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ter.29
挂下電話的時候,向青整個人很迷茫,她完全不知道言澈這是怎麽了,突然之間跟她說這些有的沒的,難不成是臨上臺前緊張了?
她拿着手機看着這半小時的通話記錄,總之是有股說不出來的不舒服感。
再有就是……言澈說喜歡她到底是不是真的?
向青一時間理不清頭緒,連風尚大典的微博直播都沒興趣看,跟着老媽就下樓遛彎去了。
這一溜不得了,路上碰上了向母的兩個麻将搭子,說什麽都要拉着她媽去棋牌室打兩把,本來說是三缺一吧,商量着就把向青拽上了……
兩把又兩把的,兩個小時就過去了,将近十點時候,棋牌室幾張桌子已經基本都散了,她這才重獲自由,去小區門口的夜市拎了兩袋燒烤回來,上微博第一件事就是看今晚的風尚最佳紅毯花落誰家。
結果她剛啃上一串鱿魚,葉棠給她打了個電話過來,她眈眼一瞥,見網頁上的上端顯示得獎者李欣——看來是言澈贏了嘛。
雖然她很有私心地想讓葉棠得獎,但言澈到底不是外人,兩個人誰得獎都值得她吃頓宵夜慶祝。她一接通電話就首先安慰葉棠,“只是一次沒得獎而已,放寬心,我改天請你吃飯怎麽樣?”
葉棠鄭重其事地問她,“你看見李欣的禮服沒有?”
“還沒,我現在看呗。”向青一手拿着電話,一手拿着烤串,艱難地用小拇移動鼠标指針,“我瞅瞅,還是黑色設計嘛,這個禮服……”
向青說不出話來了。
人魚下擺,肩部是浪花形堆疊,表面一層覆上蕾絲再串珠和釘上碎鑽——新聞上的标題是:黑暗系人魚公主李欣,紅毯造型豔壓群芳。
照片上的李欣一襲黑色禮服,頭發染成美人魚愛麗兒一樣的暗紅色,發梢帶着微卷,眼妝是小面積的煙熏。
報道對這件禮服給予了很高的評價,言澈在接受訪問時表示:這件禮服的靈感緣于他小時候看童話故事,總為小美人魚惋惜,所以很讨厭王子。美好善良的美人魚不該化成泡沫,而是應該在王子的婚禮上以黑暗系的造型作為嘉賓出席,對他回以最大的輕蔑和不屑——這就是禮服的創作靈感。
向青如鲠在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整個人在座位上發抖。
言澈抄襲了她的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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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給姐姐設計的婚紗!
“向青。”葉棠在電話裏問,“你還好吧?”
向青感覺自己的思緒很混亂,她目不轉睛地看着李欣的紅毯照片,淚水在眼眶裏打轉,連葉棠的聲音都聽不清楚。
言澈!領着她進公司,手把手教她做設計的言澈!怎麽會——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向青理不清頭緒,只是對着電話大喊,“葉棠……風尚大典是不是結束了?你不是還跟言澈在一起?我要去找他!”
“他已經走了,我們不在一起。”葉棠放緩了聲音來安慰她,“向青,這件事……我知道你一定受到了很大的打擊。我打電話過來,是以朋友的角度想告訴你,以言澈現在的職權和地位,你站出來說他抄襲,沒有人會相信你。所以,我希望你能淡然看待這件事,當成是人生中的一個歷練,從此更認得清這個社會,不要做出任何沖動的決定,比如辭職。”
向青現在一點都不想聽葉棠說道理,她摸着額頭對葉棠說,“葉總監,我現在心裏很亂,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我們再聯系可以嗎?”
葉棠自然沒說什麽,當即就挂了電話。
她立刻打電話給言澈,手指在電話薄的那個姓名上停滞了很久才下定決心般地按出去,她連忙湊耳到聽筒上,可是很快,電話裏便傳來機械化的女聲——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向青在桌上趴了一會,覺着自己一顆心都絞着無法呼吸,她随手抽了張面紙擦掉臉上的眼淚,拿了手機和外套就走。
她必須找言澈要個解釋!
為什麽?
這段時間以來他是良師,是摯友,是她完全交付信任的朋友,他到底是為什麽抄她的設計?
贏葉棠這件事就這麽重要?重要到他連設計師的尊嚴都可以不要?
言澈的手機還是關機,門鈴也還是沒人回應。
向青站在言澈的大門口,在漆黑的走道裏瑟瑟發抖,當出門時還有半格電池的手機終于給她打到關機了的時候,言澈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他是半醉半醒狀态的,連眼神都是微醺,跟向青視線相對的時候,他低下頭,卻不言語。
黑色的條紋西裝配窄管褲,整一時尚精英的高規格,向青深覺諷刺。
“沒什麽要跟我說的?”
言澈不發一言,不肯擡頭。
她抱着雙臂倚在門上,滿心都是憤恨,“言澈你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腦子給門夾了?抄襲的事都做得出來?”
言澈的手有意無意地摩挲起他的西褲料子,神色複雜。
“你特麽啞巴了?”向青忽而上前一步,伸手就拽住了他的領帶,“說話!”
言澈将自己的領帶從向青手裏奪出,啞着聲音問她,“吳之歆最知名的兩套設計‘薔薇’和‘鳶尾’你知道吧?”
向青還是恨恨地盯着他,完全不想搭他的話。
言澈淡淡地說,“這兩套設計,是葉棠的作品。”
“什麽?”向青一驚,“什麽意思?”
“葉棠設計‘鳶尾’系列的時候,還曾與我進行過探讨,所以我看到過底稿。吳之歆抄襲了葉棠的作品,自此在國際上打出知名度來,挽救了Fiona頹敗的局面。”言澈說話時還帶着玩味地冷笑,“我曾看不起她,可我現在知道,處于她當時的位置,已經沒有後路了!”
“可你要知道,抄襲者,是不可能站得穩腳跟的。吳之歆的知名度一天比一天高,但她一再推出的作品都反響平平。她沒有葉棠的才華,她畫不出第二套‘鳶尾’,第二套‘薔薇’——你知道她做了什麽?她毀掉了自己的右手。沒錯,她的手不是意外燒毀的,而是她自己故意毀掉的!”
見向青臉上不可置信的表情,言澈感慨着說,“一個設計師要痛下決心毀掉自己用來畫畫的手,你是不是覺得她陷入了魔怔?可她這一步棋委實走得漂亮,無數人為她惋惜喟嘆,将她捧上了天,捧成了一代大師。可事實是怎麽樣,她心知肚明!”
“葉棠對她的态度我是知道的,他表面上對吳之歆不留情面,內心裏卻始終站在與吳之歆同一陣線,這是他重情義。可吳之歆心虛,她對不起葉棠,生怕葉棠在她事業越來越下坡的時候把這樁舊事捅出來,就對葉棠一再打壓——她抄襲了自己的學生,于是餘下的半生都活在擔驚受怕裏。”
言澈再次低下頭,深深地嘆息着,“向青。我不想說任何辯駁的話,只有一點,你将來一定會站得比我高,走得比我遠。作為設計師,只要抄了一次,就是自掘墳墓。可我只想爬得更高,即便将來摔得粉身碎骨……我都不在乎。”
向青覺得可笑,“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做真正的朋友?”
“如果你還記得我晚上電話裏與你說過的話……我是真心的。”言澈緩緩擡起頭來,凝視着她不屑的目光說,“我真的是真心的。即便現在說這些可能只會遭你嫌棄……向青,我不知道應該怎樣把這樣的感受傳達給你,有些人一步步往前走,是為了夢想,為了人生,他們每一步都走得紮實,是因為心裏因着這樣的目标而溫暖喜悅。即便達不到目的,他們也只會微微一笑,他們單單是從這過程裏都能收獲無限的快樂。我想你在畫稿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感受。”
“可我沒有那麽璀璨而偉大的東西,我一輩子都記得,我和母親住在廠裏的宿舍,二十平米,住六個人。夏天悶得背後全是痱子,冬天手腳都是凍瘡。我媽一生用過最奢侈的東西就是一支洗面奶,在路上做問卷調查的時候廠商送的,她一支洗面奶用了一年,每次都只用一點點。”
言澈的聲音又變得哽咽,他卻依然直視着向青,“她告訴我,人這輩子,除了錢,什麽都是假的。她臨終前對我叮囑,一定一定要出人頭地,要賺錢,要出名——向青,我怕了,怕失敗,怕輸,怕這些年來的付出付之東流。”
“向青,你不知道,人窮久了,能吃飽一頓飯就當成是奢侈。我曾經頓頓飯都要吃上三碗,生怕吃飽了這一頓,下一頓就沒指望,後來我就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胖子。可入職Fiona,我毅然決定減肥,每吃一塊肉都要去廁所扣咽喉地吐出來……我,真心怕了。”
“所以這就是你堂而皇之的借口?”向青對他這番話不屑一顧,“言澈,你沒有被逼到絕路,不是你今天不抄我的設計,葉棠就會再次把你踩下去,更不是你設計不出更好的作品,而是你走了一條捷徑!走捷徑當然是條更輕松的路,你滿載榮譽,今晚李欣的禮服甚至已經上了微博的熱點,你很快就能風生水起,對吧?”
“可我告訴你,我,葉棠,其他更多的人,即便是真的被逼到絕路,也一定不會抄襲!就是有一天我身無分文,跑到天橋底下給人30塊一張的畫肖像,我也一定不會抄襲別人的設計!”向青的眼眶裏含着淚,對言澈控訴,“難道你拿起畫筆的那一刻都從來不曾告訴自己,這支筆要用來畫自己想畫的東西?”
“沒錯,你成功了,言澈,你今晚做到了,你又一次打敗了葉棠。”
“今晚我們本可以坐在酒吧裏一起慶祝這得之不易的勝利,你不必有包袱,不必有負擔,不必有欠愧,因為這是你努力得來,你對得起任何人,就如一分耕耘一分收獲,所有的矚目與喝彩都是你應得的——可惜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言澈緊閉着雙眼,微微顫抖着。
而向青與言澈擦肩而過,深夜寂靜的走廊裏,兩個人一點點拉開距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