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03
唐落猛地回頭, 眼神也不再溫和, 驚詫之中帶着點淩厲。
女孩打了個哈欠，眼睛蒙了層水霧, 彎了唇角, 看着他的眼神專注而認真。
唐落此時眼中的半點驚訝也沒有, 只剩下淩厲，他大步走到唐夕面前，俯身盯着她的眼睛。
系統提醒她：『你美瞳掉了。』
唐夕當然知道，雖然是特質美瞳, 但她也總覺得睡覺帶美瞳不舒服，所以就扔掉了。
她濕漉漉的大眼睛和唐落對視, 透着些天真無邪：“我頭發也是黑色的哦。”
唐落眼中浮現出一絲驚訝。
黑色在這裏實在不常見，反而在惡魔那裏常見, 他是個特例, 但在這個城鎮，他還沒有找到第二個像他一樣的黑發黑眸的人。
如今, 安琪拉的出現，徹底挑動了他的神經，不同于因為她的胡鬧生氣, 而且因為，原來竟然有人和他一樣，這種找到同類的感覺。
唐落面色緩和了些：“你到底是誰？”
能夠觸動能量球, 能夠發出那麽純潔的聖光, 必然不會是惡魔……他只能把她歸為, 他們是同類的。
但她到底是誰，又為什麽要主動接近他？
唐夕眼眸亮晶晶的，宣誓一般的說道：“是你心愛的女孩呀！”
唐落：“……”
即便他們勉強算是通敵，他心中也已經轉了好幾個彎，最終得出的結論就是，安琪拉想從他這裏得到什麽。
至于她說的喜歡他，他半點也不信。
這很可能是迷惑人的手段，
唐夕見他這個世界被調戲也不臉紅，除了她做出格的事會不可思議的睜大眼，以及看到不該看的東西臉紅外，語言攻擊竟然一點用也沒有。
她趁唐落愣神摸到了他的喉結，兩人距離很近，低聲說：“你要不要再回味一下昨晚發生的事？”
唐落猛地攥住她的手，就像丢一個物件似的将她甩的遠遠的關心。
在以為她是金黃色的頭發，湛藍的眼睛時，他沒有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唐夕，因為唐夕很可能是神徒，而光明神也不會選擇一個謊話連篇的人作神徒。
質疑唐夕就像是質疑光明神的眼光。
所以他考試回來看到她恬靜又美麗的睡顏時，有那麽一絲絲的松動。
但此刻，得知她是黑發黑眸，唐落心中的松動此刻完全消散，對她根本生不出任何一丁點的心動。
甚至有點……抵觸。
金色是高貴的顏色，然而唐夕竟然玩弄手段肆意将自己的頭發染黃，這是對光明神的不領，同時，也欺騙了他們所有人，
他不喜歡不尊敬光明神，又謊話連篇的人。
而且，他前天晚上雖然沒有睡覺，但也不至于在昨晚睡的那麽死，竟然連唐夕爬上他的床也沒意識到。
更不會在今天這麽重要的日子睡得這麽沉！
他看唐夕，原本那種同類感早就沒有了，只剩下一股情緒。
那就是，她在算計他！
唐落：“請你離開。”
他冷聲道：“如果你不離開的話，我就知道告訴使者了。”
唐夕見他的表情越來越沉，竟然覺得挺新奇，她還沒見過唐落如此真情實感的讨厭她。
她依舊耍賴般的躺在他床上：“你是不是覺得我接近你另有所圖？”
唐落目光不善，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他不和那些辱罵他的人計較，因為他知道，他們也只能辱罵辱罵他，但唐夕不一樣，她明顯是要算計什麽。
和那些人有本質的不同。
唐夕嘆息一聲：“好吧，既然你這樣想我……”
她突然話鋒一轉：“那我就告訴你我想要什麽吧！”
唐落面無表情的看着她。
唐夕繼續說：“我是真的喜歡你。”
“就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
“昨晚你會睡那麽沉，是我點了安神香，只是想讓你今天精神好一點，為了讓你以更好的狀态迎接考試。”
“而且知道你睡得沉，我特意醒過來叫醒你了啊。”
“至于昨晚，其實我們什麽也沒發生，我只是想用這種方式，告訴別人，你是我的。”
她語氣真誠，眼神也真誠，裏面盡是深情，仿佛一汪泉水，讓他忍不住沉浸下去。
唐落和她對視許久，才意識到，匆忙扭過頭，不知道該不該信她。
她這麽解釋，似乎……也說的通。
唐夕見他面色松動，又接着說：“如果我是為了阻止你考試，為什麽還要給你習題？”
“我是最希望你能選拔上的了！”這樣她的任務才能進行！
唐落抿抿唇，被她直白的視線盯的不自在，稍稍移開視線問了另一個問題：“你為什麽要染頭發？”
唐夕反問：“為什麽不染？”
唐落：“你這樣是不尊敬光明神的。”
唐夕茫然的眨眨眼：“光明神有說過我們不能染發嗎？”
唐落一時被問住，光明神自然沒有說過，但黑發本來就是不祥的象征，染發，本來就是玷污了光明。
唐夕看他這幅表情就明白了，她振振有詞：“你看，光明神也沒有說不能，說不定他是同意的。”
“不然你今晚祈禱的時候問一問，虔誠一點，光明神會回應你的。”
唐落最終什麽也沒說，壓根沒有等到晚上，他立即就虔誠的朝向光明的地方跪下，開始祈禱。
唐夕和系統說：“去，告訴他，我是全世界最最最最最好的女孩。”
系統：『他不會信的。』
唐夕：“……”
她覺得是這個小系統不想說。
唐夕說：“你去假裝一下光明神，告訴他，黑發不重要，染發也不是不尊敬，這樣行嗎？”
系統：『好。』
這還是可以的，但親手促進唐落他們的感情，這種事，他是不會做的！
唐落在照舊的祈禱之後，在心中默問他曾經問過無數次的問題：“光明神在上，請您告訴我，黑發真的是不祥的象征嗎？”
但今天，他在說完這句之後，又補充了一句：“染發是合理的嗎？”
心中剛剛想完，他眼前便出現一陣耀眼的光芒，刺的他幾乎睜不開眼。
系統曾經和唐夕去過西幻世界，也見過光明神，對光明神有些了解，他用程序模拟出光明神的聲音：『黑發從不是不祥的象征。』
金色的光芒流淌在他身邊，彙聚成一片黃色的汪洋，暖洋洋的，唐落感覺，他幾乎要和光明神融為一體。
這種強烈的共鳴，這就是他虔誠祈禱的結果嗎？
因為唐落和系統是同一個，所以系統是能夠在技能的加持下知道唐落的想法。
他代碼閃爍了下，很想告訴唐落，不，這是因為他們本就是一體的。
系統接着說：『染發，自然也不是不尊敬神。』
『因為黑暗被光明覆蓋，正是說明，黑暗終将被光明打敗。』
『還有什麽疑問嗎？我的孩子。』
唐落怔怔，他渾身浸泡在暖洋洋的光芒中，大腦竟有些麻痹。
他竟然從來沒有光明忘記！
盡管他是黑發黑眸，但他也從未被光明神忘記！
在光明神回應他的那一刻，他突然覺得，他以前受過的所有委屈，所有辱罵，都不值一提。
因為他得到了光明神的穩定！
周身的光芒漸漸散去，他的肩膀被人推了推，唐落回神，見唐夕滿眼茫然，還有些擔心，
她嗓音軟軟的：“你怎麽了？”
唐落朝四周看了看，問她：“你沒有看到剛剛的景象是嗎？”
唐夕：“剛剛什麽景象？”
唐落站起身，抿唇搖頭：“沒什麽。”
那是光明神給他一人的景象。
唐夕自然能看到，她不僅能看到，她還能聽到，雖然她知道得到神明的承認很值得令人開心。
但唐落這幅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在和光明神談戀愛！
唐夕走到唐落身邊，見他完全沒注意她，從他身後抱住他，踮起腳咬住他的耳垂：“唐納修。”
“你是不是見到光明神了？那你相信我嗎？”
唐落身體一僵，耳根處幾乎要燒起來，他掙紮了兩下，沒掙紮開，氣急敗壞的叫道：“你放手！”
“不，我不放，除非你說你相信我。”
女追男自然也是不少的，但像唐夕這種，追到男生房間，趁男生睡着故意做那種事的，絕對是絕無僅有的！
唐落如今因為光明神的肯定，已經完全相信唐夕不是在騙她，所以承認的也毫無壓力：“我相信你，你快松手！”
他現在只想和唐夕拉開距離。
但他顯然低估了唐夕的無賴程度。
唐夕聽到他的肯定後，抱的更緊了些，埋在唐落脖頸裏，輕輕的吻着：“你早上還答應過我，要和我晚上睡一起呢！”
“我知道，你向來是言出必行，信守承諾的，我們要盡快适應啊。”
唐落腦子幾乎轉不過來，只覺得大腦缺氧，呼吸急促，不知道是先在意脖子上的吻，還是先反駁晚上一起睡的話。
“你是不是…有反應了？”
唐夕這句話一出，簡直直接将他炸起來，唐落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竟然真的掰開了唐夕，呼哧呼哧的看着她，眼神不可置信。
她怎麽能、怎麽能說出這種話？！
怎麽能如此……出格！
唐夕還不知道自己對唐落造成了什麽影響，她面對唐落，總會不自覺的調戲他，他們倆之間，偷偷說過的私密話可真是太多了！
她無辜的眨眨眼：“我說的是實話呀！”
唐落攏緊衣袍，一言不發匆匆進了浴室。
等進了浴室，他慢慢的松開衣袍，低頭看了看，臉紅的滴血，又是羞憤又是生氣，甚至想把自己這個不争氣的東西給割了，免得它再丢人！
又想到今晚要和唐夕一同睡，他頭一次想要食言。
等唐落平靜完心情出去的時候，兀地發現唐夕就在門口，吓得他差點又想要退回去，他穩住心神，恢複到平常的禮貌和疏離：“最近這段時間，因為考試，我可能要加練。”
潛意思就是，不回來睡覺了。
唐夕點頭表示知道：“從明天開始？”
唐落：“……不，今天。”
本以為唐夕會再阻攔阻攔，沒想到她竟然同意的格外雙快：“好。”
唐落有些驚訝。
唐夕笑了笑，善解人意道：“我知道你選拔對你的重要性，所以理解你想要迫切學習的心情。”
這大概就是學霸吧。
“我說過，我是最想要你成為神徒的。”
唐落心中突然湧上一股愧疚，他本來不過是因為想要躲避唐夕而找出來的借口，卻得到了唐夕真情實意的祝福。
沖動告訴他想要留下來，但好在理智拉住了他。
他點點頭，準備月底的考核來之前就住在練習室。
在他要出門的時候，衣角突然被女孩皙白的小手拽住，她輕輕問：“可是，我現在有點餓。”
“我已經四頓沒吃飯了。”
當然是不可能的，系統是不會讓她餓着的！
但唐落不知道系統的事情，他只知道唐夕沒吃他帶的小蛋糕，之後他就沒再管過她了，而她也老老實實的在他的房間待了一天一夜外加今天早晨。
确實很長時間沒吃飯了。
他看到她憔悴蒼白的小臉，有些自己也不知道的心疼，他溫聲道：“你等我一會兒。”
他們的考試是封閉式的，但食堂供應的食物一直都是有的，而且甜點居多，比如奶酪，幹面包，小蛋糕之類的。
唐夕見他出去之後，又急匆匆的回來，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的手，見他雙手空空，複而失望的垂下頭。
唐落進了房間，面色窘迫：“有些事，稍微等一等。”
唐夕：“？”
她覺得唐落很想盡快逃離她，怎麽又有些事？
系統作為最了解唐落的物種，電子音毫無起伏：『他是想找點東西遮住脖子上的吻痕。』
唐夕恍然，慢吞吞的挪到浴室門口，輕手輕腳的打開門，準備看看唐落羞赧的模樣。
但沒想到唐落敏銳度極好，只是輕輕的推門，他竟然察覺到，猛地扭頭，驚道：“幹什麽？”
浴室，是很私人的空間。
他很可能在裏面做些什麽事，唐夕怎麽能這麽沒有顧忌的打開門？！
唐落又羞又氣，訓斥道：“安琪拉小姐，我希望你能夠學學淑女的做派！”
唐夕垂下頭，似乎是因為被訓斥而傷心，她小心翼翼的遞出手中的藥膏，小聲說：“抱歉，我只是想給你這個，對消腫很有作用的。”
她将藥膏放在旁邊的架子上，迅速關上了門，好像她再多帶一秒，就會有什麽嚴重後果。
唐落目光落在藥膏上，神色複雜，愧疚感更猛烈了，這是一種層層疊加的愧疚感。
光明神承認了她的言語以後，在唐落看來，唐夕是等同于得到光明神肯定的，她甚至和光明神之間有些什麽聯系。
不然為什麽他祈禱那麽多年也沒有效果，但突然在唐夕說過以後光明神就回應他了呢？
所以，在光明神的神聖濾鏡加持下，他對唐夕的忍耐度增高不少，也因為自己誤會唐夕而覺得愧疚，從今早到現在所有對唐夕的誤會。
唐落忽略愧疚之外奇異的情緒，拿過她的藥膏，只是稍微塗抹了兩下，紅痕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出去的時候，唐夕坐在他的書桌前看他的習題冊。
唐落：“對不起，我剛剛不應該訓斥你。”
唐夕在心中呦呵一聲。沒想到竟然有這麽大的成效。
平心而論，如果是她在浴室，有一個剛認識一晚上的人突然闖進去，別說目的如何，她只會想着怎麽弄死對方。
唐落竟然道歉。
真是個乖孩子！
“沒事啦，是我的錯，我應該敲門的。”
她這樣，竟然有幾分乖巧。
唐落将藥膏還給她，去食堂給她挑吃的時候，特意多拿了些易保存的食物。
轉身回去的時候，正好碰到海瑟薇。
他禮貌的颔首：“海瑟薇小姐。”
之後便準備離開。
海瑟薇忍不住出聲提醒他：“選拔是件很正式的事，你走到現在并不容易，不要因小失大。”
就當是為了祭奠那段沒有萌芽就破碎的感情吧，最後再提醒他一句。
唐落只是點頭：“如果沒有事，我就先走了。”
海瑟薇輕嗤一聲，心道果然如此，能放任女孩留在房間的，又在考試前一天做出那種事的，都是色令智昏的。
遠在房間的唐夕突然得到系統提示。
『男女主感情線破裂，男女主感情線破裂，男女主感情線破裂。』
『重複，男女主……』
“行啦。”唐夕打斷他，“又不是什麽重要預警，幹嘛要反複重複。”
系統像是有強迫症似的把話說完，小聲解釋：『這個是出廠設定，自帶的。』
唐夕來了點興趣：“你們還有什麽奇怪的設定嗎？”
系統仔細回想，升起了些不好的預感：『沒有了吧。』
唐夕幽幽的說道：“你是不是激活了小哭包技能？”
系統再次被氣的跳腳：『都說了上次哭是意外！意外！』
『你再提我生氣了！』
唐夕就是逗逗系統，也沒想真的讓他生氣：“好啦，我就是随口問問，我向你道歉，我親愛的小系統，請你不要生氣了。”
系統扭捏道：『誰是你親愛的。』
她親愛的實在太多，她昨天還叫唐落親愛的！
但系統的聲音仍然透露着開心。
唐落之後的幾天，果然像他說的那樣住在了練習室，從來沒有回過房間。
這天，他結束一天的練習後，坐在休息椅上，發呆。
他們的練習室都是單人單個的，所以也不用擔心會被打擾。
唐落大腦放空，眼睛沒有什麽聚焦，回想起之前的生活，除了錢財上窘迫一些外，沒有什麽大的波浪。
至于那些辱罵他的人，對他來說，不過是跳梁小醜。
他母親曾說，參加選拔後，會不一樣的，人生會因此而改變的。
他母親教他神學知識，教他術語，篤定他一定會成功被選上。
唐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選上，他只知道，他母親，有一句話說對了。
他的人生确實不一樣了。
因為那個女孩。
唐落以為心情平靜後，便不會再想起唐夕，以為離開她以後，他的生活便會像之前一樣。
明明只有一天一夜的交情，屬實稱不上親密。
唐落躺在椅子上，睡着之前最後的想法，是在想唐夕這幾天怎麽吃飯的，有沒有餓着。
第二天，他醒過來的時候，身上搭着薄毯，不遠處放的有牛奶面包。
他心中微動，端起牛奶時，杯子還是熱的。
之後的，第三天，第四天，第……持續了幾乎一個星期，總會有人替他蓋被子，給他送早飯。
唐落心中百感交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想法，但确實被感動了。
雖然唐夕偶爾很鬧騰，但她貼心起來，就像細雨，綿綿不絕，無聲無息的滲透在方方面面。
就連這平常冷清寂寥的練習室，也增添了些溫馨的味道。
他知道唐夕能做到無聲無息的來，所以他晚上只是裝作假寐的狀态，等唐夕來的時候，他就睜開眼。
唐落只能用這種方法見到唐夕，他還不敢回房間，害怕唐夕又說什麽他們要睡一起的話，那實在是太過驚吓。
唐落骨子裏還是很保守的。
等待的時間是漫長且難熬的，好在唐落最足的就是耐心，尤其是在等一個想要等的人時，耐心就格外的充足。
在即将淩晨的時候，耳邊終于傳來一些輕微的動靜，輕的幾乎沒有任何聲音。
哪怕是他醒着，如果不仔細注意，也會錯過的聲音。
唐落屏住呼吸，感受到唐夕幫他整理好身上的薄毯，又感受到她好像湊在了他面前，似乎在盯着他的臉看。
目光灼熱的，哪怕他閉上眼，也能夠感受到。
唐落的臉頰不受控制的燒了起來，他終于忍不住睜開眼，見到朝思暮想的容顏就在眼前，沒忍住後退了一分。
他心髒咚咚咚的在跳動。
唐夕手按在他的胸膛，感受他心髒的劇烈跳動，眼神裏盡是頑皮：“故意裝睡等我來？”
唐落紅着臉下意識的反駁：“我沒有！”
唐夕眨眨眼：“那你心跳怎麽跳的這麽快？”
“想要和我一起睡嗎？”
唐落扭過頭不去看她。
“你心跳跳的更快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