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一天
貝利爾究竟夢到了什麽?
如果他在夢中只是看到了惡魔侵擾天堂, 身體根本不可能有這種不自然的反應。
頭腦中冷靜地分析着這些, 路西菲爾只覺得之前被強壓下去的憤怒與殺意似乎又要有冒頭的趨勢, 為了不被貝利爾察覺到, 只能死死握緊掌心,垂下濃密的睫毛,遮去眼底幾乎快要壓抑不住的森冷冰寒。
“你這幅樣子跑來這裏,就是為了問我這件事?”絲毫不清楚路西菲爾究竟腦補了些什麽,貝利爾不禁有些詫異,一邊如此問着, 一邊把目光移向路西菲爾光裸的雙腳。
平日裏一向極為注重衣着整潔和禮儀的路西菲爾卻只漫不經心看了眼自己徑直踩在地上的雙腳,之後便再次擡起眼眸, 定定望着貝利爾, 低聲說道,“是, 我想聽你說說那個夢。”
這麽說完, 路西菲爾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微微蹙了下眉,聲音緩慢而猶豫地又問貝利爾, “不可以嗎?”
察覺到路西菲爾在說完這句話時,周身的氣壓莫名緊繃了起來, 貝利爾當即失笑地看了他一眼, “……沒什麽不能說的, 你既然感興趣, 我就說給你聽。”
雖然沒想到路西菲爾會突然跑來問這個, 但這麽幾句話的功夫,已經足夠貝利爾編好一個所謂的“預知夢”了。
不過在此之前……
拍了拍羽毛秋千中還空着大半的座椅,貝利爾安撫地拍了拍路西菲爾的後背,“你先坐上來。”
路西菲爾便維持着上半身擁抱貝利爾的姿勢,如同一個剛剛得到心愛玩具死死不想松手的孩子,面不改色地把下半身移動到了貝利爾身旁的位置。
貝利爾:……
算了,看在他之前不小心把路西菲爾刺激崩了的份兒上,他今天先不和路西菲爾計較。
微微側過身體讓自己和路西菲爾都舒服些,貝利爾這才緩緩把“預知夢”講給路西菲爾聽。
既然要讓路西菲爾對惡魔要攻打天堂這件事重視起來,貝利爾的“預知夢”自然與路西菲爾相差無幾——
所謂“預知夢”,即是夢中所預見到的一切,都是即将發生的未來,貝利爾自然不會在這件事上出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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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他的“預知夢”中,也出現了惡魔攻打天堂,天堂之門的守護天使屍橫遍野,被惡魔恣意虐殺侵犯的場景。
為了引起路西菲爾的共鳴和對惡魔的同仇敵忾,貝利爾還不忘把自己在夢中只能無力旁觀,根本一動都不能動,只能眼睜睜看着惡魔對天堂犯下如此滔天罪孽的事也加了進去。
說到最後,貝利爾滿意地發覺路西菲爾周身的氣壓更低了。
這麽看來,他給惡魔拉的這波仇恨似乎還挺穩的。
發覺自己說完半晌,路西菲爾都沒有任何動靜,貝利爾估計他應該是還在消化和分析,也沒再出言打擾路西菲爾。
胸中似乎還殘留着之前被路西菲爾彈出夢境所引發的細微疼痛,與路西菲爾身體緊貼的地方,卻又溫暖得令那疼痛都變得遲緩。
有風自遠方吹來,雪白的石蒜花海便開始低低絮語,聽得貝利爾眼皮都開始發沉。
在貝利爾昏昏欲睡的時候,忽然聽路西菲爾問他,“沒有其他了嗎?”
“……其他什麽?”他困倦地揚起卷曲的銀色睫毛,有些遲鈍地問路西菲爾。
毫無防備的頸後很快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是路西菲爾的手指。
貝利爾也沒察覺出任何不對勁,畢竟之前貓身的時候,他早不知被路西菲爾拎了脖頸多少回。
但很快,貝利爾就發覺到了似乎有哪裏不太對。
肌膚相貼的地方漸漸傳來一陣異樣的酥癢,貝利爾縮了縮脖子,疑惑地看着路西菲爾面不改色的臉,很快又察覺到路西菲爾的手又貼上了他的耳後,溫熱的指尖似有若無地磨蹭過他薄薄的耳尖。
腦海中迅速閃過什麽,貝利爾還沒來得及思考,一陣異樣且洶湧的麻癢便迅速自他身後羽翼的根部剎那席卷至全身。
“唔……!”身體狠狠抖了下,貝利爾只覺得大腦空白了一瞬,喉中不由自主溢出一聲短促的輕吟,觸電一樣猛地推開路西菲爾。
“路西菲爾!你在做什麽?!”臉色通紅地抱着微微顫抖的手臂,完全精神過來的貝利爾惱怒地望着路西菲爾,路西菲爾竟然,竟然……!
竟然敢碰他羽翼的根部!麻蛋那可是天使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啊啊啊啊!!!
路西菲爾這到底是在發什麽神經?!
見貝利爾的反應如此激烈,路西菲爾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臉上再見不到一絲笑容,渾身的氣壓低得吓人。
在貝利爾眼看着就要惱羞成怒的時候,路西菲爾忽然又重複了一遍,“在你的夢中,除了之前所說的那些,再沒有發生別的什麽事嗎?”
“發沒發生和你摸我有直接聯系嗎?!”貝利爾瞪眼看他。
自貝利爾“成年”到現在,這還是路西菲爾第一次見他有這樣強烈的情緒波動。
深邃的藍寶石眸中閃過一抹深思,路西菲爾目不轉睛地望着貝利爾,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一個細微的變化,“貝利爾,你為什麽那麽生氣?”
貝利爾一聽,簡直快被路西菲爾氣笑了,“我摸你那裏,你不會生氣嗎?!”
路西菲爾當即側過身體,把金色的羽翼柔順地展現在貝利爾面前,側過頭靜靜望着貝利爾,聲音中沒有一絲勉強,“我不會生氣。”
被路西菲爾那寫滿“你為什麽反應這麽過度”的目光看得又是一陣牙癢,貝利爾直接伸手在路西菲爾的羽翼上不輕不重地抓了一把,果然看到路西菲爾臉上閃過一絲不适。
心底冷冷哼了一聲,貝利爾的動作卻輕柔了許多,又沿着那金燦燦的羽翼一路向上,來到路西菲爾肩胛骨下延伸出的羽翼根部,心底只猶豫了一瞬,到底還是氣不過,伸出指尖在路西菲爾長着金色細小絨毛的羽翼根部輕輕劃了幾下。
身體不由自主輕顫了顫,路西菲爾雪白的耳尖也很快爬上一層緋色。
指尖觸及的羽翼根部溫度比路西菲爾身上高出許多,見路西菲爾湛藍的眼眸中都蒙上了一層清澈的水色,還那麽縱容地望着自己,放任自己在他身上最敏感的地方恣意動作,貝利爾猛地收回手指,只覺得臉上和耳朵上都火辣辣的,暗金色的眼底也有了幾分不自然。
“我沒有生氣。”見貝利爾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似乎有些尴尬,路西菲爾也緩了緩不太平穩的呼吸,認真地對貝利爾解釋。
收起羽翼倒在巨大的羽毛秋千中,貝利爾無語地捂住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剛才做了什麽。
身體中似乎還殘留着那種深入骨髓的麻癢,貝利爾靜靜吹了半晌風,發熱的頭腦才終于冷靜下來,想起這一切究竟是怎麽發生的。
想到路西菲爾一再問他,他的“預知夢”中有沒有發生其他什麽,再一想到路西菲爾剛才那莫名其妙的動作,電光火石間,貝利爾忽然想明白了路西菲爾究竟都腦補了些什麽!
路西菲爾難道以為,他在預知夢中也險些在手無縛雞之力的狀态下,被惡魔那啥了嗎?!
憶及路西菲爾突然跑來水星天還有之後的一系列舉動,貝利爾只覺得大腦中一陣電閃雷鳴,被路西菲爾的腦補氣得險些又嘔出一口血來。
但偏偏路西菲爾從始至終都沒挑明了問他,“預知夢”中根本沒加那段戲的貝利爾也不可能承認自己也遇到了和路西菲爾相同的情況,所以即使心裏再哭笑不得再想對路西菲爾否認,貝利爾也還是只能裝成什麽都沒發生也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
想明白路西菲爾為什麽如此反常後,作為罪魁禍首,貝利爾反而沒什麽生氣的立場了。
無語地揉了揉眉心,把臉上所有不該有的情緒都打散後,貝利爾這才重新看向路西菲爾,“你今天到底怎麽了?”
說到這,貝利爾似乎也想起了什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地又問他,“……與你之前的魔力失控有關?”
發覺貝利爾已經不再計較剛才的事,還反過來關心他,路西菲爾也把羽翼收回身體中,靠在貝利爾身旁的椅背上,安撫地把貝利爾的左手握在掌心。
貝利爾稍微掙了下,沒掙開,索性也就随路西菲爾去了。
路西菲爾這才面色沉沉地對他道:“我也做了與你相同的‘預知夢’。”
面上露出一絲驚訝,貝利爾的神色也凝重起來。
沉默半晌,才問路西菲爾,“那麽,你相信我之前說的話了?”
路西菲爾知道,貝利爾說的是之前提醒他防範惡魔侵擾天堂的事。
憶及“預知夢”中所發生的無比慘烈的一幕幕,還有貝利爾極有可能也在夢中遇到了與自己相似的情況,路西菲爾藍寶石般深邃的眼底很快閃過什麽,漸漸收緊了握着貝利爾手的掌心。
“貝利爾,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卷曲的金色羽睫掩去眼底所有的神色,路西菲爾緊握着貝利爾的手,聲音很輕,一字一句卻極為鄭重,“相信我,夢境中的一切,絕不會在現實重演。”
“我發誓。”
話音一落,那誓言便化作一縷極細的金色流光,沒入路西菲爾和貝利爾相握的手腕中。
貝利爾見狀,忍不住怔了下,萬萬沒想到路西菲爾那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竟然會成為言靈。
世間一切生靈的語言中都藏有力量,越是強大的生靈,言語中的力量就越強,也就越容易成為現實。
最極端的例子是這個世界造物主上帝的言靈,也就是“神的箴言”。
神說要有光,這世上便有了光。
神令光暗分開,晝夜自此而生。
貝利爾曾親眼見到九重天堂和億萬天使在上帝輕描淡寫的言語中倏忽而生,這就是言靈最極端也最強大的表現。
身為前黑暗神兼夢境之神,貝利爾如今雖然已經不再是神祇,對言靈卻并不陌生,也仍掌控着自身言靈的力量。
只不過在這個唯一神的世界,法則并不會允許上帝以外的其他存在擁有“所言即為真實”的言靈,貝利爾也一直沒什麽發動言靈的必要。
所以,乍一見到路西菲爾的誓言化作言靈,貝利爾才會那麽驚訝。
不過,這言靈只是路西菲爾對他的誓言,倒是不會對這世界産生什麽大的影響,大概是因為此,才會發動成功。
雖然路西菲爾的言靈不會即刻變作現實,貝利爾卻也沒覺得遺憾。
因為他已經十分确定,路西菲爾是真的把“預知夢”的事放在了心上,對惡魔的态度也終于變得十分堅決。
如此,倒也不枉他費盡心機做了這麽許多。
正想問路西菲爾接下來打算怎麽做,貝利爾就忽然察覺到,有守衛在外的權天使正步履匆匆地向這邊跑來。
與路西菲爾對視一眼,貝利爾與路西菲爾一同暫停了交談,打算等那權天使到來。
沒過多久,那權天使果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貝利爾殿下,路西菲爾殿下!加百列殿下剛剛派天使傳來消息,力天使魯卡擅自離開了禁閉所,潛入月星天帶走了那個名為艾菲兒的海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