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節
(上)
園子的門口重挂了個匾,書的是“懷意逐雲”,細看那字竟像是皇上親筆。想來宮裏以追命索魂為樂的人不在少數,懷意逐雲無疑要做了那衆矢之的,卻不知皇上護得了護不了自己這個親表妹。
獨進了園子,正屋前的卵石上不知怎麽跪了一地的太監宮女,認得的只有前頭的桃兒一人,急上前欲扶了她起來,桃兒卻不敢起來。這時正屋外立着的太監一見是我,忙來請我入屋,認得那太監正是皇上身邊侍候的,只得跟着進了屋。掀了厚簾,但見屋內不知何時修整一新,且不管擺放的各式家具如何烏漆雕花,牆上也不論古玩字畫如何一一擺放有度,卻說地上鋪的名貴毯子都不知該讓人如何踏腳,惟有那淡淡的龍誕香倒是與清心閣并無二致。
知皇上必是在此了,果見他正坐在裏頭的榻上,靠着軟墊歇着,臉上不晴不陰惟是皺着眉。雖說太後是他名份上的母親,但得罪自己的畢竟不是他,便仍是上前福身行禮,喊一聲“皇上”。
皇上睜了眼,見我手腳俱全地回來了,臉上帶着笑道:
“你這五天也算是長見識了罷?”自己不知不吃不喝地等死算不算長見識,懶散上了心,便只低頭不語。一旁的太監看皇上有了笑,要替外邊人求情,皇上道:
“園子裏白養了這麽多人,一個弱女子都看不住。”斜睨我一眼,自己惟想不到這園子竟曾有這麽多人守着,可是光守個園子怕是無用的很,不禁有了輕視之意,皇上續道:
“這次便罷了,以後警醒點。”那太監聽着皇上口風松動,早出去傳令了,從那窗子望着外頭人終散了去,惟桃兒随太監也進了房內,皇上一眼向自己望來,話卻是對着惶恐不安的桃兒說的:
“典侍官剛從外頭回來,你先替她沐浴更衣,再有差池,全部都充作塞外官妓罷。”桃兒顫顫謝恩,自己受着皇上這等重視,是福是禍不得而知,便也謝禮與桃兒一同退了出來。
出了門,不知皇上是長住還是短歇,上前讨好那太監,那太監和氣得不行:
“皇上把書房搬到這園子來也有三日了,沒有回去清心閣的意思,姑娘可放十個心。”聽出皇上要長住,哪能放心,面上不安,太監會錯了意,笑道:
“姑娘這幾天在太後那住着怎麽又自己跑回來了,本來皇上今天親自去接是多大的面子,哪個娘娘都沒得過這等隆寵。”心裏訝異皇上還曾到太後那接人一說,想來正是慕容念先于前頭救了自己,方才錯過。只是太後可是那善與之人,皇上能去接必然是先給了條件。不由問道:
“桃兒這幾日宮裏可有喜事?”桃兒搖頭不知,那太監甩了甩拂塵,笑道:
“下人眼中的喜事只有主子得了升遷,姑娘剛解了禍災,也算是喜事一件罷。”得得這話,只得笑臉謝了那公公好意。待回到房中,挑明了意問道:
“桃兒,這幾日哪位娘娘可得了封賞?”桃兒據實以答:
“聽說秦寶林升了一品貴妃,方采女也升了二品昭儀。”心裏不由冷笑,怕不止于貴妃罷,只是做了皇後又如何?倒是方如意大家風範,前途不可限量。明了情勢,雖不争鋒,尋個自保總是不難。又想得謝如韻那日獨占鳌頭升了五品貴人,轉日又落得人下,怕是怨恨難填了。不由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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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可是要在禦花園設比畫之宴?”桃兒搖頭道:
“聽說改設在長信宮,各家娘娘都足不出戶,忙着閉門作畫。”得了這信,恰中了下懷,便不再多問。
到了晚間,早早支走了桃兒,望着不遠處正房不歇的燈火,反倒擔心慕容念今晚如何将畫送來,猶疑不決間,眼前不知怎麽被蒙了,耳邊正是慕容念輕聲細語道:
“宮中的侍衛不足為道。”聽得如此,散了着急的心思,轉身相望,突覺得這一絲絲暧昧不知何時變得深情厚意了些。不自覺向後退了退,伸了手要畫,慕容念嘴角翹了翹,自懷中掏出了那畫,輕輕遞了過來。慕容念轉而道:
“你使手段便使了,不要引火上身便好。”得了他這句不知是好還是壞的話,不由淺笑道:
“若是時時有人看護,引火上身倒也無妨。”慕容念似揚了眉又似皺了眉,輕嘆了口氣,轉身從那屏風走去,一下便不見了蹤影。
借着點燭光,輕輕打開那畫,但見紅梅若血畫中人立于梅畔若有所思,面容雖未描摹細致,但與自己應有九分像。放了心,取了宮中一致的畫軸裝裱,細裁邊角,于軸上又另作了記號,這才小心收好。
白日間皇上自然公務繁忙,倒也不在這園子多留,自己算是被吓了遭,也不敢随意出這園子。卻說白日裏來尋皇上的妃嫔不在少數,都被園外的侍衛打發了,但想來都知道自己獨獨侍奉在皇上左右,一傳十十傳百的,宮內怕是沒人不知曉了。
卻說最先上門來試探的謝如韻,除了一如既往地沉不住氣外,心眼還是很全的,叫上了許多妃嫔們一齊來了,打的正是探望自個兒的名頭,侍衛們也不敢自專,特來問了自己。知到醉翁之意不在酒,但皇上确實不在,來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便任一群莺莺燕燕穿梅而來。
謝如韻見着自己開口便是妹妹,小亭四面不透風自己骨子裏卻仍滲了寒意,忙否認到:
“惜年不過皇上身邊侍候的女官,謝貴人還是稱大人罷。”謝如韻也不作糾纏,寒暄道:
“典侍官大人近日身體可好?”承了她好言,倒不能撕破臉,看着她與一衆妃嫔們向着正房張望,惟不見方如意與秦意映,又不由想起當初她為了争個沈無沉不惜将自己除去,原想她是被謝家送進宮中,權謀而已,如今看來她對皇上倒關心得緊。
也是閑情,不若逗趣道:
“托皇上坐鎮,妖邪之物自然不敢靠近。”妃嫔們果然臉色變了變,但這回都知曉自己是皇上看重的人,倒也不敢如上次般明目張膽,個個只陪着笑。
待喝了桃兒沏的茶,衆位也見不着皇上,偃旗息鼓便作罷要走,自己還有一事未了,便笑道:
“不知各位娘娘畫畫得如何了?”說到要緊處,衆位娘娘想必恰好苦思不得,正好來打探題詞,自己笑答道:
“各位娘娘可知道這園子的出處,那題詞便是為那位女子寫的。”如此挑明,有人喜有人愁,但終算是賣了人情,娘娘們得了好處,便不再逗留,終離了園子。
畫案(下)
春日漸深,随意而至的風引得簾外的一樹樹桃花亂墜。所謂人算不如天算,本還欲如何耍些計謀的自己,領着代皇上選畫的旨,在長信宮的一處側殿,望着眼前堆砌的妃嫔畫作,只能嘆天助我也。一張張字畫審過,且不看這上頭的畫功如何,單看這些題詞倒是個個情意綿綿,待自己被這三千佳麗的春情熏得差不多了,終挑出十九幅意中之作。
卻說這十九幅畫作中有那麽五六幅十分相似,自然是托了自己的提點,恰有那麽五六位妃子各顯神通打探了蘭妃的容貌,巧合描繪而成。
而再看于那十九幅外,自己單獨留下的方如意與秦意映的畫作,雖未有心思細賞這兩幅的人物描繪,卻不忘将其都藏于袖中,另換下早備好的一幅卷軸,輕展卷軸,略作思索,小心翼翼提筆寫上句詩詞。以一換二,如此混淆之下,終湊齊這容皇上過目的二十幅大作。
到了晚間,十日期至,燈火通明、華貴輝宏的長信宮正殿倒也容得下宴請後宮三千的排場。太後雖說是推托抱恙,今夜宴飲的情形自然也将會一點也不漏地傳到她老人家的耳中。再說衆妃們雖有心攀望皇後之位,但禮上仍只是按着祖制一一列坐于殿中。故而如今主位上坐的,惟有皇上一個孤家寡人罷了。
皇上雖不知為何費力弄了這評畫一事,不過宮中日子長,皇上就是無意尋個樂子,衆人也是奉若神旨費心操辦。如雲的宮女們為衆妃子們頻頻斟酒,各色的美食盛在精致的托盤之中。各位娘娘們先頭雖仍是小心翼翼淺嘗辄止,待宴飲更酣,神色間終多了些釋然與自得。
皇上看好了時機,使了眼色,一旁的太監會了意,便有五個宮女立在下頭呈上那二十幅畫作。公公一幅幅展開那畫作,皇上手上舉着杯,帶着五分的心猿意馬随興賞着,可憐殿內的娘娘們個個屏氣凝神,十二分地盼着能花落自家。
自己侍立于一側,眼見着皇上悠游賞去一張張畫裏風花雪月下的女子嬌俏妖嬈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