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阮星舒拍拍身邊的床鋪,一臉期待的看着霁林:“娘子,來,坐呀。”
霁林用眼睛地餘光掃了一眼床側的矮幾,小滿正老實地趴在錦被鋪就的小窩裏睡覺,許是太過舒服的原因,它竟然還打起了鼾。
那鼾聲還不小,霁林手指微微一動,一道小型結界将小滿罩了起來,結界順利隔絕了那怪異的鼾聲。
阮星舒的目光追逐着霁林,又看看睡得渾然忘我的小滿,眨眨眼,輕笑了一下,“還是娘子想的周到,我本還怕它打攪你睡覺,将它放到外面去呢。”
做完這些霁林并未上前,而是先走到桌邊喝了半杯水,又倒了一杯,這才轉身走向床邊。
霁林将水杯遞給阮星舒。
洗完澡總會覺得口渴,補充一些水分才會舒服些。阮星舒也沒伸手接過杯子,而是湊過來就着霁林的手喝了幾口水,緊接着他再次拍了拍身側:“娘子,坐。”
看着阮星舒眼底閃現的光芒,霁林依言坐了下來,忽覺阮星舒往床位挪了挪,一把握住了他的右腳。
霁林一掙,阮星舒握緊了沒松手。
“別動。”阮星舒将霁林的腳放到自己小腿上,一邊按着腳底的穴位一邊道:“今晚走了這麽遠的路,肯定累壞了吧,我給你按按腳。”
霁林道:“不累。”
修仙之人的身體沒有那麽嬌弱,日行千裏都是可以的,更不要說只是走了那麽一點路。
察覺到霁林又想将腳抽回去,阮星舒攔住他:“哎呀,沒事,不累也按按,沒壞處的。”
搶在霁林開口前,阮星舒轉了其他話題:“哎娘子,白統領他那把劍是不是叫含章?”
他慢慢道:“白統領有含章劍,明靜也有赤焰,還有那個賣藝賺銀子的散修他也有劍,仙門中人都有自己的佩劍吧。那我的呢,不是說我很厲害?我的劍在哪兒?怎麽一直都沒見着。”
阮星舒說完這句話,就見霁林的神色有了細微的變化,那雙愛極了的眼瞳中閃耀着的複雜神色是他看不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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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星舒忍不住騰出一只手在霁林眼前揮了揮:“娘子?”
霁林深深望着阮星舒的眼睛,沙啞道:“你的劍,斷了。”
阮星舒“啊”了一聲面上雖看不出什麽,心底卻是咯噔一聲,他問這個問題的目的不過是為了轉移霁林的注意力,現在看來他的劍是在刺殺魔尊沈克的時候斷掉的。
阮星舒心虛的笑了一聲,同時腦筋轉的飛快,試圖再次轉開霁林的注意力。
這好不容易才将人哄好,剛過了幾日甜甜蜜蜜的小日子,且感情還有升溫的架勢,他可不能被趕出房間或是睡地鋪。
這樣太傷夫夫感情了。
阮星舒道:“不都說我是仙門第一人,那我的劍也不是凡品吧,怎麽這麽輕易就斷了?”他一面說着,一面用眼睛的餘光偷偷看着霁林。
霁林只做沒發現阮星舒的小動作,輕聲道:“仙門中人使用的劍雖不是普通凡兵可比的,但到達承受極限的時候也是會斷的,除非……”
“除非什麽?”
霁林看了阮星舒一眼,緩緩道:“除非劍生出劍靈。”
劍靈?
阮星舒茫然地眨眨眼:“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他嘴上說着,手中動作也沒停。
霁林看着低頭認真給他按捏穴位的阮星舒,眸底壓抑的神色沉重而複雜,還有一絲遺憾與憐惜。
滄瀾洲存在至今,修仙者千千萬萬,卻無一人修出劍靈,而阮星舒的斂塵劍,本該是最有可能凝出劍靈的,仙門中人早就翹首以盼,可惜……它斷了。
斂塵劍本不該斷的,阮星舒也不該變成現在這幅模樣。
鏟除魔尊沈克本該是他的責任……
阮星舒正按着,忽覺掌中一空,接着就見霁林披衣下床,出了房間。他心下一慌,暗道莫非沒糊弄過去,霁林又想起沈克的事,跟他生氣了?
這該死的魔頭,怎麽死了還不安生,天天杵在那破壞他們的感情。
阮星舒在心裏狠狠罵了沈克一頓,沖霁林的背影叫道:“娘子,我知道錯了,你別生氣啊——”
回應他的是關上的房門。
阮星舒:“……”
阮星舒呆坐了一會兒,最後一咬牙,坐到床邊彎腰準備把鞋穿上,就在這時,房門打開了,霁林去而複返。
阮星舒面上一喜,就見霁林端了一盆水走了進來。
霁林把水盆放到床邊,沖阮星舒道:“手給我。”
只要霁林不生氣,讓他做什麽都行。
霁林話音剛落,阮星舒就利索地将手遞了過去。霁林将阮星舒的雙手浸在溫水中,細致且溫柔地用錦帕擦拭他修長的手指。
趁霁林不備,阮星舒忽然湊過去偷了個吻,霁林擡眸,黑曜石般的眼珠靜靜看着阮星舒,他緩緩道:“你剛剛說什麽?什麽錯了?”
“什麽什麽錯了?”阮星舒做出一臉無辜的樣子,“我沒說話啊,肯定是你聽錯了。”
霁林挑了下眉,不置可否。他擰幹錦帕,擦去阮星舒手上的水跡,這才将水盆擱到一旁:“不早了,休息吧。”
阮星舒應了一聲,掀開被子躺了進去:“娘子,來啊,別站着了。”
霁林道:“你蓋的是我的被子,你的在床內側。”
“就要和你蓋一床被子。”阮星舒說着掀開被角,示意霁林躺進來:“娘子,我想抱着你睡……”
看着霁林的臉色,阮星舒又補了一句,“或者……你抱着我也行?”
……
房間內的燈不知何時熄滅了,只聽霁林低沉而溫柔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好了,睡吧。”
翌日,午後。
霁林盯着阮星舒喝了藥後,陪着他坐了一會兒。
難得的午後時光,愛人在身側,還沒有惱人的煩心事,阮星舒很快就睡了過去。
霁林推了推阮星舒:“回房去睡。”
阮星舒輕輕哼了一聲,沒動,霁林又推了推。半夢半醒中,阮星舒一把拉住霁林的手,信任又滿懷依戀地在他手背上蹭了蹭,貓咪似的。
蹭完後,阮星舒就維持着抱着霁林手臂的姿勢睡了過去。
就在此時,白竹從外面進來了:“陛下……”
霁林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邊,白竹立刻噤聲。
霁林輕輕将手抽了回來,接着一手抄着阮星舒膝彎,将人打橫抱起。他的動作十分溫柔,完全沒有把阮星舒驚醒。
“在這裏等朕。”霁林丢下這句話,就抱着阮星舒進了寝殿。
細心地替阮星舒掖好被子,霁林出了寝殿,白竹果真還留在原地。
霁林道:“辦好了?”
“是。”白竹道:“昨夜那茶館的說書人,臣已按照您的吩咐,将他帶來了,此時安置在蘭臺殿。”
霁林點點頭,朝蘭臺殿走去,白竹緊随在側。
阮星舒對老者說的故事有印象,這是目前霁林他們唯一知道的,阮星舒真實、毫無錯亂的記憶。
昨夜在茶館中,霁林就意識到,想要弄清楚甚至治好阮星舒這詭異的病,那名說書的老人至為關鍵。
老者所說的故事出自何人之手,是他自己寫的,還是從他處聽來的?這個故事第一次傳入百姓耳中是什麽時候。
阮星舒又是在什麽時間、什麽地點聽到這個故事……
為什麽阮星舒什麽都忘了,唯獨記得這個故事。
當時他在做什麽,又經歷了什麽事,身旁又有哪些人,那個時間對他來說有什麽特殊的意義……
這些問題,很有可能通過那名說書的老者找到答案——雖然希望微渺,但霁林并不想放過任何能夠醫治好阮星舒的機會。
若他們運氣好,真能從老者口中得到有用的訊息,那治療阮星舒病的頭緒就會清晰許多。
到時憑歐陽明靜的本事,一定很快就能治好阮星舒。
其實問詢老者這種微末小事只要交由白竹去做就好了,但發布命令的那一刻,霁林的心底忽然冒出一個奇異的念頭。
冥冥中他聽見心底有一個聲音告訴他、催促他,或許他應該親自去見一見那名說書的老者。
同一時間,蘭臺殿。
蘭臺殿雖也在宮中,但它所處之地比霁林的青雲殿還要偏僻,安靜。除非要打掃,否則宮中侍女,侍從都極少從此處經過。
白竹将那名說書的老者安置在此處,就是想避開衆人的耳目。
一名頭發花白的老者焦躁地在屋內轉了幾圈——正是昨晚那茶館的說書人。
老者再次嘗試跟守在門外的兩名侍衛交談:“二位小兄弟,可否告知在下這裏是什麽地方?你們的主子什麽時候過來?”
“很快就到了,老人家您別急,先進去坐坐,喝點茶水。”
白竹走的時候特意囑咐過,讓他們對老者态度好一些,耐心一些,畢竟一把年紀了,別把人吓出了事。
老者一跺腳:“我能不急嗎,你們帶了我過來,也不跟我說到底是什麽事。我心裏慌啊。”
一名侍從道:“老人家,您莫要動氣,還是進去坐坐吧。”
老者頹然蹲在地上,抱着腦袋道:“我就靠說書混口飯吃,說了幾十年了,要不是聽說京都有錢人多……嗨,早知道,我就不來了,不來了。”
老者蹲在地上,陷入了深深地後悔中,忽聽門口的侍從異口同聲道:“主上。”
老者動作一頓,就見一雙黑色錦靴出現在視野中,他愣愣擡頭,與來人的目光撞到一處,接着老者的眼睛猛地一亮。
蘭臺殿的殿門關上了,殿內只剩下霁林與老者二人。
他們在殿內一待就是數個時辰,直到日頭西落,霁林才命人将老者送回去。
“陛下,那位老者我已差人送出去了,還給了他一筆錢,算是安撫他今日受到的驚吓。陛下,您跟那老者聊了這麽久,是不是有頭緒了?”
白竹興沖沖跨進殿,當他看清霁林此時臉色的時候,腳步不由一頓,他遲疑道:“陛下,您……怎麽了?”
只見霁林神色冰冷,周身萦繞着冷銳的氣息,十分危險,就如同擇人而噬的猛獸,與之相對,讓人忍不住心底發寒。
終于,霁林狠狠掐了掐眉心,嘶啞道:“沒事,去請歐陽先生過來。”
白竹應了聲是,就聽霁林又補了一句,“盡快。”
白竹心下更狐疑了,陛下到底從那老者口中得到了什麽消息,為何會變成這副模樣?白竹不敢耽擱,轉身大步出了蘭臺殿。
白竹陪同歐陽明靜趕到的時候,霁林仍坐在蘭臺殿的椅子上,連姿勢都未變過。
唯一的不同是,霁林面前的桌子上擺了兩碟小菜和一壺酒。這還不算,霁林腳邊的地上還有幾壇沒拆開的烈酒。
白竹看看霁林,心下驚疑不定。他跟在霁林身側數年,霁林這個人是極為自律的,他說喝酒誤事,除非是必須喝酒的場合,其餘時間他很少碰酒。
今日那老者到底跟他說了什麽?
白竹暫且壓下心頭疑惑,沖霁林道:“陛下,屬下将歐陽先生帶來了。”
霁林點點頭,沖歐陽明靜道:“歐陽,坐。”說着拿起酒壺倒起酒來。
歐陽明靜換下了平日慣穿的藍衣,今日所着是一身淡青色外衫,內襯卻是白色的,越發顯得整個人秀雅如竹。
歐陽明靜在霁林對面坐了下來,挺拔好看的鼻子動了動,輕笑道:“陛下這是要請臣喝酒?”
霁林的回答是将斟的滿滿的一碗酒放到了歐陽明靜面前。
白竹默默退到殿外守着。
蘭臺殿內早已點了燈,此時殿內安安靜靜的,沒有人說話,只能聽見霁林倒酒的聲音。
霁林不說話,歐陽明靜就安安靜靜地坐着,他并不着急。酒杯被斟滿了,他就端起來陪霁林一同喝個幹淨。
終于,霁林在一口氣喝幹了五杯酒後,才緩緩放下杯子:“歐陽,你說,一個人的記憶可以被抹去嗎?”
霁林的聲音有些嘶啞,仔細聽的話,還會發現他的尾音中帶着怪異的顫抖。
這話問的莫名。
歐陽明靜還是認真答了:“歐陽府上收藏着整個滄瀾洲的醫書典籍,其上記載着各種疑難病症,這些書我全都翻看過,抹去一個人記憶這種事,聞所未聞。”
霁林握着酒壺的手因為太過用力的緣故,其上青筋暴起,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聞所未聞。”
歐陽明靜道:“這種事以前雖從未見過,但也不是沒有可能,不過若想要做到這種事,需要極強大且精準的控制力,修為不臻至化境,只怕很難做到。據我所知,目前仙門中達到如此修為的……”
霁林道:“阮星舒能做到嗎?”
“阮仙師?”
歐陽明靜微擰了下眉,來的路上白竹已将蘭臺殿與霁林神态異樣的事跟他說了,歐陽明靜心念電轉,試探道:“陛下,您的意思是說,阮仙師故意抹去自己的記憶?”
他心中甚覺荒謬,阮星舒為何要做出這樣的事?
霁林搖搖頭,歐陽明靜松了口氣:“那是?”
霁林将空掉的酒壺放到一旁,從地上重新拎起一壇酒,慢慢拆開了道:“歐陽,我們一直以為是阮星舒的記憶出了問題——那些怪異的、可笑的記憶,我們一直以為是他傷了腦部,但我們卻忽略了另一種可能。”
歐陽明靜忍不住坐直了身體。
霁林道:“那就是,阮星舒說的那些其實都是真的。”
——阮星舒說他曾在山匪手中救過他,曾與他拜堂成親,曾與他簽訂婚書,這些都可能是真的。
病的人不是阮星舒,而是他。
歐陽明靜顯然吃驚不小:“陛下,您為何會這樣說?又有何依據?”
霁林笑起來,只是那笑容裏滿是苦澀與壓抑不住地……微弱恨意。
三個時辰前。
霁林來到蘭臺殿,來到那名說書的老者面前。
老者擡起頭,與霁林的目光撞到一處,接着他驚喜道:“公子,是你啊。”
霁林微微一怔:“你認得我?”
老者嗨了一聲,從地上站起來,方才的拘謹、害怕全都不見了,他甚至沖霁林伸出手。
門邊的侍從見狀剛想呵斥,被霁林擡手制止了。
老者拉着霁林進了殿,在桌前坐了下來。
坐定後老者這才沖霁林笑道:“公子把我忘了?三年前在虞山咱們曾見過的,公子你好好想想。”
虞山?霁林眉頭皺的更緊,那是何處?他又何時去過那種地方。
霁林親自拎了桌上的水壺給老者倒了杯水:“老人家,你認錯人了,我從未去過虞山。”
老者接過茶水喝下去半杯,這才笑道:“嗨,老頭子我呀,沒什麽大本事,就是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凡是我遇到的人,看了一眼就不會忘的。公子,我絕對沒認錯,就是你。”
霁林淡淡笑了下,低頭喝茶,不置可否。
老者一看霁林的神色就知道他不信,便說道:“公子,我真不是撒謊套近乎,你跟你兄長救過我的命,若非有你們,老頭子我早就死了。”
聽到這裏,霁林更确信老者認錯人了,他生在皇家,哪裏有什麽親情,他的那些兄長都恨不得他死。
見霁林不為所動,老者又道:“我說的都是真的。公子,你既能找到我,應當聽過我在茶館說的那個故事吧?那個故事就是出自你兄長之手,多虧了這個故事,才保住了我的性命。你當真沒有印象?”
霁林本不想聽這些毫無營養的話,但就在此時,腦海中卻忽然響起昨晚阮星舒的話。
——“娘子,那故事的主人公與我同姓,名卻與你重了……”
阮林林,阮星舒,霁林。
世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霁林微微皺了下眉,道:“老人家,您還記得我兄長的名字嗎?他是不是姓阮。”
“對對。”老者眼睛一亮,眼底閃爍着你終于想起來的欣慰:“是姓阮,你家兄長叫阮星,你叫阮霁,是不是?”
阮星舒無論是下山歷練,還是奉師命下山辦事,用的都是化名。他又懶的取名字,仗着自己名字是三個字,直接省略掉最後面一個字。
這在九霄雲門不是秘密。
霁林少時也曾跟随阮星舒下山辦事,當時旁人問題他們的名姓,阮星舒報的就是阮星與阮霁。
霁林終于認真地打量起面前的老者來,但見他身上毫無靈力,就是一個普通人。他壓下心底的疑惑與急切,說道:“老人家,煩請你将三年前在虞山遇到我們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與我聽。”
老者雖覺疑惑,但還是依照霁林的話做了。
老者道:“老頭子我也沒什麽特長,也就說書一個本事。總待在一起地方,客人聽膩了我的故事也就賺不到錢了,所以我四處游走。三年前,我途經虞山,運氣不好被一群山匪擒住了。”
聽到山匪二字,霁林放在桌上的手猛地一動。
只聽那老者繼續道:“那群山匪搶了我的錢,又聽說我是說書人,許是終日待在山上太無聊,他們就讓我給他們說書解悶。除了我,他們還從下面的鎮子擄來許多人,都是有一技之長傍身的。這些人中有唱戲的,有玩雜耍的,還有幾個跟我一樣,也是說書的。那山大王生的絡腮大胡,面相十分兇狠,且脾氣也不好,表演不讓他滿意的,全都被拉下去活埋了。”
事情已過去三年,提起那時的事,老者仍心有餘悸:“我前面的兩個說書先生,他們講故事的水平都在我之上,可那山匪頭子都不滿意,還好我碰到了你們。”
老者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口水,沖霁林笑了一下:“再過一天就輪到我了,我以為我也要完了,這個時候你們來了。我現在在茶館說的阮林林的故事就是出自你兄長之手。當時啊,你們說能救我們,我還不信,沒想到那群山匪還真的被這個故事吸引了,我就這樣拖了兩天,後來你們拿到鑰匙,我們趁夜逃走了。”
霁林盯着老者看了好一會兒,神色有些奇怪,似是在期待又似在害怕什麽,他道:“就這些,有沒有遺漏什麽細節?”
“細節?”老者一愣,“公子,你指的細節是?”
霁林道:“比如說,婚禮。”
老者捋了捋胡須,忽然啊了一聲,“對對,我們逃跑的那天,山上是在舉行婚禮,據說新娘子是從下面搶來的……”
霁林呼吸一窒,老者接下來的話他都沒有聽見。
山匪,新娘,阮星舒,還有……他。
這些全都與阮星舒所說的對上了,霁林聽見自己咚咚咚如雷的心跳聲,他勉強鎮定心神,“那你們看到新娘子了嗎?”
老者搖頭:“這個倒是不曾見到,不過說起來,當時你和你家兄長穿的都是喜服。但也可能是天太黑,我看錯了,你看,我畢竟這把年紀了,看錯也是正常的。”
霁林的臉色已經不能看了。
老者毫無所覺,繼續道:“後來那群山匪不知怎麽追了上來,你家兄長塞了張地圖讓我帶着其他人先走,你們留下來斷後。我們在虞山山腳下守了小半個月,也沒等到你們出來,大家就在路邊立了一個衣冠冢。現在知道你們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公子,你家兄長還好吧?”
霁林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沖殿外道:“來人,送老人家回去。”
霁林說完後,歐陽明靜沉默了很久才道:“陛下,若真如那說書的老者所說,三年前的四月,我沒記錯的話,先帝急召您進宮,你待了兩日就回紫陽山了,也就是說你回紫陽山的途中,半路折道去了虞山?”
霁林搖搖頭:“我不記得了。”
歐陽明靜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似乎也覺的為難:“我真的從未想過,竟會有這樣的事情,阮仙師他……”
霁林低聲喃喃道:“我想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霁林的資質雖不像阮星舒那般逆天,但也不差。
三年前霁林十八歲,在仙門中已少有對手,且其他人不會那般無聊地抹除他在虞山的記憶,只有阮星舒會這麽做。
霁林會這樣認為,是有依據的。
如果阮星舒說的山匪是真的,成親是真的,那麽婚書也極有可能是真的。可他們若為了營救那些人,假扮山大王和新娘,是不需要簽訂婚書的。
婚書上的日期是五月八,結合老者所說,是在他們留下來斷後的時間之後。
霁林地腦海中又響起那日阮星舒在禦書房背誦的婚書上的內容:“告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