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五十五個鐵罐
罐
這大概是托尼斯塔克這麽多年來睡過最長也最安穩的一覺。
沒有那些接踵而至的噩夢, 全身像浸泡在溫水裏,只有一只掌心很暖的手托着他,安心的感覺像是在細胞之間傳染擴散的病毒那樣從大腦一直蔓延到指尖——這個形容或許不太恰當,但這确實讓當了十幾年工作狂的托尼斯塔克生平第一次産生這種感覺。
明明意識已經清醒, 只要他想随時可以睜開眼, 但身體卻像對這種感覺産生了依賴那樣只想繼續沉睡下去, 直到他聽見——
“我也不是很想打擾您的休息, Sir。”
“您的身體數值在兩天前就已經完全恢複了, 并且一天前您的各項機能都已經高出了标準線, 出于體貼我一直沒有叫醒您, 我記得上一次您對這種超時睡眠的評價是‘毫無作用的垃圾休息時間, 簡直是在浪費您的生命’, 我是說——”
“如果您再不醒的話,金牌律師的劇組可能就會考慮換一個男三號了。”
說完這些後,Friday“看”到躺在床上的男人眼珠轉了轉, 依舊沒有要醒的跡象。
如果不是嘆氣這種舉動實在太過人性化,Friday覺得她可能能嘆得傳聲系統穿孔。
“您以前從不睡懶覺, Sir。”智能管家只能說,“您答應過唐尼先生要替他好好演戲的。”
就像提到了某個關鍵字, 男人一下睜開了眼。
遮蓋着陽光的窗簾自動向兩邊拉開, 光線透過玻璃照射進來, 藍色的眸子不适地收縮了一下,托尼斯塔克下意識伸手擋了擋。
五感随着意識的清醒逐漸回籠, 似乎他真的睡得太久了, 只是從床上坐起來這一個動作似乎就耗費了他全身的力氣, 太陽穴也因為過度睡眠而漲得有些發疼。
等眼球适應光纖以後,視線漸漸恢複清明, 托尼斯塔克打量了一下這個陌生的房間,在昏迷之前的記憶潮水般湧進大腦——他實在有太多問題要問了。
比如這裏是哪,比如他昏迷了幾天,比如事情最後怎麽樣了,但所有問題在腦子裏光速閃過一遍以後,托尼斯塔克下意識地第一個問出口的卻是:“唐尼呢?”
Friday:“他還在昏迷,Sir,他受的傷可不比您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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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尼斯塔克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那頭睡得亂七八糟的頭發,他掀開被子站了起來,拿起門邊挂着的白襯衫:“他在哪個房間?”
Friday:“醫療室,Sir。”
與此同時的房間門外,端着營養液注射劑打算像前幾天那樣來照顧托尼斯塔克的巴頓剛擡起手,門就被人從裏面打開,動作粗暴得甚至把金屬門把手握到變形。
巴頓看着突然出現在面前的,背着光的男人,愣了一下:“你醒啦?”
他下意識打量了托尼斯塔克一眼,在發現對方上半身什麽也沒穿以後又迅速移開視線:“噢上帝,我可沒一大早醒來就看裸男的癖好,這可太油膩了。”
巴頓說完思考了一下措辭:“當然我不是說你油膩,新人,你身材确實練得不錯,我的意思是既然你醒了要不要去大廳——”
顯然托尼斯塔克現在沒有耐心聽聯盟唯一指定話痨克林特·巴頓在這裏說什麽,他看了巴頓一眼,好歹算得上給面子地沖對方點了點頭,然後直接側身繞過巴頓走出了門,利落地套上白色襯衫,一邊系着扣子一邊尋找醫療室的方向。
“——要不要去大廳自己吃個早飯。”
鷹眼看着男人離開的背影,忍了忍,沒忍住,還是選擇一個人獨自把話說完:“畢竟一直注射營養劑來維持身體機能會讓你的肌肉很快變成肥肉。”
說完以後巴頓翻了個白眼。
“他能不能有哪怕一次聽人好好把話說完?”
複仇者大廳,巴頓一邊掏着花生醬一邊忍不住抱怨:“我當初剛加入聯盟的時候可沒這麽嚣張,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坐在旁邊的娜塔莎回憶了一下:“你大氣不敢喘一下的方式就是在加入聯盟的第一天嘲笑浩克是個穿緊身褲的綠色肉蛋然後把他氣得差點把聯盟砸了?”
巴頓:“hnn……大家剛認識的時候總是要有人活躍氣氛的,這不能說明什麽,我的女士。”他喝了口咖啡,“說起來我有一陣子沒見到浩克那個傻大個了?”
坐在單人沙發上看報紙的金發隊長:“你很清楚目前來說這不是班納博士能控制的,而且你得理解羅伯特,巴頓,畢竟他跟托尼是關系很好的朋友,換我在這種時候我也沒空理你。”
巴頓:“是啊,我都能猜出那個場面了,噢你快走我的好朋友,不我不走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說完他撇了撇嘴,“最後的結果就是兩個人都差點死在那。”
史蒂夫看了巴頓一眼,巴頓表情頓了一下,接着做出舉手投降的姿勢道:“好吧,我的,我不該開這種玩笑,沒下次了。”
早就習慣這種場面的娜塔莎翻了個白眼,然後看向隊長:“托尼現在情況怎麽樣?”
史蒂夫:“有班納博士照看他,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而且——”
“我記得十分鐘前那個鄰家小蜘蛛也來了。”
沒人知道托尼斯塔克用最快的速度推開醫療室的大門,然後看見一個穿着蜘蛛戰服的節肢寶寶對着養生艙裏昏迷的唐尼自言自語的場面時是什麽心情。
他很清楚彼得帕克有多喜歡鋼鐵俠,當然這裏的鋼鐵俠指的是小羅伯特唐尼,因為即便面對還昏迷着躺在養生艙裏無法給他任何回應的唐尼,那個小高中生在說話時聲音裏也滿是崇拜和虔誠。
跟他這種不管面對誰都像對方欠了他幾個億的炸藥桶可一點都不一樣。
“嘿,先生。”
男人推門的動作急切到彼得帕克不用蜘蛛感應都能發現,彼得帕克看着站在門口的托尼斯塔克,停頓了半秒,似乎在回憶他的名字:“早上好,羅伯特先生。”
托尼斯塔克看了小蜘蛛俠一眼,接着重新看向躺在灌滿修複原液的養生艙裏的唐尼,有些不滿道:“他們就讓他一個人呆在這?”
彼得帕克愣了一下:“呃,我,我好像也是人?”說完以後小高中生立刻在男人看過來的眼神裏意識到他仿佛說了一句廢話,彼得帕克咽了口口水,“我是說,我是說——”
“你實在沒必要為難一個高中生,羅伯特先生。”
端着營養劑的班納博士走進醫療室,一句話替并不擅長應付這種場面——或者說并不擅長應付這種人的彼得帕克解了圍:“小蜘蛛俠,能不能麻煩你去幫我調試一下溫控器?操作室就在這個房間的隔壁,我需要在注射營養劑的時候讓這個房間的室溫時刻保持在跟養生艙一樣的恒定溫度。”
彼得帕克看了躺在養生艙裏的唐尼一眼,他想說其實昨天娜塔莎照看唐尼的時候是由他來注射營養劑的,這個過程很簡單,他能熟練操作,但是在他開口之前。
托尼斯塔克:“他顯然很樂意。”
彼得帕克:“……”
小蜘蛛俠只能:“能幫到您是我的榮幸,班納博士。”
班納博士笑了笑:“謝謝。”
等彼得帕克并不太情願地離開醫療室以後,班納博士放下了手裏的托盤:“我能打聽一下當時的情況嗎?”
托尼斯塔克的視線依舊停留在養生艙裏的人身上,他沒有直接回答博士的問題:“你們是怎麽處理後續的震源的?”
這确實是托尼斯塔克目前為止最好奇的問題,因為哪怕是他,也不可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想到一個在宇宙相撞的影響下安全脫身還解決了那麽劇烈的能量波動的辦法。
除非——
班納博士抽出了那條連接在唐尼手腕上的軟管:“沒人處理。”他把營養劑一點點推進那根軟管裏,“我想了很多辦法,比如能量對沖,質子引流,或者幹脆人為架一座羅森橋去疏通地殼的能量波動,但你很清楚那些都不是在短時間內能完成的,因為在我寫出計劃啓動的代碼之前證券中心就已經被震塌了,我想你來的半路上已經看見外面那些倒塌的建築了。”
顯然托尼斯塔克沒有,因為他一路目不斜視地就趕過來了。
但這不是重點。
班納博士:“我毫無辦法,只能聽天由命,你不清楚當時的情況到底有多兇險,連神盾局總部都被震塌了,就在我以為下一個要塌的會是複仇者聯盟的時候——”
托尼斯塔克:“地震結束了?”
班納博士看了滿臉若有所思的男人一眼:“是的,地震結束了。”
沒人能在短時間想到應對措施,除非——
這次相撞以後,這個宇宙再次平安地存活下來。
其實仔細想想,宇宙相撞的時候一定會有人比他們還要着急,那就是這個宇宙的宇宙意志。
盡管托尼斯塔克到現在為止依舊摸不清楚宇宙意志的最終計劃到底是什麽,但他起碼很清楚一點,就是這個宇宙意志很惜命,或者說極其怕死,她不可能在做了那麽多以後,讓自己輕易地毀于一場之前已經發生過的宇宙相撞事件。
“我在之後查閱了很多資料,盡管很多事我都不太清楚,但既然這個宇宙有它自己的意志存在,那麽我就暫且把這次事件定性為宇宙意志的自救。只能說我們這次很幸運,但這種聽天由命的感覺實在糟糕,而且還有一件很神奇的事,羅伯特先生,這是我從神盾局的機密資料庫裏翻到的。”
班納博士把營養劑推完以後,單手拖出養生艙上的虛拟光屏,調出之前就準備好的材料:“三十年前,紐約州也發生過一次同類型的地震。”
“差不多的能量波動,同樣檢測不到震源,甚至連結束的方式都和這次一模一樣,如果不是當時科技并不太發達,我都想對比一下震動時産生的波頻來确定這兩場到底是不是性質一樣的地震,而如果真的是的話——”
班納博士:“這是不是意味着,三十年前就發生過一次宇宙相撞?”
比起疑問,這句話裏更明顯的是某種試探。
托尼斯塔克回答得很果斷:“是。”
班納博士推了推眼鏡:“我們找到你們的時候,你們躺在施坦威愛迪生大廳,渾身都是傷,而你們身後是一個正在關閉的羅森橋——我暫且稱那個古怪的東西作羅森橋。”
博士看向托尼斯塔克,他觀察着男人臉上的表情:“托尼會第一時間趕去找你而不是來跟複仇者彙合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
“你們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托尼斯塔克臉上的表情很坦然,如同他毫不猶豫的回答那樣:“抱歉,我不能告訴你。”說完後似乎覺得這句話太不留餘地,男人又補充了一句,“起碼現在不能。”
班納博士愣了一下,接着笑道:“至少你沒有随便編一個借口來搪塞我。”
托尼斯塔克:“你們遲早會知道的。”
班納博士:“比如我為什麽對你會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他低頭把連接着唐尼手腕的那根軟管塞回了原來的位置,把空了的針管放回托盤上,“我很确定我原來沒見過你。”
托尼斯塔克沒有說話。
班納博士笑了笑,也不再說什麽,在确定了一下養生艙裏的人的狀态以後,托着托盤走出了房間。
在門徹底關上之前,托尼斯塔克聽見門外,博士對剛從操控室走出來的彼得帕克說。
“我帶你去參觀一下複仇者聯盟吧,小蜘蛛。”
“但是斯塔克先生——”
“有其他人照顧他了,你不用擔心。”
“但是——”
“來吧,你不是一直很想看看我的實驗室?”
醫療室的門被徹底關上,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音。
房間裏重新變得安靜下來,只剩下養生艙裏氧氣輸入時産生的氣泡音,以及平緩的心跳聲。
托尼斯塔克不太确定這個心跳聲是他自己的還是唐尼的,因為他覺得他的心跳好像從來不會這麽平和。
他坐到養生艙前的那把椅子上,看着裏面漂浮在修複原液中央的人。
那張熟悉的臉被厚厚的玻璃隔着,透過流動的液體看起來稍微有點變形,額前細軟的頭發随着水紋上下晃動,跟當時他浸泡在黑色液體裏的場面如出一轍。
托尼斯塔克至今回憶起那副畫面都覺得有些窒息。
好像那雙黑手始終沒有從他身上離開,還順勢掐住了他的喉嚨,以及他的心髒。
他不知道在當時那個情況下貿然被拉進來的唐尼受傷到底有多重,但從修複原液的用量和養生艙被調到最高級的護理模式來看他的傷怎麽都不會輕,他甚至不清楚唐尼當時是憑什麽就這麽赤手空拳地闖進來。
他覺得如果現在唐尼是清醒的,他一定會忍不住沖對方發火。
他會大聲質問唐尼當時為什麽會那麽做,問他是不是不怕死,大聲呵斥他沒有取舍精神的人是不配當超級英雄的,盡管究其原因只是他無法想象如果唐尼因為他出了什麽意外——
托尼斯塔克不敢往下想。
然後唐尼一定會用那雙漂亮的眼睛迷茫地看着他,如同之前每次莫名其妙地被托尼斯塔克兇完那樣,帶着一點憤怒,不滿,和好意錯付的受傷。
然後他們就開始冷戰。
接着托尼斯塔克就會開始懊惱,自責,陷入嚴重的自我否定情緒裏,然後開始自暴自棄。
這個場面他簡直太熟悉了。
光這一個月裏他好像就經歷了三次。
托尼斯塔克有些頭疼,他覺得他現在或許該思考點別的事:“我昏迷了幾天,Friday。”
是的,直到現在為止他才想起來問這個按照理論來說應該是他清醒以後第一個問的問題。
智能管家:“五天,Sir。”
這個回答并沒有讓托尼斯塔克好受多少。
五天,扣掉之前Friday說他機能恢複完善的兩天,意思是即便像他這樣注射了絕境病毒後各項數值都突破了人體極限的身體也整整恢複了三天時間。
同樣的傷如果放在作為普通人的唐尼身上——
托尼斯塔克忍不住按了按眉心。
房間很安靜,許久後,他聽見了自己有點沙啞的聲音:“我是不是很糟糕,Friday。”
智能管家:“準确的說在某些方面是個人渣,Sir。”
托尼斯塔克毫不意外能得到這樣的評價,而且這次沒有直接讓他的智能管家靜音:“我得想點什麽辦法。”
Friday:“如果您是指感謝羅伯特先生的話。”男人面前彈出一個半透明的虛拟光屏,“今天下午是金牌律師劇組給您寬限的最後拍攝時間,而在這之前您的手機已經快被劇組的人打爆了。”
托尼斯塔克:“……我知道了。”
Friday沉默了一會:“或許您還可以幫忙修複一下羅伯特先生的那臺馬克20?”
醫療室隔壁就是托尼斯塔克原本的工作間,兩個房間中間是一扇透明的玻璃大門,托尼斯塔克可以很清楚地透過玻璃看見停在工作間陳列倉裏的馬克20。
肉眼上看那臺馬克20并沒有什麽損傷,除了手臂上因為強行拖拽而崩裂的幾條電線,然後他的視線上移,看到了馬克20後腦勺上那個栩栩如生的風車。
托尼斯塔克:“……”
他好像找到一件比等會去演戲更重要的事了。
他瞬間感受到了什麽叫真正的頭疼:“意志碎片被放在哪了?”
Friday:“三樓數據庫原來的位置,Sir。”
托尼斯塔克從椅子上站起來,最後看了養生艙裏的唐尼一眼:“安排兩個保姆機器人過來,Friday,我需要随時掌握他的情況。”
說完以後起身走出了醫療室,推開了三樓數據庫的大門。
兩個密封艙放在原來的位置,兩枚意志碎片老老實實地在裏面閃着微光。
托尼斯塔克一眼就從兩枚碎片裏認出了哪一個是在宇宙相撞那天被他帶出去的那枚。
而接收到了男人眼神的意志碎片二號:“……”
大概每個尋求幫助的人語氣都不會太嚣張,這次托尼斯塔克也不例外。他掀了掀眼皮,最後還是稍微客氣地問了一句:“在?”
意志碎片二號:“…………”
而男人的禮貌大概也僅限于此了,他問完以後直接開門見山地道:“上次在九頭蛇西西裏島分部給我看那些影像的碎片是不是你?”
意志碎片二號:“……是又怎樣?”
托尼斯塔克停在那個密封艙前,從手上的機械表帶裏取出一枚刻着斯塔克工業标志的納米級芯片:“你把唐尼介紹他風車別墅的那個片段拷給我。”
以為托尼斯塔克要借機算舊賬的意志碎片二號:“………哈?”
托尼斯塔克:“快點。”
意志碎片二號一時間沒能從這個奇怪要求裏反應過來,只是作為宇宙意志之一的高傲讓她回道:“你以為你能驅使我?”
托尼斯塔克:“你知道一枚意志碎片制造的炸彈在沙漠裏爆炸以後能形成多大的蘑菇雲嗎?”
意志碎片二號:“……”
托尼斯塔克:“想看?”
意志碎片二號:“……不想。”
托尼斯塔克把那枚芯片放在密封艙的數據連接線上,又要求到:“最好能達到Super Hi-Vision的标準分辨率,實在達不到4K也行。我需要附帶房間內飾的全部記錄,有嗎?”
意志碎片二號:“………”
意志碎片二號:“………有。”
等托尼斯塔克滿意地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然後離開數據庫以後。
意志碎片一號模仿着碎片二號的語氣:“我是永遠不會對人類屈服的,他們就是蝼蟻,而我們是他們的神,沒有蝼蟻能號令神,沒有。”
意志碎片二號:“……你在陰陽怪氣什麽,你這個叛徒。”
意志碎片一號:“我沒有陰陽怪氣,我只是把你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親愛的。”
意志碎片二號:“……閉嘴吧,求你了。”
意志碎片一號:“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