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到達慕容家, 是蓮姨幫開的門:“小徐你來了?”
“蓮姨晚上好。”
“好好好。”蓮姨側身方便她進來, 注意到她手裏提的東西, “來就來, 幹嘛還這麽客氣。”
徐串串赧然一笑:“以前都是空手來怪不好意思的。”
“買這麽多很重吧?給我給我,看你這手都勒紅了。”
徐串串想說自己可以的, 還沒開口東西就被蓮姨給拿走了。她搓了搓發紅的手掌心,問:“明淑阿姨沒事吧?”
“哎呦, 暈倒的時候把我吓壞了!幸好送去醫院及時, 人現在沒事了, 在房間裏躺着。”
“那我現在方便去看她嗎?”
不等蓮姨回答,一個聲音插.進來:“到了怎麽不跟我說一聲?”
徐串串循聲望去, 看到慕容詩穿着拖鞋“噠噠噠”地從樓上跑下來, 轉眼的工夫就跑到了她面前。
熱切的目光,溫柔得怎麽也藏不住的眼底的欣喜和愛意。眼前的人明明是如此熟悉,徐串串卻像是看不透一樣。
心理作祟, 她甚至覺得慕容詩此刻的笑容有些假。她別開頭,面無表情地說:“我就是想來看看阿姨。”
慕容詩沒有發現她的異樣:“她在房間裏休息, 我帶你過去。”
說完自然而然去拉她的手。
徐串串本來想掙開, 顧忌蓮姨在場忍住了。
一碰到她的手慕容詩就發現不對勁:“痛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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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心被勒出一道深刻的凹痕, 痛是有點痛,徐串串卻嘴硬地說:“沒事。”
慕容詩攤開她手掌心輕柔地幫她按摩。
每次慕容詩這麽溫柔地對她,徐串串都會有種自己被人護在心尖上的感覺,可是現在她心情很複雜。
她不動聲色地把手抽了回去,低着頭掩蓋住了眼底的情緒, 說:“在你家不要這樣。”
只要不是獨處,兩個人都習慣性避嫌,慕容詩只當她是在害羞。
慕容明淑房間在二樓,推開房門,徐串串看到一個壯碩的背影坐在床邊喂慕容明淑吃蘋果,意識到那是慕容詩的父親孫安,她腳步微頓。
“爸、媽,串串來了。”慕容詩對裏面的人說。
“串串來啦?”慕容明淑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可親的笑容,聲音聽上去稍顯無力,“快進來。”
徐串串跟在慕容詩身後走了進去。
把削好的蘋果遞給妻子,慕容明淑搖搖頭表示不想吃了,孫安把東西放回果籃,緩緩站起,精銳的雙眼将徐串串上下打量:“這位是?”
來了這麽多回第一次見到孫安本人,根據以往慕容詩的描述,徐串串想象孫安應該是一個很嚴厲的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她有些緊張,嘴角扯出一抹得體的微笑,說:“孫總您好,我叫徐串串。”
慕容詩補充:“是我女朋友。”
“女朋友”這個詞很廣義,孫安沒有深想,不茍言笑地說:“有印象,上次在這留宿的就是你吧?歡迎你來我們家。”
徐串串心裏卻有一絲古怪,有那麽一瞬,她還以為慕容詩是要在這個時候出櫃,心跳漏了半拍。
慕容詩淡淡地說:“她來過很多次,不過您是真忙,居然一次也沒見過。”
很平常的一句話,不知道為什麽,徐串串感覺慕容詩說完氣氛就凝滞了。
孫安威嚴的表情出現一絲裂縫,很快又恢複如常,他沒接茬,說:“你們聊吧,我晚上還有一場應酬。”
“您慢走。”慕容詩語氣恭敬,表情卻很冷漠。
孫安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靠在床頭的慕容明淑,說:“好好照顧你媽。”
“當然,這個不用您說。”
這一句竟含了些挑釁的味道,徐串串聽了都不舒服,更何況是孫安?
意外的是孫安居然沒有發作,他好像在極力隐忍着情緒,最後什麽也不說就走了。
慕容詩去把門關好。
慕容明淑重重嘆了聲氣,說:“你們父女倆好不容易見一面,怎麽就不能好好交流?”
慕容詩沒吱聲。
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徐串串有些不知所措:“那個……我……”
慕容明淑注意到她,溫婉地笑了起來,說:“串串都不會說話了。”
徐串串幹笑兩聲。
慕容明淑親昵地拉住她的手:“你是專門來看我的吧?有心了,別擔心,我沒事。”
慕容詩不悅道:“暈倒了還叫沒事?您知不知道老年人中暑有多危險?您已經不年輕了,出這麽大太陽還敢出門?現在十七八歲的小姑娘都沒您這麽拼,在家吹空調不好嗎?”
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數落,慕容明淑好像已經習慣了,她默默聽完,說:“一個女孩子不能這麽兇。”
“不兇您不長記性,跟您說過多少回了,以後髒活累活不用自己動手,您非不聽,上次還親自跑去抓雞,手還被雞給啄了。您這麽個大人怎麽這麽不聽話?您讓我怎麽放心出去工作?”
慕容明淑按了按額頭,說:“是是是,你說的都對,下次我一定聽你的。怎麽變得這麽唠叨了,脾氣還不好,以後沒人要可怎麽辦?”
慕容詩長臂一伸摟住徐串串肩膀,意有所指地說:“這個您放心。”
母女倆你一句我一句,都沒有人注意到徐串串笑容有些僵硬。
看到慕容明淑沒事,徐串串終于放心了,只是心裏面還惦記着一件事。
為了不打擾慕容明淑休息,她們兩個人退了出來,慕容詩這才有機會親近她,湊近她耳朵,說:“明天不用上班,今晚別走了。”
溫熱的氣息鑽入耳朵,渾身一陣酥麻,徐串串敏感地推開她,與她保持适當距離:“我有話要跟你說。”
慕容詩臉上笑意滿滿:“說什麽?”
身後是慕容明淑房間,樓下廚房裏有蓮姨在忙碌,徐串串眼眸閃了閃,說:“去你房間。”
慕容詩眼前一亮,迫不及待拉着她回房,關上門,轉身就把她按在了門上。
徐串串倒吸氣:“喂!”
“疼?”慕容詩完全誤會了她的意思,手插.入門板與她背部之間想要抱住她,卻被一個東西擋在了中間。
徐串串微微掙紮。
“什麽東西?”慕容詩低頭一看,發現是個包包,就要動手幫她拿下來。
徐串串按住她的手:“我有話要說。”
“親一個再說。都一天沒見了。”慕容詩火熱的唇随之落下。
徐串串現在哪有心情跟她親熱,頭一偏,慕容詩的唇落在了她面頰上。
抓着她兩條胳膊的手勁很小,但抗拒意外已經很明顯,熱切的吻變得遲疑。
直到此刻,慕容詩才發現徐串串不太對勁:“怎麽了?”
徐串串閃到一邊,背部緊緊貼着門,仰頭看她,單刀直入:“你有沒有騙過我?”
慕容詩啞然失笑,食指挑了挑她下巴,說:“好突然的問題。當然沒有,我騙你幹嘛?”
“沒有?”徐串串把她不安分的手抓住,面沉如水,一字一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這是徐串串第一次用這種生硬的語氣跟她說話,慕容詩聞言微微一愣,收起玩笑的心思,一瞬不瞬看着她:“你到底想說什麽?”
徐串串直直看着她眼睛,聲音無起伏:“你是不記得了還是故意演戲?”
慕容詩垂眸,不快地皺了皺眉:“我不喜歡你這種表情和這種說話的方式。”
兩個人簡直雞同鴨講,說話完全不在一個頻道內。徐串串深呼吸,說:“好,那我就提醒你。”
“提醒什麽?怎麽你說的話我一句也聽不懂?”慕容詩看她低頭翻包,“找什麽?”
拉鏈不知道怎麽就卡住了,徐串串費了半天勁才扯開,從裏面拿出之前Linda給她的那個東西。
“這是什麽?”慕容詩又問了一遍,當徐串串把那東西舉起來,當她看到那張快遞單時,她閉上了嘴。
“看清楚了嗎?”徐串串不錯過她臉上一絲表情,指着寄件人那一欄,“‘徐XX’,這是我。這裏面是一本書,是我寄出去的。你來告訴我,這個‘路人詩’是誰?”
“……”
“你早就知道我的筆名了對不對?”
“……”慕容詩漸漸想起來了。
時間隔得太久了,中間又發生了這麽多事,慕容詩完全忘了這個快遞。她很納悶,這快遞不是寄到Linda家裏了嗎?為什麽會在徐串串手裏?
慕容詩心思轉了又轉,臉上表情變了又變。
徐串串等了半天沒了耐心,提了一口氣,又說:“不想承認是吧?Linda都告訴我了,這個地址是你故意填的她的,除了這次,上次那六本書也是寄到她那裏去的。‘路人詩’明明就是你,你為什麽一直耍我?!”
“……”千防萬防最終還是漏了這個關節,證據确鑿還能說什麽?慕容詩舉手投降,“沒錯,是我,但我沒有耍你。”
“你還敢說沒有?!”一股氣血直沖腦門,徐串串不自覺拔高聲線,“你披着這個馬甲看我的小說、偷窺我微博,讓我寫贊美你的文章還把我叫到辦公室朗讀給你聽,你還錄音!仗着給我投這麽多雷就在QQ上調戲我,這不是耍人是什麽你說?!”
“我……”
“我手機裏還保存着聊天記錄,你想狡辯嗎?”
徐串串情緒越來越激動,聲音一次比一次尖銳,慕容詩試圖安撫她:“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你先冷靜冷靜。”
徐串串驚呆了:“披着馬甲跟我演戲,對我撒謊,騙了我這麽久,你居然說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慕容詩被噎了一下,頓了頓,說:“你先聽我解釋。”
“解釋什麽?看看你在微博和QQ上跟我說的那些話,你難道不是故意愚弄我?”
“我……一開始只是覺得你很好玩,沒有別的意思。”
徐串串止不住冷笑:“耍人很好玩嗎?你不覺得自己很過分?”
“對不起,我錯了,請你原諒。”
“……”
“咚咚咚——”
敲門聲自身後傳來,徐串串被吓了一跳。
緊接着,慕容明淑聲音傳了進來:“怎麽這麽吵啊,你們兩個在裏面幹嘛?”
徐串串暗道糟糕,一時情急忘記這是在別人家了,她快速收拾好情緒,轉身把門打開。
看到門外一臉病态的慕容明淑,徐串串心裏愧疚不已,扶住她,說:“是不是影響您休息了?”
“那倒不是,我本來想下樓,突然聽到裏面動靜很大,還以為你們是在吵架。”
慕容詩走了出來,面不改色地說:“我們沒有吵架。”
徐串串:“……”的确沒吵架,就她自己一個人抽風。
慕容詩擔心地看了一眼徐串串,徐串串故意把頭別開。
“……”此時不是鬧別扭的時候,慕容詩輕聲問慕容明淑,“晚飯還沒好,您要不要再躺會兒?”
慕容明淑擺擺手,說:“趟一天了,這腰受不了,我下去走走。”
于是慕容詩和徐串串一人扶着一邊跟慕容明淑一起下樓了。
徐串串醞釀好了情緒,說:“阿姨,既然您沒事那我就先走了。”
慕容詩詫異地看着她:“蓮姨已經在準備晚飯了。”
“就是,來都來了,吃了再走。”慕容明淑說。
“我不餓。”徐串串聳聳肩,努力讓自己笑得沒那麽幹,臉不紅氣不喘地說,“我等下還有事,得趁天還沒黑趕回去。阿姨,您好好休息,我走了。”
“啊?你就這麽走了?”慕容明淑沒反應過來。
“拜拜。”徐串串揮揮手,“幫我跟蓮姨說一聲,你們不用送了。”
話雖如此,慕容詩還是跟着她出去了,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防止她溜走:“我不是已經跟你道過謙了嗎?吃了飯再走行嗎?吃完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送,我自己可以走。”徐串串板着臉甩開她的手。
慕容詩軟聲:“餓肚子坐車容易暈車。”
“暈車也跟你無關。”徐串串狠狠瞪她。
“……”慕容詩面露無奈,“那你希望我怎麽做才肯原諒我?”
徐串串現在頭腦發熱沒辦法思考,她甚至都沒搞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麽生氣,脫口而出:“我今天不想跟你說話。”
慕容詩:“……”
近乎發洩地把那個快遞塞進她懷裏,徐串串氣鼓鼓地往電梯方向走。
慕容詩沒接住,“啪”地一聲,快遞掉在地上。
慕容詩看都沒看一眼,拔腿要去追她,驀地聽到慕容明淑在裏面喊:“小詩——”
慕容詩微怔。
只猶豫了一秒鐘,徐串串就沖進了電梯。
沖出電梯那一刻,手機響了,一看是慕容詩打來的,徐串串想也不想就挂了。
這應該是她們在一起之後第一次鬧矛盾,徐串串心裏五味雜陳。她知道慕容詩肯定不會追上來,畢竟慕容明淑今天才發生那樣的事慕容詩得留下來照顧。
她電話不接,慕容詩就改成發微信,發了一條又一次,全部都是解釋和道歉的話。徐串串一條也沒回。
過了幾分鐘,徐串串已經上了一輛出租車,慕容詩還在發,她心裏開始沒底了。
慕容詩認錯态度很積極,甚至可以說是低聲下氣,徐串串捧着手機開始自我反思:是我太作了嗎?
她差點就要原諒了,可是當她翻開微博私信,翻開QQ,看完之前“路人詩”給她發的那些消息時,氣又不打一處來。
怎麽會有這麽無聊的人?明明知道她是誰,卻故意披着個馬甲愚弄她。
慕容詩之前居然還說她心眼多不真誠,到底誰才不真誠啊!
虧她還告訴慕容詩自己寫文的事,慕容詩還跟她裝傻,還讓她教她怎麽寫評論怎麽投雷!
演得那麽無辜那麽像,徐串串還沾沾自喜地手把手教她,當時慕容詩心裏肯定憋着樂吧?
真的好氣哦。
如果就這麽原諒她豈不是便宜了她?
一番掙紮過後,徐串串關掉微信,手指切換到QQ,點開安祭的頭像,打字的時候手指都在顫抖。
徐串串:“我跟你說,路人詩就是慕容這個混蛋!”
安祭:“什麽情況???”
打字不易,徐串串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跟安祭解釋清楚。
安祭:“我的天,這個慕容也太能玩了吧!”
徐串串:“所以你說我應不應該生氣?!”
安祭:“你讓我怎麽答?情侶吵架外人不好摻和[攤手]”
連“人生導師”安祭都不幫她了,徐串串頓時迷茫。
她自然不會懷疑慕容詩對她的感情,可她就是覺得白白被人耍了這麽久很不甘心,于是冷戰開始了。
——“在碼字?”
——“吃飯了嗎?”
——“還生氣呢?”
——“明天我讓蓮姨給你做你最喜歡的菜送過去好不好?”
——“睡了?”
……
從離開慕容家,徐串串的手機就沒停止過,她幹脆關了聲音和震動。
安祭邀請她一起碼字,打開文檔半天卻怎麽也靜不下心來,徐串串只好放棄。
關了電腦,躺在柔軟的大床上,聞到了熟悉的屬于慕容詩身上的香水味,徐串串心情煩躁。
她沒跟人吵過架,冷戰更是不可能,現在有點後悔了。
其實說起來,慕容詩也沒有做什麽十惡不赦的事,倒是她別別扭扭鬧到現在。
“我去洗澡了。”——這是五分鐘前慕容詩給她發的消息。
手機終于消停,徐串串心卻空了。她太容易心軟,明明是慕容詩的錯,她卻反過來怪自己是不是太矯情。
但又拉不下臉來去和好,徐串串一整天心情像是過山車。
床邊缺了個人,感覺像是少了點什麽,徐串串一晚上沒睡好,睜着眼睛盼天明。
等天終于亮了,她卻扛不住睡意睡過去了,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在床邊靜靜凝視她。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徐串串倏地就醒了,睜開眼一看,床邊的确蹲了一個人,她還有點懵。
“我吵到你了?”慕容詩穿着白襯衫,長發鋪滿了肩膀,她整個人看上去是那麽溫柔,連嗓音似乎都充滿了寵溺。
徐串串心口被狠狠戳了一下,她張了張嘴,卻打出了一個長長的哈欠:“……”
慕容詩幫她幫擋住眼睛的頭發撥到一邊,說:“還早,想睡就睡吧。”
徐串串實在是太困了,她頭腦昏沉,下意識抱住慕容詩的手蹭了蹭。
慕容詩眉眼含笑地看着她:“肯原諒我了?”
一句話成功喚醒了昨天的記憶,想起昨天的不快,徐串串丢開她的手,口是心非地哼道:“沒門兒!”
“哎——”慕容詩一聲嘆息。
睡意全無,徐串串懶洋洋爬起來,她拍掉慕容詩伸過來要抱她的手,低頭就看到地上擺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東西:“這些是什麽?”
她睡眼惺忪,聲音啞啞的聽上去像是撒嬌。慕容詩想親她,又擔心像昨天那樣碰釘子,生生忍住了,指着地上的東西說:“搓衣板,榴蓮,還有一個失靈的鍵盤。”
徐串串目瞪口呆:“你拿這些東西做什麽?”
“你選一個吧。”
意識還不太清醒,徐串串揉揉眼睛:“什麽意思?”
“你想讓我跪哪一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