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天堂怎麽辦

第60章 第五十九天

血色， 哀鳴。

黑雲般鋪天蓋地的惡魔， 被撕裂羽翼的天使， 堆積如山的淩亂殘肢。

創世八千年， 路西菲爾早已對天堂的每一處都極為熟悉，但遠方那被濃黑與鮮血染成不祥紫紅色的天堂之門，卻讓路西菲爾感到陌生至極，也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源自靈魂的刺骨寒意。

身體如遭重擊，狠狠晃了幾下，路西菲爾不敢置信地望着遠方那一幕幕正在上演的慘劇， 被震驚到空白的大腦還沒來得及發出任何指令，身體便先一步跨出腳步， 想要去解救那些正被醜陋怪物蹂躏虐殺的天使。

聖光六翼飛速在身後全數綻開， 路西菲爾僵硬地向那血色最深處沖去，身體卻突然失去所有力氣， 猛地自半空中墜落。

“噗通”一聲， 濺起一大片腥紅的水花。

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在四肢百骸蔓延，沉重得像是壓上了整個天堂的重量。下颌和臉上濕漉漉的，路西菲爾動了動手指， 這才發覺到指尖正浸在什麽溫熱粘稠的液體中——

是血。

延綿無際，鋪滿了整個天堂之門的血。

路西菲爾幾乎能看到那血液從遠方天使們的身軀中汩汩流出， 漸漸彙聚成無數暗紅的溪流， 彎彎曲曲， 一路蜿蜒至此， 在他周身凝成深深的一窪。

他突然狠狠彎起手指， 自剛才起就仿佛被冰封住的大腦和心髒終于被那溫熱的鮮血徹底喚醒，前所未有的憤怒與悲傷狂風暴雨般襲上心頭，終于讓路西菲爾自那山岳般的重壓中勉強支撐起身體，也終于聞到那幾乎能把他嗆暈過去的濃烈血氣。

“咳咳……”即使明知道這只是自己的夢境，路西菲爾卻還是被那如影随形的血腥氣嗆得忍不住咳了幾聲。

胸中像是壓了塊巨石，無數翻江倒海咆哮而來的情緒讓心緒平靜了八千年的路西菲爾極度不适，體內沒有一絲力量的空虛卻讓路西菲爾不得不強行冷靜下來，勉強坐在那血流彙聚而成的水窪中，目光冰寒地望着遠方那慘烈到令他的心都快碎裂的一幕幕。

路西菲爾知道，這只是他的夢境，但即使如此，他也還是完全無法接受！

這裏是天堂！是他自誕生之日起便向神起誓，會永恒守護的充滿光明的神之國度！這裏是天使的樂園，但現在，他這個統領全天國億萬天使的天國副君，卻只能這麽眼睜睜看着麾下的無數天使被那些醜陋黑暗的惡魔殘忍地侵犯和殺害！

憤怒第一次爬上那雙純淨的藍寶石眼眸，幾乎快要凝成實質的冰冷殺意也終于在此刻透體而出。

天使猩紅的鮮血與瀕死的哀鳴，終于在這位溫柔包容總是用善意看待一切的熾天使長心中，催生出了無比堅硬的棱角。

這明明是貝利爾最想要達到的效果，但當終于在那雙湛藍的眼底看到那樣真切的痛與殺意時，貝利爾卻并未感到一絲滿意或者放松，只定定看了路西菲爾半晌，無聲嘆了一口氣。

其實如果可以，貝利爾也不想讓路西菲爾看到這樣的夢境。

雖然很多時候，包括路西菲爾在內的所有天使都讓貝利爾感到太過天真和善良，與地獄那些陰險狡詐的惡魔相比，個個都像小綿羊一樣單純無害，貝利爾卻從不覺得天使這樣有任何不好。

作為上帝親手創造的最光明的造物，在天使身上，擁有世間一切積極向上的美德，他們謙虛謹慎，溫柔善良，包容體貼，勤勤懇懇，即使貝利爾曾是黑暗神，也不得不承認，天使是他在兩世中見過的最美好的生靈。

如果可以，貝利爾也希望他們能永遠保持最初的模樣，一直那麽與世無争地生活在天堂。

但這世上，并非只有天國這一個世界，也并不是只有天使這一個種族。

自黑暗而生的惡魔早已對天堂虎視眈眈，觊觎不已，那樣擁有貪婪冷酷本質的邪惡生靈，根本不可能因天使的善良而對他們手下留情，只會想方設法變本加厲地占有，掠奪目之所及的一切。

所以，與其讓路西菲爾在現實的未來親身經歷這一切，還不如貝利爾提前把這可能發生的未來，提前展現在路西菲爾面前。

如果天使必須要經歷鮮血的洗禮才能真正成長，明白世間并非所有生靈都值得善良仁慈地對待，貝利爾想，不如由他親自來。

起碼如此，他可以把還未發生的一切傷害，都嚴格掌握在他可控的範圍內。

就像現在，把路西菲爾壓制在這裏，讓路西菲爾能清楚地意識到這只是一個夢，多少能降低些路西菲爾第一次直面惡意與殺戮所受到的沖擊。

其實有時候，貝利爾也會想，他所作的一切，會不會真如他對貝利亞爾所說的那樣，都只是無用功。

因為他所認識的路西菲爾，不僅擁有一切天使的美德，更擁有一顆比任何天使都更堅定的心。

所以，就算他不做這一切，未來發生這些事時，路西菲爾也一定能在悲傷過後，變得更加耀眼，堅強。

與貝利爾所想相去不遠，在發現這裏只是自己的夢境後，路西菲爾心中翻湧的情緒很快平複了下來。

雖然在看到惡魔屠殺天使時心中依舊會生出波瀾，但路西菲爾的雙眼和大腦卻開始極速運轉，理智地細細分析起遠方那從未有一刻停止的慘劇來。

最先想到的，是他為什麽會做這樣一個夢。

路西菲爾雖然曾在八千年前與惡魔有過短暫的接觸，但就像他之前對貝利爾所說的那樣，幾千年來，惡魔至今還從未真正傷害到天使過，所以即使之前貝利爾曾無比嚴肅地對他強調過惡魔究竟是怎樣殘忍邪惡的生靈，路西菲爾卻也并沒有立刻在心中給惡魔貼上邪惡的标簽。

既然如此，為什麽出現在他夢中的惡魔，會對天使和天堂犯下如此無法饒恕的罪？

這根本與路西菲爾一直以來對惡魔的認知完全不同。

他很快想到，之前他在貝利爾那聽說的，那個與惡魔有關的預知夢。

貝利爾曾告訴他，在夢中，他看到了惡魔是怎樣天生黑暗充滿惡意的殘忍種族，他們要攻打天堂，一如路西菲爾現在所看到的那樣。

所以，路西菲爾想，會不會他現在，也遇到了與貝利爾相似的情況——眼前的一切，也是一個預知夢。

如果貝利爾之前也夢到了這樣的場景，路西菲爾便能夠理解，為什麽貝利爾會突然對從未見過的惡魔那樣深惡痛絕，想盡辦法提醒他注意天堂之門和惡魔的動向。

如果只是貝利爾一個熾天使做了這樣的預知夢，或許并不能說明什麽，但現在，同為熾天使的路西菲爾也做了這樣的夢，這不得不讓路西菲爾深思。

眉頭不知不覺擰了起來，路西菲爾遠遠望着天堂之門所發生的一切，憑着強大的自制力，終于徹底冷靜了下來。

如果這夢中的一切，真有可能發生在未來，那麽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可能地從這夢中得到有用的信息。

他細細觀察起夢中的一切，這才發現他的目光竟比現實中望得還要遠，甚至連天堂之下的混沌界，都能看得分明。

作為天堂與地獄之間的中間地帶，混沌界現在的情況也十分慘烈。

無數海族的屍體斷肢漂浮在那無際的汪洋之中，原本深藍的大海也被染上了濃重的血色，那鮮血卻不僅僅來自混沌界。

目光沉沉落在不斷從天堂之門流淌而下，血雨般洋洋灑灑落入混沌界的天使的鮮血，路西菲爾重重呼出一口氣，這才收回目光，繼續觀察起天堂之門的情況來。

路西菲爾曾在八千年前與惡魔有過短暫的交手，那時他就知道，被他送回地獄惡魔，實力最低也可與中三級天使相媲美。

因為此，後來他才會和幾位天使長商議，派出中三級天使看守天堂之門。

但很顯然，他不但低估了惡魔的實力，更高估了守衛天使們的戰鬥力。

他盡量壓下心中所有的情感，近乎冷酷地分析着那些守衛天使為什麽會被實力與他們相當的惡魔壓着打。

雖說夢中來犯的惡魔數量确實龐大，但路西菲爾不止一次看到幾個守衛天使打不過一個惡魔，反被那一個惡魔壓制的情況。

只細細看了幾眼，路西菲爾就發現，那些惡魔似乎個個都擁有極強的實戰經驗，手中的武器、攻擊的角度和力度也全都針對天使身上脆弱的關節和羽翼，雖說大多不會對守衛天使們一擊必殺，卻也大多會在兩三次攻擊後令守衛天使們徹底失去戰鬥力，連站都站不起來。

目光冰冷地看着那些惡魔撕裂守衛天使們身上的衣袍，把他們壓在地上狠狠侵犯，看天使們痛苦無力地掙紮，哭泣，路西菲爾死死握着掌心，即使再告訴自己這一切都只是夢，卻還是憤怒得恨不能立刻殺了那些惡魔，整個下唇都被自己咬得鮮血淋漓。

即使明知道這麽做是為路西菲爾和所有天使好，但當看到路西菲爾那樣強迫自己，硬生生把嘴唇都快咬碎的模樣，當在那曾經一直溫柔平靜的湛藍眼眸中，看到強烈的痛苦和隐約的水意，貝利爾緩緩捂住胸口，總覺得那裏很難受。

但即使如此，現在這一切也還遠遠不夠。

與路西菲爾相識幾千年，貝利爾深知路西菲爾究竟有多麽善良，所以他很清楚，就算在夢中看到了惡魔對天使所犯下的罪，只要還沒真正在現實中看到惡魔真正傷害天使，路西菲爾都不會真的主動去動惡魔。

夢中對惡魔的殺意，也未必會延續到現實。

但貝利爾必須讓惡魔在今天給路西菲爾留下一個深刻到短時間內，絕不會輕易磨滅的印象才行。

目光在遠處那群正恣意侵犯天使的惡魔身上凝滞了一瞬，貝利爾喉中忽然哽了下，這才想起之前制造這個夢境時，直接把他對地獄那群惡魔的記憶照搬過來了。

如此，倒也難怪路西菲爾剛才會憤怒到咬破嘴唇——畢竟對天使這樣純潔的生靈來說，這種肉體上的侵犯遠比直接殺了他們更讓天使難以接受。

貝利爾：……

等等，他剛才是不是想到了一個特別大膽卻極有可能給路西菲爾留下嚴重心理陰影的辦法！

目光遲疑地落在路西菲爾染血的背影上，貝利爾正琢磨能不能再想個其他稍微靠譜點的辦法，給路西菲爾留下深刻印象，卻忽然察覺到，路西菲爾的夢境在逐漸消散——

路西菲爾快醒了。

眉頭狠狠皺了一瞬，貝利爾立刻抛開所有顧慮和猶豫，化作一個惡魔的身形，出現在路西菲爾身後。

“誰？！”警覺地察覺到背後突然竄出一股冰冷的魔氣，路西菲爾心中一驚，還沒來得及回身，眼前就忽然被一只毛茸茸的巨大獸爪遮住，徹底失去了光亮。

身後傳來一陣巨大的沖擊力，渾身無力的路西菲爾立刻被那力量沖得伏在血水中，眉頭緊皺地剛想說什麽，身後的羽翼便被一雙分量極重的獸爪狠狠踏住了。

“看我發現了什麽？一個如此美麗，卻毫無還手之力的美人兒。”粗重的屬于野獸的喘息很快自路西菲爾頸後傳來，路西菲爾幾乎能察覺到那野獸灼熱的呼吸。

這應該是一個獸形的惡魔。直到此時，路西菲爾還能冷靜地思考這件事。

但很快，他的大腦就倏然空白了一瞬——

有什麽滾燙黏膩，厚重又濕漉漉的東西，忽然舔上了他的後頸，在路西菲爾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又迅速舔了舔他的耳朵和頸側細嫩的肌膚。

“美人兒，你遠比我想象中的，更加美味。不要着急，我馬上就會讓你體會到什麽是極樂。”

呼哧呼哧的喘息聲忽然加劇，腦海中憶起之前在路西菲爾夢中看到的自己在床上光着小腿的模樣，貝利爾心中連掙紮都沒有，順爪就把路西菲爾身下的衣袍也撩起來了，滿意地看到路西菲爾也露出了與自己同款的光潔修長的大腿。

用尾巴假裝某不和諧的硬物在路西菲爾腰窩上戳了戳，貝利爾剛想着路西菲爾怎麽這麽老實，竟然完全不掙紮，一陣巨大的沖擊力，就忽然把他狠狠怼了出去。

“轟轟——！”

夢境剎那碎裂成無數扭曲的碎片，被彈出路西菲爾夢境的貝利爾只覺得喉中一甜，“哇”地噴出一口血來，把正坐在他身邊的貝利亞爾吓了一跳。

“父親！您怎麽樣？！”焦急地招來水元素幫父親清理好毛發上的血液，貝利亞爾擔憂地問道。

“咳……我沒事，我先去那邊看看。”匆匆扔下一句話，貝利爾立刻在天堂的熾天使身軀中睜開眼睛。

耳邊還能聽到權天使們驚訝的呼聲。

一睜開眼，貝利爾就看到一陣亮到極致的光明波動貫穿了整個天堂。

心虛地看了眼那明顯源自路西菲爾的還能感覺到深深怒意的巨大光柱，貝利爾又胸悶地嘔出一小口血來。

總覺得，自己這次，好像把路西菲爾徹底惹毛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