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允凡，有關王制作要的劇本，不知道你寫到哪裏了？」陳明源小心翼翼的再度打來詢問。
自從這位大編劇到英國度假後，轉眼間已經過了一個月了，看他大少爺還樂不思蜀，一點也沒有想回家的念頭，讓陳明源感到頭痛不已。
已經有不少制作人主動和他聯系，就是在詢問路允凡的去向，他也只能打哈哈帶過，只是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啊！
「第一集結束。」路允凡分神看着趴在沙發上休憩的人兒一眼，漫不經心的回答。
「那可以先把劇本寄給我嗎？」一聽到他有進度，陳明源的眼睛都亮了。
「瞧你急的，就這麽擔心我會跑掉嗎？」路允凡啞然失笑。該有的進度，他還是會如期交出來的。
「大少爺啊，你都不知道我快被那些制作人給煩死了，而且你究竟打算什麽時候才回來？你大哥有急事要找你。」陳明源想起路聖璋的交代，忙不疊的轉述。
身為路允凡的經紀人，他自然知道這位大編劇其實是寶加金控的小少爺，不過路允凡極為低調，也鮮少出現在任何公開場合上，壓根兒沒有人會将他和寶加金控聯想在一起。
「我大哥？他沒事找我做什麽？」路允凡淡漠的問。
自從他獨立自主之後，和家裏幾乎斷了聯系，只有在家族聚會的重大節日裏，他才會出席，原本對他的桀骜不馴感到頭痛不已的路亦德，看他在外頭還能混出一點名堂，也就懶得理會他了。
只是他和家裏的兄弟姊妹向來感情淡泊，尤其是他挑明不會承接家業之後，他那些手足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更別說會主動找他培養感情了。
「聽說寶加金控這次出現重大的財務危機，你父親希望全部的人可以共同研議解決的辦法。允凡，雖然你對商業不感興趣，不過畢竟是自家的公司，于情于理，你還是回去一趟比較好。」陳明源也跟着勸道。
「共同研議？這恐怕是我最近聽過最有趣的笑話。」路允凡莞爾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他早就表态不參與公司的事務，如今公司出現財務危機，要他這個編劇提出什麽解決方案？
「總之，我會如期交稿，至于寶加的事情，我沒有興趣插手，也沒有能力幹涉，勞煩你替我轉告一聲。」懶得再提這種不開心的事，路允凡草草結束通話，将手機扔在桌上。
宋雅缇只手托腮，看着他俊美的臉上有着一抹郁色，她緩緩坐起身，将原本在看的雜志阖上，決定好好關懷一下她的親親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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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事讓你這麽生氣？」如果她剛才沒聽錯，他似乎有提到「寶加」這兩個字。
「沒什麽，家務事罷了。」他不打算多提。
感覺到他似乎不想提起家裏的事情，她倒也不想逼問他，就如同她自己，也沒有告訴他她是極光集團的千金，這些外在的東西，原本就不會影響他們之間的感情，說與不說都無妨。
不過她還是希望能替他分憂解勞，見他和家人之間的感情，想必不是太融洽，畢竟都是家人，這樣的相處模式讓她看了也難受。
「允凡，雖然我不知道你和你家人發生了什麽事，不過畢竟都是一家人，你不需要用這種對待陌生人的方式去對待他們。」
從小她就在充滿幸福的家庭裏長大，父母開明，還有兩位疼愛她的哥哥，她和家人之間的羁絆極深，感情更是深厚，所以她無法想像親人之間感情淡漠是什麽樣子。
他坐在她身邊，面對她的關懷，他重嘆一口氣。原本不想和她提這種事的，不過他不想隐瞞她任何事情，再說未來她還是會知道，既然她問了，他也沒有隐蹒的必要。
「你有聽過寶加金控嗎？」他用着意味深長的眼神看着她。
她微微點頭。身為極光集團的千金，雖然她對公司事務一竅不通，但有些大集團的名字倒是聽過，而且寶加金控在臺灣也算是一間頗具規模的金控公司，只是他為什麽會突然提起這間公司？
「我是現任寶加金控總裁路亦德的兒子，不過我對繼承家業一點興趣也沒有，早在我成年時就自立門戶了，所以沒人會把我和寶加金控聯想在一起。」他淡然開口。
聽着他的陳述，她不免有些訝異。原來他也是富家公了，難怪對她的身家背景一點興趣也沒有。雖然極光集團富可敵國，可是寶加金控也不是省油的燈，再加上他低調的個性，由此可知，他對那些名利一點也不在乎。
「可是既然你已經自立門戶了，照理說和手足沒有利益沖突，感情應該會更融洽才是，但是我聽你的口氣，似乎和家人感情不太好？」她柳眉微蹙，完全無法理解豪門争鬥的秘辛。
畢竟她雖出身豪門，不過她家庭美滿，有關豪門內鬥的黑暗面，她幸運的完全沒遇到，自然不明白個中緣由。
「雅缇，你很幸福，有一個這麽美滿的家庭，但所謂豪門，每個人都是在為自己的利益做盤算，我提早退出戰場，他們開心都來不及了，自然不會費心在我身上，而且我父親對我失望透頂，大概也不希望看到我吧。」他唇邊勾起一抹冷笑。
看着他陰郁的神情，她有些心疼地将手覆在他的大掌上。其實他不若自己以為的不在乎，否則他不會因為這種事感到郁悶，只是他拒絕去接受罷了。
「永遠都不要這麽想，沒有一個父母會對自己的孩子漠不關心的，不過究竟是出了什麽事，否則你大哥怎麽會急着要找你？」她想起他方才和陳明源的談話內容，認為事有蹊跷。
「說到這點倒有趣，聽說寶加金控出現財務危機，而我父親居然要緊急召開家族會議，研議要如何解決。你認為我一個門外漢，有什麽資格提出好的建議？」
他的話不無道理，姑且不論路允凡早年離家在外，完全沒有接觸公司的任何大小事，再者他只是個編劇，就算要替公司做決策，也應該是由實際在公司擔任管理者角色的人提議才是，怎麽會想到他呢？
「換個角度想，他可能是想利用這個機會，讓你回家看看吧。」她粉唇微勾，迳自替他解讀。
「就算如此，大可直接告訴我，何必用這麽蹩腳的借口？」他閉上雙眼，有些疲倦的靠在她肩上。
為了趕劇本，他這幾天幾乎沒什麽睡，除了要交給王毓陽的劇本之外，淩愛那裏也得兼顧。雖然她不急，不過他這人向來不愛欠人家東西，更不想和淩愛有太多的接觸，只得勤勞一點趕工了。
「如果他真的這麽說，你會回去嗎？」她垂眸望着他，知道他這幾天為了趕劇本，幾乎足不出戶，想必是累壞了。
「不會。」他老早就和那家子沒什麽關聯了，回去幹嘛？
「如果說我希望你回去呢？」她用着輕柔的嗓音說着。
即便聲音溫柔，但這句話所帶來的震撼力，令他瞬間睜眸擡頭看着她。
「為什麽？」他以為她是懂他的，可是她居然要他回去？
宋雅缇用着溫柔的眼神凝視着他。雖然他和家人關系疏離，伹再怎麽說都是血濃于水的親人，無論他們的親情能不能修補，至少也要有人先起頭。
「允凡，不管如何，他們都是你的至親，就算感情不睦，至少也要有基本的問候。你們不是仇人，不需要如此針鋒相對。」
「我沒有把他們當仇人，但也不可能再親近了，每年的家族聚會，我從未缺席，這已經是我最大的極限了。」他無法昧着自己的心去迎合他們。
看着他緊繃的俊容，宋雅缇知道自己說再多也是無益，倒不如讓他自己想通，她也不想淨說些惹他心煩的話。
「好了，我知道你不愛聽那些，就別說這些煩心事了。這次的劇本可以先借我過目嗎？」她從未看過他寫的劇本，也不知道他曾經寫過什麽戲劇。
「你也有興趣？」他莞爾。沒想到她對他的工作也有興趣。
「別忘了，我是個女人，當然也喜歡看偶像劇。」只是偶爾一忙起來，就沒那麽多時間看電視劇了。
「既然你想看，我就拿出來讓你一睹為快，如果你有什麽好的提議，也歡迎提出來。」他很能接受批評的。
「當然沒問題！」她不會跟他客氣的。
只見他轉身走進書房裏。
威廉因為和露娜一起去旅行，有一個星期不會回來，所以整棟屋子裏，俨然成了他們兩人之間的小天地，她也可以惬意的做自己的事。
正當她準備起身要去替自己倒杯水時，電鈴聲倏地響起，以為是威廉提早回來，她動作迅速的打開大門，笑臉盈盈的望向來人。
「威廉，你不是要去一個星期，怎麽這麽早……」一看到門外的女人，她的笑容瞬間僵凝在臉上。
「你好，請問允凡在嗎？」淩愛揚起大大的笑容，相較于宋雅缇的怔愣，反倒顯得大方許多。
「請問你是？」她老早就認出對方的身分，只是選擇不動聲色的詢問，就是想看淩愛會怎麽回答。
「我是淩愛，是允凡的青梅竹馬，也是他的未婚妻。」
未婚妻，好一個未婚妻。
看淩愛熱絡的黏在路允凡身邊，她就覺得十分刺眼，雖然後來淩愛說是開玩笑的，不過她很清楚的感覺到淩愛并不是在說笑，那雙美麗的瞳眸裏有着明顯的挑釁。
女人的直覺是很敏銳的，她知道淩愛對路允凡不只是青梅竹馬的感情，看淩愛用着深情的目光盯着路允凡時，再愚蠢的人都知道淩愛是愛着路允凡的。
「你怎麽知道我的住處？」路允凡濃眉微蹙，對于淩愛的不請自來，感到十分不悅。
先前宋雅缇就為了這件事和他嘔氣，好不容易兩人前嫌盡釋，現在他一點也不想再找活罪受。
「你在英國的朋友也才那幾個，我打給威廉問一下就知道啦。雅缇，你應該不會介意吧？」淩愛笑得一臉無辜，仿佛真的對她感到抱歉似的。
「當然不介意，不過有些玩笑話還是适可而止會比較妥當。」她也不是省油的燈，可以任由淩愛為所欲為。
開什麽玩笑，路允凡是她的男人，有別的女人觊觎他，她更應該要挺身而出，捍衛自己的所有物，怎麽能讓別的女人有機可乘？
聽出宋雅缇語氣裏的警告意味，淩愛縱使心頭不滿，也不敢當衆表示出來。原本她還以為路允凡的女朋友，應該是個不具有威脅性的女人，萬萬沒想到居然是個美人胚子，就連她也自嘆弗如。
不過那又如何？她老早就得知寶加金控最近爆發財務危機，現在路家人想必是火燒屁股，不曉得該如何填補那一大筆內為投資失利而虧損的資金，她正好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說不定能讓路允凡成為她貨真價實的未婚夫。
「呵呵……我的個性就是這樣口沒遮攔的，你可別在意啊。」淩愛別有深意的笑道。
路允凡捺着性子，對于淩愛有些挑釁的行為，已經讓他感到些許不快，再加上她擺明要激怒宋雅缇的行徑，顯然已經觸及了他的底限。
「淩愛，你到底有什麽事？」他冷然的問道。
「就一定要有事情才能來找你嗎？」她柳眉微蹙。看他對宋雅缇說話的口氣都那麽溫柔，為什麽和她說話就一定要這麽冷淡？
「如果沒事的話，就請你離開，有關于劇本的事情，等我寫完，自然會和你聯絡，你現在就算纏着我也沒用，我有我的進度。」
不是他故意對淩愛冷漠，應該是說他對自己不感興趣的人，态度都是一貫的淡然，因為這些人不需要他費心讨好，也不需要他呵護關懷，而他心目中最在意的人，也只有宋雅缇一個。
「我來不是因為劇本的事，難得我到英國來找你，你就不能撥點時間陪陪我嗎？」淩愛有些懊惱地說道。
「雅缇是我的女朋友，我想我應該沒有義務要陪你。」對于淩愛的要求，他只覺得可笑至極。
「女朋友又怎樣？我們兩個的交情比你和她交往的時間還長，你這個見色忘友的家夥！」她惡狠狠的瞪着一旁的宋雅缇。
面對淩愛的無理取鬧，宋雅缇不免感到啼笑皆非。她知道淩愛對她的敵意，來自于她是路允凡的女朋友，不過憑路允凡精明的腦袋，難道他完全不知道淩愛對他的情意？
路允凡臉色一沉。他不是反應遲鈍，只是不願意去承認。以前他可以假裝毫不知情，但是今天淩愛的反應似乎太激動了，如果不是為了合作案，他早就将她給攆出去了。
「淩愛，你不要太過分，如果你只是單純要我陪你，很抱歉，我沒那種閑工夫，你還是找其他人陪你吧。」
「路允凡，你這個混蛋！我就去找別的男人陪我，到時你就不要後悔！」淩愛氣憤的跺着步，随即甩門離開。
屋裏頓時一陣鴉雀無聲，良久，一道銀鈴般的笑聲在屋裏回蕩着，路允凡看着發出那陣笑聲的主人，俊容上有着一抹鐵青。
「很好笑？」他一點都不覺得好笑。
「很有趣不是？淩愛是真的喜歡你，我看得出來。」宋雅缇止住笑聲，眸底仍有着明顯的笑意。
「那又如何？她只是我生命中的一場惡夢。」如果可以，他壓根兒不想和淩愛有任何交集。
「惡夢？如果她知道你是這麽看待她的，想必會很傷心。」她揚着唇角，難得替情敵說話。
撇去情敵的身分不說，同樣身為女人，她當然能體會自己所愛的人如果愛的人不是自己，那會是一件多麽痛苦的事情，她只是比淩愛幸運，能和自己心愛的男人厮守。
「如果你知道淩愛在我的生命中造成多大的困擾，就會知道我為什麽會這麽說了。」他開始侃侃而談，和她分享着他和淩愛的恩怨情仇。
聽着他咬牙切齒的回憶過去，她突然同情起淩愛來了。明明是喜歡他的，卻因為不想讓他明白自己的心意，故意用令人反感的方式來吸引他的注意，結果反倒弄巧成拙，讓他避之唯恐不及，一點也不想和淩愛扯上關系。
不過當時的他們年紀都還小，哪裏懂得什麽是愛情？只能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了。
「允凡，你還記得在我的別墅牆上，有一張少女的照片嗎？」她沒來由的開口問道。
「當然記得。你準備好要和我分享她的故事了嗎？」
他一直在等她主動開口，從她當時的眼神中，他知道那張照片裏的女孩對她而言是個特別的存在，所以他不急着追問，直到她願意真正對他敞開心胸，主動向他提起為止。
「那個女孩，是我大學時期在中途之家認識的。我記得那一年的暑假，我和家人一塊回到臺灣，剛好一個朋友在中途之家擔任志工，我那時閑得發慌，所以就跟着她一塊去，也認識了敏敏。」想起那段歲月，她目光驀地放遠，臉上有着淡淡的哀傷。
敏敏的家庭環境十分複雜，她的父親因為生意失敗，因此染上了酒瘾，時常動手毆打她和母親。
長年活在暴力的陰影下，敏敏的個性變得對人性充滿不信任，所以有一天，她趁着父親昏睡時，偷偷離開了那個令她感到恐懼的家。
後來她輾轉到了中途之家，裏頭的社工和志工對她付出愛心和關懷，漸漸讓她重拾笑顏，她找回十五歲少女該有的活潑開朗。那時宋雅缇剛好出現，和她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也找了她當模特兒。鏡頭下的她，總是笑得一臉燦爛，仿佛沒有任何煩惱。
「我一直以為她會有一個美好的人生，如果那個畜生沒有出現的話，或許一切都會不同。」她緊咬下唇，眼眶裏凝聚着盈盈水光。
路允凡沒有開口，他只是輕輕的摟着她，适時的給她力量，也是她最好的傾聽者。
她輕靠在他身上，淚水順着臉頰滑落，她深吸一口氣。明明已經隔了好幾年，至今回想起來，仍是教她痛徹心扉。
「有一天，她在上學的途中剛好遇到她父親，那個男人利用她對母親的關心，把她騙到一間廢棄工廠，然後将汽油潑灑在她和自己身上，引火***。」
當時這件新聞鬧得轟轟烈烈，敏敏的母親早在她離家不久後就行蹤成謎，有人臆測說她早已遭遇不幸，也有人說她老早就逃離開臺灣。各種謠言不斷，卻沒有一則是正确的。
無論事實的真相是什麽，她只知道一個年輕的生命，就這麽殒落在這個世界上，讓她感到無比痛心。
「所以你才會一看到她的照片，就那麽傷心？」他輕拍着她的頭。即便他沒有經歷過，也能感同身受。
他知道她的心有多痛，畢竟是自己曾經在乎過的人，突然就這麽消失，還是遭遇到這種不幸，可想而知，當時她所承受的打擊有多大。
「我知道敏敏那個時候是幸福的，所以我一直保留着那張照片，希望她可以不要帶着仇恨，在天上當個無憂無慮的小天使，我一直是這麽想的。」她淚如雨下，一旦觸及心裏那塊傷痛的回憶，她的淚水就忍不住潰堤。
「她會的，而且她一定也不希望你因為她而感到傷心，所以收起你的眼淚，好好的過你的人生，連同她的那一份一起幸福的過下去。」他拭去她臉上的淚水，溫柔的吻着她。
他的安慰，讓她的心重新凝聚起一股力量。
敏敏的事一直讓她耿耿于懷，她總是認為自己沒能為敏敏做些什麽，路允凡的一句話，卻讓她獲得救贖，不再把這件事往心頭擱。
如果敏敏在天上，一定也會這麽想的吧？
「謝謝你。」她誠心的向他道謝。
「謝什麽？我沒能為你做什麽，只能提供我的肩膀讓你依靠。」他溫柔的笑道。
「謝謝你點醒了我，我想連同敏敏的那份人生一起過下去。」畢竟過去的事無法重來，人只能向前看，一味的沉浸在傷痛裏也于事無補。
「很高興我還有這點用處。」看着她重拾笑顏，他也松了一口氣。
畢竟眼淚不屬于她，他還是喜歡看她笑意盈盈的模樣。
「既然我都走出來了，那麽你是不是該去面對屬于你自己的人生，不要再逃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