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求職紀[西幻]

第79章

奧德裏奇晚上和喬治他們關于去留問題談了很久，适當地洩露了一些關于方舟的秘密。出乎意料的是，喬治他們更願意留在方舟上。

這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方舟本來就是一個如世外桃源的地方，充足的資源和安全的環境，甚至還有無法估算的財富。

“奧德裏奇閣下如果要離開的話，請放心讓我們守着這座島吧。”喬治說：“我這幾個兄弟，都和我一樣，是孤家寡人，并沒有什麽牽挂。我這般年紀，也早就沒了想做一番大事業的欲望。”

對他們來說，這裏未必不是比倫西郡更好的選擇。這裏沒有貪婪無度的教會，沒有仗勢欺人的貴族，沒有大肆斂財的富商和來來往往的冒險者。

喬治嘆息說：“而且在這裏，我總覺得和父親能離得近一些。”

他是親眼看到了海妖阿刻羅伊得斯的，而且也陷入了幻境之中。從幻境中醒來之後，便面臨了船毀，風暴等等災難，心裏無比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父親再也不會回來了。

但接受了這件事之後，他心裏反而坦然起來，不再像之前那樣迷惑，憂慮。

有時候最讓人惶惶不安的，只是未知而已。

諾亞站在遠處的陰影之中，看奧德裏奇和喬治他們讨論一些細節問題。海妖阿刻羅伊得斯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

“喬治的父親當初也是遇到你，陷入幻境了嗎？”諾亞問。

海妖輕聲說：“是的……我還記得他，因為他是少數活着離開後又回來的人，終日在海面上徘徊，好像在尋找些什麽。我不明白，雖然我不知道每個人所經歷的幻境是什麽，但幻境之中，呈現的盡是痛苦的事。”

諾亞沉默了一會，說：“直面痛苦，猶如揭開傷疤。”

海妖露出微微疑惑的表情。

“如果有一天，你從一個房間中醒來，發現這是個沒有任何出路的房間，你會不會覺得自己不如一直沉睡着更好呢。”

海妖：“為什麽沒法出去？”

諾亞：“……因為這個房子，就是人類的本性構建而成。”

海妖：“人類的本性會囚禁人類自身嗎？”

諾亞：“當然如此。”

海妖撇撇嘴：“你們人類真麻煩。”

諾亞愣了愣，他回頭看向海妖，随後哈哈大笑了起來。

海妖覺得人類不僅麻煩，還很莫名其妙。

不過，他倒是忽然發現，諾亞的瞳孔是淺褐色的，平時看上去透亮柔和，在黑暗中卻顯得極為幽深，接近一種大海深處濃郁而充滿壓迫感的黑色。

半晌之後，奧德裏奇那邊眼看就要商讨結束了，海妖才問道：“你把永恒之城的所有權分享給了奧德裏奇？”它本來一開始就是想問這個問題的。

“它現在叫方舟。”諾亞淡淡道：“你知道了？”

海妖低下頭，海藻般的頭發無聲游動着：“……方舟多了一個主人，我當然會知道。為什麽要這樣做呢？回環之神從來沒想過要将島分享給其他人，人類很喜歡做這種事嗎？可是那個人也沒有這樣做過，他甚至會殺了所有來島上的人。”

“我和他們不一樣。”諾亞緩緩說：“阿刻羅伊得斯，你記住，奧德裏奇對我來說，比這座島更重要。”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第二天，奧德裏奇去了下面的圖書館，正瞧見諾亞啪的一下握住朱利安的手，過了一會才放開。

朱利安：“诶诶，你幹嘛？！”

諾亞：“給你自由。”

奧德裏奇心裏忽然有一種奇妙的預感。

諾亞又轉身捏了捏伊芙麗雅的貓爪，這時候朱利安才說：“哇，我是不是能自己從任何地方回到方舟了？好方便啊。”

伊芙麗雅也有些雀躍地叫了兩聲，她揮舞着爪子，興奮地感受自己剛剛得到的能力。

奧德裏奇：“……”

朱利安這時候才看到奧德裏奇，他揮了揮手，高興地說：“奧德裏奇，以後我們就可以自由出入這裏了，這樣的話，我們就可以把方舟當成秘密基地，這也太炫酷了吧。說起來，我從小就夢想自己能有個誰也不知道的秘密基地……”

“我知道。”奧德裏奇打斷了他的話，露出一個微笑，贊同地點了點頭：“沒錯，這樣确實很方便。”

……本來就是這樣的，諾亞不可能只分享給自己，畢竟都是他的朋友，這樣才是合理的。

有那樣的貪念，實在是很自私的。

他又忍不住想，但是，諾亞最先給自己，說明還是有點不一樣的吧。

奧德裏奇無論怎麽開導自己，用理智分析這件事的合理性，還是壓不住心裏的酸澀。昨天晚上他還為這件事興奮了一整晚，感受着一種隐秘的快樂。

今天就迎頭一棒把他敲清醒了。

其實他完全是誤會諾亞了，諾亞給他的和給朱利安他們的完全不同，朱利安他們只是得到了自由出入的權限而已，然而這種事諾亞覺得并沒有要特意解釋的必要。

他們之後花了幾天的時間收拾妥當，朱利安重新配備了一些魔法藥劑，諾亞也整理了自己的《光明聖典》，《光明聖典》上已經撕下了好幾頁，他想着有機會的話可以把缺頁補上，不過繪制一張禁忌魔法需要昂貴且稀有的材料，以及大量閑散的時間和一個不受打擾的空間。他以前在聖殿裏的環境倒是得天獨厚，尤其是混跡聖殿圖書館，當見習傳教士那段時間。他深入地接觸魔法，清晰地認識到自己使用魔法的路已經堵死了，于是嘗試繪制魔法卷軸也是在那五年。

伊芙麗雅在變形藥劑的作用下重新變回人形，喬治他們驚訝了一番，對諾亞他們所擁有的力量更加敬畏。

奧德裏奇要準備得東西就更多了，朱利安和諾亞想不到的地方都由他來彌補。傳送陣可以直接傳送一些物品，但是有一定的上限，而且非常消耗魔法水晶。奧德裏奇向來習慣勤儉持家，精打細算一番，便準備妥當。

伊芙麗雅說他像個老媽子，還是非常吝啬的那種。而且他們現在有魔法水晶礦，價值連城，實在想怎麽揮霍都可以。

奧德裏奇笑了笑，他存錢是為了能讓諾亞毫不顧忌地花錢，已經變成習慣了。

伊芙麗雅說，錢不是省出來的，是賭出來的。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每一次投資都是一場賭博，賭對了就一本萬利。老老實實工作賺錢也只是賺小錢而已，永遠不可能達到德加爾伯爵那種地步。

她說着說着靈光一閃，問奧德裏奇：“如果給你兩個選擇，直接獲得一百珍稀加幣或者一半概率獲得一千珍稀加幣，一半概率什麽都得不到，你會選哪一個？”

奧德裏奇說：“一千珍稀加幣太少，如果是一萬的話，我會選第二種。”

伊芙麗雅對他這個回答有些驚訝，随後又興沖沖地跑去問朱利安。

朱利安說：“當然是一百珍稀加幣啊，那是實實在在握在手裏的東西。”

伊芙麗雅嗤笑他：“哼，難怪你窮。”

朱利安額頭青筋跳起，要是伊芙麗雅現在是只貓，他早就□□上去了：“怎麽就窮了？！”

伊芙麗雅朝諾亞擡了擡下巴：“你問諾亞呀！”

朱利安轉頭看向諾亞，諾亞正在琢磨合并上島和下島的事，琢磨了半天毫無頭緒，正好放松一下。

“伊芙麗雅，如果我們是你的話，也許會選第二種，但很可惜，人和人之間是不一樣的。”諾亞說：“這不只是眼界的問題。你身後有德加爾伯爵，他給了你賭博的資本和底氣，哪怕損失一百珍稀加幣或者一千珍稀加幣都沒什麽。但我們能抓住的就只有眼前的東西，承擔不了這種損失，自然畏手畏腳。”

“所以你問這個問題對我們來說是不公平的。”朱利安長嘆一口氣：“人生來就不平等啊！”

“這種不平等，不止是出生時的家庭環境，還有生來的智慧，性格，天賦……人和人從生理上就不平等，怎麽追求社會上的平等。”諾亞朝朱利安看過去：“對朱利安來說，學習魔法是非常簡單的事，他可以在二十幾歲就成為大魔導師，只有他可以做出變形藥劑，他的每一個靈感對其他魔法師來說都價值連城……”

朱利安眨巴着眼睛看他。

“這樣的天賦，是多少魔法師求之不得的呢，他們一輩子恐怕都不可能有這種通透的感覺。也無法達到他的成就。”諾亞說：“環境尚且可以擺脫，性格也可以改變，唯有天賦求而不得。所有，擁有天賦的人，生下來就和別人不一樣了，那麽他應該接受和其他人一樣的待遇嗎？世界是不是理所應當該向他傾瀉更多的資源和關愛……”

“我一點都沒有感受到！”朱利安躍躍欲試：“要不從現在開始？你們先給我一點關愛，中午我可以申請吃烤雞嗎？……”

伊芙麗雅推開喋喋不休的朱利安，坐在諾亞面前，認真問：“你是這樣覺得嗎？”

“然而人的生命，本來是該平等的。”諾亞嘆了口氣：“我不知道，也許有一天，我會想明白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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