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求職紀[西幻]

第2章

諾亞終于還是無緣審判騎士這份非常有前途的工作。必須擁有光明之眼才能成為正式的審判騎士，這是光明教會自古以來的規矩——沒有任何黑暗能隐藏在光明之眼下，教義上是這麽說的。

盡管紅衣主教布雷恩能讓諾亞多碎幾個光明之眼玩，但也不敢讓他無證營業，于是諾亞被推上了最後一條路。

傳教士。

傳教士和牧師的工作不一樣，主要是背誦教義并前往各地傳播光明神的智慧和恩典。布雷恩想着諾亞每次引發的神跡，認為這幅樣子至少很能忽悠人，他當初就是被神跡忽悠了，割舍了不少利益才成為了諾亞的教父，誰知道這玩意中看不中用呢……

布雷恩甚至暗自嘀咕，說不定光明神認錯人了，或者神跡出問題了，但哪怕心裏這樣想，布雷恩也必須帶頭維護諾亞的地位，并且壓下教會內質疑的聲音。

在成為傳教士之前，諾亞必須熟悉教會的教義，于是還在煩惱又丢了一次工作的諾亞轉頭就被紅衣主教趕到了教會中的圖書館，成為了一個實習管理員，他在這裏協助管理員的工作，并且深入學習各種真言和教義。

圖書館內不僅有關于光明教的書籍，也包括了其他神明的故事，還有一些瑞德拉斯大陸的轶事和傳說。他從中學習到了很多知識，包括整個瑞德拉斯大陸的地形地貌，風土人情，種族變遷，以及不同國家的發展。這片土地上的種種過往，都在經過美化，欺騙，掩飾，裝扮之後，不那麽誠實地展現在他面前。

諾亞積極地閱讀着圖書館內的所有書籍，并且下定決心，再也不能失業了！

至少要熬過實習期！

在圖書館的五年時間，諾亞從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變成了二十歲的青年人，他博聞強記，從不與任何人争執，因此給其他的管理員留下了很好的印象。雖然他先後失去牧師和審判者資格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但很明顯，這些見習傳教士比見習審判者們要友好得多。諾亞很高興自己不用再參與戰鬥，看書總比在擂臺上切磋要快樂得多，但他也從來沒有停止過每天的鍛煉。

他用紅衣主教布雷恩給的零花錢去市場上找了一家附魔工作室，請店的高階附魔師為鏈錘添加了一條【變形】符文，于是鏈錘就變成了一條可以纏在手腕上的漆黑色手鏈，下面還吊着一個可可愛愛的小球。

【變形】符文在市場上極為暢銷，同時價格偏貴，但對于某些人來說不得不掏這個錢。諾亞總不能總是拖着鏈錘在圖書館內走來走去，那是非常無禮的行為——于是他對老板說，自己是紅衣主教布雷恩的教子，便以比市場便宜一半的價格得到了【變形】符文，同時附帶免費附魔服務。

附魔就是将符文附到道具上的一種手法，只有專業的附魔師能完成。而一般的武器只能附魔一個符文，更好的武器差不多是兩到三個，那些傳奇級別的武器最多可以擁有五條符文，當然，這也更加考驗附魔師的技術。

在圖書館工作的時候，諾亞還認識了一個人。

或者該稱為奴隸——他名為奧德裏奇，旁人會叫他奧德，或者那個奴隸。對教會來說，灑掃地面，擦拭神像之類的粗活雜活當然不能由教會成員來幹，他們只負責治療，懲戒，傳教和管理工作。諾亞每日的工作不過是将書籍進行分類，記錄書籍的借回信息，整理書架等，真正下力氣的活，都由奧德裏奇完成。

奧德裏奇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常年營養不良，又瘦又黑，但他骨架很大，一雙手很有力氣。

他也不喜歡說話。

在瑞德拉斯大陸，奴隸是很普通的存在，稍微富裕一點的家庭，都會養奴隸的。能幹活，吃的少，還很便宜，性價比極高。但教會的奴隸那也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從奧德裏奇就可以看出來，他做事穩妥細心，不會像其他奴隸只能做一些粗活。

諾亞和奧德裏奇，以前只能算混了個臉熟。諾亞每天早上去圖書館都能看到奧德裏奇正在工作，不管他去得多早都是如此。他和奧德裏奇之間從未發生過交談，就連名字也是聽其他圖書館管理員喊的時候知道的。

他和奧德裏奇第一次有交集，是在某天微涼的清晨。諾亞來到圖書館，他将昨日送回的書整理出來，當時圖書館中只有奧德裏奇一個人，他喊道：“奧德，幫我把這些書放回去。”

他像其他人那樣叫他。

奧德裏奇快步走過來，把書抱起來。他是個尼爾布魯克人，擁有高鼻梁、黑色深沉的眼睛和纖長濃密的睫毛。

諾亞說：“謝謝。”

奧德裏奇似乎愣了一下，随後低着頭離開了。

諾亞坐下來，翻開昨天沒有看完的《尼爾布魯克史詩》，過了一會，他才想起來，自己并沒有告訴奧德裏奇要把那些書放回到哪裏。

奴隸是沒有資格學習的，所以他并不知道這是什麽書，應該放哪裏。

諾亞小心地合上書，随後在書架中尋找那個長得有點漂亮的奴隸，他一排一排地看過去，空曠的圖書館內只有他噠噠的腳步聲。太陽逐漸升起來了，金色的光輝透過縫隙灑落在書架上。

這是一個非常安靜的清晨，諾亞穿着白色的長袍，胸前是見習傳教士的标志，他将袖口收起來，露出黑色的手鏈，眯着眼睛像貓一樣從陽光中走過去。

最終，他在二樓的歷史類的書架後面找到了正在放置書本的奧德裏奇，對方将書準确地放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他手中已經空無一物，說明這是最後一本。

看到他來了，奧德裏奇連忙行禮：“先生，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諾亞低頭問他：“你識字嗎？”

奧德裏奇搖頭。

諾亞又問：“那你怎麽知道這本書應該放在這裏？”

奧德裏奇猶豫了一下，随後說：“它原來就是放在這裏的。”

諾亞挑了挑眉：“你記得這裏所有書的位置？”

奧德裏奇這次猶豫的時間更長了，但奴隸無視主人的問題會受到懲罰，奧德裏奇在這方面有着豐富的經驗，所以他很快便回道：“只是恰好記得這幾本。”

諾亞聽他胡說八道，微微笑起來。

他進圖書館兩年，都沒有記得所有書的準确位置，只有個大概的印象。奧德裏奇在不認識字的情況下，卻能做到這一點，讓諾亞有一些好奇。

這時候的書上可沒有什麽花裏胡哨的封面，只是枯燥無聊的文字，辨識度很低。

他蹲下來，和奧德裏奇平視，問：“那你是怎麽記住的？”

奧德裏奇心裏很煩他刨根問底，他之前還覺得這是個省事的見習傳教士呢。畢竟其他管理員也經常讓他放一放書什麽的，他一如既往地幹好了，從來沒有人在乎他是怎麽做到的。

這個管理員到底怎麽回事，他就不能老老實實當個愚蠢的見習傳教士嗎。

奧德裏奇平靜地說：“呆得久了，就記住了。”

“你來這裏多久了？”

“六年。”

尼爾布魯克人所建立的布魯克帝國于十年前被石蘭帝國打敗，整個帝國淪為附庸，而所有的尼爾布魯克人也成為了石蘭帝國的奴隸。奧德裏奇今年十五歲，說明他曾經親眼見證過布魯克帝國的滅亡。

諾亞當然能看出來他隐藏在乖順之下的不甘和憤怒，他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來圖書館看書的人并不多，對于教會來說，專心研究教義的人基本上只有傳教士，其他人只需要會喊幾句口號就行了。他們對牧師和審判官在這方面的要求很低，諾亞也是都混過之後才了解到的。

世上沒有神跡顯露的情況下，都産生了很多宗教和信仰，更何況這個世界存在着真實的神。

圖書館總是很安靜的，盡管如此，諾亞還是更喜歡清晨的圖書館，寧靜冷清，空空蕩蕩，沒有其他人。

除了奧德裏奇。

那天早上，對于諾亞來說只是個普普通通的清晨，但奧德裏奇印象非常深刻。

諾亞一大早來到圖書館，奧德裏奇聽到他的腳步聲，繼續默默地幹活。當圖書館出現其他人的時候，說明他必須開始服侍那些高貴的傳教士了。

很快，他便聽到諾亞的聲音：“奧德裏奇，過來幫我一下。”

奧德裏奇抹了把臉，低着頭，雙手垂直放在兩側，走過去問：“需要我做什麽？”

“書上說尼爾布魯克人擁有一項傳統，他們會在每年日月同天的日子舉行慶典，慶典是什麽樣的呢？”諾亞并沒有吩咐他任何事，而是問了他一個問題。

奧德裏奇一板一眼地回道：“我不知道，先生。我還沒有參加過慶典。”

布魯克帝國滅亡的時候，他應該才五歲。

諾亞點了點頭，看着緊繃着肌肉的漂亮小奴隸，忽然問道：“你知道我在看什麽書嗎？”

奧德裏奇搖頭。

“《尼爾布魯克史詩》。”盡管奧德裏奇不認字，諾亞還是将書舉起來，把封面上的标題展現給他看：“這是關于布魯克帝國發展歷史方面的書，你知道布魯克帝國為什麽戰敗嗎？”

“我不知道！”奧德裏奇狠狠地皺起眉，就因為這場該死的戰敗，他失去了所有的家人，他眼睜睜看着父母兄弟被折磨至死，他失去了作為一個人的權利！

然而他很快反應過來，跪在地上，飛快地說：“對不起先生，我是說……我不知道。”

諾亞完全沒有動怒的樣子，他出生于人人平等的時代，從心理上就接受不了奴隸的存在。然而他是個适應性非常強的人，雖然本身是無神論者，但他不論是當牧師還是傳教士都沒有任何問題，只是一份工作而已，他同樣将奧德裏奇所做的事看成一項工作。

“那你想要學習認字嗎？”諾亞問：“等你看了這本書，也許就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