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伴袖樓統共四層,一層是廳室,二層是廂房,三層是娘子們居住的地方。
此時天光大亮,恩客們紛紛從二樓離開,女人們在樓梯口與他們道別。
硫潋往三樓去時,神女們紛紛同她打招呼,“硫潋姐回來了?緋钰姐姐今日在等你梳洗呢。”
硫潋腳步一頓,擡眸,“姐姐接客了?”
“是,昨日楊長史的公子來了,鬧着非要見姐姐。”對方說罷,嬉笑着推了硫潋一把,“你快去準備吧,不然姐姐又要不舒坦了。”
硫潋便繼續向三樓而去。
她沒有去緋钰的屋子,先回了自己的房間,打水沐浴,洗去一身的風露。
這是淨身。
硫潋的長相在這座伴袖樓裏算不上出挑,可看久了,有種難言的韻味。在崇尚嬌小玲珑、豐腴體軟的國家中,她算不上正統美人,倒像個女将軍。
和大多肌膚勝雪的女子不同,硫潋膚色偏暗,身上無有一絲贅肉。擡步跨出浴桶之時,可以隐約看見背部肌線的流動;彎腰穿屣之時,宛如蟄伏的獵豹。
從裏到外清洗幹淨之後,硫潋換上了一身新衣。她來不及将頭發擦幹,先将紫檀香的香粉舀進了香爐裏,等香煙袅袅升起,她便站在香爐前,閉着眼擡手轉身。
這是焚香。
沐浴焚香之後,硫潋去了緋钰的客房。
二樓,長史公子方走。
推開門,屋子裏很暗,沒有了燈光,陽光也被簾布阻攔。這間昏暗的屋子裏飄散着香薰的香氣,再往裏走上幾步,則能在香氣之下嗅到一股淫.靡的氣味。
室內擺了一張醒目的床,床簾挂在了兩側,紅床之上,女子躺在中央。她發髻散了兩绺,後頭的牡丹被拔下來扔在了床邊,花瓣皺了半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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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裙在她身下鋪散,她擡了手臂,搭在了額間。
女子已醒,那雙桃花眼睜着,望着床頂無意識地發呆。表情算不上高興還是難過,僅僅只是神游而已,像是喝了一口白水。
聽到了腳步聲她也沒有絲毫動作,依舊無甚表情地望着床頂,仿若未聞。
“姐姐,熱水備好了。”硫潋右膝跪上了床,那床軟得很,人一碰就凹陷下去。
可是緋钰躺在上面,卻幾乎無痕。
她還是不說話,硫潋也習慣緋钰這樣的狀态。她伸手,從緋钰身下穿過,一手攬腰,一手撐膝窩,将她橫抱了起來。
這座伴袖樓裏的人都知道緋钰的規矩,一早燒好了熱水放在了緋钰三樓的房裏。
硫潋抱着她穿廊上樓,一路上遇見的神女們見了,紛紛退避行禮,口中低喚一聲,“緋钰姐姐。”
這是很罕見的行徑,她們對緋钰的态度比對老.鸨還要恭敬。
原因無它——這座伴袖樓是緋钰所建。
尋常的妓.娼存錢皆為贖身,可緋钰不同,她将自己畢生的心血全部投在了這座伴袖樓上。
緋钰是娼,卻有着妓的才情,到如今年近三十,依舊有人為了她一擲千金。
按理身為閣主,她不必接客,無奈緋钰雖然有財,卻沒有強硬的靠山,遇到高官強豪,她也不得不繼續舊業。
硫潋抱着她回了三樓的房間,緋钰臉上還是淡淡的,沒什麽表情。她站在木桶旁,由着硫潋褪下她的衣物,扶她浸入水中。
那水微燙,燙得緋钰活過來了一瞬。
她趴在桶沿,對着硫潋伸手讨要,“煙。”
硫潋旋即轉身,熟稔地拉開緋钰的抽屜。抽屜中排着五六個長盒,硫潋打開最外面的一個,錦制的布上擱着一杆翡翠旱煙。
她将煙絲放入其中,點燃,轉身回到緋钰身邊,蹲下來遞給她。
緋钰吸了一口,緩緩吐氣,室內便飄起了一縷白煙。
硫潋搬了凳子坐到了她身後,挽起袖子,把帕沾了水,撫過緋钰的肩頭。
淅瀝的水聲中,緋钰趴在桶沿安安靜靜地吸煙,偶爾擡手擡下巴讓硫潋清洗。這時候的緋钰顯出些乖巧來,和昨日那個當衆親吻男人的妖姬截然不同。
沐浴之後,她将那杆翡翠擱到了一旁,光.裸着身子躺到了自己的床上。
硫潋了然,她解開了衣襟,只餘一身雪白的內衫,接着取下了床帳的挂鈎。
一時間,暖帳滑落,隔絕了床裏床外。
她爬上了緋钰的床,捧着女子妖冶的側臉,在她額間落下濕漉漉的一吻。
與其說是吻,不如說是舔.舐,像是母獸在為幼子清洗身體。
硫潋自緋钰的額頭,一點一點地往下舔.吻。
一直面無表情的緋钰終于舒出了一口氣,如釋重負一般,在硫潋舔到她嘴角時,她歪了歪頭,将檀口迎了上去。
這裏的污穢最重。
水聲響了許久,硫潋閉着眼,眉目間沒有情.欲,淨是禱告般的虔誠。
這不是什麽烏山什麽雲雨,不是那麽淫.穢的事情,這是聖潔的儀式,為了将那些肮髒的男人留下的污穢盡數拂去。
緋钰纏着硫潋的吻,但硫潋不能止步不前,再不加快速度,姐姐會覺得渾身如烈火焚燒一般痛苦。
她擡首,拒絕了緋钰柔軟的請求,兀自往下。
口中失去了撫慰,緋钰嘆息一聲,那聲音說不出是放松還是難受。她望着不斷往下的硫潋,猶覺得嘴裏發苦。那苦味殘留了整整一夜,像是無數細小的尖鈎鈎住了舌苔上薄薄的一層皮肉,然後用力地往外拉扯。
密密麻麻的鈎子、一點一點、時時刻刻地拉扯着,讓那舌頭鮮血淋漓,痛得無法說話。
只是小半刻鐘的吻無法根除這樣的疼痛,可硫潋已然輾轉去了別處,緋钰目光上移,她伸手抽出了一縷硫潋的長發,将其含入口中,徐徐咀嚼,慢慢咬磨。
口中的苦辣味終于消散了一些,她含着那縷長發,像是含了塊蜜糖,時不時用舌尖頂着那些發絲在上颚碾磨,感受着青絲摩擦的微癢觸感。
這份癢,能緩解痛,也能像是絲線一樣,填補進她身上那些細密的傷口中。
當儀式完成,緋钰身上遍布水光。硫潋扶她起來,木桶裏已然有丫鬟打好了新的熱水,緋钰浸泡在裏面,水面上還撒了玫瑰的花瓣。
如此,當第二遍沐浴完成,硫潋才将手伸向衣架上的新衣,她小心翼翼地服侍緋钰穿戴,這一刻的緋钰像是真正的神女,沐湯、除穢、披上了新衣。
她身後的烏發滴滴答答地滴水,每走一步都積下小小的一灘。硫潋拿了帕子從上至下地擦拭。
緋钰的頭發細密且長,吸飽了水後換了幾塊帕子也不見幹。
兩個半時辰過去,硫潋終于打理好了緋钰。這趟繁瑣的儀式每當緋钰接客後都會上演一遍,早些年還要頻繁些,現在其實已經不多了。
緋钰長出一口氣,她躺回了床上,此時眼裏才有了些神光。
終于幹淨了。
“那兩家店如何?”她這才有餘力說話。
“沒出什麽岔子。”硫潋拉開了被子,覆在緋钰身上,“姐姐安心歇息吧。”
緋钰看着她,片刻輕聲道,“上來,抱着我睡。”
硫潋動作一頓,這個天氣實在不能算不熱,黏在一起只會睡得更不踏實。
但緋钰是不同的,比起熱,她更喜歡幹淨。
而硫潋,是她眼裏最幹淨不過的東西。
“是。”硫潋于是扯了發簪,那墨發傾瀉,在昏暗的室內也散發着盈盈水光。
緋钰擡手,撚了撚她的發尾。
這片景色,可比錢幣傾瀉時要幹淨得多。
她轉過身,埋進硫潋懷裏,閉着眼沉沉睡去。
好香,好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