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
玉被奪去,自己又拘于此處,空陷了一局死棋。若有活路,只剩一條,想着便縮着身,任自己靠着石頭角落沉沉睡去。
再醒來,只聽着不遠處吵吵嚷嚷,終歇了些,卻聽得琥珀喊尋着小姐了。再過了一時,迷迷糊糊的,被人抱起,淡淡的香卻是他的,便不願睜眼。
終回到了小院,他竟直用腳踢開門,唬得我一跳,再着便躺在了柔軟的床上。貪這一刻安然,耳邊卻聽得翡翠兒的聲:“少爺,琥珀姐姐思量姑娘走不出假山,故随了姑娘的意,誰知竟出了錯。琥珀如今跪在門外,請少爺處置。”
沈無沉只不言不語,撫着我的臉,良久:“翡翠,你求姑娘吧,她饒了便饒了,不饒琥珀便去帳房支些銀兩,離了沈家吧。”
聽得他如此作為,竟還是要脅,不由流了淚,冰涼涼的滑過臉。沈無沉見得如此,才作罷,怒聲趕衆人。
“翡翠代琥珀謝姑娘。”不卑不亢的,翡翠答着,并勸了門外琥珀一齊走了。聽得這些,嘆自己又結下股孽因。
終耳邊少了人聲,聽得院子裏夏蟲亂響,沈無沉自脫了衣裳便上了床。同衾雖好,卻未必同心。他依是摟着我,我只不願動,他撫着我的眼睛:“你不要亂想,我全是為了你好。”
聽得這些不禁冷笑,拿了玉威脅李将軍,若真為父女,豈不替惜年不孝;若李将軍就範,作些危國之事,豈非不忠;他與謝家小姐,姻緣天成,前日來一番,自是哄了我的玉罷了。
見我仍不願理他,沈無沉也不辨解,輕柔地攤開我的手心,解了我頭上惟一的一支釵,只聽得他吃痛聲。不由睜開了眼,見得他手指上被釵紮出了血珠。他笑着,“你終願看我,我不騙你的。”
說着,他将手中的血珠子滴在我的掌心,不多時,手心竟如他上次一般,也露出半顆紫珠子。驚疑不已,他收起了指尖,紫珠子便又滲進了我的手心。
“旁人不知,四家關系非淺,但也有紛争。若我不争取謝家,便難保家業長久。”他撫着我的眉:“無論如何,今後,再多的女子進門,只你一人是我的妻。”
聽得如此,終不免新人舊人同在側的結局,只此刻仍作了天真女孩模樣,嗔道:
“你以後不可以再騙我。”
沈無沉見我終開了口,得一圓滿,自可錦上添花,溫柔道:“不騙你,話梅兒”
一夜便相擁而眠,青絲糾纏。
第二日醒來,珍珠正服侍着沈無沉洗漱,琥珀不罪,便仍由她與我一下一下梳着發。沈無沉在鏡面裏,微微笑着,聽得他屏退了琥珀珍珠,站在我身後,用鑲花桃木梳細細與我解了每一處的糾結。瞧他認真,不由得自己眉眼也有了笑,但看得鏡裏的人兒,全然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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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齊用完早飯,俨然舉案齊眉。想起未起譜的戲詞,便問府裏誰善歌。沈無沉點了琉璃侍候,便與她唱着每一句每一段。
白娘子并青兒,自金山與法海一戰敗下陣來,路經斷橋。想如今身懷六甲,丈夫相負,觸景生情心酸不已。不料卻偶遇了趁亂逃出的許仙,青兒不由執劍質問。許仙自知理虧,跪在娘子面前認錯,終破鏡重圓。
可惜戲只是戲。終唱完了一字一句,琉璃添了譜。自望向窗外亭臺樓立如那金絲籠般,耳邊依是餘響。
“啊呀鴛鴦折頸,空辜負海誓山盟。好教人淚珠暗滾。
阿呀!怎知他一旦多薄幸!
怎不教人兩淚零?
無端抛閃,抛閃無投奔。
我細想前情,好教人氣滿胸襟。
凄清,不覺的鸾鳳分。傷心,怎能夠再和鳴?”
詩會(上)
白日裏時光輕漫,用了午飯,沈無沉攜珍珠翡翠出了門。只留下話,明日派馬車接我與琥珀,獨落下了琉璃未交待。
不解其意,便只得定了心,悶悶地看些書。到了晚間,打發了琥珀。還不及寬衣,便被人架了把冰涼的物什在項上。
想來自己命苦,不止被一個算計。只得開口問道“你是何人?”
那人也不答話,壓低聲反問道:“你是誰?”
聽得問,雖辨出是男子,但其刻意變聲,不得要領。只如法炮制了沈無沉的話,答道:
“我是沈家的丫環琉璃。”
外人不知,自然不分曉。只這男子精明,沉聲道:“說實話,再使詐欺瞞,小心我要你的命。”說着,那冰涼的鐵器壓得項處緊了幾分。
知其必與沈府相熟,不然怎一眼便辨得沈大少貼身丫頭。難以對付,只半真半假道:“我一來,少爺便給我取名琉璃,與其他三個姐姐一齊侍候他起居。”聽得我如此說,那男子才放了匕首,轉身看他,黑衣黑裳并蒙着臉,無從認得。
見他思索半刻,便從懷裏拿出一張紙,問道:
“你可否識得這圖?”
細看,紙上竟是我當日交給錢莊的玉墜子圖樣。知其有備而來,但沈府森嚴不知怎麽走漏風聲,心底疑懼,只答“不知。”
“你不願說實話,沒有關系。”說着他自揭了臉上的布,竟是謝家少爺謝奇安,“莫要疑,我只是替雲兒尋她的妹妹。”
還未說完,竟聽得琥珀敲着門,高聲道:“姑娘熄了燈,歇了吧。”
知其問的蹊跷,見謝奇安又緊握着手中的匕首,似要發力。他談到雲兒,不知其是敵是友,但如今需得保他。于是應道:
“看些書晚了,我這就歇着。”說着滅了燭火,門外的人影停了會,便離了去。
這時,謝奇安才頓了心,複蒙上臉罩,道:“來龍去脈以後再與你說,如今你且好好住在沈府。今晚的事不要聲張,我定能保你平安。”說着從後窗自離了去。
輕聲扣好窗,免落了蛛絲馬跡。自在暗處想着前因後果,謝奇安如此快便得了消息,必是有了內應。只這沈無沉除了四個貼身丫環,平日見的小厮管家也多,不免頭緒萬分。再思琥珀,今夜問門,有意無意,實難斷定。
如此羅網密織,張網的人不止一個,心底煩惱難眠,第二日便起得十分晚。琥珀早在門外候着,用完早飯,便依沈無沉昨日吩咐,一路引我至後門上了馬車。
琥珀連日來,只依着丫環本分,倒不願與我多說話。想她年齡頂多過了十七,卻如此老成,多半是怪我當日連累她。與她在馬車裏一處坐着,便無中生有地找些話題。
只她問一句答一句,十分無趣。直問了珍珠三人與她是如何進府的,她才肯細答道:“我們四人當年才十歲,都是家裏沒了生計,被賣與牙婆子手裏。颠沛流離至了沈家,少爺待我們寬厚,才得了安寧。”
聽她情真意懇,想确是如此,只憐她們當年被人典賣,如今全成了忠心丫環,不知值與不值。再問得她,“少爺帶我去清水城何事?”
她不多答,只如走板官話一樣道:“姑娘去了便知道。”
知其實不願與我多語,也不強求,拿起一本論語翻,一頁頁細看,恰至一處,見子曰:“道不同,不相為謀。”深得吾心。
終馬車停了,看那門額,原是清水城中沈府的別院。進得府來,并不見沈無沉,只珍珠候着。見着琥珀與我,便引我們歇在一園子裏。再問得話來,原是少爺攜翡翠出了門,晚間便回來。
奔波了半日,先問起了有無熱水沐浴。珍珠兒也算細心,早令人備下來。寬衣解發泡在水裏,自十分惬意。欲着外衣,卻見得珍珠備了琉璃常穿的粉裳,心下了然。
出得外間,琥珀在桌上布些小碟細菜,十分溫馨。但想得她們心裏大概不願,又幾分悵然,只閑閑吃了點,便又縮進房裏繼續看我的書。
果倒了晚間,聽得外間琥珀喊着“少爺”,便知沈無沉回來了。竹簾子輕響,擡頭正是他無害的眉眼俱開,似有樂事。
只他一下便坐在我身邊,搶了我的書,笑着說:“今晚正是九王爺備的詩會,你随我去湊熱鬧如何?”
不知他在算計什麽,笑着說:“不去,我只看我的書。”不知不覺語氣裏帶着一股子恃寵而嬌。
他見我如此,知我故意,便又道:“你不去,只我和謝家小姐,你放心麽?”
見他出語相激,戲要做足,只輕嗔:“你與謝家小姐自去了,與我何幹。”
“你若不去,我便不去了。”說着他便起身要走,知不可再演,便道:“我去!”攔得他腳步,若早有所料般他恰轉了身,道:“只有一樣,你今晚是我的琉璃丫頭。”
再多時,翡翠與珍珠便一齊來侍候沈大少更衣。見他,皎如玉樹臨風,自散發冷夜明月的清氣,當是女子心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