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翌日醒來,身邊已經沒了人。
陳思妤猛地一驚,朦胧的睡意一下子消退,她連忙起身,裹着被子就沖了出去。
當看到霍振延修長的身影在客廳裏忙碌着時,緊繃着的心弦才放松了下來。
“怎麽了,做了什麽惡夢嗎?”霍振延轉過身,看到了陳思妤,便走過去問她,他的臉上滿是關心。
讓人感覺好不真實。
陳思妤怔了怔,搖了搖頭,然後垂下了眼簾。
“我做了早餐,你先去刷牙,嗯?”霍振延摟着陳思妤的脖子,在她的臉頰上輕吻了一下,柔聲說道。
那一刻,陳思妤感覺一陣恍惚,心底有一股濃濃的甜蜜感滋生出來,她有種自己就是他女朋友的錯覺。
“小傻瓜,愣着幹什麽,我做的早餐不香嗎?”霍振延輕輕在陳思妤的鼻尖上刮了一下。
陳思妤有種快要奔潰的感覺,她立即轉身回房間。
“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她拚命甩頭,告誡自己,他只是一時興起,她的職責就是配合他演下去。
過了好久,她從幻境中抽離出來,她告訴自己要配合着霍振延演好談戀愛的戲碼,不說任何敏感的話,一切順從他的意思,也會在每次的做愛後吃事後避孕藥。
然後一個月就這樣悄悄地過去了。
陳思妤數着日子,心裏默默地作着告別的準備。
可是,霍振延似乎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每天依舊和往常一樣,和她在別墅裏喝茶、做飯、聊天、做愛……偶爾的,他會滿臉胡渣的帶她逛超市、買東西。
兩人的日子像極了熱戀中的情侶,整天在一起,做着所有情侶都會做的事,導致陳思妤經常會産生錯覺,所以,她得時刻提醒自己,不要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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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盡力氣在心裏說服自己,但卻又不由自主地想要抱着他,想要躺在他懷裏,幻想着和他一生一世就這樣下去。
當她習慣了他的存在,習慣了他的一切,期待着永久的美好時,離別就這麽猝不及防地到來了。
那天一早,久違的電話聲響了起來,睡得迷迷糊糊的陳思妤感到身旁的霍振延起身,把床頭的手機拿到外面。
等她出去時,她看到霍振延站在窗前,已經許久沒有拉開的窗簾被他拉開,清晨的陽光照進他的眼裏,他半轉眼眸,對身後的她輕聲說道:“我該回去了。”
幸福似乎就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陳思妤沒說什麽,默默地去浴室穿上自己的衣服,将所有關于自己的東西整理好,還順便将房間打掃了一下。
等忙完這一切,霍振延也穿戴好了,只是長頭發和胡須還在。
兩人一起出門,車子已經等在門口。
霍振延說道,“我送你。”
陳思妤第一次對他搖頭,拒絕了他,“不是說過,出了那道門,我們就是陌生人?”
霍振延複雜地看了陳思妤一眼,點了點頭,自己上了車。
陳思妤從随身的包包裏拿出一張紙。
是一張支票,剛才她在屋子裏打掃時,看到他悄悄放進去的。
他似乎習慣用錢來解決心中的愧疚,不過能遇到他這樣的人,陳思妤覺得自己很幸運。在相處的這一個多月裏,她能感覺到他是一個心內很柔軟,很善良的人,所以她
很慶幸遇到的是這個人。
當她看到他趁着她不注意偷偷往自己包包裏放支票的時候,她沒有阻止。不是她想要這筆錢,而是她如果不收,他心裏一定會過意不去。
陳思妤的視線一直看着車子離開的方向,而坐在車後座的他,始終沒有回頭。
除了這張支票,她失去了跟他所有的關聯。
一種難以言說的痛感緊緊地卡着她的心口,鼻子一酸,眼前漸漸模糊起來。
明明只相處了一個多月,她卻花了很長時間才從那段時光裏走出來。
陳思妤低着頭沉默着,莫名的怯弱感讓她無法說出一句話。
許久,霍振延開口先打破了僵局,“你好。”
這句話,喚醒了陳思妤的意識,她猛地清醒過來,用公式化的口吻自我介紹道,“財務長你好,我是總經理派來協助你收購光志企劃的行政助理,我叫陳思妤。”
她整段話都是用英語說的,不僅十分流暢,而且發音标準。
“入鄉随俗,你可以說中文。”霍振延面色無波地指了指自己對面的椅子,說道,“請坐。 ”
他的中文比七年前流利,這一點讓陳思妤有些意外,不過她沒有表現出來,而是點了點頭,坐下後随即把所有文件攤在霍振延的面前,一一為他做了解釋。
霍振延一絲不茍地聽着,不明白的地方開口詢問。兩小時很快過去,陳思妤把自己的工作完成後,霍振延也不差,作為總公司高薪挖來的人才,即使中文一般,但也算有耐心地了解工作進度。
“你準備得很充足,為我節省了很多時間,謝謝。”霍振延說着。
“這是我應該做的。”陳思妤面無表情地回答道,“不打擾財務長了 ,有什麽需要請随時叫我,我的辦公室就在隔壁。”
霍振延低頭看着文件,随口說道,“好。”
陳思妤果斷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只是關上門,陳思妤雙腿已經微微發軟,身體在旁邊的牆上靠了一會才緩和過來。
“思妤,你怎麽了?”夏心曼這時候走過來,連忙扶着陳思妤的手臂,一臉關心地問道。
陳思妤立刻站好,揉了揉太陽穴,故意露出難受的樣子,答道,“沒事, 低血糖又犯了,休息下就好,你怎麽上來了?”
夏心曼揚了揚手裏面的資料夾,說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啊,很多的文件都需要他來簽字。”
陳思妤心裏跳了一下,才剛放下的緊張,因為夏心曼的提起,那張俊臉又躍上了她的腦海中,仿佛有什麽東西卡住了她的心口,一股難以言說的感覺湧了出來。
定了定神,陳思妤強迫自己擠出一絲笑意,不讓夏心曼發現自己的異樣。她狐疑地輗職着她,打趣道,
“是人家上任,你忙着點火吧?”
“還是你最了解我,聽說他長得超帥,我早上沒在電梯裏碰到,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來看看他到底有多帥。”夏心曼眼裏充滿了期待,還想順便向陳思妤多打聽一點,陳思妤難掩倦色,“你自己進去看不就知道了?”
“怎麽感覺你像被活剝了一層皮?”夏心曼奇怪地盯着她。
陳思妤擺了擺手,走向自己辦公室,她也想争氣,當做平常工作對待,奈何兩腿發軟,不聽使喚。她感到自己到大腦一片空白,無力思考,她從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辦公室的,她只感覺腦子很亂很亂。
她無數次地想像過兩人的重逢,卻從未想過,當兩人真的面對面時,自己要怎樣去面對。
這頭夏心曼心有餘悸,做了個深呼吸後才敲門進去,說明自己來的用意。
霍振延低頭看了文件,“夏秘書能力很強,我想以後這種遞文件的小事,還是讓助理代勞。”霍振延沒看出文件有什麽問題,但是他覺得跟收購沒什麽關系,所以不想把有限的精力放到這種事情上來。
“財務長剛進公司,頭一次簽公司文件,我一定要親自送過來。”夏心曼不慌不忙地說道。
“在公司做跟工作無關的事,就是在浪費公司的錢。”霍振延語氣頗為不說,直接點破。
在華爾街工作這幾年裏,他只學會一件事,用能力說話,而不是好人緣,所以他不會把時間浪費在無用的社交上。
夏心曼是個大美女,第一次在異性面前被冷落,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她愣了好一會,都沒回過神。
“沒什麽事的話,就請回吧,我的薪資是依小時來計算的。”霍振延皺着眉,冷漠地道。
長得帥就可以這麽傲慢了嗎?夏心曼暗暗咬了咬牙,不甘心地轉身走了。
她的高跟鞋噠噠噠地快速穿過辦公室,走進電梯而後消失,連招呼都沒跟陳思妤打一聲。
“鈴鈴鈴……”總經理辦公室的電話突然響起,他拿起來聽完後,皺了皺眉頭,帶着疑惑又撥通了內線秘書的分機,嚴正地吩咐道,“讓人事部直接去處理,記住,不要透過陳助理。”
放下電話後,許廣山想了想,又拿起電話準備打給陳思妤,但是猶豫了一下,手又将電話放了下去,嘀咕道:“霍振延要她的資料幹什麽?”
不出半小時,陳思妤的資料便出現在霍振延的電腦熒幕上。
“陳思妤。”霍振延念出姓名那一欄上的字,原來這就是她的名字。
年齡二十七歲,時間上完全吻合,應該就是她。
七年沒見,她的容貌竟然沒什麽變化。
再次看到這張臉,霍振延的心情十分複雜,他以為他們不會再見面。所以今天的重逢讓他始料未及,在職場上多年的練就的沉穩才使得他面對這種意外時面不改色,否則他一定會驚訝得站起來,脫口問道:“怎麽會是你?”
他們的關系并不像普通朋友那樣,可以在多年後重逢時打個招呼。他們曾經約定過,出了那道門後就再也沒有任何的關系,但是他們是确确實實的,親密無間地相處了一個多月。
霍振延難以描繪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分不清心底的那股湧動到底是出于什麽樣的情緒。
“大學畢業後去英國念研究所,還在美國做了一年交換留學生。”
看來這七年,她沒有因為那筆錢而虛度。
像這種善于抓住機會的女人,讓霍振延頗為欣賞,心裏面竟莫名地湧起了幾分的成就感。
再往下看……家庭關系那一欄裏,竟然只有姊姊。
“怎麽會這樣?”霍振延深感意外,他從未聽陳思妤提過家裏的事,看來是不想提,她出來賺那筆錢,恐怕也是生活所迫。
繼續往下看,是婚姻狀況一欄,後面顯示的是,未婚。
“未婚?”霍振延皺皺眉,感到奇怪,她為什麽一直都沒有結婚?以她現在的地位以及姣好的外貌,追求她的人應該很多。
當然,霍振延不會自作多情地認為這跟自己有什麽關系,女人的青春很寶貴,誰會用這麽寶貴的時間,去等待一個不會再有交集的人?肯定是有什麽別的原因,別說她了,自己不是三十多了也照樣單身?
思及此,霍振延不禁在心裏自嘲自己想得有點多,然後關掉資料,将精力再次全部注入工作。
越忙碌,時間過得越是快。轉眼,下班的時間到了。原本打算留在公司看資料的霍振延接了一通電話後放棄了加班的打算,起身離開辦公室。
公司外面停着一輛惹眼的紅色跑車,從駕駛座走出來的那個男人穿着十分時尚,規矩的貼身長褲,上身是黑色皮衣,頭上戴着骷髅的鴨舌帽,嘴角邊挂着輕佻的笑,對着別人的指指點點毫不在意。
剛到公司門口的陳思妤不經意瞥了一眼,卻皺了皺眉,頓了下腳步,她隐約感覺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個人。
就在這時,霍振延從公司門口出來,直直地向着那個男人走過去,并揮了手打招呼道,“昊陽。”
“嗨,振延。”那個男人揮手回應他,兩個人開始有說有笑,看上去像是多年的老朋友。
觀望的人見狀無不驚訝,暗暗感到好奇,想不到一臉嚴肅的財務長竟然有這樣另類的朋友。
那個叫昊陽的男人突然似乎察覺到陳思妤的注視,也将視線移了過去。陳思妤意識到自己失禮,連忙移開視線,以最快的速度離開。
“你在看什麽?”已經坐進副駕駛位置的霍振延見朋友杵在那,不禁好奇地順着他的視線看了過去。
“那個女的是什麽人?”
霍振延回答道,“公司派給我的助理, 怎麽了?”
“怎麽感覺很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霍振延一怔,一下子想起了七年前,就是昊陽介紹他們認識,為此他故意漫不經心地說道,“你見到漂亮的女人都這麽覺得。”
“她确實蠻漂亮的。”
霍振延故意地拖長音說道,“可惜,是一個冰山美人,不愛說笑,不是你喜歡的那種類型。”
“天天在這樣冰冷冷的建築裏面工作,能笑得出來嗎?等我把她給約出來,看她還冷不冷?”
“你不怕你老婆……”
“喂,你別跟我提她。自從聽了家人的話,娶了那個兇女人,他的花花腸子就再也無用武之地,現在連好朋友都拿這件事笑話他,郁悶。”
“好,我不提,不過這個女人你不能動,這家公司的所有女員工,你都離她們遠點,免得影響我的形象。”霍振延故意說道。
兩人相互調侃了幾句,并沒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多年的老朋友,自然是知道輕重的,所以也不用太擔心。不過,那晚回家後,霍振延想了一下,于是決定将陳思妤調走。
這日,陳思妤像往常一樣,提前半小時進公司。等大家陸陸續續到了公司,有個新來的男同事走到她面前,對她說道:“是陳助理嗎?我是財務長得新任助理,財務長讓你回到原來的職位。”
“什麽?”陳思妤一愣,不解地問道,“為什麽?”
“我只負責傳達。”男同事冷酷地答道。
這時候,夏心曼跑了過來,拉住陳思妤,表情十分複雜地對她說道,“總經理在辦公室等你。”
陳思妤一頭霧水地來到總經理的辦公室,一進去,許廣山就劈頭蓋臉的一頓大罵,“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怎麽會這麽不嚴謹,公司裏那麽多人,我之所以會派你進去,就是因為你謹慎而且也有能力,你倒是好,還沒幾天就被財務長撤掉了,你知道我當初是怎麽跟公司力薦你的嗎?”
陳思妤終于聽明白了,“是財務長要求換掉我的嗎?”
“難道還是我不成?”許廣山生氣地反問道。
頓時,強烈的委屈浸滿了陳思妤的心窩,她強忍住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水,不讓它們落下來。
他是在嫌棄她嗎?
一定是的,不管七年前她出于什麽原因,都抹不掉為了錢而出賣自己的事實,這件事本來就讓人不齒,他一定是瞧不起她這樣的人的,不管她後來付出了多少的努力,也無法改變。
陳思妤感到心底有一股強烈的自卑感,別人多麽看不起她,她都可以不在乎,但是她無法不在乎他對她的看法,否則她這些年努力又是為了什麽。
許廣山見狀,扁了扁嘴,終于停止訓斥。他是頭一回見陳思妤因為工作而哭,以前陳思妤哪怕受再大的委屈,都是默不吭聲地應下來。
看來這次,她受了委屈。
許廣山也不好再說些什麽,陳思妤自工作以來從未犯過錯,他不能這樣寒了好員工的心。
他語氣緩和道:“這個企劃對公司來說很重要,我可能是一時心急,說話有些重了,你別往心裏面去。這件事也不能全都怪你,財務長他是在美國長大的,行事作風比較偏歐美式作風,你一時适應不了,也很正常。既然他自己找了助理,你也就別管了,做好你的工作就好。”
陳思妤依然紅着眼眶。
“不管怎樣,你都要記住,他是總公司派來的,論行政級別和我一樣,我無權處置他,而且收購光志是公司這幾年最重要的企劃,不容有誤,你先委屈一下。”
陳思妤什麽話也沒說,也不想再聽許廣山說話,她轉身離開辦公室。
大道理她都懂,但是小情緒難以控制,她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地感到難受。
“思妤,這到底怎麽回事?”高偉淇得知消息後,立刻趕了過來,看到陳思妤眼眶微紅地走出總經理辦公
室,更是生氣,“是不是他們欺負你?”
陳思妤連忙地搖頭,免得高偉淇沖動之下做出難以收場的事情。高偉淇是她的學長,肯定會向着她說話,她不能連累他,“總經理說,財務長的行事作風比較美派,我适應不了……”
“你又不是神,怎麽可能什麽事都做到?”高偉淇耐心安慰道,“要不趁這個機會請假出去玩?”
陳思妤吸了一下鼻子,搖了搖頭,“我沒事,又沒到年底,休什麽假?”
“到了年底你也不會休假。”夏心曼忽然端着一杯熱可可過來,遞給陳思妤。
這是她最愛喝的熱飲,每次她心情不好,就會喝這個。
陳思妤看着兩個最要好的朋友,心情好了很多,“謝謝你們。”
三人互相看了看彼此,笑了笑。
聊了一下,三人回各自的位子繼續工作,陳思妤臉上的笑容卻消失了,面對一堆的工作,她提不起勁,這些年他都是靠着一股信念才拚命學習、拚命工作,可是現在那股信念已經不存在了,更貼切一點的說,她活得很累,霍振延對她的否定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她再也撐不下去了。
為了不讓兩個好朋友擔心,她渾渾噩噩地熬到下班時間,然後逃跑似地離開公司,她再也不想在這裏多待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