這輩子最是經不住美色誘惑,聽聞這位美人,終于忍不住跟着穿花蝶一路趕來。
那時候薄野景行正好在院中的躺椅上睡覺,梅影搖曳,陽光透過葉的間隙撒落零星碎金。她一身茶白,金相玉質,如同一尊完美的玉石雕像。闌珊客當場就立下重誓,這就是自己采花生涯的收山之作了!
然後他只覺右膝一麻,一下子就從屋脊上摔了下來。一個狗啃泥,跌到了佳人眼前,摔得屋脊上的穿花蝶都是一閉眼!
闌珊客從地上爬起來,面前的薄野景行已經睜開眼睛。她上下打量了闌珊客一番,闌珊客正在手忙腳亂地整饬衣裳,薄野景行眉峰微挑:“你就是闌珊客?”
闌珊客一怔:“姑娘認識在下?”
薄野景行起身,她一起身,大步進房。闌珊客立刻跟進去,也是一頭霧水。薄野景行卻開始解衣服:“過來。”
闌珊客一臉狐疑——哪有姑娘知道自己遇上采花賊後這麽主動的?!屋脊上,穿花蝶鄭重其事地朝下拜了幾拜——師父,您安心地去吧。
本來一切都挺順利的,闌珊客雖然覺得事情詭異,但是絕色當前,他當然是不會拒絕的。壞就壞在他不該多嘴!他在事前突然問了一句:“敢問姑娘芳名?”
薄野景行就很淡定地答了:“老夫薄野景行。”
男神啊!傳說中的男神啊!!闌珊客如同被點了穴,半天一動不動。當确定眼前人當真是薄野景行之後,他不但吓尿了,而且還……不舉了。
……
江清流将假僧全部抓獲,但他們全部來自一個名叫離恨天的殺手組織。這些人通常都不知道受誰雇傭,這一次,看來是找不到證據證明百裏天雄跟這次沉碧山莊被襲擊的事有關了。
江清流拼殺了兩天兩夜,如今也是極為疲倦。他還是先去找了單晚婵,當晚卧佛寺的事……希望她不要放在心上。那時候單晚婵在繡一個荷包。以前她經常做些小衣服小鞋子,但是一直無出,這兩年也不怎麽做了。
江清流推門進來時她明顯一怔,然後依然起身迎接他:“夫君。”
江清流握住她的手,一起在桌邊坐下:“對不起,吓到你了。”
單晚婵什麽也沒說,江清流拍拍她的手:“江湖中人,打打殺殺是極平常之事,不要放在心上。”單晚婵點點頭:“夫君最近挺忙吧?”
江清流點點頭:“還有幾個太爺爺在審問,希望能知道一些雇主的下落。”
單晚婵沒有讓他繼續說下去:“那夫君先去忙吧。”
江清流點點頭,又安慰她:“晚上若是害怕,找泠音陪你。”單晚婵低下頭繼續繡荷包:“嗯。”
江清流出了房門,屋子裏又剩下她一個人。人手不夠用,身邊的丫頭都幫忙照顧受傷的仆婦了。單晚婵突然覺得心思不定,以前看到江清流,她眼中的欣喜是不能掩藏的。
可是現在,那種感覺突然沒有了。一句對不起,從嫁入江家到現在,他說了很多遍。可是如果昨晚自己死在屠刀之下,他能給的也還是這一句話而已。
燭火搖曳,一室清冷。成親七年,她第一次覺得孤獨。她的夫君從來沒有試圖了解過她,兩個人甚至連同房也需要經過族裏的精确計算。她一針一針繡着荷包,第一次覺得有些難過。
外面有人敲門,單晚婵只以為是侍女泠音回來了,頭也沒擡地說了一句:“累了就去睡吧,我這兒不用你伺候了。”
門被推開,一碗熱氣騰騰的紅棗蓮子羹被放在桌上。單晚婵擡起頭,見面前站着一身青衣的水鬼樵。她立刻站起身:“你怎麽進來了?”
江家門風極嚴,陌生男子豈能随意進出夫人卧房?
水鬼樵是江湖人,而且跟着苦蓮子,他哪管這些禮儀。他把蓮子羹端到單晚婵面前:“吃點東西。”
單晚婵紅了臉:“我的飲食,自有侍女照料。”水鬼樵也不以為意:“師父命我照顧你,我不過遵從師命而已。何況這副藥若空腹飲用,只怕你身體受不了。”
單晚婵這才端起蓮子羹,她确實沒吃晚飯。從卧佛寺回來之後幾乎沒一頓好好吃過飯。可這些事,江清流又怎麽會在意呢?
現在整個沉碧山莊,竟然只有這個陌生的少年留意到了。
晚上,江清流特地跟族裏的嬷嬷打了招呼,希望能陪陪單晚婵。嬷嬷也知道單晚婵吓得不輕,同意了。只是反複叮囑不可同房,以免影響後代健康。
可是那天晚上,江清流沒能去找單晚婵。卧佛寺出了這麽大的事,官府少不得是要過問一下的。江清流跟着捕快去了現場,清點惡徒屍體,一夜未歸。
而薄野景行的房中也有人掙紮了一個月。當闌珊客知道自己是為男神服務的時候,他使盡渾身解數準備讓自己再現雄風!奈何實在是過于激動,他正用各種藥物助威。
薄野景行卻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她如今體力有限,生孩子可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生下來的。中間還得十月懷胎呢!以她的體力,這定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誰來照顧她?
作者有話要說: 我腳得吧,這麽多篇文裏,這是唯一一個女主需要對男主和女配的分離負全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