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睡着了.
“所以——那孩子為了救您不小心把盆給打碎了,于是就跟您要了個盆,還寄放在咱們家就走了?”
迎上既明愕然的目光,穆羨魚無辜地點了點頭,手中仍饒有興致地把玩着那一朵稍不小心就容易弄丢的小白花:“我留過他用飯,他說急着回去取什麽——根,我沒大聽得懂,就先讓他回去了。”
“殿下,太醫不是說過您不能碰花花草草的這些東西了,您怎麽還拿着?”
顧不上質疑這兩個人說不上誰更清奇的思路,既明一見着那朵小白花,目光就是一緊,連忙上去就要接過來。穆羨魚卻輕巧地一轉腕,便将那朵花藏在了身後:“我不能碰花草,是因為受不住那些東西的香氣。就這麽一小朵花,你覺得我也會有反應麽?”
“倒也是不至于有什麽反應……”
既明摸了摸腦袋,自己尋思了片刻,居然也就這麽接受了自家殿下的說法:“那我替您找個玉盒來——這麽拿在手裏,要不了半天就要弄壞了。”
“好,記着要墨玉的。”穆羨魚滿意地應了一句,折扇在那一朵小花上輕輕點了點,淺笑着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還真是個挺有趣的孩子……”
“簡直是太有趣了,若是換我救了您,少說也得要上幾十兩銀子做報酬才行。”
既明從書架上翻出了個墨玉的小盒,給他放在了桌案上,又忍不住低聲嘟囔了一句:“不是我說……殿下,您不覺得那孩子太古怪了些麽?一個盆有什麽好要的,更何況還是放在了咱們家裝垃圾的後院?”
“那後院是裝垃圾的?我還以為是花園——那得趕緊收拾出來才行,這樣太對不住人家了。”
穆羨魚的重點顯然要和既明差上不少,聞言便起了身要去外面叫人,卻被既明一把扯住了按回去:“行了行了殿下——這種事用不着您親自去吩咐,我去就是了。只是您就真不覺得這事實在蹊跷得很麽?那銅獸就在屋頂上,怎麽早不掉晚不掉,好端端的就等到了我們在那兒的時候掉下來……”
“也不能就這麽論,你若是不非要叫住我,那時候我大概就已經走過去了。”
穆羨魚一本正經地應了一句,見着自家小厮眼見着隐隐有要跳腳的跡象,忙笑着替他打了打扇子,自然地轉了話鋒道:“好了,你也不要這樣着急——我們在宮中遇到的那些的事,難道不比這些還蹊跷得多?如今還都只是試探,若是事事都急着弄清楚來龍去脈,遲早要把幕後的那人給逼得痛下殺手的。”
“殿下……”
既明低聲喚了一句,咬着牙低下頭,腦袋上就不輕不重地挨了一折扇:“好了,我的命大着呢,他們就算容不下我,也不至于這就對我趕盡殺絕。等過兩年和父皇求個外放的差事,躲得遠遠的也就是了——此事是意外也好,是人禍也罷,他們給了賠償就收下,不必再一味究其因果。那孩子本就是路過的,與那些人無關,你也不要去查人家的底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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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明仍替自家殿下覺着委屈,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卻又被他引得想起了那個古怪的少年來:“可是殿下,他就真只和您要了個盆麽?我總覺着這種事實在太過古怪——會不會是什麽魇陣巫蠱之類的詭事,得要咱們家個什麽東西來做陣眼之類的……”
“既明,你倒不如去和那位十九先生去學說書了,一定能攥得盆盈缽滿。”
穆羨魚不由失笑搖頭,無奈地輕嘆了口氣,又用扇子敲了兩下他不知在想些什麽的腦袋:“人家行巫蠱之事都是用的生辰八字、貼身物事,你見過哪家魇陣用個盆做陣眼的?詛咒什麽,咒咱們家所有的盆都漏水嗎?”
“……您說的倒也有道理。”
既明頭痛地揉了揉額角,終于敗在了自家殿下的理論下,認命地點了點頭:“那我這就派人去把後院收拾出來——他說用盆做什麽了嗎,挑了哪個?您大致說個樣子,我回去也好入個冊。”
“咱家的東西居然還要入冊……”
穆羨魚搖搖頭輕嘆了一句,又忙趕在對方跳腳之前含笑擺了擺手,輕咳一聲認真道:“要的是個紫砂花盆,上頭刻着的也是鶴鹿同春的花樣,倒和我這玉佩是一個路子的。我本想叫他挑個精致些的,他卻說喜歡紫砂,就拿了那一個,希望沒有叫他太吃虧。”
“那個一共才三錢銀子,估計很難能讓他不吃虧……”
既明無奈地搖了搖頭,快步出去吩咐人收拾後院去了。穆羨魚怔了片刻才啞然失笑,拿過桌上精致的墨玉小盒,把手中那一朵小白花輕輕放了進去,小心地碰了碰那柔弱的花瓣,眼裏便帶了些和暖的光芒。
這還是頭一回——有人給他送花呢。
——
在月上中天的時候,一道白影忽然無聲無息地從房檐上落下,穩穩地立在了那一片剛被收拾出來的後花園裏。
既明的動作很快,白日裏的雜物都已被差不多清幹淨了,只剩下幾塊假山石光禿禿地立着,倒是比之前的雜亂無章顯得越發蕭條了些。墨止卻全然不在意這一片荒蕪冷清,抱着懷裏的物事跑到花盆邊上,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又仔仔細細地填好了土,才心滿意足地彎了眉眼,把花盆放在了一處假山石下面。
好容易做完了這些,他拍了拍手才要起身,神色卻忽然微凝,目光便落在了假山石後的一片陰影裏。
夜已深了,自然不會有什麽人往這裏來。墨止卻還是警惕地向四處望了望,才輕巧地縱身,靈貓似的躍上了那一處假山石,又穩穩當當地落在了石下的一片陰影中。
月色是照不到這裏的,可他的周身卻像是被鍍了一層月華似的,竟忽然泛起了瑩瑩的白玉微光。他的掌心緩緩透出一股淡綠色的柔和氣息,沿着土壤的縫隙無聲無息地滲進去,卻才過了片刻,下面就驟然沖上了一股刺目的黑氣,徑直刺向了他的眉心。
墨止好奇地望着那一道黑氣,随手輕輕一握,那道黑氣便驟然湮滅在了他的掌心:“不可以來這裏,這裏是有主人的,進來的話必須要主人同意才行。”
攤開手掌,一只半寸長的蠱蟲正在他掌心的那團淡綠色氣息中拼命掙紮着,墨止卻也不覺得害怕,只是輕輕點了點那蠱蟲,學着先生的口氣認真教育了一句這只不懂事的小蟲子。
蠱蟲大概是掙紮得累了,癱在他掌心一動不動地裝死。墨止四處望了望,又擡手自那一處地面一攝,便将一個烏木的小盒握在掌心,把那只蠱蟲放了進去,随手揣進了袖子裏。
他雖然不知道這蠱蟲究竟是哪裏來的,卻也清楚這顯然不是小哥哥自己埋下去的東西——那個不知為什麽要羨慕魚的小哥哥身上纏着一股莫名的淡淡黑氣,所以才會走到哪裏都莫名招來殺身之禍。他在街上就注意到了,因為覺得好奇才會一直偷偷跟着,卻沒想到正巧見到了那銅獸從天上掉下來。
既然小哥哥收下了他的花,又同意了他把盆放在這裏,就意味着他要守護這家人了。雖然這個家好像比尋常人家大了一些,不過先生一直說他資質好,修煉得也快,只要再努努力多曬曬太陽,應該很快就可以把這個家保護好的。
墨止用力攥了攥拳,小聲鼓勵了自己一句,就又縱身輕盈地跳回了假山石上。月華落在他身上,仿佛叫他周身原本的瑩潤光芒也跟着愈發明亮了幾分,他擡手在那月光下憑空一握,居然就當真将一團瑩白色的月華給留在了掌心。
悠閑地坐在假山上吹着夜風,墨止一邊仔細回憶着白日裏那一柄折扇的構造,一邊細致地将那月華塑成了玉白色的瑩潤木質,又從懷裏掏出一方天蠶絲來,細細地安在了扇骨上。歡喜地在指間擺弄了兩下,卻又忽然微微皺起了眉。
這柄扇子和小哥哥的那一把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小哥哥那柄扇子上有金線繡成的花樣,他這一把卻只有一片素白,沒有小哥哥那一柄扇起來好看。
在四下裏搜尋了一遍,也沒能見到什麽能用來畫花樣的東西。墨止為難地來回轉了兩圈,正盤算着要不要偷偷去小哥哥的書房借一點墨汁來畫,目光卻忽然一亮,跳到自己剛抱回來的紫砂盆邊。小心翼翼地攝了一縷淡紫色的細沙,照着花盆上的圖樣仔仔細細地描了下來,扇面上就多了一副淡紫色的鶴鹿同春圖。
唰的一聲展開了折扇,美滋滋地搖了兩下,墨止的眉眼間就綻開了滿足的欣然笑意。将那一柄扇子也藏在袖子裏,一頭紮進了新盆裏面,惬意地來回打了兩個滾,就枕着一片葉子沉沉睡去。
清冷的月色下,一株青翠欲滴的小白芷苗正随着夜風輕輕搖晃着,葉片都已合攏在了一塊兒,乖巧得像個睡熟着的少年。
作者有話要說: 後來真的所有的盆都漏水了。
因為小墨止抱走的是花盆。
花盆下面是必須漏水的。
邏輯特別嚴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