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翌日,逍遙子才召見四個徒弟到了禪室。他的目光朝他們一個個掃過去,最終落到了李滄海身上。
但見她如今雙瞳湛然晶亮,肌膚如雪,十三歲的少女已美得不可方物。她明明長得九分像李秋水,但氣質偏全然不同。
她突破了第一重後,現在倒也沒有驕橫自滿之氣,逍遙子暗覺滿意。
逍遙子終于開口,說:“你們四人都是我的入室弟子,我沒有偏幫你們當中任何一人。你們心性不同,但身為我逍遙派弟子,都是世上天資絕佳的人。如今,滄海率先練成了‘長春不老功’第一重,這并不代表她在天資上高過你們。但是凡是也要講究一個緣字,你們任何一人現在的結果都是你們的緣法,也是你們自己的選擇。為師當日已有言在先,誰先練成‘長春不老功’第一重,為師就會将掌門之位傳于她,便不能食言。你們心中可有不服?”
李秋水是一千個不服的,卻也不敢說出來。
巫行雲覺得嫁給“掌門師弟”的計劃落空,但是這有言在先的她也無話可說。
無崖子當先道:“師父,徒兒沒有這個運道,自是願賭服輸,日後小師妹接掌我派,我自會奉掌門之令。”
巫行雲見他這麽說了,也道:“師父,徒兒也沒有異議。小師妹日後接任掌門,但有所令,徒兒不敢違背。”
李秋水澀然地說:“滄海是我小妹,她有這個緣法,我這個做姐姐的也替她高興。”
逍遙子滿意地點點頭,又問李滄海,說:“你若接掌逍遙派,你認為最重要的是什麽?”
李滄海想起她的任務,說:“同門團結友愛,将我逍遙派發揚光大,成為天下第一大派。”
逍遙子笑問:“天下第一大派?難不成要蓋過少林派和丐幫不成?”
少林派是天下第一大派,而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
李滄海說:“少林派因武僧助唐太宗而崛起,‘七十二絕技’、‘易筋經’聞名天下,他們所習是佛家武功。但我逍遙派道家陰陽相濟的武學絲毫不比它差了。我和師姐、師兄團結一心,便沒有不可能的事。”
《天龍》中童姥就和虛竹說過少林派的功夫哪比得上她逍遙派的功夫,但是逍遙派太過隐秘,武林泰山北鬥仍是少林派。
另三人不禁一驚,逍遙子卻笑問:“你想成為第一大派,得失之心太重,倒是有違逍遙二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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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海不禁擒着一絲不像小孩的微笑,反問:“師父,求不得而強求,那是得失之心太重。然而,天予弗取,反受其咎,豈得逍遙?”
逍遙子不禁哈哈大笑,撫着他的白須,最終下了決心。而另外三人,見師父如此,再如何不甘和惋惜也是太遲了。
逍遙子說:“将來,掌門之位我将傳于滄海。明日,滄海随為師下山去,接受掌門人應有的教導。而你們三個,可以留在缥缈峰練功,也可下山歷練。”
無崖子說:“師父,小師妹還小,只她跟着你怕是照顧不周,讓徒兒也跟着你一起去吧。”雖說李滄海練成了‘長春不老功’第一重,但真正的功夫和另三人還是相差很大的,他們的三大奇功也練得很有火候了。
逍遙子卻搖了搖頭,說:“不必了,為師什麽沒見過,也不需她怎麽照料于我。”
……
經過一天的準備幹糧和行禮,翌日一早,李滄海就跟着逍遙子辭別了巫、無、李三位,下山去了。其中最不舍的自然是無崖子,但覺一腔心思無處發洩,竟想落下淚來。
李滄海的行禮并不多,除了水和幹糧,就是一身換洗的衣服,而逍遙子也是如此。
缥缈峰靈鹫宮位天西域天山屬于回鹘國內。一路向東,幾日出回鹘到了後世甘肅西部一帶,強盛一時的西夏此時也還沒有建立。
西域此時不像關內那麽繁華,除非是部落聚集地,人口稀少。這是個江湖世界,倒是遇上幾個江湖人,不過三流角色,連現在的李滄海都能輕易打倒他們。
西域幹旱,但比之現代的嚴重沙化好上許多。二人是有錢人,三十六洞、七十二島也年年效敬。靈鹫宮對他們的壓迫沒有到天山童姥那時那麽嚴重,但是這些綠林之人,也是得過逍遙子的警告,不可作惡一方,又臣服于逍遙派。
他們倆帶着不少金葉子和銀兩,下山不久就到一個牧民那賣了兩頭駱駝,置辦了些胡人衣服、肉幹、羊奶等路上的所用之物。
一日到達興慶府(銀川),已名義上抵達宋境,但事實上早已被割據。
在宋真宗鹹平五年(公元1002年),黨項人首領李繼遷攻陷西平府,切斷了西域各部落向宋進貢的道路,也禁止西域向宋賣馬。而漢人早在石敬塘時向遼割讓了燕雲十六州,失去了祖先的養馬之地,造成後世整個宋朝缺少良駒,騎兵就成了短板。
雖然此時西夏未建國稱帝,但興慶府一帶實際上是黨項人割鋸的地方,此處民風剽悍,與關內繁華大不相同。她和逍遙子路上也不想要多惹麻煩,一路東來,均扮成胡人。
李滄海看着這歷史中的黨項人身形高大,馬匹強壯,手中帶繭,精于騎射,不由嘆道:“這黨項人遲早是漢人的心腹之患,可憐宋人因懼怕五代征伐之禍,以文抑武過了頭,這将來的苦楚卻是要宋人百姓受了。”
宋太祖自是英雄豪傑,他杯酒釋兵權,以文抑武,是有很深的歷史背景的——五代兵禍,百姓苦不堪言。好比近現代的軍閥混戰,倘若和平時期要批判軍閥混戰時期,那麽宋太祖當時的立場視角與現在的我們幾無區別。
逍遙子乘在駱駝上,笑看小徒弟,說:“好徒兒還有一腔憂國憂民之心。”
李滄海說:“我也是百姓,自能體會百姓的苦。”
他們只是在興慶府歇了一夜,置辦好了補給,翌日又向東出發,走到兩日到達了涼州。雖然此處有重兵守着,但兩人扮作西域客商,帶着些寶石、香料,給了黨項人足夠的賄賂,他們見反正沒有大王禁止的東西流入宋境也就放他們出去。
倒不是二人會怕了這些黨項人,只是目的不在此,不想與他們多做糾纏。
出了涼州才算到真正的大宋邊境,李滄海感觸良多,心中隐隐有個聲音在吶喊,但又說不清是什麽。
她卻忽問逍遙子:“師父,你要帶我去幹什麽?”
逍遙子道:“下山這麽久,你卻從來沒有問過。我還以為你不好奇。”
李滄海說:“我以為該我知道的時候,師父自會告訴我。”
逍遙子道:“那你現在如何又問?”
李滄海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心裏難受,想和師父說說話。”
逍遙子不禁笑了起來,問:“可是想師姐和師兄了?”
李滄海搖頭:“不是。但覺天地之大,人之渺小,活于天地之間,難尋順遂之地,何處何時何人才得逍遙?百姓受人壓迫,自是不會逍遙;為官的雖魚肉百姓,但仕途不順或是君王猜忌,也不得逍遙;當皇帝的,卻也要擔心有人造反,心中求萬歲,然而七十便古來稀,又哪裏是逍遙?”
逍遙子說:“你悟得‘不逍遙’了,才更明白‘逍遙’的真谛。”
李滄海想想,說:“與百姓、為官者、為帝者相比,我跟着師父,又有師姐、師兄相伴,卻是逍遙許多。”
逍遙子說:“雖說如此,天命還終究是有限的。滄海,你便是修得‘長春不老功’也不可能真正的長生不死。”
李滄海說:“我從未想過要長生不死,不負這一生足矣。”
逍遙子嘆道:“好,為師有你這樣的徒弟,倒也不負這一生了。”
李滄海不由得有幾分不好意思,正要說什麽,忽見聽東南方向馬蹄聲響,一直向西奔來,逍遙子和李滄海均是好耳力的人,聽着怕是有二十來騎。
不多時,就見塵土飛揚,又夾着人的哭喊聲和皮鞭聲,李滄海舉目望去,就幾有二十幾騎黨項漢子騎在馬背上,在周圍來回游奔,驅趕着四五十個漢人打扮的人群,其中有幾個孩子啼哭嘹亮。
李滄海還是第一次親身經歷着如此凄慘的場景,她穿越前也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着手無縛雞之力時被罪犯或者恐怖分子捉拿,随時被割下頭顱将會是何等滋味。現在這些無辜百姓被黨項人侵入家園燒殺搶掠和綁架,如畜牲一樣驅趕,與現代人被恐怖分子捉走有何區別?
那是何等絕望和恐懼,她心中一軟,因為同情感同身受,眼圈兒頓時有些紅了。
逍遙子和李滄海本是扮作回鹘商人大咧咧騎在駱駝上,這時這麽多人過來,正處開闊之地,他們就算不想現在惹麻煩也無處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