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淨

第70章 洞拉克絲城的悲鳴（1）

最初的時候，破浪星球的某位重要人士面臨着年老、疾病、死亡的威脅。

他當然想要活下去，想要繼續執掌手中的權力。

于是便要求，要有【生】。

【生】之力，起死回生。

在經歷了無數次失敗以後，這個星球最強大的戰士——星球之光艾布諾斯，成為了【生】之力的培養皿。

作為近乎奇跡的存在，卡洛丹生來便有着超乎尋常人的容貌、完美的智商、龐博的知識和神奇的治愈能力，只要他願意，他能夠救活所有未死的生命，包括那位只剩一秒呼吸的重要人士。但這并非沒有什麽代價，他需要承受對方的所有病痛，七天後才能複原。

他出生四年，已經迅速成長為十六歲少年的模樣，他有着一位冷淡但不失溫情的厲害兄長，還有着一個團結美好的隊伍“十五戰士”，他的兄長是他們這個隊伍的頭兒，是頂天立地的英雄。

薩拉克是在同一年裏出生的，比他晚了整整半年，但是薩拉克從出生就是成年人的模樣了，這讓他很不滿。不過薩拉克懂的可真多啊，而且冷門極了，像是從外星來的一樣。

比起他的哥哥艾布諾斯，薩拉克更像一位溫柔體貼的二哥，他第一次上陣殺敵，吓得哭了一晚上，是二哥找到了他。

在他四歲生日的那一天，原本答應送他禮物的薩拉克沒有出現，哥哥說薩拉克接到秘密任務，臨時離開了。

三個月後，薩拉克依然沒有出現。他從未與薩拉克分別那麽久。

“他到底去執行什麽任務了？我不能去幫忙嗎？”長滿蘭草的小山坡上，他大聲抗議。

回應他的是那人沐浴在陽光下的背影，米白色披風映着光，刺痛他的眼睛，“沒有。”

“從沒有這個人的存在，你記錯了。”艾布諾斯态度冷淡而強硬地告訴他。

怎麽可能？

頂着兄長的警告，他開始小心翼翼循着蛛絲馬跡查找薩拉克的下落，終于在兩個月後找到了一個地方——蒙斯特研究院，達克工程組。

後來，官方宣布“十五戰士”淘汰兩人，正式更名為“十三戰士”。

隔年，原本只敢在地下與星球政府作對的各路叛軍、叛民組織，突然被整合了起來，掀起暴動、占領城市，他們打出了一個番號叫做——逆十字軍。

十三戰士在密廳裏看着屏幕上探子好不容易傳過來的叛軍首領的照片，均臉色難看。

卡洛丹醒來正好看見姜如淨和迪莫拉走過來，便知曉關于自己治愈姜如淨的代價必然已經被迪莫拉告知姜如淨了，微一皺眉，“你倒不嫌事多。”

迪莫拉聳了聳肩，道：“我們說好任何事情不對彼此隐瞞，這可是你定下的規矩。他應該要知曉這件事，同樣，就像我們也應該知曉艾斯死亡時的情形。”

提到艾斯，他敏銳地察覺到姜如淨的身體又抖了好幾下。

這是……

他回過身去，細細打量了一下姜如淨的臉色，發現他此時的狀态極其不穩定，渾身都在打着哆嗦，他微微皺眉，伸出手去想要按住姜如淨的肩膀，卻被一巴掌拍開，鵬化的尖利指甲在他手背上留下了三道血痕。

“姜！”卡洛丹起身，“冷靜點！”然後用眼神看向迪莫拉的傷口處。

迪莫拉搖了搖頭，示意無事。然後他再次開口，态度比較和緩，“姜，我只是想知道，他是怎麽死的。”他的目光中略過一絲傷痛，在看向姜如淨的時候有些憐憫，有些說不清的憤怒，卻被他壓抑了下去。

眼前的人在進入救世城的那一天，就已經成為了他們的家人。他當然知道艾斯的死不能怪他，也在戰場上見慣了死亡，可是，這麽幾年相依為命的兄弟就這麽沒了，死在了他看不見的地方看不到的時候。

仿佛自虐一般，他必須知道當時的情況。

艾斯受過什麽傷、流了多少血，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動作，他都想知道！

他不忍心去向姜如淨露出哪怕一絲怨念與責怪，就像當初為掩護他而死的戰友，其母親也不願向他表示責怪。更何況，若是自己能早一些趕到，或許也不會如此。

在來自于四面八方的迫害下，他們要生存已經如此艱難，怎能因自己的情緒發洩而再去傷害自己的家人？

他強行上前将雙手扣在姜如淨的肩膀上，也不管姜如淨鵬化的利爪瞬間暴起反抓住了他的手腕，指甲深深嵌入肉裏。

他盯着姜如淨已經有些泛紅的眼睛，道：“聽着，姜，我知道你很痛苦，但你必須說出來！說出來，讓我們知道我們最英勇的戰士他經歷了什麽！讓我們知道我們該以什麽樣的手段去複仇！”

“說出來，姜！我們是你的家人！我們共同的兄弟被殺了，我們有權知道他死時的情形！”

“說出來！”

“啊啊啊啊啊！”姜如淨發出了一聲崩潰似的嘶吼，響徹了整個鐘乳石洞窟。

然後是長久的寂靜，以及他幹啞緊繃的聲音。

“敵人有四個，精靈王控制了整片森林，抓住了艾斯，雪芒尤拉拉弄瞎了我的眼睛，莉塔将我的聲帶打碎，凱文則作壁上觀。”

“艾斯好像弄傷了莉塔的臉，那瘋女人就發狂了，她虐殺了艾斯。”說到最後一句，他的嗓音忽然無法控制地上揚，尖利刺耳。

“她虐殺了艾斯。”

“她虐殺了艾斯……”

他開始一句句重複這句話，語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她，虐，殺，了，艾，斯。”最後一句，卻是緩慢而木然的。

迪莫拉松開了他，垂下眼簾不知在想什麽，隔了一會兒才向着卡洛丹半是嘲諷地問道：“‘兩軍交戰禁止虐殺’，你還堅持這可笑的玩意兒嗎？”他眼眶有點紅，那是憤怒的，“我們殺過他們一個平民嗎？我們的士兵在交戰區拿命去救他們的平民！”

“我們殺了他們很多士兵，沒錯。可我們虐待過他們誰嗎？沒有！‘兩軍交戰禁止虐殺’、‘直接給個痛快，禁止侮辱俘虜’，這他媽是你定的！”

“要我再給你數數我們有多少戰俘和多少平民是被虐殺或虐待致死的嗎？”

“希瑪兩姐妹當初管理的露娜洛爾區，兩千士兵六千居民，活下來了總共不到八百人！我們打回去的時候，看到了什麽？七千多根人棍！！！”

“今年開春的時候，戰俘交換，我們交出去的戰俘是完完整整的，換回來的是什麽？”

“還有……”

“夠了！”卡洛丹狠狠打斷了他的話，慘痛的往事令他的面色鐵青到了極點。

姜如淨接話道：“必須調整交戰指令。”

卡洛丹猛然回頭望向他。

“我知道我在說什麽。”姜如淨的聲音宛若陰靈鬼魅，“既然開戰了，你還講什麽底線講什麽仁義？人民無罪？人民若無罪，那些支持破浪政府剿滅我們的聲音從哪兒來的？他們若無罪，那些落井下石口誅筆伐的文章從哪兒來的？他們若無罪，那些冷眼旁觀麻木不仁的眼神從哪兒來的？”

你若看見了，便已經有罪了。

“除了我們自己人，誰看見我們受迫害的樣子了？除了我們自己人，誰聽見我們的悲慘叫聲了？除了我們自己人，誰會在我們受傷的時候來擁抱我們，而不是給予冰冷諷刺與陰暗的揣測？”姜如淨幾乎是吼着說道，“沒有！沒有！哪怕我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但從我們成為研究院産物的那一天起，我們在所有人眼中都是怪物！是必須剿滅的存在！”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卡洛丹，“你還在期待什麽？”

卡洛丹握了握拳，偏過頭，看到了迪莫拉，他用同樣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冷靜了一會兒，閉了閉眼，正要說什麽，腕間的通訊儀傳來劇烈震動，昭示着來電方的急切。

三人對視了一眼，面色都有些不好。

卡洛丹直接開了視訊，對面出現的是救世城本部的情報組“小鳥”的組長蜂鳥。蜂鳥臉色緊張，通訊剛一接通便馬上道：“刺莺的情報，那邊馬上要使用新式武器魔光核彈轟擊洞拉克絲城！”

卡洛丹迅速回問：“情報屬實？”

蜂鳥眼眶一紅，哽咽道：“刺莺拿命換回來的情報！驚了老蛇，有可能提前進行轟擊！”

卡洛丹回頭給了迪莫拉一個眼神，迪莫拉迅速沖出鐘乳石洞，一邊在通訊儀中跟人緊急聯絡着撤防事宜。

卡洛丹直接在兩人的通訊中連入救世城中常年負責打掃戰場、支援掩護和接應的戰備組，“基賽爾，準備接應撤離的城民和軍隊！”

接着他連入了空戰組，“配合戰備組進行火力壓制，務必接應更多城民！”

然後他接入了就在洞拉克絲城中的希瑪姐妹倆，“敵方肯定有人來阻斷支援，光翼的可能性最大，希瑪，十三戰士你能困住多久？”

“五分鐘！”希瑪正色答道。

“三十分鐘能做到嗎？”

“能！”希瑪立正站好，旁邊的妹妹歌米妮顫抖了一下，像是意識到了什麽，眼眶微紅。

卡洛丹面色冷硬，“遭遇光翼時，希瑪拖住人，歌米妮帶隊撤離！”

“是！”歌米妮大聲應答。

緊接着他對蜂鳥道：“洞拉克絲城到救世城的路線最近的一共有三條，遠的兩條，你給我把這五條線路覆蓋內的一切範圍全監控好了！時刻保持聯絡！最重要的是迅速查清魔光核彈一共多少枚，分從哪些方向襲來，以及具體時間！”

“是！”蜂鳥道，迅速低頭開始為組內情報人員安排各個任務。

“提亞！”他連入了身處洞拉克絲城裝備實驗室的提亞，“銷毀重要數據，不留一絲隐患！”

“是！”

而後，他回過了身，看向面色同樣冷硬卻泛着幾分瘋狂的姜如淨，沉思了兩秒，厲聲道：“【空】！”

聽他這樣稱呼自己，姜如淨一愣，整個人開始有些鵬化。

面前是卡洛丹熒光綠的眼瞳，本應是柔軟的顏色，卻泛着鐵血氣息，卡洛丹冷冷下令：“發揮你目空一切的傷害，去擊落或阻擋至少一半的魔光核彈！無需擔心後遺症問題！”

姜如淨面色冷酷，反問了一句，“若我傷及其他政府屬城的平民呢？”

卡洛丹的呼吸有半秒停頓，而後立刻回道：“傷了就傷了。”

“嗯哼~嗯哼~平靜的城市~”街道上，有人哼着不成調的小曲慢慢走着，在略顯緊張紛亂的街道氛圍和響徹全城的警報聲下形成鮮明對比。

“嗯哼~嗯哼~熱鬧的人群~”他緩緩閉上眼，似乎很陶醉的樣子，“還有溫暖的陽光照到我的臉上，”汽車駛過揚起的灰塵鋪了他一臉。“伴随不遠處媽媽的歌聲……”

“等等！我要去接我的孩子！他還在幼兒園裏！”

他搖頭晃腦地唱着歌，慢悠悠轉了一個又一個圈，像在跳舞，“我酣然入夢，酣然入夢……”

“爺爺？爺爺？天吶，他心髒病發了誰來幫我救救他！”

他睜開了眼睛，輕慢的眼眶和溫柔的睫羽，像一扇門緩緩打開。

露出幾欲噬人的瞳孔。

“屠殺百姓。”

大街上，他像一個神經病般捧腹大笑，哈哈哈的聲音讓周圍撤退的人對他側目而視。

下一個眨眼，那裏便空無一人了。

小女孩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拉了拉母親的手，“媽媽？剛才那裏有個大哥哥。”

“是的，他走了。”母親彎下腰抱起女兒，匆匆跟着組織撤離的士兵往前走着。

“他去哪裏了？”小女孩天真地問道。

母親微笑，揉了揉她的頭發，“他應該是去打壞人了。”

“壞人？”小女孩若有所思，忽然擡頭望向了很遠很遠處的天空，指着那裏一個渺小但是不斷靠近不斷變大的黑點，道：“壞人朝我們飛來了。”

“轟隆——！”

可怕的爆炸聲震耳欲聾，魔元核彈撞上了城市上空的防護網，将防護網撞出巨大的裂痕與一個有兩扇房門大小的洞，全城都搖晃了好幾下，黑色的劫灰和炮彈殘骸從中落下來，像有人伸手撒下一把灰塵。

小女孩在一片尖叫聲中愣愣看着上方，呆呆地道：“壞人又來了。”

第二枚魔光核彈緊接而來，朝着城市防護盾在方才被擊出的裂口，以無人能擋之勢射來。

“鵬之翼！”

“轟——！！！”

照在撤離人群身上的陽光被一對鋪天蓋地的羽翼所遮蔽的瞬間，可怕的轟炸聲傳來，整個城市再次搖晃，人群東倒西歪。

小女孩卻咧開了笑容，掙脫母親的懷抱沖到了街道中央，朝着天空中張開巨大羽翼擋住核彈的人大聲喊道：“姜姜大人！”

“姜姜大人？”

“是姜如淨大人？”

“姜姜大人保護了我們！”

地面上一片歡騰，有姜如淨擋住了這一次攻勢，士兵們連忙抓住時機組織人群從防空洞中向城外撤離。

可沒能歡喜多久，緊接着，第三聲第四聲第五聲可怖的爆炸聲自上空不同方向傳來，一枚打在姜如淨的羽翼上，另外兩枚打在城市的另外兩個方向，頃刻間，巨大的防護網破裂開來，化為了千萬片，像水晶破碎一般，發出了清脆的悲鳴。

城中撤離的人都停住了。

仰頭。

第六枚毀滅性的核彈不知在幾秒後，會從哪個方向射來，輕易地捋取他們的性命。

來不及了。

每個人的心中充斥着這個絕望的念頭。

下一刻，陰影遮蓋陽光，覆蓋上地面。

“陽光被陰暗吞噬的時候，人們應該是絕望的，可那一次的黑暗，卻叫我感覺到了人世間最大的溫暖。”很多年後，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妪這樣回憶道。“他那巨大的鐵灰色翅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鋪開，将外界燦爛的陽光全部遮去了，卻把整座城市保護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姜如淨：哎喲我背好疼，要小讀者們親親才能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