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尋書名、關鍵詞

第38章 (三合一)

石詠聽老爺子說得這樣天經地義, 忍不住心裏着惱,心想:我是你兒子不成?

可是掉臉一想, 這老爺子被親子所出賣所背棄, 突然變成了這樣一副性子, 也情有可原。

他想了想, 将懷裏那錠金子取了出來,托在手裏。趙老爺子劈手要奪過來,可畢竟是在病中, 行動不便。石詠握住了那錠金子, 沒讓老爺子摸了去。

“老爺子,我統共只有這麽點兒錢!”

他誠懇地望着對面的人。

這趙老爺子在買鼎的時候, 還是一副財大氣粗的缙紳模樣, 只這短短數日的功夫,因為一只鼎, 他原本一頭花白的頭發已經變成雪白, 臉上俱是皺紋, 看上去像是完全變了個人,蒼老了十來歲。

“不止如此,我家裏也就只得這麽些大錢, 原本是指着別的用途的。”石詠向趙老爺子直陳他家的經濟狀況, “況且您這幾天住店的錢、藥錢、飯錢,都還賒着,您這裏既然沒錢,就只指着将這錠金子兌開了, 去還賒賬!”

趙老爺子聞言,一揚手,對石詠說:“快去兌,快去兌!”

石詠聽了,心想,就算是個泥人兒,也好歹得有個土性兒吧!這老頭真把他當兒子使喚了不成?

他臉上怒意稍現,又使勁兒忍了下去,耐着性子問:“老爺子,您說說,您回鄉,這一路上,得花用多少銀子?咱們一起來替你想想辦法。”

對面趙老爺子坐着,看着石詠,突然眨眨眼,一伸五指,說:“五十兩銀!”

剛好就是他這錠金子的價值。

石詠原本想着這山西會館的晉商同鄉甚多,或許誰能給老爺子家裏捎個信,讓其家人來接,又或是結伴還鄉,路上能有個照應,而且也花不了那麽多錢。

哪曉得對方獅子大開口,一下就要五十兩。

石詠盯着老爺子的雙眼,感覺得到對方探究的眼神,正在自己臉上打轉。

“老爺子,我對您說,我真的……總共就這點兒錢。您就是再需要錢,我能幫的,也只有這麽點兒……”

Advertisement

“我……我,我拿東西和你換!”

趙老爺子提起手中的拐杖,指指身邊放置着的那個藤箱。

石詠登時有些無語,“老爺子,我幫你,不是為了你什麽酬謝!”

老爺子那是個半舊的藤箱,表面泛黃。藤箱不防水也不防蟲,時人出門在外,最多用藤箱裝裝雜物,換洗衣物什麽的。老爺子這個用舊了的箱子,就算是算上裏面的東西,值上幾兩銀子也就頂天了。

誰曉得趙老爺子一旦起了這個主意,便即兩眼發亮,沖石詠背後勉力大喊一聲:“去請掌櫃的來!”

門外有夥計去請了掌櫃。掌櫃一到,趙老爺子滿臉是笑,沖對方說:“有……有勞掌櫃,有勞……做個見證,寫個契紙……我,我趙德裕,用這個藤箱,和裏頭的物事,換他這錠金子。”

掌櫃像是看個怪物似的看了一會兒石詠,心裏嘆了口氣,知道這石詠還是太年輕面嫩,所以被這老頭子訛住,換了旁人,誰肯用金子換他這麽個舊藤箱?

掌櫃的盯着石詠,只見石詠怔了半晌,無奈地點了點頭。掌櫃的面無表情,起身下去拿筆墨。

而石詠之所以能答應趙老爺子的請求,也是考慮到他一個人孤身上路,又是個大病初愈的老人家,身上有點兒錢,這一路行去,多少能舒坦點兒。

再者,這藤箱已經是趙老爺子的所有,這錠金子也幾乎是石詠現在能動用的所有財帛,這是兩人各自以所有換所有罷了。

一時掌櫃的取了筆墨上來,當即按趙老爺子所說的,刷刷刷将契紙寫了,最後寫了“錢貨兩訖”的字樣,将趙石兩人的名字都寫了上去,随後拿了印泥出來,請兩人按手印兒。

眼看着趙老爺子跟個孩子似的,歡天喜地地就按了手印,石詠只覺得心裏憋悶:難道他這真的是,用五兩金子換了個舊藤箱?

可是看見趙老爺子一團殷殷的眼神直看着他,石詠心腸又發軟了。

這五兩金子,對他來說,雖然也是一大筆錢,可畢竟比不上這錢對趙老爺子來得那麽重要。

想到這裏,石詠終于點點頭,伸手去取了印泥,在一式兩份的契紙上按了個手印兒。

兩人都按過手印兒,各自将契紙收起。石詠見到老爺子小心翼翼地從懷裏掏出一團紙,不是別的,正是那只“南朝鼎”鼎身上拓下來的拓片。老爺子将契紙也裹在那團拓片裏,又小心翼翼地貼肉收了,老爺子這才嘆了口氣。

一只鼎,害趙德裕落到如此凄涼的境地,這趙德裕竟然還将拓片藏着。石詠在一旁看着,心裏頗覺五味雜陳,不知作何感想。

一時這“金子換箱子”的交易完成,石詠将那錠金子遞給老爺子。趙老爺子露出欣喜的神情,将那錠金子左看右看,這才交給山西會館的夥計,一抖衣服稱,“老爺要結賬!”

山西會館的夥計和掌櫃,就是看在這錠金子的份兒上,才照顧老人家這麽些天的。這時一聽老爺子發話,登時歡天喜地地下樓去給老爺子結賬。

石詠一伸手,要将那只舊藤箱提上,豈知被老爺子用拐杖一打,不滿地抱怨:“年輕人,先陪我下去,結了賬,送我出門,你再上來收拾也不遲!我這可是全部身家都給你了!”

石詠一怔,心想:我這也是大半身家都給你了好麽?

可他一看趙老爺子顫巍巍地扶着拐杖起身,心腸一下子就軟了,想:扶一把便扶一把吧!

于是他扶着趙老爺子下樓。會館的夥計早已去錢鋪換了銀子回來,掌櫃的算了賬,這些時日,趙老爺子總共花費了将近十兩銀,因此找了四十兩出頭的白銀,包了兩枚銀錠和一包碎銀子,交到老爺子懷裏。

趙老爺子又大喇喇地指使石詠去叫了車,說他要坐車去永定門,在那裏尋返鄉的山西客商,一起回晉中去。石詠無奈,只得去了。

趙老爺子手持拐杖,立在山西會館跟前,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高聳的建築,一言不發,任由石詠攙扶着他,坐上了大車。連石詠向他道別,祝他一路平安,趙老爺子卻也直如聞所未聞,就這樣木然坐在車內,一聲不吭地離開了山西會館。

待大車駛離了琉璃廠大街,趙老爺子才突然出聲:“車夫,車夫……”

他低下頭,摸了摸懷中那一團用油紙裹起的銘文拓片。

“不去永定門了,拐個彎兒,從東便門出城,我……我這要去通州碼頭!”

去通州碼頭,然後坐船,去金陵。

金陵是冷子興這古董奸商的地盤,這他知道。

趙老爺子就是為了這個去的。

日前趙齡石在山西會館裏行兇,強搶了老父的一只紅漆樟木箱子,得手了之後立即抛下老父,奪路而逃,沒有停留,徑直出京。

出京城的時候他悔透了。若不是他心裏起了貪念,要與冷子興合作,趙家根本不會有這麽一場禍事的。他在青樓欠下那兩千多兩,最多也就是挨父親一頓打罵,哪像現在,趙家會一下子虧掉那麽多的本錢。

損失銀子就損失銀子吧,可那天在山西會館門口,聽見父親口口聲聲地說要叩阍的時候,趙齡石真的怕了。

他知道父親的脾氣,硬骨頭,又執拗,十頭牛都拉不轉的那種。趙老爺子說要去叩阍,就真的會去叩!

這樁贗鼎案子,教趙齡石領教了什麽是京裏的官場,什麽叫做“在順天府有人”。區區一個古董商人,就有如此能量,能令官府徹底颠倒是非黑白。他怕,他很怕,怕趙老爺子還沒去叩阍,他們爺兒倆性命就沒了。

見到老爺子病倒的那一剎那,趙齡石還松了一口氣。偏生趙老爺子在病中,竟然還念叨着他們父子身邊還有多少財産,要趙齡石無論付出什麽代價,都要将這官司繼續打下去。

趙齡石再也受不了了,他知道父親這次上京,也帶了不少古玩字畫之類,都是值錢的物事,是準備打點人情走禮用的,原本都裝在那個紅漆樟木箱子裏。趙齡石一時心生貪念,從父親那裏奪了箱子,抛下老父,逃離京師。

他怕背上“忤逆”之名,不敢回鄉,記起山東那裏有一房親眷,和趙家一向有生意往來的,便編了個由頭,準備轉投山東親眷去。

這天他在驿館裏,打開那只紅漆樟木箱,準備查看一下箱子裏的物件。

打開之後,趙齡石趕緊扔去箱子最上頭蓋着的幾件舊衣,然後在箱子裏找到了幾十兩沉重的壓箱銀,還有幾張零散的銀票。

“字畫呢?古董呢?爹的好東西呢……”

趙齡石瘋了似的将樟木箱子提起,将裏面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攤了一桌子。早先他父親藏了多年的那些字畫古玩,原本一直裝在樟木箱子裏的,卻一直不見蹤影。

山西會館裏,石詠卻收拾那只趙老爺子留下的舊藤箱,一提,卻覺出乎意料地有些沉,打開箱子一看,石詠忍不住驚訝出聲:

“呀……”

永順胡同伯爵府,眼看快要到了給十五福晉送嫁的日子。

這天家主富達禮在家,偶爾聽見外面有人送了禮單進來,說是給十五福晉添妝的。這事原本該當主母佟氏主理,可是富達禮擦着耳朵旁邊聽見了“紅線胡同”四個字,立即叫人将禮單和送的禮拿進來。

富達禮看過禮單,立即命人去将夫人請了過來。佟氏進屋,他立即板着臉問:“紅線胡同那邊,怎麽會知道五妹的事兒?”

佟氏瞅了一眼富達禮手裏的禮單,當即用帕子攏着嘴,嬌聲笑道:“喲,我就那麽随口一說,那家還真的将禮單送來了啊!”

她把話說完,才意識到丈夫已經變了臉色,連忙開口辯解:“那天是輔國将軍夫人的壽辰,正好遇上了那邊的,我只是提了一嘴,誰知道人家就上心了,巴巴地将給姑奶奶的添妝送來,是看咱家聖眷未衰,想巴結呢……”

她還未說完,富達禮已經毫不客氣地訓斥出聲:“人家想巴結,早年間就不會從這裏分出去!只怕你就是想看着旁人抛費出血,這才故意透的風吧!”

佟氏剛想喊“冤枉”,可一轉臉,發覺丈夫臉色陰沉,看上去像是真的發火了。

她是填房,年歲比富達禮小了不少,富達禮一向也對她頗為優容,動怒的時候不多。可這一次,佟氏見富達禮緊緊地盯着自己,臉色十分凝重,心裏也不由得發毛,顫顫巍巍地開口:“我……我當時也就是這麽一說,實在是沒想到,沒想到……”

富達禮再開口,聲音冰冷:“紅線胡同那裏的事兒,你以後都少管!”

佟氏眼珠一轉,以為富達禮因為舊怨,不願意與石家往來,心裏登時又舒坦了,連忙應下,然後又轉了嬌聲:“老爺,您看了石家送了什麽給五姑奶奶添妝了麽?”

富達禮的氣還未生完,只是見佟氏這樣,又哼了一聲,這才打開了石家送的添妝禮。只見上面只幾行清隽的小楷端正寫着,“端硯一方、曹素功墨兩枚、水墨梅蘭竹菊四獨景條屏四幅。”

佟氏出身算不得太富貴,否則也不會給人做填房了。她見了這禮單,就嘆了一句:“這倒也罷了,算是份秀氣的禮。”

石家這份禮,硯與墨,都是尋常走禮的時候用得着的。至于那四幅畫,佟氏也沒放在心上。她只想,石家就算是送,又能送什麽樣的好畫兒來?

富達禮卻皺起來眉頭,吩咐管家将石家送的那份添妝禮取來,将四幅卷軸從錦盒內取出,打開,鋪在桌面上細看。

這四幅,是水墨繪就的獨景條屏,可單獨懸挂,也可以四幅齊懸室內。

佟氏不懂這些,只見丈夫盯着畫幅上畫者的署名直發呆,笑着湊趣問道:“怎麽?端不上臺面?既是這樣,就別給五姑奶奶添在嫁妝裏了,咱們也丢不起這個人!”

富達禮擡起頭盯着佟氏,冷笑道:“丢不起這個人?你看看你備下的那些……我瞅着,也這就這份添妝算是風雅些,入宮能給五妹撐撐場面!”

佟氏內宅婦人,給十五福晉打點的都是金銀和吃用穿戴之物,雖說甚是實惠,可畢竟少了些文雅,不夠大氣。唯獨這四幅算是拿得出手的書畫古董,如今京裏就時興這個,偏生佟氏無知無覺,甚至說出“別給添在嫁妝裏”這種話,富達禮簡直又好氣又好笑。

佟氏聽了頗有些不服氣,忍不住嘀咕:“風雅又如何?這四幅畫兒,能抵上給五姑奶奶添上的莊子不成?”

這次伯爵府給十五福晉送妝,下了血本,陪送了郊外一處小莊子,并十來頃地。每年單只地裏的出息,總有一二百兩銀子。

富達禮就指着他面前四幅條屏,淡淡地說:“不說別的,單只一幅,在外頭的市價,不會比那莊子一年的出息少!”

佟氏聽說石家竟然下了這麽大的血本,也駭得睜大了眼。隔了半晌,她心中又怨憤起來,想着石大娘豈不是在和她別苗頭麽?備這麽重的禮,将她準備的那些實惠全都比了下去,落她面子。

一想到這兒,佟氏就将手裏的帕子絞成了個麻花兒。

那頭富達禮喃喃地道:“三弟妹竟然送了這樣的重禮過來,是不是有所求啊?看來,我怎麽着都得給石家那哥兒物色個體面的差事才是!”

反正伯爵府這邊已經正了名,不會再被二阿哥所累,富達禮便也不再有顧忌,打算替族侄好好張羅張羅。

待從富達禮的屋子出來,佟氏忍不住低低地啐了一口,恨恨地說:“這還真是好手段吶,哄我們老爺給幫忙尋差事!”

她越想越氣憤:旗丁一年的銀子和祿米難道還不夠紅線胡同那幾口人嚼用不成?竟然這樣想着法兒來向她家老爺讨差事。不過,佟氏心內暗暗猜想,這回,石家該是将家底掏了個幹淨吧!

一想到這兒,佟氏的氣就又平了,得意地笑了起來:為了點兒面子,石家恐怕往後幾年都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呢!

佟氏在這裏得意,卻不知道石詠手上所有的書畫卷軸裏,這四幅實在不算什麽。

那天他打開這只藤箱的時候,着實是吓了一跳,見到箱子裏裝着的那一卷卷裝裱精美的卷軸,石詠的頭一反應是抱着箱子沖下了樓,雇了一輛車,叫車夫抄了近路,直接去了永定門。

在永定門,石詠等到将将日暮,也沒将趙老爺子等來,他摸着懷裏還揣着的契書,又細細回想趙老爺子的言談與神情,這才稍許明白了些什麽。

他以自己的“所有”,幫助旁人,旁人便也以“所有”相報。

這事兒聽着像是夢裏的事兒,可看着藤箱裏堆放着的那麽些卷軸,還有幾件宋明時候的銅器,卻是實實在在的。

當晚石詠回到家,将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全說給石大娘聽,連那錠金子的事也未相瞞。石大娘想了想說:“看起來當是那位趙先生将這個箱子贈與你了。而且他為了免得以後有人找你麻煩,特地叫人簽了那張契紙。”

石詠心知是這個理兒,然而要他心安理得地收了這些,他卻一時半會兒做不到。

付出與得來的回報不對等啊!

他與母親商量了一回,最終決定,從箱子裏取一件普通的書畫,先緊着給十五福晉做添妝禮。藤箱裏其餘的書畫,則先由石家妥善保存着,将來若有機緣再遇見趙老爺子,能勸服還給老爺子,最好還是還回去,石家不占這個便宜。

然而要從這些書畫裏挑一件普通的,卻也不大容易。

那藤箱裏的畫兒,大多是明代名家之作,石詠一幅幅看過,沈周、徐渭、文征明、仇英……那些熟悉的名字一個個從眼前閃過,他立時知道哪幅都不便宜。看了半天,石詠自己挑花了眼,最後倒是這組四幅獨景條屏,雖然也是吳門名家之作,但與旁的比起來,還是略遜一籌,再加上題材應景,非常适合作為賀禮。

這四幅條屏,石詠自己估了估價,覺得單一幅的價值在百十兩銀子上下。他暗暗記下這個數,希望以後再見到趙老爺子的時候,能夠補償他。

待到忙完這件添妝禮,石詠終于有了功夫,去正白旗佐領那裏,領他的丁銀和祿米。

身為八旗旗丁,石詠其實不必做什麽就能領到丁銀和祿米,然而付出的代價則是随時可能被抽丁,拉上戰場征戰。他若是一直沒有正經差事,這麽在家閑着,等再過個幾年,烽煙起的時候,遲早得拉上西北去打仗去。

所以石詠也不敢掉以輕心,想着去見佐領的時候問問看,如何能尋個差事,便先做起來。修補古物件兒的活兒他也會接,只不過卻是打算委托“松竹齋”的楊掌櫃幫他接活兒罷了。

石家隸屬漢軍正白旗,這天石詠便去正白旗府署辦手續領丁銀。漢軍正白旗的這名佐領姓梁,叫梁志國,問了石詠父祖的名姓,當即點着頭笑道:“你們老石家總算是有個成丁了!”

石詠還沒想好怎麽應答,梁志國已經站起身,沖石詠背後來人行禮,口中道:“都統大人!”

石詠一轉身,見了來人,也趕緊行禮,卻口稱“伯父”。這邊踱着方步過來的,正是石詠族中堂伯父,身上襲着忠勇伯爵的富達禮,時任正白旗都統。

富達禮見了石詠,淡淡地颔首,似是随口問了一句:“過來領丁銀了呀!”

石詠不敢怠慢,點頭恭敬應道:“是,伯父!”

梁志國在後頭看着這兩人見禮,心裏暗暗納罕。他作為漢軍旗佐領,很清楚當年石家從永順胡同分戶出來單過的經過,也曉得石家那位二弟的親事很有些不妥當。而且富達禮一向不茍言笑,甚至在旗務上有些嚴苛得不近人情,此刻梁志國見到富達禮竟然主動過來關切這個侄子,覺得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富達禮随便與石詠攀談兩句,突然問:“上回你家送來的禮,那禮單,是誰人寫的?”

石詠應了是自己寫的。

富達禮登時轉過臉,眼神在石詠臉上轉了又轉。

聽到這個答案,他頗為吃驚。畢竟禮單上那一手小楷,看得出來是用過多年苦功的人才寫得出來的。這麽說來,分出去的石家,兩個弟妹,舒舒覺羅氏與王氏,竟然如此精心教養,教出了這樣的子弟?

富達禮想想自己膝下那幾個嬌生慣養的兒子,尤其幼子讷蘇,難免覺得有些煩惱。

“國語能讀寫麽?”

富達禮隔了片刻又問。

石詠想了想,才反應過來這時候的國語其實是指滿語。他趕緊搖搖頭,眼看着富達禮那張臉的臉色就又沉了些。

富達禮眉頭皺起,心裏暗暗責怪兩個弟妹有些短視。此刻他覺得石詠天資不錯,若是滿語上頭也能說會寫,別的不好說,現在送去六部就能補個筆帖式。但他又想,石詠這孩子,自幼失怙,族裏對這孩子又從來不曾過問,如今能學成這樣,已是不容易,倒也不能對石家人太過苛責。

富達禮沉吟一下,打算幹脆讓石詠在正白旗府署補個缺,幫着料理料理旗務,順便也看看這孩子的才幹如何。

于是他轉向梁志國:“梁佐領,我記得你上回提過,正缺個領催?”

八旗佐領,大多負責戶口、田宅、兵籍、訴訟糾紛之類的管理事務,而領催是幫着佐領下,負責登記檔案、支領俸饷一類的差使。

梁志國一聽說,知道上司要鍛煉子侄,連忙點頭:“是,剛好有個領催得了一病,請了假休養。都統若是能派個人來幫卑職,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富達禮一看,石詠在一旁,兀自懵懵懂懂,全不知道他們兩個正在說的就是他。富達禮心裏就嘆了口氣,覺得這個堂侄實在不夠聰明,絕不是什麽混官場的料。他嘆了一口氣,這才開口道:“詠哥兒……”

“富都統,梁佐領,內務府營造處王主事過來,說是有要緊事,見兩位。”

有小校來報,富達禮聽說是要緊事,不敢怠慢,連忙将人迎進來。石詠此刻不知是否應該回避,只得退在一旁。

只見那位王主事穿着正六品的官府上來,見了富達禮和梁志國,行了個禮見過,笑着拱手問這兩位:“兩位大人可知漢軍正白旗下有個叫做石詠的年輕人麽?”

富達禮與梁志國對視一眼,心想,這哪能不認識,剛才不正在說着他麽?

王主事當即笑道:“認得就好,下官是奉命過來捎個話。內務府總管點了他的差事,命他五日後到內務府營造司去點卯。”

直到王主事走了,石詠還兀自暈乎乎的。

這樁差事突然一下就砸到他頭上,他其實沒有半點兒準備。

雖說進內務府營造司的事兒,早先是十六阿哥胤祿親自向石詠提起的,可是石詠心中并沒存了多少指望。後來四阿哥與白老板分別向他提過一次,說是十六阿哥去随扈了,這事兒才耽擱下來的。

可是時間都過去了那麽久,石詠從沒想過,十六阿哥還真能記住他這麽個小人物。

所以今日之事,石詠可以說是喜出望外之際,也混着些不安。

然而富達禮與梁志國對視一眼,臉色都有些凝重。

剛才內務府那名官階只有六品的王主事,敢這樣大喇喇地進來,給富達禮和梁立國兩人“捎個話”,背後來頭應該不小。要知道,富達禮身上的都統是從一品官職,梁立國的佐領也有正四品。王主事之所以有這膽氣,就是因為讓他給捎話的“內務府總管”,身份超凡,是個皇子阿哥。

待梁志國一想明白,登時一揚眉,笑嘻嘻地就迎上去,說了兩句好話,恭喜石詠得了個差使,又奉承兩句,說是石詠鐵定能做得妥當。

而富達禮卻自始至終挂着臉。

忠勇伯爵府就是在皇子阿哥身上吃過大苦頭的,富達禮一見這麽年輕的子侄又要往皇子阿哥們身邊攪和,心裏登時火起,鐵青了臉,盯着石詠,冷哼一聲,說:“你先回去,諸事齊備之後,到永順胡同來一趟!”

石詠有些莫名其妙,不知哪裏得罪了這位伯父。

但是他也着急往家趕,一來他得了個差事,這算是個好消息,該趕緊回去告訴石大娘和二嬸她們,二來,他若是得了這差事,恐怕就沒法兒天天照顧弟弟上下學了,這倒是件麻煩事兒。因此石詠無心探究富達禮究竟是怎麽着心裏不爽,他趕緊在梁志國手下的領催那裏領了丁銀,拜別了官長們,就匆匆往家裏趕。

五天以後他就得去當差,而石家現在最棘手的問題,就是弟弟石喻上下學的問題。

之前石詠當街遇上過一次“拍花”的,因此極度不信任這個時空裏的治安環境,不敢讓喻哥兒獨自出門,堅持要送弟弟上下學。他若是去當差,恐怕就沒這功夫。若是讓石大娘或是二嬸王氏出門送石喻,這兩位畢竟是孀居,若是天天出門,只怕惹人閑話。

石詠不願意令這兩位長輩辛苦,因此想要努力自己解決這個問題。

他想了各種辦法,最後覺得只有去姜夫子那裏問一問,夫子那裏,能不能借宿。平日他若是去當差,就讓喻哥兒在姜夫子家留宿,待到他休沐的時候,再将石喻接回來。

石詠回到家,先将差事的事兒告訴石大娘與二嬸王氏,兩位婦人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自家看着長大的哥兒怎麽就能有這種運氣,能上內務府去當差去。

若是天下各色衙門,最肥得流油的,內務府若認了第二,沒人敢認第一。即便是兩位內宅婦人,也是聽說過的。

石大娘憑空想了想,趕緊開口囑咐石詠:“當差千萬要謹慎,不該咱得的,咱絕不碰!”

石詠卻還顧不上想當差之後的這些事兒,趕緊将喻哥兒上學的事兒說了,又問:

“娘,二嬸,您二位幫我想想看,向夫子提借宿的事兒,合适麽?”

石詠征求母親的意見。

石大娘心裏想想,也覺得沒什麽更好的辦法,當下去廚房裏取了一條日前剛熏制好的臘肉,命石詠給姜夫子家捎去,說:“見了夫子,千萬要客氣,就說喻哥兒借宿的食宿費用,我們一定會照付的。”

石大娘骨子裏有個傲性兒,向來不想占旁人的便宜,也不願意被旁人看成是愛占便宜的人,因此行事處處謹慎,即便不得已要求人的時候,也會事先送上些謝禮。

石詠當即趕去椿樹胡同,找到姜夫子,将他家裏的情形說了。姜夫子自己覺得無妨,但也覺得要問一下姜師娘,于是便去了內院,留石詠在外面候着。

少時姜夫子與姜師娘一起出來,夫婦倆沖石詠笑笑,倒是師娘開了口:“石喻是外子的弟子,想要借住,原是一句話的事兒。只是,我這邊有個更好的主意,但得先問問你們家,肯是不肯。”

原來這姜師娘有個兄弟,在京裏開了個鋪子,做點兒小本生意,在椿樹胡同學塾附近有個小院子。但他家的鋪子卻偏巧在騾馬市大街上。因為鋪子每日進貨出貨相當頻繁,從椿樹胡同趕過去也覺得有點兒麻煩,又想着能就近照顧一下,因此正在京裏尋摸,看看能不能在外城南面,置換一處院落。

可是在京裏尋摸一處合适的房産,談何容易。姜師娘的兄弟尋了有小半年,也沒遇上合适的,可巧今天石詠找到學塾來,說了家裏的事兒。姜師娘聽她兄弟念叨過,一想這紅線胡同,可不就在騾馬市大街旁邊麽?

石詠聽了姜師娘的話,也覺得這是個解決之道,趕緊沖師娘行了禮,鄭重謝過了。不過這裏他的話也沒敢說死,只說是要家裏長輩看過才能最後定的。師娘看他這樣謹慎,也抿着嘴微笑,點着頭說:“這個自然,誰也沒讓你現在就拍了板了?”

兩下說妥,姜師娘便去給她兄弟捎話,約了時間,說是晚點就過去紅線胡同看院子。

石詠匆匆趕回家,将這事兒與母親與嬸娘一說,石大娘與王氏對視一眼,都覺得可能是個不錯的法子。但是這買賣地産涉及到方方面面,院子大小格局,銀錢貼補之類,不到雙方将兩個院子都看過,實在不能說“定下來”。

轉眼到了約定的時辰。卻是姜夫子陪着妻弟上門,順帶将石喻也捎了回來。

姜師娘的兄弟姓姚,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個精明能幹的生意人。石詠便稱呼他姚老板。

姚老板站在石家院子門前,告了個罪才進去。他見石家小院裏裏外外收拾得幹幹淨淨,院中則栽種了花草,一株老樹遮天蔽日,便連連點頭,贊了幾句。

“隔壁也是你們家的院子?”姚老板問石詠。

“是!”石詠答了,“原本因為要租出給旁人的關系,所以隔做了兩個院子。如今租戶的合約已到,也已經搬走了。”

他去将隔壁的院門也開了,請夫子與姚老板一起看過。

隔壁院子的格局原本該是個前院,但是兩進隔開後,各自獨立,完全可以分作兩戶。

姚老板看得直點頭,笑着說:“這個好!”

原來他這店裏也有個用熟了的夥計,因拖家帶口的,在外找住處也不容易,便托了姚老板,若是能給他家也找一處小院,自是最好。

如今石家小院子的這個格局,正好合了姚老板的意。

之後便是石家去看椿樹胡同的那個院子。

二嬸王氏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出面,因此全交由石大娘做主,自己留在家中陪着喻哥兒做功課。

石大娘則由兒子陪着,随同姚老板和姜夫子過去椿樹胡同。

姚老板原先的院子,距離椿樹胡同學塾不遠,兩家中間只隔了幾戶。喻哥兒上學只消走幾步路便到,地點是極其便宜的。

然而姚家的院子,也是兩進的青磚院子,卻比石家的略小些。前院沒有西側廂房,廂房的位置空出來是露天的,大約是姚家偶爾堆放貨物用。

兩下裏各自看過對方的院子,心中都有數。若是真能置換了院子,雙方各取所需,那就太好了。

于是姚老板先開了口,對石大娘母子說:“府上看過之後,我心裏是一百個願意的。只是我這個院子比貴府上的略小些,您二位看這該補多少錢……”

他的意思,想要給石家一點補償,以彌補兩家院子差的那一間房。

石大娘卻搖搖手,說:“姚老板,您這是太客氣了。椿樹胡同這邊地段,比我們那裏要好上不少,你若再提這‘補錢’的話,就真是折煞我們母子了。”

姚老板大約沒見過有人這麽讨價還價的,愣了片刻,才笑道:“大娘,您太客氣啦。對我來說,您那兒的地段才真是好啊!”

這兩家,一家挨着學塾,一家靠着騾馬市,各取所需之後,地段才是真的好。

石大娘卻說了一句:“您這邊的院子,新砌的炕。”

姚老板這邊頓時不說話了。他們這個院子,屋裏的炕的确是修整過,新的。不像石家那裏,炕床已經舊了,該是時候考慮通一通,重修一下。只不過姚家人手多,砌個炕,不是什麽難事兒。

姚老板低頭思索一下,沖石家母子兩個點了點頭,豪爽地說:“既是這麽着,我看咱們也就別再各自推讓了。兩家既然都滿意,便就成交了吧!”

說完,姚老板轉臉望着姜夫子,笑着說:“姐夫,我算是明白了,您這個弟子收的,太省心了。”

+A -A

同類推薦

  1. 天王殿夏天周婉秋

    天王殿夏天周婉秋

    六年浴血,王者歸來,憑我七尺之軀,可拳打地痞惡霸,可護嬌妻萌娃...

    免費言情 連載中 352.2萬字
  2. 凡人修仙傳

    凡人修仙傳

    一個普通山村小子,偶然下進入到當地江湖小門派,成了一名記名弟子。他以這樣身份,如何在門派中立足,如何以平庸的資質進入到修仙者的行列,從而笑傲三界之中!
    諸位道友,忘語新書《大夢主》,經在起點中文網上傳了,歡迎大家繼續支持哦!
    小說關鍵詞:凡人修仙傳無彈窗,凡人修仙傳,凡人修仙傳最新章節閱讀

    免費言情 已完結 766.7萬字
  3.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免費言情 已完結 420.1萬字
  4.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免費言情 已完結 273.0萬字
  5. 校園修仙狂少

    校園修仙狂少

    姓名:丁毅。
    外號:丁搶搶。
    愛好:專治各種不服。
    “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免費言情 已完結 590.5萬字
  6.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

    免費言情 已完結 525.3萬字
  7. 步步生花:穿越之霹靂皇後

    步步生花:穿越之霹靂皇後

    師父居心叵測,讓他身敗名裂;師兄騙她感情,讓他死無全屍;
    小師妹給她設下生死陷阱,就讓她生不如死!彈藥師借屍還魂,辱她者,她必辱之,害她者,她必千萬回報!
    還有他,欲借她力、謀她身、奪她心,她偏要拆他臺、踹他小弟、戳他心肝脾肺腎!
    什麽,要姐做皇後?行,領着千軍萬馬過了霹靂火雷陣先!
    包子已死,天才重生。行走間,石榴裙下屍橫遍野!談笑中,舌燦蓮花怎敵得過步步血蓮!

    免費言情 已完結 138.5萬字
  8. 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拍賣盛宴上,擁有絕佳體質的少女被開出天價,人人哄搶。
    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她一朝穿越為神醫府人人欺淩的廢柴三小姐。
    經脈俱廢,不能修煉?怕什麽,她是絕世神醫,這點傷根本不放在眼裏。
    爹不疼,娘不愛,人人算計?哼,她有空間在手,靈寵無敵,小小納蘭府翻手可滅!
    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

    免費言情 已完結 435.9萬字
  9. 萌萌獸寵:小吃貨,生個崽

    萌萌獸寵:小吃貨,生個崽

    【正文完1v1甜寵】意外穿越獸世,被獸人強行圈養投喂生肉,吃貨李茶茶欲哭無淚!
    衣食住行沒保障,茶茶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香味引得獸人們天天蹭飯,到了晚上還争着給她當抱枕——
    喂!當抱枕就當抱枕,不帶動手動腳的啊!
    幾年後,茶茶拎出窩裏的小崽子們,“你們幾個,過來陪我鬥地主!”
    鬥來鬥去,小小包哇的一聲,“阿爸,麻麻又欺負人!”
    某個當爹的不以為然,“乖,生你們出來,就是給麻麻欺負着玩兒的。”小說關鍵詞:萌萌獸寵:小吃貨,生個崽無彈窗,萌萌獸寵:小吃貨,生個崽,萌萌獸寵:小吃貨,生個崽最新章節閱讀

    免費言情 已完結 234.1萬字
  10. 少帥你老婆又跑了

    少帥你老婆又跑了

    少帥說:“我家夫人是鄉下女子,不懂時髦,你們不要欺負她!”那些被少帥夫人搶盡了風頭的名媛貴婦們欲哭無淚:到底誰欺負誰啊?少帥又說:“我家夫人娴靜溫柔,什麽中醫、槍法,她都不會的!”那些被少帥夫人治好過的病患、被少帥夫人槍殺了的仇敵:少帥您是瞎了嗎?“我家夫人小意柔情,以丈夫為天,我說一她從來不敢說二的!”少帥跪在搓衣板上,一臉豪氣雲天的說。督軍府的衆副官:臉是個好東西,拜托少帥您要一下!小說關鍵詞:少帥你老婆又跑了無彈窗,少帥你老婆又跑了,少帥你老婆又跑了最新章節閱讀

    免費言情 已完結 675.2萬字
  11. 傳奇大老板

    傳奇大老板

    新書《我有一個兜率宮》已發布,請大家多多支持!
    身患怪病的城中村包租公李單,門口來了三個奇怪的租客。
    “我叫汪岩,是孤兒,是重生者,重生前是億萬富翁!我會賺錢,我想租房。”
    “我叫江塵,是孤兒,是重生者,世界末日就要來了!我會種田,我想租房。”
    “我叫方宇,是孤兒,是重生者,地心世界就要入侵!我會修煉,我想租房。”
    李單:滾!
    我家又不是孤兒院!
    一個個竟在鬼扯淡!
    可沒想一轉眼,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李單的家,竟然成了傳說中的兜率宮,他則成為第三任宮主。
    從此以後,他成了城中村的隐士高人。
    時光如梭,歲月流轉。
    李單發現,這個世界,并不是那麽簡單。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提前寫好了劇本。
    仿佛冥冥中,一只無形大手,在操控着無數的提線木偶。
    唯有住進兜率宮之人,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小說關鍵詞:傳奇大老板無彈窗,傳奇大老板,傳奇大老板最新章節閱讀

    免費言情 已完結 179.7萬字
  12. 遮天

    遮天

    冰冷與黑暗并存的宇宙深處,九具龐大的龍屍拉着一口青銅古棺,亘古長存。
    這是太空探測器在枯寂的宇宙中捕捉到的一幅極其震撼的畫面。
    九龍拉棺,究竟是回到了上古,還是來到了星空的彼岸?
    一個浩大的仙俠世界,光怪陸離,神秘無盡。熱血似火山沸騰,激情若瀚海洶湧,欲望如深淵無止境……
    登天路,踏歌行,彈指遮天。

    免費言情 已完結 680.9萬字
  13. 軍爺,今天套路了沒

    軍爺,今天套路了沒

    被父母逼婚,她随便拉了一個相親對象閃婚了,然而卻沒想到弄錯人,領完證後才發現自己嫁了A市第一軍閥世家的大少爺,權傾京城、尊貴霸道的太子爺司徒昊!OMG!他到底看上了她哪點啊?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嗎?“你覺得我們再進去換個證可能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男人挑了挑眉,“你是想剛領完證就變成失婚少婦嗎?”“可是……”“一年時間!簡雲薇,我們給彼此一年時間,如果到時候還是不能接受,那麽我們就離婚!”男人認真的說道。然而,一年時間不到,她就發現了,原來他娶她,真的是別有用心……“上校大人,我們離婚吧!”她将一紙協議甩到他的桌面上。男人一怔,唇角勾起一抹邪魅,“軍婚不是你想離,想離就能離!”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上錯賊船,被坑了,面對這個徹夜索歡、毫無節制的男人,她期期艾艾,“上校大人,我錯了,今晚求休假!”

    免費言情 已完結 348.9萬字
  14. 他與微光皆傾城

    他與微光皆傾城

    網曝:神秘的軍門驕子陸彥辰結婚了,據說是女方死纏爛打,用卑鄙手段懷上了孩子。
    時光用小號在評論區回複,“明明是他強了女方,準備用孩子套住人家……”
    當天晚上,回家後的陸彥辰,第一時間将她推倒。
    時光驚道:“你幹什麽?”
    陸彥辰:“強上,生孩子、套你!”
    時光:“………”
    雙處,男主高冷傲嬌,腹黑城府,一步一步把女主拐回家,過上沒羞沒躁沒下限的婚姻生活。

    免費言情 已完結 273.7萬字
  15. 暴君寵妃:夫君欠收拾

    暴君寵妃:夫君欠收拾

    套路玩的深,誰把誰當真?
    她是驕橫跋扈的公主,他是冷傲暴虐的國君,她誘拐敵國後被侵犯,殺他妻妾,滅他子嗣,卻寵冠後宮……

    免費言情 已完結 148.9萬字
  16. 天火大道

    天火大道

    天火大道是一條長達兩千零四十八米的街道,這裏有着一百六十八間店鋪,每一位店鋪的主人,都是一位強大的異能者。
    綽號宙斯的傭兵界之王,因為妻子在意外中身亡隐居于天火大道。他的店鋪,就叫做:宙斯珠寶店。在天火大道,他被稱之為:珠寶師。
    【突破自我,神王無敵,唐門所出,必為精品】

    免費言情 已完結 271.4萬字
  17. 霸寵妖妃:獸王帝尊,輕點愛

    霸寵妖妃:獸王帝尊,輕點愛

    誤闖美男禁地結果會怎樣?吃盡豆腐,占盡便宜,吃過抹嘴就跑呗!
    她心狠手辣,殺伐果斷,愛錢如命。他霸道變态,腹黑無情,卻愛她如命。她怼上他,颠翻這片大陸。
    她說,什麽都能商量,唯獨金錢不能。他說,擋她財路者,皆殺無赦!
    “吃幹抹盡還想跑?我們一起啪啪可好?”美男追上來了。
    她怒道:“不好,待我鳳禦九天,必然攪他個天翻地複。”
    他笑:“那先來攪本尊吧!”她吼:“乖乖的老實躺好!”

    免費言情 已完結 197.1萬字
  18. 首席大人,克制點

    首席大人,克制點

    一場交易,她被未婚夫和表姐設計嫁給沒見過面的老頭子。
    三年後,她才見到老頭本尊,不想卻是……
    “滾滾滾……”事後,許念氣得上房揭瓦,暴跳如雷。
    “還想滾?那我們繼續……”

    免費言情 已完結 256.2萬字
  19. 你好,痞子老公

    你好,痞子老公

    [絕寵甜炸]他看上了兄弟的女人,堵她,破窗,撬鎖,無惡不為。
    她會見前男友,他狂怒,“桑夏,天底下那麽多女人老子要是還喜歡你就是狗!”
    她毫不猶豫的轉身,他在後面一聲:汪!
    容湛發瘋的喜歡桑夏,全世界都知道。
    有人問:湛爺,嫂子哪裏值得你如此死皮賴臉的喜歡。
    容湛懶洋洋回:長發大 波浪。
    “就這一個條件?”
    容湛盯着某女人,突然壞笑了起來。
    她:“……”
    尼瑪,這貨臉呢?
    [心機女vs痞子流氓男1v1絕寵]
    作品标簽: 寵文、明星、護短、女強、豪門

    免費言情 已完結 312.4萬字
  20. 惡魔校草纏上身:吻安,公主殿下

    惡魔校草纏上身:吻安,公主殿下

    【新文已發,惡魔甜甜寵:公主殿下,你好甜】初次見面,夏晨曦就損壞了惡魔校草池星夜最鐘愛的一條項鏈,從此被他纏上,輪為大惡魔的貼身專屬小女仆,完成惡魔随時随地提出來的各種需求。
    “夏晨曦,過來給本少爺倒茶。”“夏晨曦,過來給本少爺捶捶腿。”“夏晨曦,過來給本少爺揉揉肩。”摔,夏晨曦被欺負的忍無可忍,“惡魔,你有完沒完?”“沒完,夏晨曦,還有最後三件事需要你完成。”“哪三件?”惡魔邪氣一笑,步步逼近,“第一件,夏晨曦成為池星夜的新娘,第二件,夏晨曦一輩子都不離開池星夜,第三件,給我生個小小曦,嗯?”“不要,你走開,嗚嗚……”夏晨曦淚目,自從遇上池星夜這個惡魔,她的人生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免費言情 已完結 111.5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