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原來她在那一刻就嘗到了失去的滋味
岳珍是三年前來到華翎的，雖然比陸雪她們來得早，但一直是她們欺負的對象，高興的時候能一起高興，出了事情全都怪在她的身上，說起來，岳珍的日子并不好過。
給岳珍檢查了一下身體，醫生說是不能再跳舞了，之前雙腿已經有過骨折，再加上這一次又被人欺負到腿有傷，岳珍當時聽到，是很難過的。
琴本萱和蒙若也無可奈何，只能勸她解約，岳珍也答應了。
送岳珍回了家之後，琴本萱和蒙若才慢慢走回公司。
路上兩個人一直沒說話，默默地走路。
“萱萱，岳珍真的好可憐。”蒙若開了口。
琴本萱不說話，依舊邊看風景邊走路。
“其實有時候，在每個公司裏，都有自己的辛酸史，只不過別人不知道，就好像你一樣。”琴本萱突然扭頭看住蒙若，“你比我先來兩年，辛酸的東西自然比我多。”
蒙若微微張嘴又笑了一下。
“我還算好的了，陸雪她們不會欺負我，別的練習生雖然都只是偶爾說我是社長的侄女有什麽了不起的，但還是沒有被欺負。”
琴本萱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腳，兩顆虎牙露了出來。
“知道嗎？宋默送給我的禮物我到現在都還沒有碰一下。”
“為什麽？”
“總覺得看了以後，我和他再也沒有交集了。”琴本萱踢了一下前面的小石子，小石子被琴本萱踢到了前面的電線杆旁，“所以我不敢看，心裏一直期待着還會和他再有交集。”
蒙若抿嘴笑笑：“看一看吧，也許是送給你最後的東西了，到時候再怎麽後悔也沒用了。”
琴本萱心裏好像有一根弦斷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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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我們真的不會有交集了。”
“怎麽那麽肯定？”
琴本萱下意識的看向前方那個背影。
“有時候自己心裏感受到的，也是很真實的。”
蒙若順着琴本萱的視線看了過去。
宋默拿着行李箱，一個人在等着紅綠燈。
“過去跟他道別吧。”
琴本萱牽強的點了點頭，琴本萱和蒙若慢慢走了過去。
“宋默。”
宋默回過頭，便看到兩張笑臉。
“萱萱，小若。”
蒙若走近宋默。
“好好道個別吧，也許這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宋默點頭。
琴本萱盯了一眼宋默身旁的行李箱。
“去哪呀？”
“加拿大。”
“還回來嗎？”琴本萱依舊抱着希望。
“可能不會回來了。”
琴本萱的眼淚差點掉了下來。
“去到那裏，好好照顧自己。”
“嗯，你也是。”宋默雙手環胸，仰頭看着天空的層層烏雲，“好像要下雨了呢。”
琴本萱也擡起了頭，看着層層烏雲，琴本萱心裏的滋味五味陳雜。
“是啊。”
“還習慣公司嗎？我聽華翎公司有很多負面消息呢。”
“嗯，還行啊，公司很多人都關照我呢。”琴本萱說的是假話。
宋默看住了琴本萱，沒有移開視線。
“這是假話吧？”
琴本萱不知道是怎麽讓自己臉上有笑容的。
“嗯，假話。”
宋默揉了揉琴本萱的腦袋。
“以後，好好照顧自己，何酩經常告訴我，你是個很為別人着想的女孩子。”
琴本萱不忍驚訝：“你認識小七？”
“高中我和他是同一個班的。”宋默笑了，“不要什麽都替別人想，有時候，你得為自己想想，你以後的路才好走，在那樣的圈子裏，沒人能夠幫到你。”
琴本萱沒有接下去，看着街上的行人匆匆離去，車輛飛快駛開。
天空已經下起了毛毛細雨。
綠燈還沒有亮，兩個人還并排着站着，沒有任何語言。
綠燈亮了，宋默拉起了箱杆。
“我得走了，希望你以後可以更加榮耀。”
琴本萱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包括再見。
宋默拉着行李箱走到了人行道上，琴本萱沒敢再看宋默，背對着宋默，眼淚掉了下來。
宋默停下腳步，面向了背對着他的琴本萱。
“萱萱，其實我沒有女朋友，我對你有過喜歡是真的。”
琴本萱轉過身，看到的是宋默那張笑得極為燦爛的臉。
可是下一秒，宋默被突然拐過來的汽車撞飛了很遠，血已經染紅了那件白色襯衫，行李箱也被孤立在人行道上。
在一剎那，琴本萱似乎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她慢慢地走了過去，每走一步，她覺得就好像是有塊石頭壓在她的腳上，疼痛難忍。
跪在了宋默的面前，琴本萱抱住了宋默，自己的身上也染上了血。
“宋默，宋默，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萱萱啊。”
宋默緩緩地睜開了沉重的雙眼，看着琴本萱那雙紅了的眼睛，宋默擡手摸了摸琴本萱的臉。
“以後的路，原諒我不能陪你一起走了，請你以後，好好照顧自己，找個比我好的人過完這一輩子，是我拖累了你。”
琴本萱還沒開口，宋默的手就從她的眼前滑落在地，眼睛也慢慢地閉緊。
琴本萱從這一刻起，嘗到了失去的滋味，味道是苦的。
琴本萱聲嘶力竭地喚着宋默的名字，雨水一點一點沖去了宋默和她身上的血跡，連同地上的血液，都沖刷幹淨，放佛這一切，都被這措手不及的告別而毀掉。
蒙若也在原地看着讓人心酸的一幕，眼睛也被蒙上了一層紗。
琴本萱一直渴望的永遠也就灰飛煙滅了。
被宣布搶救無效而無可還生的宋默就這樣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嘴角竟然還有着一絲好看的弧度。
琴本萱不知道自己是鼓起多大勇氣才來太平間看宋默最後一眼的。
宋默還是身着那一套清新的服裝，只是那件白色衣服上沾滿了鮮血，刺眼得很。
就這樣不動聲色的看着永遠閉上眼睛的宋默，琴本萱的眼淚一行一行的掉下，砸在宋默的已經冷了的手上，她似乎都能聽到淚滴砸在宋默手背上的聲音，清脆刺耳。
她多麽希望她剛才沒有答應蒙若的話去給他道別，也許他已經在飛機上了。
她更希望宋默只是假死，只是想跟她開個玩笑，她只要他醒過來，她可以不喜歡他，她可以消失。
可就算這個念頭在心底一直消失不去，可現實就是現實，宋默已經走了。
琴本萱記得，第一次遇見宋默的時候，是在自己家的對面，那時候一身的家居睡衣，以及那一頭顯得邋遢的亞麻色頭發，當時他臉上的笑容，足以讓每個女孩淪陷，她也不例外。
她也記得，那一次因為沒有帶雨傘，而急急忙忙的沖到車站，是宋默叫她一起撐傘，她也知道，宋默的整個左肩是濕透了的。
琴本萱還記得，高二那年運動會上，宋默在人群裏為她加油鼓勁，雖然是在未成為新晉紅人之前何酩告訴她的。
即使在學校很少見到宋默，可在車站碰見的次數數不勝數。
琴本萱開始哭。
在人行道上他說對她有過喜歡是真的，她相信，可現在，她寧可自己從來沒有喜歡過他，是她拖累了他啊。
琴本萱把臉埋在了宋默的胸膛上，作無聲的哭泣。
“宋默，對不起，對不起......”
蒙若的眼圈泛紅。
眼前的一幕，讓她感受到心酸的滋味，宋默的死，對琴本萱來說，壓力是最大的。
也許從一開始她就不應該讓她去和他道別，如果不是她，也許宋默就不會躺在這無情的太平間了。
琴本萱借着自己的身份向社長請了三天的假，即使當時陳澤一直詢問着原因，琴本萱始終都說是參加好朋友的葬禮，陳澤也沒有再繼續追問，好心給琴本萱多放了一天假。
醫院要求火化宋默，琴本萱答應了，叫來了宋默的父母。
宋默的父母遠在加拿大，聽到宋默要火化的事情，愣是買了當天的飛機，八個小時便回到武漢。
趕到醫院時，宋默的母親已經是哭的泣不成聲了。
看到琴本萱時，宋默的母親一巴掌就打在了琴本萱的臉上。
“你憑什麽要求火化我兒子？！你憑什麽讓他出事啊？！”
何酩将被打的琴本萱護在身邊，臉色沉重的看着宋默的母親。
“阿姨，你先不要動手打萱萱，這不是她的錯。”
宋默的母親驚訝地指住了捂臉的琴本萱。
“不是她的錯？如果不是她的錯我兒子會死掉嗎？！我兒子至于還沒過二十一歲生日死掉嗎？！”
琴本萱的眼淚不争氣的掉下來。
“對不起......”
“你一句對不起就能讓我兒子活過來嗎？你一句對不起就可以讓你繼續自由自在的走你的明星路了嗎？你還我兒子！你還我兒子！”
宋默的父抓住了情緒激動要打琴本萱的妻子。
“兒子已經沒了！你再怎麽鬧他也不會回來了！”
宋默的父親這麽一吼，宋默的母親也安靜了下來。
琴本萱愣愣地看着宋默的母親一點一點的跪在地上。
“默默這孩子還沒過完二十一歲生日啊，我說過我還要真正答應你們兩個在一起的。”宋默的母親痛哭出聲，“琴本萱你還我兒子，你還我兒子......”
宋默的父親抱住他的妻子，眼淚也抑制不住的掉下。
琴本萱不敢哭出聲，她怕她一哭出聲，她就無法再收回。
何酩看着三個人，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
周圍還是一片寂靜，偶爾會有幾個探望自己孩子的人或者是路過的病人，還有幾個人會停下來看有些狼狽的三個人。
火化的那天晚上，琴本萱和宋默的父母站在一起，都安安靜靜地看着宋默被推進火葬場，直到門漸漸合上。
宋默的母親緩緩轉身面向了無表情的琴本萱。
“這就是你要的結果，你滿意了？”
直到宋默父母離開，琴本萱的耳邊還是宋默母親留下的那句話。
是，她的确滿意了，滿意到這一輩子都失去了宋默。
回到家，琴本萱紅腫的雙眼一下子就映入蒙若的視線。
“他爸媽有打你嗎？”
琴本萱不說話，像塊木頭似的坐在了蒙若的身邊。
“她問我是不是很滿意這個結果。”
蒙若怔了一下。
“我的确滿意了，我真的再也不會看到宋默了。”
蒙若抱住了琴本萱，讓她的頭靠在她的肩上。
“看着自己喜歡的人眼睜睜地死在自己的面前，我什麽都沒有做，也什麽都做不了，你說，我是不是太賤了？”
蒙若的鼻子蒙若發酸。
“別這麽說自己，這不是你的錯，宋默以前學過醫，他知道那是最後的時間，才簡簡單單囑咐了你。”
琴本萱閉上了眼睛，眼淚順着滑過臉頰，砸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我終于知道失去的滋味是什麽味道的了。”
蒙若也沒接下，等琴本萱說下去。
“好苦，苦得讓人惡心。”
蒙若替琴本萱難過。
誰遇到這樣的事情，不難過是假，況且琴本萱是個很開朗的人。
即使她有時候會刁鑽蠻橫，雖然是對陸雪她們。
她一直期待的結果變成了無果。
敗戰而歸。
宋默的葬禮，是在宋默火化第二天之後舉行的。
來參加葬禮的只有宋默的父母，琴本萱，何酩以及蒙若。
那天下着蒙蒙細雨，誰都沒有撐傘，包括一向不喜歡雨水的蒙若也沒有撐傘。
琴本萱抱着白色雛菊放在了宋默的碑前，右手食指一直停留在墓碑上那張黑白照片上。
以後怎麽辦呢？怎麽去忘記這一切？
宋默的母親撐起了傘，走到了宋默的碑前。
“琴本萱，請你以後別再來這裏了，默默不需要你。”
琴本萱只是掉了掉眼淚，便點頭答應。
“嗯，我知道了。”
宋默的母親從自己的衣袋裏拿出了一個方形小盒子。
“這是默默一年前給我的，說是送給你的，我想，你可以拿去做個紀念，默默自己喜歡你有三年的時間，以後默默不用你陪了。”
琴本萱接過小盒子，身體一直在顫抖。
原來他喜歡了她三年，三年。
宋默父母離開以後，琴本萱再也忍不住，跪在了宋默的墳前痛哭流涕。
誰又能知道自己的命運如何，只要發生的時候，就注定沒有回頭的機會。
琴本萱從自己的收納箱裏找到了之前宋默送給她的禮物，鎖上門後，琴本萱才慢慢打開盒蓋，裏面有一封信，有一張宋默的照片，還有一個音樂盒。
還沒看信之前，琴本萱就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其實我先喜歡上你，也許你還不知道，後來從小七口中才知道，原來你也喜歡我，我們是不是很有緣分？’琴本萱靠在了床邊，眼淚無聲的滑過。
‘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要告訴你我喜歡你，怕會在你的路上成為牽絆，所以才和小七說我有女朋友。可能是因為你的原因，我也喜歡上了音樂，所以才會每天很晚回家去學習吉他，鋼琴，因為我覺得這樣，才能與你的夢想沾上邊。母親總是說我吊在一棵樹上不肯松手，那當然了，你是我的初戀，我當然不能松手。喜歡你的三百六十一天後，我去醫院檢查，腦袋裏長了一顆腫瘤，惡性的，醫生說活不久了，我誰都沒告訴，你，爸媽我都沒有告訴。’琴本萱哽咽。
‘後來我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直到你出道之後，我才徹底放棄了我自己，我不能成為你的牽絆。我計劃好了，在你被公司包裝後的某一天，我就會去加拿大，然後和你道別，也許我這樣做，太自私了，可是沒辦法，誰讓我那麽悲劇只要不成為你的牽絆，我怎麽死也沒關系。我怕的是，我走後你不會好好照顧自己，會因為我而傷心難過，萱萱，宋默求求你，一定要忘記我，去找一個能夠真正保護你，愛你一輩子的人過完這一生，九泉之下我也安心了。萱萱，也許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要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你不要哭，不要難過，也不要自責，這一切，是我自己闖的禍，是我自己先喜歡上你的。’琴本萱的眼睛已經模糊不清了。
‘萱萱，我知道你喜歡和我一起坐公交車，總是愛在陽臺看我彈吉他，你必須知道，你的每一個小動作，我都看在眼裏。萱萱，我是宋默，你是琴本萱，我們注定是不能在一起的，能夠犧牲我自己讓你做更好的成功者，我自然願意。’‘好好照顧自己，好好愛自己，也找一個好男孩愛你，萱萱，也請你原諒我策劃出了讓你傷心的計劃，不過，你應該會體諒我的吧？禮物喜歡嗎？’落款人是宋默。
琴本萱拿起那張照片，看着照片裏宋默那張笑得燦爛的臉，琴本萱笑着哭了出來。
是她錯了，是她錯了。
宋默的死，對琴本萱的打擊是最大的。
琴本萱還沒有回公司的那兩天，一直都待在宋默墓碑前，從早到晚，甚至到淩晨，何酩實在受不了現在這樣的琴本萱了。
琴本萱從陵園回來了，何酩二話不說就一巴掌打在了琴本萱的臉上，倒吓到了正在看書的蒙若。
“何酩！你幹什麽呀？！”
琴本萱的臉被打得偏了過去，稍長的劉海遮住了眼睛，看不出眼睛裏的空洞。
“宋默死了你明白嗎？！你非要把你自己折磨到死你才甘心嗎？！”
琴本萱沒有說話，只是理了理頭發，換了鞋，才光着腳一步一步走上樓梯。
“宋默已經死了！不可能回來了！他平生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夠好好走下去，好好實現自己的夢想！你呢！整天抱着他送你的禮物難過，你以為這樣他就會活過來了嗎？！”
何酩急得差點沒掉淚。
蒙若站起身，放下雜志書走在了何酩的身邊。
琴本萱停在原地，眼淚悄悄地跑出了眼眶。
“你以為我想這樣嗎？你以為我想整天抱着他的遺像難過嗎？你以為我不想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嗎？”
琴本萱轉過了身，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何酩和蒙若整個人都木讷了。
“我當然希望什麽事情都沒發生，宋默還是以前的宋默，他在加拿大發展，他會有新的愛人，可是我能怎麽辦啊？！”琴本萱幾乎是吼出來的，“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策劃好了的！是他先喜歡上我的！他說他在醫院檢查時腦袋裏長了腫瘤，晚期！”
何酩與蒙若徹底愣了。
琴本萱沒讓自己哭出聲。
“他是我，我這輩子最愛的人啊。”
琴本萱緩緩轉過身，一步一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像是被人打斷了腿一樣，速度非常的慢。
天空已經下起了鵝毛大雪，萬物已經變成了白色一片。
何酩看着琴本萱的房門緊閉，心裏的滋味各種各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