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田建中：“……”
他想出聲解釋, 豆豆壓根不給他機會，她一個翻身，在炕上站了起來。
然後忽然伸出雙手, 抱住了田建中的臉，滿眼憂愁的看着他：“上仙爺爺, 你怎麽也下來了？是因為生病了嗎？你的胡子呢？生病把胡子都給生掉了嗎？”
說完，她心疼的踮起腳尖，将臉蛋貼在田建中冰涼的臉上蹭了蹭，安撫他說：“爺爺不怕, 豆豆能治好你！”
小閨女這一系列超出尋常的舉動，讓面對敵人槍，炮都能淡定自若的田建中一陣風中淩亂。
有那麽一個剎那, 他是懵逼的, 居然就那麽站着，任豆豆對着他不知所雲。
心裏卻沒來由的只覺得一陣熨帖。
閨女暖暖的，香噴噴的小臉蛋貼在自己的臉上，用軟乎乎的聲音對他說：“不怕，我會治好你。”
這種感覺, 是田建中從來沒有經歷過的。
這一刻不知道怎麽的，他的眼睛就有點發潮。聲音哽在嗓子眼裏, 鼻子忽然就酸了。
從來都繃得緊緊的肩膀不知不覺就垮了下來，田建中再也沒有一刻如此時般清楚的意識到——
他回家了。
回到了真正屬于自己的家。
“哈哈，哈哈，豆豆笨死了, 爸爸爺爺都分不清楚！”
也膩在田建中懷裏的果兒被妹妹逗的一陣大笑：“豆豆，這是咱爸，你要叫爸爸！”
“你才笨死了！這是上仙爺爺, 是爺爺！”豆豆不樂意的沖着二哥嚷道。
逗的一直在旁邊忙活着的兩個哥姐也跟着大笑了起來。
田建中不自覺的唇角也已經高高的揚起。
他一把将女兒抱起來，在她奶香奶香的小臉蛋上重重的親了一口：“豆豆，我是爸爸，叫爸爸！”
豆豆用兩手撐着他的肩膀，努力将身子離他遠一些，細細的打量。
越看心裏越委屈。
她不明白為什麽這分明就是上仙爺爺，可大家都不相信她呢？
她癟了癟小嘴，好一會兒才委屈巴巴的哼唧了一聲：“上仙爸爸。”
田建中：“……”
“噗！”
“哈哈哈哈！”
旁邊的幾個小家夥全都笑成了一團。
馬江敏端着洗臉盆還沒進門就聽到從裏面傳來的一陣笑鬧聲。
她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愣怔。
孩子們發出的這種開心，無所顧忌的笑，是她在老田家待了十三年從來沒有聽到過的。
聽的人忍不住都要不自覺的跟着笑起來。
馬江敏強烈的意識到，分家這件事，是自己這十幾年來做過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她的目光變得更加堅定了起來，腰杆也不由得挺得筆直。
“先洗把臉。”
她走進屋将盆放在炕邊的凳子上，然後走到了田建中的身邊，把豆豆從他的懷裏接了過來。
“媽媽，他們壞，他們笑我！”豆豆一臉委屈的抱緊了媽媽的脖子，氣鼓鼓的告狀。
那肉嘟嘟的小模樣，看得人恨不得要在她的小臉蛋上咬一口。
“他們為什麽笑你啊？”
馬江敏寵溺的捏了捏小閨女的臉，問道。
“是豆豆笨，她連爸爸和爺爺都分不清，還沖着爸爸喊什麽上仙爺爺，所以我們才笑她的！”
不等豆豆回答，果兒蹦跳的跑了過來，大聲的辯解。
上仙爺爺？
聽到這話，馬江敏的心裏咯噔了一下。
她想也沒想的就朝大兒子瞪了過去。
“不是我，我啥也沒說，跟我沒關系。”
看到媽媽的目光，田向東像被貓抓了似的，丢下手裏正在鋪的被子，蹭的一下跳出了好遠。
一臉戒備的看着她，快速的解釋着。
原本正笑眯眯拿着手巾準備洗臉的田建中看到這一幕，不由得挑了挑眉，眼神也變得若有所思起來。
馬江敏警告的瞪了大兒一眼，又看了看幾個小的：“都別鬧騰了，趕緊收拾收拾吃飯，吃完都出去，該幹啥幹啥，讓你們爸爸睡一會兒。看那眼睛都眍了，還不知道多久沒睡覺了呢！”
聽媽媽這麽說，孩子們全都懂事的點了點頭，大的帶着小的，魚貫從裏間走了出去。
“上仙爺爺那個，到底是怎麽回事？”田建中走到媳婦跟前，輕聲的問。
馬江敏盯着他有些跛的腿，心疼的眉毛眼睛都皺在了一起。
聽到他問，心不在焉的敷衍道：“回頭再跟你說。”
說完又忍不住追問：“你這腿到底是咋回事？”
望着妻子擔心的神色，田建中的眼底有不易察覺的溫柔。
他朝她輕笑了一聲：“那我也回頭再跟你說。”
說完轉身就朝外屋走去，步履很是輕快。
氣得馬江敏狠狠咬了咬牙，卻也只能跟上。
因為時間緊，今天馬江敏早飯做的是挂面。
将從娘家那裏拿回來的最後一包挂面奢侈的全都一鍋煮了。
細若銀絲的純白面條盛在大大的碗裏，裏面還放着飄着紅色油花的肉醬和綠色的青菜……
看上去就讓人垂涎。
幾個小娃子圍着桌子站成一圈，全都緊盯着碗裏的面條控制不住的咽口水，卻沒有一個人先去碰筷子。
田建中走過來，看到這一幕，心裏一陣心疼，腳下的步子怎麽也邁不動了。
他轉頭看向跟過來的妻子：“我随便吃點啥都行，細糧留着給孩子們吃。”
聽到他的話，不等馬江敏開口，幾個孩子已經七嘴八舌的對着他開始解釋：“媽媽說了，在咱家不分大人小孩，也不分能賺工分不能賺工分，大家都一樣。有福一起享，有難一起擔。
現在有細面條子，那就應該全家人一起吃，沒有了，咱們就一起啃粗糧餅子。”
說完，他們自己先就嘻嘻哈哈笑了起來。
有福一起享，有難一起擔。
田建中站在那裏，細細的咀嚼着着這幾個字，一時間，內心各種滋味，五味雜陳。
直到田建中夫妻倆在桌前坐好之後，孩子們才紛紛落座，大家一起開動起來。
吃着香噴噴的面條，看着圍繞在身邊的，貼心又懂事的孩子們，田建中又想起了之前在老娘那裏時的情景。
握着筷子的手忍不住的發緊。
吃完飯，他叫住了大兒子：“東子，你去一趟村委會，找你大爺爺把我的軍大衣拿回來。我之前脫在那兒，忘了穿回來了。”
聽他這麽說，田向東連忙答應。
馬江敏愣了一下。
自己男人是什麽樣的人她還能不知道？
那是一個走一步看三步的主兒，細心又謹慎。
他還能幹出把大衣忘在別的地方的事兒？
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麽名堂，她也沒有多問。
吩咐了小西洗碗，讓果兒帶着豆豆就在火盆附近玩，不許出去。
之後，她将男人拉回裏屋按在凳子上坐下。
馬江敏走回竈屋，端了一盆還冒着熱氣的水放在了他的腳邊。
水裏散發着濃郁的姜的味道。
“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把鞋脫了泡泡腳，別凍傷了。”
馬江敏說着，很自然的就蹲在了田建中的腳邊，伸手要去幫他解鞋帶。
“我自己來。”田建中有點窘迫的快速收回了腳。
可馬江敏絲毫不理會他，抓住他的褲管就将腳給拽了過去。
幫他脫掉鞋襪之後，望着那瘦得能看見骨頭，還長滿了凍瘡的腳，眼淚頓時嘩啦一下流了滿臉。
“咋弄成這樣了？你天天光着腳在雪地裏跑了？”她又疼又氣，狠狠的瞪向自己的男人。
“沒事，都快好了。這麽大人了，哭啥？”
田建中有點局促的伸手幫媳婦抹了抹眼淚，笨拙的勸道。
馬江敏緊緊的咬着下唇，一把把他的手甩開，将他兩只腳全都按進了盆裏。
凍的失去知覺的腳忽然沾到熱水，即使水并不很燙，還是刺激的田建中忍不住嘶了一聲。
趁他沒有防備，馬江敏毫不客氣的将他右邊的褲腿直接抽了上去，一直撸到了膝蓋上面。
那黑黢黢的傷口一下子撞進了她的眼裏。
即使心有防備，可看着那駭人的疤痕馬江敏還是沒忍住啊了一聲，身子向後一仰，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媳婦兒！”田建中伸手要扶，卻被馬江敏一把抓住！
“說，到底咋回事，給我說實話！”最後幾個字，甚至已經帶出了哭音。
馬江敏死死的抓住男人的手，仿佛用上了渾身的力氣，她的眼睛裏全是水霧，緊緊的盯着那個疤痕，一眨不眨。
那樣子，如果田建中敢再繞彎子，她就會當場和他翻臉一般。
田建中抿了抿唇，還是選擇了老老實實的回答。
“之前出了一次任務，結束的時候被流彈打中，沒有趕上大部隊，被滞留在了任務地。部隊的人以為我犧牲了，可是又沒找到屍體，就只能按照失蹤處理。”
“那後來呢？受個傷你能失蹤三年？！而且，這麽長時間了，再大的傷也早該長好了，為啥你這傷到現在看着還沒長全？”
馬江敏才不信這個男人說出來的鬼話。
避重就輕的事兒，他幹的還少嗎？！
打死她都不相信，這個人一失蹤就是幾年，僅僅就只是因為腿部受傷！
以她對男人的了解，別說只是被流彈打中，就是被打斷了腿，他爬也會爬着找回大部隊的！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看文開心，我們明天見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