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王洙不敢擡頭,眼睛緊緊地閉着,汗水和淚水俱順着下巴流下來,大殿陷入一種可怕的死寂,王洙甚至可以聽到自己淚水滴落的聲音。
賀公公忽然開口,尖細的嗓音有些不易察覺的顫抖,“奴才知罪,甘願受罰。”
王洙猛然擡頭,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賀公公并不偉岸的背影,大腦一片空白,從她的角度看過去,皇後的表情有些猙獰,皇上擰着眉頭,四皇子一臉得意的站在一旁,而孟詢……
孟詢忽然站出來,雙膝跪地,“父皇,母後,私自出宮是兒臣一人的主意,賀公公是受兒臣脅迫才會帶兒臣出宮,還求父皇母後能對賀公公網開一面,要罰就罰我一個人。”
孟詢說完便扣首一拜,即使隔着地毯也能聽到額頭和地板那一聲脆響。
皇後打斷了他,怒道,“你胡說些什麽?”她找法子為兒子開脫,兒子卻主動找不痛快。
孟詢跪着爬到皇上面前,“父皇,兒臣所言句句屬實。”
“你這個不争氣的東西!”皇上氣的胡須都在顫抖,“朕怎麽養了你這麽個不長進的東西!滾!滾回景德宮閉門思過。來人!給朕看好七皇子,沒有朕的傳召,不許他邁出景德宮一步!”
皇上氣得拂袖而去,四皇子忍着笑看了孟詢一眼,快步追了出去。
皇後知道皇上這次是真的動怒了,所以也不敢求情,皇上一走,她馬上差人把孟詢扶了起來。
“賀向忠,這次殿下為你開脫,本宮就姑且饒你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你自己知道該怎麽辦,去領二十個板子再進來說話。詢兒,你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皇後一臉不悅,衆人領旨紛紛告退。
王洙就像被人遺忘了一樣,整個過程她都參與了,可是大家都忘了她的存在,主子甚至都不屑于發落她這個小奴才。她跪的久了腿有些軟,料想賀公公也是,所以她一出宣和殿就趕緊攙扶住賀公公。
“賀公公……我……”王洙不知道怎麽表達她的感激。
賀公公看了她一眼,嘆了一口氣,道,“你在這候着等殿下出來,咱家先去讨頓板子再給皇後娘娘回話。”
賀公公不一會兒就回來舉步維艱的回來了,王洙見他面色發白,嘴唇鐵青,再看他背上的衣服布料已經破破爛爛了,忙上前扶住他,內疚道,“賀公公……”
賀公公沙啞着嗓子問,“殿下還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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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洙點點頭,“您……”
“死不了。”賀公公咬牙道,“咱家也不是吃素的,那幫狗崽子不敢下狠手。”
兩個人又在殿外等了一會兒,孟詢總算出來了,一出來就快步朝王洙和賀公公走過來,賀公公屈膝道,“謝殿下為奴才求情……”
孟詢沒理會賀公公的謝恩,而是一臉不忿,但礙于不是在自己的宮裏,只能忍氣吞聲,“我四哥他就是專跟我過不去,真晦氣,出宮緩口氣也能碰上他!”
“您有沒有想過,說不定是四皇子派人特意盯着您呢……”賀公公欲言又止,這時恰好來人傳賀公公進殿,賀公公皺着眉頭,囑咐王洙先把殿下送回宮。
王洙和孟詢目送一瘸一拐的賀公公進了殿,王洙心裏很難受,如果不是她以偷聽為名去找弟弟王煜,就不會耽誤那麽多時間,就算被發現私自出宮,他們三人也不會那麽被動,一進宮門就被人攔下帶走。如果,他們回來的比四皇子早,賀公公大可以事先和皇後娘娘通個氣,也不至于像剛剛那樣,一切都是那麽措手不及。
“你發什麽呆呢!吓傻了吧你!”孟詢拍了一下王洙後腦勺,“還不回宮,還嫌不夠丢人?”
王洙捂着她頭上那頂偏大的帽子穩了穩,畏畏縮縮跟在孟詢身後。
“殿下,奴才以後一定好好伺候您。”王洙并不是趁機表忠心,只是她是真的在這一刻覺得這個主子不是那麽的讨人厭,至少出了事不會把過錯推到下人身上。
孟詢莫名其妙的看了這個小太監一眼,“敢情你以前就沒好好伺候我了?”
“……”此刻的孟詢神色平靜,王洙看他也就更順眼了點,所以谄媚的話就脫口而出了,“奴才只是覺得慶幸,自己跟了一個體恤下人的好主子,您長的這麽英俊,說話聲音又這麽好聽,還那麽有才華,那麽重情義,對我們這樣的下等人您都這般回護,奴才對您的崇拜如滔滔江水……”
孟詢被說的有些臉紅了,支支吾吾道,“你……有病!”
這是七殿下有生以來罵人聲音最小的一次了,王洙仍然死皮賴臉道,“奴才真是太崇拜您了,賀公公也是,剛剛您沒出來時,奴才和賀公公都覺得自己一定是攢了八輩子的好運氣,才跟了您這麽一個完美的無可挑剔的好主子……”
“滾滾滾,別廢話,煩死老子了!快滾!”孟詢做了一個要踹王洙的姿勢,王洙這才閃到一邊去。
主仆倆回來景德宮,孟詢回了寝宮,心情着實不佳,但想到剛剛那個不知道叫什麽鬼名字的小太監那一番話,心裏稍微舒服了一點。那個狗崽子看起來笨死了,但是還是很會識人的,他優點就是多的難以形容,正常人都會這麽覺得,遲早他父皇也會發現他有多麽的優秀的。
王洙也回房了,翻箱倒櫃的把所有家當都掏出來了,這個月俸祿還沒發,她的大部分現銀都交給李大嬸指着她轉交給自己的弟弟,所以她手頭真是太緊了。
其實還是私藏了點碎金子的,只是還沒拿到宮外換錢,哎,好懷念在銀作局的日子,随随便便就能順點好東西,哪像現在啊,一點油水都沒有,錢都是只出不進,得趕緊想點生財之道。
王洙望着自己最後那一小袋銀子,留下了點鱷魚淚,最後還是一狠心,揣着那袋銀子和一只金耳環跑去了太醫院。
與她相熟的謝太醫這些日子不在,王洙走不了後門,只能忍痛花光了所有的銀子換來一瓶“膚生膏”。
王洙帶着藥膏回去的時候賀公公也回來了,她走到賀公公門前,見門半敞着,想都沒想就推門進去了,結果卻看見賀公公提着褲子蜷縮在牆角一臉驚恐,而孟詢的手朝賀公公伸出去,見王洙來了,那手便停住僵持在半空中。
王洙眨眨眼,一定是她想多了!
孟詢絲毫沒受王洙的影響,又要上去拉賀公公,嘴裏還念道,“你給我看看啊!”
賀公公膝蓋一軟直接跪倒,“不是奴才不給您,是奴才不敢給您,那地方實在太不堪了,怕污了您的眼,真不能給您,您放過奴才吧。”
王洙耳邊都是“給我”“不給”“給我”“不給”這種銷魂的對話,整個人都不好了,她覺得自己出現的真是太不是時候了,仿佛是打擾了人家一樣,忍不住後退了幾步。
賀公公扯着嗓子叫住王洙,王洙只得上前和賀公公一起跪着,賀公公老淚縱橫,“奴才有王洙就行了,殿下您快回去歇着吧!”
孟詢撇撇嘴,嘟囔了一句“真是不可理喻”就出去了。
王洙趕緊把賀公公扶了起來,替他擦擦眼淚,忍不住問道,“公公……殿下他……要對您做什麽?”
賀公公見這兔崽子那副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沒想正經的,一向淡定的賀公公難得激動了一把,“你這兔崽子怎麽那麽下流!殿下是非要親自給我上藥!”
王洙一臉不信的表情,“那是好事啊,您哭什麽呢……”
賀公公又“哎喲”了一聲,扶着屁股蹭上了床,“你打二十板子試試!”
王洙總算不再糾結剛才那一幕不忍直視的畫面,從懷裏掏出“膚生膏”給賀公公,“公公,這是上好的上藥,京城同德藥堂的貢品,據說擦了這藥,再重的傷三天也能好了,奴才孝敬您的。”
賀公公叫王洙自己留着吧,又指指桌子,“殿下也送來了一瓶,用殿下的。”
賀公公一再不收,王洙也只好把藥膏收了回去,心裏想着,等謝太醫回來,她得拿着這破瓶子去他那把銀子換回來,這鬼東西太貴了,真是花光了所有的積蓄。
王洙替賀公公上好了藥就退下了,孟詢竟然還在外面等着,見王洙出來上前問她,“傷的怎麽樣了?”
王洙為了讓賀公公多休息幾天,添油加醋的說的嚴重了些,說的孟詢眉頭緊皺,王洙還真沒見過這麽體恤奴才的主子,都不忍心騙他了,“其實也沒那麽嚴重,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孟詢“嗯”了一聲,看起來還是很不高興。
王洙又道,“賀公公見殿下這樣真的很感動,奴才也很感動,果然是患難見真情……”
“誰跟你們患難見真情了?誰跟你們有真情了?滾!”孟詢咆哮道,“你有完沒完啊!惡心死了你!”
王洙心想,殿下這瘋狗病還真是不太穩定啊,不知道什麽時候又發作了,還是趕緊滾了比較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