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屯糧

第74章 中藥餃子【已捉蟲】

年三十這天，大早上天上就是灰蒙蒙的一片。

那烏雲愈來愈厚重，瞧這樣子，可能要迎來今冬的第一場雪了。

一早上林謙跟何陽軒就被爺爺拎起來，雞鴨鵝各殺了一只，又選了一條肥魚。爺爺将前一天準備好的做丸子的半成品拿出來，經過一宿發酵，原本的半盆已經有了滿滿一盆。

燒熱油，用手指将丸子一個個下鍋炸至金黃。林謙跟何陽軒那邊拿着鑷子給剛殺的家禽擇毛，都能聞到那邊丸子出鍋的香氣。

爺爺做的不少，足足三大盆。這個可以當零嘴吃，又耐儲存，放上十天八天的也沒問題，再多的放進何陽軒空間裏就好，有空拿出來吃兩個。這玩意好吃，不過做起來麻煩，也就是過年，爺爺能難得勤快些。

何陽軒先忍不住了，瞧着爺爺的動作，趁着爺爺不注意抓了一把丸子回去。回頭剛走了兩步，後腦勺就挨了一勺，何陽軒回頭對着爺爺笑一笑，幾個小步溜回了餐桌上。

林謙一雙眼睛瞧着何陽軒，不知道說他什麽好，何陽軒先把丸子塞林謙嘴裏一顆。

林謙嚼着丸子，取笑道：“多大個人了。”

“再大在咱爺面前也是孩子，對吧爺？”

“小兔崽子。”爺爺将勺子放在一邊，用筷子随時觀察鍋裏頭丸子的成色。

何陽軒自己也吃一顆，帶笑看着林謙。

丸子炸出來了，一家人吃着丸子就不想着中午飯了。下午時候将包餃子要用的餡料都準備出來，等晚上七點的時候包上，八點煮了吃年夜飯。

老一輩什麽規矩不清楚，不過這個習慣還是因為看春晚養成的。因為春晚晚八點開始，一家人會在這之前将年夜飯準備出來，然後掐點在開始的時候煮好餃子，一家人聚在一塊看着春晚度過新年。

春晚什麽樣沒人會在意，因為當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時候，春晚只是烘托氣氛的背景音樂。

所以不論有多爛，網絡上罵聲再高，春晚依舊是一年之中收視率最高的節目。

可惜，現在想看也沒有，就算今年春晚如約而至，這裏也沒有電。

餃子餡調好先放保鮮裏面。林謙透着窗戶往外看了一眼，不知何時，外面飄了幾朵雪花。入冬幾個月來嚴寒刺骨，這還是第一次下雪。

林謙穿上外套走出屋門，發現外頭氣溫提升的不少。

透過窗戶叫何陽軒也出來。

何陽軒從空間裏拿出溫度計，看一下氣溫只有零下五十幾度了。

剛巧，林謙聽見了村裏頭喇叭聲音，他走出院子往喇叭的方向走了幾步，站着身子聽個仔細。

是召集全村人去村裏食堂，自帶碗筷，那邊有餃子派發。

此時路上已經站了不少人，聽了這個消息都穿上厚衣服拖家帶口去食堂吃餃子。

林謙正要轉頭回去，瞧見劉叔打屋裏出來。劉叔的耳朵不太好使，瞧見林謙正好問問他喇叭裏說了什麽。

“說讓去餐廳那邊領餃子吃，餐具自帶。”雖說老話裏有過年大人不能外出犯忌諱的說法，可眼下各家各戶過得都很困難了，若是這樣還有那麽多的條條款款束縛，那也太辛苦了些。

劉叔點點頭。

“這樣。”

“我回去跟我爺爺商量商量，去湊個熱鬧也好。今年村裏冷清壞了，去那邊大家夥一塊吃吃餃子也有年味。”

“也是，這一年都不敢出門，今兒還能暖和些，出去走動走動也好。”

二人各回各家，林謙将食堂分餃子的事情跟爺爺說了。

爺爺想想：“想去就去吧，又不是什麽麻煩事。對了，帶些丸子去，瞧見孩子了給抓兩個嘗嘗。”

家裏丸子做的多，送出去些也沒什麽。大過年的，村裏就那麽幾個孩子，送些丸子給孩子們當零嘴也不錯。

爺爺也要過去，林謙跟何陽軒不放心，又怕老頭一個人在家悶得慌，就給他裏三層外三層的裹好了，又在外衣裏頭貼上了暖寶寶，腳下墊了暖寶鞋墊，等着身上熱起來了，這才讓老頭走出屋門。

一家三口也不要什麽美感，裹得像三頭熊走出去，走入人群的時候還挺顯眼的。

一路上就遇到不少人，食堂外更是站了許多人。有的人出來碗裏頭裝幾個沒煮的餃子，有說有笑的離開了。

林謙一家三口帶着碗筷，相視沒明白過來，拿碗筷不就是在這裏吃嗎？這裏還是食堂。

“打聽一下，不是在這裏吃嗎？”

碗裏頭帶着生餃子的人聽見了，回頭笑笑解釋道：“在這吃也行，拿了回家煮也行。聽村長說這餃子是中藥的，吃了對身體好，是政府給發下來的。”

傳說餃子的起源，就是醫聖張仲景不忍老鄉凍爛耳朵，便用面食包上驅寒的食物和藥材做成餃子分給大家吃。現如今極寒的天氣中，吃上幾顆中藥的水餃，許是有意，但這樣的餃子更加暖人心。

如此，林謙更想嘗一嘗了。

因為人太多，大部分人都選擇領了餃子回家自己煮，還有一部分人覺得在這裏領餃子有些抹不去面子，像是要飯，卻又舍不得一頓免費的餃子吃，匆匆領了，還怕被人看見。

林謙一家三口光是排隊就花了半個多小時。這時候基本所有人都擠進餐廳了，餐廳裏有一條細長炕穿過整個食堂，燒火過後很是暖和。很少有人坐上去，大部分都是冷得受不了的人将手伸過去放在上面暖一暖。

林謙一家三口往角落裏一站，也不跟別人争。他們一身暖和又舒服，就是等待的功夫有些枯燥。

人來人往，慢慢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帶孩子的大部分都是後來的，因為孩子沒大人那麽抗凍，所以都是選擇在這裏暖暖的吃完餃子，然後再趁着這份暖和回去。

人漸漸少了，排到林謙一家的時候，三個人全是要的在這裏吃。

餃子是現煮的，一口大鍋和四個電鍋輪番忙碌。

村長一家帶着兩個女人在那邊忙着。等餃子煮出來，林謙順手拉下口罩，村長才認出來。

“過來了，剛才都沒認出來。”村長笑道。

“大過年的湊個熱鬧。再說還真沒吃過中藥的餃子。”林謙脫下手套揣口袋裏，将裝了餃子的碗端起來。

“這餃子挺好的，吃完了身子骨都熱乎起來了。”村長給何陽軒和爺爺也盛上餃子。

三口人找個角落裏坐下吃餃子。

後面陸陸續續又有人過來，只有本人去了才有餃子，不能替家裏人拿，所以大部分人家都是輪班看家過去拿餃子吃的。餃子不大，一人十個，是中藥和肉餡的，帶着餃子湯一塊喝進去，成年男人也能吃個五六分飽。

這邊正常餃子都是撈出來和着蘸料吃，不過這是政府送過來的餃子，這煮餃子的湯裏面加了些鹽，一塊吃也暖和。

林謙迫不及待夾起來一顆餃子吹了吹嘗一口，面對爺爺二人的好奇目光，林謙點點頭。林謙吃不出來裏面有什麽中藥，不過滋味上還是不錯的，略苦，卻帶着一種特別的香氣。

從來沒吃過這樣的餃子，新鮮極了。

一家三口這邊吃着，有幾個孩子在屋子裏跑來跑去。孩子們好久沒看到同伴們了，此時一下子一堆孩子聚在一起，玩着鬧着，怎麽也舍不得分開。

沒有不疼孩子的家長。孩子的家長們看着自家孩子玩得這麽開心，即便吃完了餃子，也多呆一會兒，讓孩子多玩玩，大人們相互之間也有些日子沒見了，沒事聊聊天也多熟絡熟絡。

林謙這邊餃子混着湯吃完了，想起來來的時候帶了些丸子，就招手讓孩子們圍過去。

丸子從懷裏拿出來，因為在衣服裏頭，還不算太涼。林謙給每個孩子分了三個丸子，小一些的孩子将丸子拿在手裏還不認識，禮貌的問這是什麽。

“這是好吃的，吃吧。”林謙分丸子的時候滿手是油，何陽軒很貼心的送過來紙巾，林謙這邊擦着手，看着孩子們吃得腮幫子都鼓起來。

孩子家長們面面相窺，看看孩子都有些心酸。

剛好林謙目光看過來，也都對林謙報以善意的笑一笑。

無論環境什麽樣，這群孩子永遠都是希望。林謙自己不可能有孩子，但面對這群孩子的時候，心裏頭還是軟成一片的。

有個孩子舉起小手問林謙：“叔叔，我可以給我媽媽吃嗎？”

林謙伸手摸摸他的頭，笑道：“這就是給你的當然可以了。”

那孩子當即笑出了沒有門牙的牙龈，轉過頭跑着去找媽媽，将小手裏握着的丸子遞給自己媽媽。

孩子媽瞧見這個眼睛都紅了，蹲下身子親親孩子，告訴她自己不喜歡吃。

“我不喜歡吃這個。”這句話大部分家長都說過。

林謙将餃子湯也喝幹淨了，此時一家三口都吃了一頭汗。

脫下帽子擦一擦，跟村長打了招呼往回走。

剛走幾步，就聽見天空一陣尖銳的鳥鳴，林謙擡頭，瞧見一只深褐色的鳥在空中盤旋了兩圈。即便距離很遠，依舊瞧得出那鳥很大，翅膀伸開少說也有五六米長。

林謙第一次瞧見這個，忍不住問爺爺：“這是啥？”

爺爺眼睛眯起來，盯着那盤旋的大鳥看了許久，才道：“金雕。幾十年沒瞧見這個了。”

“金雕？”對于雕這種大鳥，林謙對它的印象僅僅停留在電視裏面，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活的。

“金雕有這麽大嗎？”何陽軒眉毛皺了皺眉。

“是沒這麽大，不過樣子錯不了。”一家人加快了些腳步，路過劉志鳳家的時候，爺爺讓林謙進去送些丸子過去。

給孩子們分完了，林謙随身的袋子裏還有十幾個丸子。

劉志鳳家裏也有孩子，送過去也沒什麽。

林謙站在門口敲敲大門，此時劉志鳳正在煮餃子。剛剛劉志鳳帶着孩子一塊去領了餃子，而她的母親因為纏綿病榻，別說在這麽冷的天出門，就是下地都很費力。

聽見了聲音，劉志鳳讓女兒看着點，穿上棉襖出去看看。

“劉志鳳，我林謙。今兒我爺做了些丸子，讓我分給村裏孩子們，這是你家閨女的。”林謙将丸子遞過去。

劉志鳳透過袋子瞧見裏面幾顆丸子，有些不好意思道：“這咋好意思？”

“你也知道我爺喜歡孩子，村裏頭現在孩子就那麽幾個，大過年的做點好吃的，我爺瞧見孩子們吃得開心也高興，老人嘛，怎麽高興怎麽來。”

天氣冷，劉志鳳也沒留人，寒暄了兩句就回去了。

爺爺二人就站在不遠處，林謙快走幾步到了爺爺身邊一塊回家，爺爺笑道：“瞧着精神頭不錯，沒被那事影響。”

當初劉志鳳家裏遭了流氓，結果被劉志鳳一刀捅死了。這事爺爺印象挺深刻，所以對劉志鳳關注也多點。

這要是換了旁的女人，光是被流氓盯上就夠好些日子擔驚受怕的了，這捅死人了，大部分都是吃不下睡不着，精神頭都不好。眼下瞧着劉志鳳有說有笑的，顯然，那事對她影響不大。

“本來就是要強的人，再說那事本來也不是她的錯。”

回了家，三口人相互幫着脫下厚重的衣服。一樓的溫度也有十多度，穿一件毛衣就可以了。

“爺您以前看過金雕？”何陽軒有些在意那只盤旋在天上的鳥。

“見過幾次。現在不清楚，以前有些人專門訓金雕幫着捕獵，成年的金雕能把狼當獵物抓了吃。不過現在是少見了，我還以為絕種了呢。”

“這還能訓練出來呢？”林謙透着窗戶往外看，不過這時候那只金雕已經飛走了。

“能訓練的鳥多了去了。尤其是對捕獵的人來講，有只鳥幫忙能省不少事。若是能養一只雕跟一條獵犬，只要訓練得當，基本出門打獵就沒有空手回家的。可惜後來大部分的猛禽都不讓養了，懂得訓練的人越來越少了。”

何陽軒将三人用過的碗放進廚房水槽裏，又走回來笑道：“我爺活着的時候跟我說過，以前老北京權貴不少人都講究馴養鷹。越是兇狠的品種越難訓，但訓練成功了，也是一個炫耀的資本。而且訓練出來，一輩子也只認一個主人。”

“其實這種，最好的還是草原上馴養出來的，咱們這邊沒那麽好的條件。”爺爺道。

這時候天氣已經越來越暗了。剛剛出去走了一圈，這時候再看地面已經積了一層雪了。

雪下得并不大，洋洋灑灑的，瞧着倒也好看。

等天黑透，有的人家已經點燃了鞭炮，開始吃年夜飯了。

不是每家人都像林謙家這樣有電的，平時都是天黑便睡下。今天是過年，再舍不得的人家也會點起蠟燭好好吃一頓年夜飯。

一樓，隔着窗戶能夠隐約聽見外面接連響起的鞭炮聲。

爺爺想一想，左右沒有春晚看，一家人圍在一起把餃子包上，然後将準備好的食材全部下鍋，年夜飯也提前了兩個來小時。

何陽軒想放煙花，被林謙攔下來了。家裏頭煙花不多，用一個少一個，不如等着往後哪年心情好再放。今年別人家過得都苦，甚至還來不及适應末世，這個時候放煙花，總覺得有招仇恨的嫌疑。

沒有春晚，不過林謙有下載了許多的往年經典小品、相聲的U盤，拿出來一個就在客廳的大電視上播放。将餐廳的桌子搬到客廳，一家三口一邊看着相聲小品，一邊享受今年最後一頓盛宴。

酒過三巡，三盤餃子吃了大半。

林爺爺将三盤餃子分了三份，也沒撤桌子，只讓他們回自己屋裏頭守歲，餃子不能剩，零點之前要吃完。

“咱爺一個人守歲是不是有點孤單？”何陽軒回樓上，關上門道。

“我家裏一直都是各自守各自的。十多歲以後我爺才讓我守歲，那個時候就是一人一屋。去年的時候還是讓咱倆各自守各自的，是你自己賴我屋不走。”現在倆人是兩口子，一塊守歲也沒什麽了。

“這麽一看咱爺還是缺個老伴。”何陽軒笑道。

“他要是想找，說不定現在都能給我生個小叔了。”林謙走床邊鋪床。

“這麽說咱爺還挺生猛的。”八十多歲的老頭再生個孩子？

“還別說，鄰村還真有個七十二歲的老頭跟六十多的媳婦生孩子的，還上過新聞呢。”

“那算啥新聞？”何陽軒一拍林謙屁股，“你能生出來才叫新聞。”

林謙聽慣了何陽軒的這些葷話，也不在意，反唇相譏道：“我又沒那零件，你是媳婦，要生也是從你肚子裏出來。”

何陽軒當即腳下一拌林謙，将林謙摔床上，鼻尖抵着鼻尖，笑道：“行啊，咱們現在就生。”

林謙脫下鞋，用腳踢踢何陽軒的下腰：“生個鳥生，還沒見過公雞下蛋的。”

“誰說公雞不會下蛋的？”何陽軒張嘴咬了一口，“咱倆試試。”

林謙終究是沒有何陽軒的臉皮厚，用力推了推，道：“不鬧了，這還得守歲，啥事明兒個的。”

“哪有那些規矩。”何陽軒這麽說，手倒是老實些了。只是頭壓在林謙耳旁，低聲道：“只是我覺得，現在做的話，我能從今年做到明年。”

“你腦子裏想的都是什麽？”林謙嘴上這麽說，其實心裏頭也有點躍躍欲試。本來這麽大的小夥子，今天還吃了點滋補的中藥水餃，火氣大很正常。

“都是你啊。”何陽軒伸手将林謙的頭發都順後面去，看着這麽一張臉，眼裏頭都帶着星星，“你是我媳婦，也是我孩子。我老把生孩子挂在嘴邊，可我心裏你就是我的孩子。我會用我這輩子的所有去珍惜你，保護你。你全身上下，每一根頭發絲都是我的。同樣，我也是的。我們不需要孩子，不需要将我們的愛分給誰，就只有對方。”

何陽軒的聲音很輕，載着滿滿的溫柔淌入林謙的心。

林謙看着何陽軒的眼睛，瞧見他目光中的閃光點點，忍不住開口打擊一句：“占我便宜是吧？”

何陽軒微愣，剛要開口解釋，林謙一伸手将何陽軒抱在懷裏親了上去。

外面的雪花還在飄着，屋裏頭已經漸漸升溫到炙熱難耐。

何陽軒将林謙腿一抗，咬牙切齒的亢奮：“寶寶，吃奶了。”

十點過半，林謙一腳踢開還膩着的某人，起身去浴室清洗。雖說熱水器沒有熱水，但裏面放了幾個裝着開水的暖水壺，直接在浴缸裏頭兌好水進去泡一泡。

何陽軒坐床邊上，蓋着個被單看看時間。今年還是年夜飯吃得太早，這還沒到淩晨林謙先不幹了。

套上睡衣，何陽軒撩開厚重的門簾向外看一眼。雪花下得有些大了，就着室內照在外面的一點點光，瞧着那飄落的雪花更好看了些。

每次做完，林謙只要還能站起來，就會去浴室好好清理自己，如此，何陽軒每天都會貼心的在浴室放上暖水壺，這樣林謙什麽時候泡澡都有熱水可用。

每到這時候，何陽軒都不會去打擾林謙，給他一些私人空間。

等候的時間永遠是漫長的，桌子上還放着已經涼了的水餃。何陽軒拿筷子夾一個扔進嘴裏，結果咬一下整張臉都皺起來了。

牙差點崩掉了。

何陽軒舌頭在餡料裏搜尋了一下，吐出來一枚硬幣。

何陽軒明白了，難怪爺爺特意告訴他們淩晨前要把餃子吃光，原來是在裏頭放了硬幣。

有這麽個傳統，新年的餃子裏頭放上硬幣，吃到的那個人會一年都幸運。

何陽軒捏着硬幣看了半晌，他已經足夠幸運了。

林謙從浴室裏頭出來，渾身都帶着幾分水汽。

進屋瞧見何陽軒坐窗邊上看外頭景色。

“也不怕冷。”林謙走過去。

“還好，你看看。”何陽軒指指窗外。

林謙走過去，手搭在何陽軒肩膀上往外看一眼。今年的第一場雪景，漂亮而又珍貴。

“總算是下雪了。”林謙将厚重的窗簾貼回窗邊的魔術貼，讓它嚴絲合縫，省着冷氣進來。

“我剛才從餃子裏吃了塊硬幣出來。難怪咱爺要讓咱們把餃子吃光，原來還有這個。”

這麽一說，林謙忍不住伸手拿了個餃子吃進嘴裏：“還是咱爺調的餃子餡好吃。”

“咱爺做啥不好吃？”

“你說咱倆是不是該學學做飯了？”今年一年二人半學不學的，怎麽做飯都沒有爺爺的那個味道。

“咱倆就是長了張能吃的嘴，哪是做飯的材料？”

何陽軒有些沉默。林謙手搭在何陽軒的肩膀上，碰到耳朵發現他耳朵冰冰涼的，就伸手給捂一捂。

何陽軒伸手握住林謙的手，林謙發現他的手也很涼，看來打從他進衛生間開始何陽軒就在這邊坐着。

“謙兒，我問你。”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咱爺不在了，你怎麽辦？”

林謙一愣，看着何陽軒那一雙眼睛，張張嘴沒說話。

“人都有生老病死。”

爺爺八十了，已經是垂暮之年，最多再有個十年二十年的活頭，而那時二人剛剛步入中年，該怎麽面對？

林謙跟爺爺的感情自然不用說，這是林謙唯一的親人。何陽軒比誰都清楚親人離開的滋味，可林謙跟爺爺相處了那麽多年，能承受得住嗎？

何陽軒必須給林謙打好預防針，即便這話确實很讓人揪心。

林謙看着何陽軒，過了兩秒，唇角卻輕輕勾起：“能怎麽面對，肯定很傷心吧。”

何陽軒伸手，将林謙抱懷裏。

林謙站着，任憑坐着的何陽軒抱着他：“人總有死的那一天，再怎麽接受不了，也要适應。其實對于咱爺來講，死未必是壞事。我其實挺願意相信地下有個陰間呢，死去的人都在那裏活的好好的。如果咱爺去了，我奶，我爸，我爺失去的所有的孩子，都在那邊等着他。同樣，到時候他們就會等着咱們。這麽一想，只是分開幾十年罷了，總有再見面的時候。”

有的人覺得人死如燈滅，有的人覺得生死輪回，失去的人，不過是換個狀态存在罷了。

事實上，只要故去的人還有人記得他，他便在活着的人的心裏永存。

林謙低下頭，跟何陽軒額頭對着額頭：“你也一樣，我也一樣。不論我們誰先離開，我們再怎麽傷心難過，日子都要過下去。至少于我來說，如果我哪天先走了，最希望的肯定是你在這個世上一輩子都安安穩穩的。”

“我過年不該提這種事情。”二人之間總有一個要先走，一想起這個，何陽軒心肺都覺得疼得慌。

“不會啊，這是個很好的話題。生老病死，本來就是每個人都要面對的事情。我知道你不樂意聽我死活的事情，可就是這樣，希望永遠在活人身上，如果一個人死後，記得他的人也死了，世上沒人再念叨他，他是不是太可憐了？”

這一點上，林謙要比何陽軒成熟得多。原因無他，只是林謙死過一次。

雖說死亡的感覺并不好，可對于死者來講，沒有什麽比活着的人的幸福更讓他在意的事情了。

因為死過一次，所以林謙更加珍惜活着的每一天，相應的，他也學會坦然面對生死了。

何陽軒擡頭，在林謙唇上輕輕碰了兩下：“我不知道那些。我只知道，如果我哪一天失去你，我一定活不下去。”

何陽軒愛了林謙十年，現如今在一起了，何陽軒開始貪心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他只願這一輩子能夠無限延長，因為有林謙的日子，他永遠也過不夠。

“我不一樣。”林謙語氣難得的溫柔：“如果你先我一步走了，我一定會帶着你那一份，活得更好。”

“只要你過得比我好。”何陽軒的眼睛有些濕潤，去捕捉林謙的嘴唇，珍惜中帶着小心。

輕柔而又綿長的親吻，不帶絲毫情、欲，懷着那份有些稚嫩的愛，享受着彼此的存在。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二人躺床上，享福倚着等待零點過去。

林謙清楚何陽軒，每次做完，哪怕只做了一次，只要停下來，何陽軒就會進入賢者時間。這樣無論再發生什麽事情，手腳都會很老實。

看着手機，零點一過，林謙在何陽軒頭上落下一吻：“新年快樂。”

何陽軒困了，聽到這話，腦袋蹭蹭林謙：“新年快樂。”

開始下雪了，氣溫也漸漸回暖了。去年差不多也是這時候開始暖和起來的，只是去年遠遠沒有今年這般寒冷。

雪連續下了幾天都沒停，不過下的不大，基本一天早晚各清理一次院子，就很幹淨了。

等氣溫升到零下二十度的時候，林謙樓裏就有些過熱了。将厚重的窗簾拿下來，何陽軒收進空間裏頭，來年還用得上。

那些閑置下來的溫室重新啓用，将原本花盆、無土栽培工具放進去，開始育苗。

這兩天最大的好事是牛下崽子了，小牛犢懵懵懂懂來到這世界上，正是橫沖亂撞的時候，也是最好玩的時候。

何陽軒許是覺得牛長大了會被吃，不敢建立什麽感情，林謙倒是每天都會拿出點時間來陪小牛玩，母牛跟林謙熟悉，也不會阻止林謙接近小牛。

等林謙聽到了牆外面孩子們你追我趕的玩鬧聲，這時候才真的感覺到，極寒過去了。

出門走走，路邊還有孩子們堆起來的雪人。路上遇到孩子們了，大部分孩子都記得林謙是給過他們吃丸子的叔叔，對他都十分親近。

去路口站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剛好瞧見王英帶着孩子小雨點出門來玩。才半歲多的孩子，此時腿腳都利索了，小腳丫一下一下的踩着地上的雪，聽着雪被踩出聲音，還會興奮的拍手。

這孩子，成長已經不足以用快來形容了，簡直是穿梭時空般的成長。

現在告訴他這孩子兩周歲了，林謙也相信的。

“小雨點，過來。”林謙蹲下身子逗孩子。

孩子也不怕生，咿咿呀呀的跑過來，張開手撲進林謙的懷裏。

林謙将孩子抱起來，對着王英點點頭。孩子不怕生，是好事也不是好事。不怕生，對誰都不會抗拒，如果是好人還好，若是來個不懷好意的人，抱起孩子就走，孩子連哭都不會哭一聲。

“這天總算暖和下來了。”王英笑道。

“啥天氣都有過去的時候。看這架勢，要不了多久雪就會化了，也不知道今年天氣怎麽樣？”

“甭管怎樣，總有自己的活法。還是希望今年天氣比去年好些，好歹收些糧食。”

去年只有水稻能收上來一點點，如果不是往年的糧食還在，恐怕一家人吃不了幾個月就吃完了。

“總會有活路的。”北方的天氣林謙不清楚，就算知道北方的變化，他上輩子就是今年死的，也不可能知道全年的情況。

北方這邊有屯糧的習慣，加上政府時不時的補助還好，那個本就貧瘠的地區，政府再怎麽努力也只是杯水車薪。末世前很多扶貧就很吃力，更何況是現在。

說到底，還是人口太多了，能夠保證大部分人的溫飽，已經十分不易了。

林謙逗弄了一會兒小雨點，換來了一衣領的口水。

“聽說，去年冬咱們村裏死了好幾個孕婦。”王英突然說道。

極寒後所有人都很少出門，林謙更加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主，聽這話一愣。

“我也是昨兒才聽我家老太太出門聽見的。你也知道，現在的孩子都大，去年天冷成那樣，根本沒辦法去縣裏剖腹産。六個孕婦裏頭就一個孩子是正常大小，那生孩子的時候也沒了半條命，剩下五個都是生不出來沒了。有三個人家都是舍不得再碰的，直接用鋪蓋卷上等天氣好能火化了以後送縣裏化了，有兩個家裏狠心點的，人斷氣了孩子還活着，就給剖出來了。”

別說是女人，林謙這個不太懂生産的男人聽了都打了個哆嗦。當然，将孩子剖出來，可能也是死者的遺願，一個拼了命也要生孩子的女人，肯定更希望孩子活得好好的。可這樣生一個孩子就要死一個女人，實在讓人頭皮發麻。

其實這話，按照村裏有的規矩，不能跟沒結婚的人說，因為甭管多大，沒結婚的都是孩子。更不能由一個女人跟一個男人說，因為在大衆的心裏，女人生孩子是羞恥的事情，一個女人大刺刺的跟一個男人說，就是不知廉恥。

不過王英清楚，林謙是大學生，見過世面，不會在乎這種世俗的看法。

“也不能說是懷孕的時間不對，只是現在的孩子本來就奇怪，這就是把孩子娘往死裏逼了。”

現代醫學，可以做到剖腹産，若是換做以前科技不發達的時候，那是真的一命換一命了。

而且現在這世道，不是所有人生孩子都願意去城裏醫院的，在村裏自己接生不是新鮮事。如此，新生命的降生，究竟是希望還是絕望？

“我有點後悔生小雨點了。”王英嘆口氣，看看自家的小丫頭，“哪怕是個男孩也好。她要是長大以後嫁人了，也要生孩子。如果那時候孩子也像現在這麽大，那得吃多少苦頭？”

王英清楚，她不可能不生這一胎。雖說她婆家對她很好，公婆對她像是閨女，丈夫也寵着她。可對于他們來講，生孩子永遠是原則上的問題，王英沒辦法拒絕。

不說在農村，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覺得生孩子是頭等大事。

不說以前，哪怕是現在，即便是一命換一命的生法，要不了多久也會有大批的産婦前仆後繼。

因為大部分人的眼裏，人結婚的目的是為了生孩子，女人不為這個世界孕育出下一代就算自私，哪怕是一命換一命。

就是這麽悲哀。

“不生又能怎樣？這世道不好，帶孩子出來受罪也是罪過。生下來的孩子已經出生了，可以後生不生孩子的權利還是在自己的手裏。就好像，多少年都被催着找個女人生孩子，我都三十歲了也沒為這世界新生兒貢獻過多少，可那又怎麽樣？日子照過，地球照樣轉。”

其實王英聽了這話，第一想法也是要反駁。可能怎麽反駁？說林謙還小不懂得？林謙今年三十了，已經是而立之年早定型了。說老來會後悔？可事實上，天下的子女有幾個能讓父母安度晚年的？

“你讀的書多，懂得也多。不像我，從小爹媽教什麽，聽的就是什麽。”王英嘆口氣。

“人的想法又不是一輩子都不變的。我爺打我成年開始就念叨我給他領回去個孫媳婦。念叨這麽多年了，現在誰家要給我介紹對象我爺自己幫我往外推。老頭八十多了，都開始理解這種事了。”

能有個這麽好的爺爺，是林謙的一大幸運。因為爺爺的理解和支持，是林謙跟何陽軒幸福的基礎。

“說的也是。”人家就樂意一輩子打光棍，就喜歡這樣，別人不理解又能怎麽樣？說不定人家的日子比你美多了。

林謙将小雨點遞還給王英：“現在這世道，養孩子都不容易，你家就這個一個孩子，光是想想，你能舍得她嫁到別人家用自己命換來一個孩子？每個當媽的，首先都是自己爹媽的寶貝，其次才是孩子媽。孰輕孰重，你這個當媽的能不清楚嗎？”

剛好劉冬生從屋裏帶個小被出來，瞧見二人在聊天，過來笑着打聲招呼。

“聊啥呢？”

“心疼你大閨女呢。現在不是生孩子要人命嗎？你媳婦是愁以後你閨女嫁人了。”林謙帶笑道。

劉冬生想想，抓抓腦袋道：“這要是個小子就好了。生了小子吧，除了掙錢愁，旁的都好，看誰家丫頭都像兒媳婦。現在倒好，這才半年，瞅誰家兔崽子都像流氓。”

一句話把林謙跟王英都逗笑了。小雨點聽見媽媽笑了，也拍着小手跟着笑。

“心疼留在身邊一輩子都是你寶貝疙瘩，咋還想着往出嫁了？”

劉冬生嘴一撇：“女大不中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