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白寺也不知道自己的眼淚怎麽嘩啦一下都不打招呼地全出來了,尤其鏡頭裏宋清致的神色沒有變化,眼神平靜得好像早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就更收不住眼淚了。
“清清……你現在親我……我好難過……”
白寺上氣不接下氣,只要宋清致親自己,那就不存在任何問題了。
Bingo回頭看向鏡頭裏的宋清致。
宋清致沒有表示,Bingo就抱起紙巾盒,抽了紙巾抓在手裏給白寺擦眼淚。
他個子小,踮着腳仰起脖子,沒兩下就擦濕了一張紙巾。
白寺的眼淚瞬間又鋪了滿臉,Bingo“哎呀”一聲,直接把整張紙扔到了白寺的臉上。宋清致這才出聲提醒:“Bingo,濕的紙不能蓋在臉上的。”
Bingo把紙巾拿下來,看到手背上沾了一團眼淚,嘆了口氣特別不明白地說:“警察叔叔罵你了嗎,因為你那天晚上沒有報警。”
白寺:“……”
白寺覺得應該哭得更厲害一點。
老東西跑宿舍裏來這事,不用別人提,Bingo早就和宋清致說了。
但Bingo也不知道後來白寺去了哪裏,只把那天晚上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特別強調白寺不報警,并表示這樣做不對。
之後想起來把已經消腫的胳膊給宋清致看,讓宋清致安慰一下他可憐的胳膊。
白寺也沒法說後來又怎麽了,就只擺出委屈的哭相,宋清致看了眼時間對Bingo說:“爸爸要去開會了,下次見。”
視頻一中斷,白寺的眼淚也止住了,好像開關在宋清致的手上。
他整個人沒了骨頭似的,在椅子上團起肩膀,眼睫上還挂着淚,三心二意地用手指去勾Bingo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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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ngo正在收拾桌上的東西,手賬本、鏡面魔方還有連視頻的平板,被白寺打擾了之後停下來,換了個方向繼續收拾,和宋清致一樣眼睛都不帶擡一下看白寺的。
鏡面魔方是白亭送過來的新玩具,Bingo不會玩,急得差點直接拆掉,宋清致就在視頻裏慢慢指導他,指導了兩次之後Bingo才有了興趣,能耐着性子玩上半天。
手賬本已經貼了一半的貼紙,雖然白寺也帶着Bingo和宋清致見了幾次,但宋清致太忙了,抽出半天時間也就等于要通宵補回原來的計劃,而且頻繁坐飛機對Bingo這麽大的孩子來說也挺折磨的。
白寺基本恢複了正常,将手賬本拿起來翻了翻。
或許因為是宋清致帶到這麽大的,Bingo在潛移默化間已經學會了怎麽延遲享受,并沒有覺得等待是什麽讓人不開心的事。他每天一張貼紙不多也不少,以此等待宋清致回來兌現承諾。
白寺張開手臂說:“Bingo,來安慰一下我。”
Bingo擺擺手,胡亂給了他一個飛吻說:“我很忙的哦。”
“我是媽媽。”白寺不放棄。
Bingo兩眼一閉,沒心沒肺。
白寺走過去把他撈起來,然後一同跌進沙發裏。
Bingo大喊了一聲,白寺把他抱在懷裏又要泫然欲泣了:“Bingo,媽媽好難受,怎麽辦,快親親媽媽。”
“難受了去醫院哦,一定要去。”
Bingo的小臉板得特別嚴肅。
“你怎麽能這麽……”白寺很嫌棄,把Bingo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遍,“太讨厭了,再長大一點,趕緊分清楚生理難受和心理難受,媽媽太需要安慰了。”
他就像是小孩子闖下大禍,這大禍的嚴重度不管如何道歉都是沒有用的,于是胡攪蠻纏地大哭一場,以求別人不追究他的責任,甚至像從前一樣繼續寵愛他。
寵壞的人都這樣,偏偏這次宋清致不搭理。
隔了兩天,白寺又去了一趟看守所。
這次他學乖了,讓老東西把口述的內容寫了下來,書面表達更客觀一點。
然後他再次面對現實,的确是自己要給五十萬,也的确是自己搞的攝像機。
拍視頻這事,包括白寺在內,誰聽了都不覺得冤枉白寺。而且那是成人禮,第一次留點紀念多正常。偏偏事後白寺是說要拿給兄弟們看的,還讓宋清致聽見了。
白寺覺得自己巨冤。
他蹲在報告廳對面的廊檐底下,今天宋清致參加的學術會議就在這裏召開。天又下着雨,莫名給白寺添了幾分蕭索,要是他面前再多個破碗,那就更落魄了,誰見了都會給一毛。
白寺看不到報告廳的內部,但進進出出的人還是看得分明,除了宋清致全部不認識。
蔔克力向他投過來一眼,白寺當沒看見,片刻後報告廳門口的警衛拿了把傘過來說:“蔔教授送給你的。”
白寺:“……”
這座城市多雨,雨勢忽緩忽急,白寺撐傘站在原地,遠遠看着倒是挺器宇軒昂的,近看那張臉就跟這天氣一樣,讓人糟心。
宋清致進了報告廳就沒再出來過,白寺想進去并不難,但他提不起心情去當交際花,只想和宋清致談一談。
那是很難過的事吧,他想,雖然也有點埋怨宋清致為什麽聽完之後直接悄無聲息地走掉,而不是和他掰扯清楚。
換位思考最難做到的就是同理心帶入,在經歷過大起大落之後,最後一根稻草在眼前折斷的絕望,無法靠想象去體會。
下午一點多,開會的衆人才從報告廳裏出來。
學校餐廳越過一段草坪,在河的對岸。沒有人喊白寺,他自己撐着傘跟在後面,看到蔔克力和幾位學者走在前排,宋清致在人群的後方,始終沒有回頭,他稍微沒覺得這畫面糟心了。
其實宋清致一直很忙,白寺如果不提前說,過來找他都是這個待遇。
但白寺是有史以來的最心虛,沒想好對策就過來了,就怎麽看都覺得宋清致是故意這麽冷落自己的。
跨過橋,進了餐廳。
宋清致和衆人進了包廂,白寺在包廂外的卡座坐着。
服務員詢問他需要什麽,他沒留神聽,服務員走了也沒察覺,就自己攥着一杯水,四肢團起來,只一雙眼睛明亮又委屈地盯着包廂門口。
酒過半巡,宋清致從包廂裏出來,白寺的眼睛“唰”地從倒八字變成兩顆雞蛋。
宋清致走在角落裏接電話。
他的聲音很低,但是眉頭漸漸鎖起來,白寺又不敢過去了,眼巴巴看着。接電話的無意識間,宋清致看向白寺這邊,白寺立刻攥着杯子瘋狂喝水。
過了片刻,宋清致收了電話回包廂,中途沒有半秒停留。
就是故意的,白寺心裏嗯哼,點開聊天框給宋清致發表情包,一個比一個委屈。
連發了十幾個,宋清致終于給了回應,一個吃飯的emoji表情。
白寺腳尖拍地,整個人瞬間開心了起來。
他等了會兒,沒見人送餐過來,覺得宋清致就是耍自己,氣鼓鼓地繼續給宋清致發表情包,一個比一個餓。
宋清致終于出來了,拿着菜單放到白寺面前。
白寺說:“你點。”
宋清致看了他一眼。
白寺又說:“你點什麽我吃什麽。”
宋清致不看餐單,直接讓服務員送一份套餐過來,他在白寺的對面坐下說:“意面可以嘗嘗,味道不錯。”
卻又不再說什麽了,側頭看向窗外,疏疏落落的雨,他的眼睛像一片湖。
“清清。”白寺不由自主開口。
服務員将套餐送過來,宋清致起身要走,白寺連忙又喊了一聲:“清清!”
餐廳裏沒幾個人,頓時紛紛看過來。宋清致只好又坐回去,白寺挪着屁股坐到他旁邊,宋清致說:“你不是餓了嗎?”
白寺扒拉着白瓷盤裏的意面,也沒心情吃,心裏面又虛又慌,佯裝鎮定地說:“清清,我還剩幾場考試就全A了,這事還算嗎。”
“你自己定的規矩,你自己不知道算不算?”宋清致說得不輕不淡。
白寺開心了半秒,陡然又意識到了不妙。
放在以前,他會一直開心的,因為顯然就是算的意思。
但他現在心虛,心虛生急智,不由嘟囔着說:“什麽我知道算不算,你不能這麽模棱兩可,最後都是我的錯。”
“你胡攪蠻纏,原來錯在我沒有拒絕你?”宋清致笑了,“我沒有拒絕你嗎?你看看你的脾氣,拒絕你了又能怎樣,你識相嗎,說了就能改嗎。”
宋清致也不明白,為什麽那麽多人喜歡浪子回頭金不換的戲碼,他畢生的志願更不是去改造一個人。
他說:“你現在是不是又覺得,我沒有撕心裂肺拒絕你,改名換姓遠離你,就是還想吊着你?”
白寺說:“不是。”
沒人敢在白寺面前說這種話,但之前代理肖像權的事他也了解到一些輿論。周辛成為專業模特前是小混混,作風看着不大好,alpha不知道談了多少個,謝渭東利用的就是社會對omega的苛責。
而宋清致又是周辛的朋友,被惡意使用的肖像讓不明真相的人對他抱有惡感,連着學術水平這種外行看不懂的東西也遭到質疑。白寺直接讓律師去解決,明顯帶節奏的發言,一個都不放過。
他還沒想好怎麽說,宋清致已經繼續道:“怎麽不是,我就是在吊着你。”
白寺的目光瞬間動了一下,呼吸都不會了。
宋清致說:“最好的辦法就是吊着你,偶爾讓你舒坦了,我就能喘口氣,去做自己的事情。如果偏偏和你作對,什麽事都不搭理你,把你逼急了,我做什麽事都不方便。”
“宋清致!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白寺提高聲音,忽然明白宋清致已經知道了謝渭東做的那些事,恐怕散播在網上的惡毒言論也看了不少。
宋清致平時低調,但在網課論壇上的人氣太高,視頻、照片随便一截就能流出去,又生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孩子,再和周辛一個混時尚圈的搭上關系,話題有了,又怎能人人都說好話。
“你非得說一切都是假的嗎。”白寺的眼淚又要出來了,“我不是來拿那些破事質問你,也不是來跟你邀功的,我就是見不得別人對你不好,我就是想……想你……”
想你是不是能有點喜歡我。
他後悔了,當好人就不能低調,就應該第一時間沖到宋清致面前邀功,真相是個什麽鬼玩意兒,找它就是給自己添堵,家宅不寧,瞪眼打架。
“所以你故意裝可憐,又是淋雨又是餓肚子的,何必呢。”宋清致有些無奈,“白寺,你不能總是想要別人對你妥協,而不是認真解決問題。我可以對你妥協,但只會是暫時,和吊着你的目的一樣。你知道當初——”
他忽然不再說下去,白寺敏銳地擡起頭。
“當初什麽?”白寺說,“怎麽了你說啊。”
宋清致看着他,目光裏閃着微不可查的漣漪,說道:“當初,那天我為什麽願意和你……不是因為我被人下了藥,而是因為我當時相信你……寧願對象是你,覺得幸好是你……白寺,你是什麽樣的人,能不能改掉毛病,都不重要。我不相信你了,我依舊不相信你。”
“……清清。”
不是愛不愛,喜歡不喜歡,而是信任。
白寺啞口,不知道如何回答。
“好了,就這樣吧。”
宋清致再次站起來,還沒動呢,白寺已經着急地抓住他的手說:“就不能陪我一會兒嗎。”
宋清致于是又坐回去。
白寺卷了勺意面吞下去說:“哪裏好吃了。”
宋清致要被他氣笑了,拿起另一只勺子替他把醬和面拌勻了,攪拌的過程中,白寺的嘴角明顯地翹了起來,他說:“我渴了。”
翻譯過來就是,再哄我一下。
“你明知道我只是暫時對你妥協。”宋清致沒有動。
“嗯。”白寺身子半側,拉着他的手說,“信任,我知道嘛,你不要談戀愛,你要我直接承擔丈夫的責任。”
宋清致:“……”
白寺整個人明媚了起來:“一家人嘛,好的,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