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打算
父母離婚，這是邬藍已經接受了二十多年的事實，所以絲毫不覺得有什麽難受，反而有種輕松感。她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為父母的離婚而害怕難過，擔心同學朋友嘲笑看不起。這天晚上，邬藍睡得格外香甜，那是一種噩夢被驅逐的輕松和釋然。
第二天一大早，窦美林就起床去市場擺攤了：“藍藍，你記得早點起來到學校去考試，媽媽給你煮了粥和雞蛋，還給你一塊錢買東西吃，放床頭了，你起來後自己吃飯上學，媽媽去擺攤了。”
邬藍睜開眼：“哦，好，我知道了，媽媽。”
麻辣肉是昨天就做好的，昨天下午母親去辦離婚了，沒有去擺攤，今天一大早就去擺攤，看樣子母親已經完全走出傷感了，邬藍覺得母親其實比想象的要堅強。
邬藍起來後，洗漱完畢，打開鍋子，裏面躺着兩個煮雞蛋，邬藍不由得笑了，想起以前在小孩子中盛行的說法，考試那天吃一個蛋，就會吃零分，吃兩個，就能得一百分。她就着母親做的麻辣豆皮，吃了兩個雞蛋，喝了一碗粥，背上書包去上學。這個點很早，去上學上班的人還都沒怎麽出門，都是出門去買菜的家庭主婦們，街巷非常空寂，一派馨寧。
快到校門的時候，碰上戚郁芳，對方看着她，瞥了一眼，也沒打招呼，邬藍也沒有打招呼，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教室。老師還沒到，教室裏只有邬藍和戚郁芳，邬藍百無聊賴地拿着書翻着，早知道就不該把小說還了的，還能打發一下時間。
這時來了一個男生，氣喘籲籲地跑進教室，戚郁芳的聲音想起來：“常琰，你慢死了。”
叫常琰的男生雙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大口地喘息：“我就去撒了泡尿，你就走得不見人影了。”
“你太不文明了，那麽髒的話都直接說出來。”戚郁芳不高興地尖叫起來。
常琰嘿嘿笑了一聲，邬藍扭頭看了一眼常琰，心想他的名字起得真奇怪，他父母什麽名字不取，給孩子叫腸炎。常琰個子不高，長得白白淨淨的，邬藍對他也有印象，雖然他們小學畢業後并沒有再在一個班學習，只是校友，因為常琰這個名字比較特別，而且他的成績非常好，從小學起就參加奧數比賽，初中時還在全省得過獎，名字經常出現在各種表彰會上。
不一會兒，李孝南也到了，這是個有點黑的女生，性格很活潑，跳皮筋踢毽子是個好手，號召力非常強，每次一下課，就被一群女孩簇擁着到外面去跳皮筋去了。邬藍以前膽子小，跳皮筋這種事只跟自己的鄰居玩過，沒跟班上同學玩過，跟李孝南也不是一撥人。
李孝南到了之後，一個老師出現了，他拿着一個本子：“我點一下名，到了就答到。”他點完名，“四個人都到了是不是？背着書包跟我來，我是這次考試的帶隊老師，考完試還回到學校來。你們跟緊老師，不要走丢了啊，老師也認不全你們，走丢了我可沒辦法去找你們。”
邬藍跟着出了教室，發現參加比賽的人也不少，除了他們四個，還有另外七八個人，一問，原來也有三年級的，這次看樣子是低年級語文知識競賽。邬藍覺得奇怪，怎麽會叫二三年級的人去參加比賽，這樣能賽出什麽水平來。
老師又跟他們訓了一通話，告訴他們要手拉着手，跟自己認識的同學一起，不能走丢了。于是大家都很自覺地拉着自己身邊同學的手，常琰一手拉着戚郁芳，一手想去牽邬藍，戚郁芳哼了一聲，常琰便越過邬藍，牽住了李孝南的手。李孝南是個很友好的孩子，很快便伸出手，牽住了邬藍的手，還沖她笑了一下。
他們上了公交車，一群孩子非常激動，叽叽喳喳的說個不停，邬藍的手被李孝南抓得都是汗，她想掙出手來擦一下汗，卻被李孝南抓住了：“別松開，等一下會走丢。”真是個乖孩子。
好在地方并不遠，大概是七八個站的樣子，下了車，到了第一完小，考試地點就在這裏。考試時間是八點半，他們到的還算早，休息了一下，然後就開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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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分兩部分，一部分就是平時的基礎知識，還有一部分是附加題，附加題看起來很簡單，都是中國古典四大名著的知識，雖然不難，但是對于小學二年級的學生來說，已經非常難了。邬藍覺得自己參加這樣的比賽根本就是在作弊，欺負一群小孩子，不過既然是代表學校比賽，成績應該不會公布到班上去，邬藍做了一遍，留下了兩道看起來比較難的題沒寫。
考完之後，那些同學都說好難，邬藍安靜地沒說話，又被李孝南牽着回到了學校，小姑娘很友好熱情，邬藍都有些喜歡她了。
學校已經上完三節課，還有一節課就放學了。石鋒悄悄地問她：“考試好不好玩？”
邬藍說：“考試有什麽好玩的。”
“不用上課啊。”
邬藍真是哭笑不得：“你乘法表會背了嗎？”
“呃，還差一點。”石鋒抓抓腦袋。
邬藍說：“石鋒，我過幾天要搬家了。”
“啊？”石鋒瞪圓了眼睛。
邬藍說：“以後我不能和你一起上學了，你以後放學和我在學校寫作業吧，寫完再回家。”以後她和石鋒做不了鄰居，這樣就沒法監督他了，只能上學期間督促一下他。
石鋒問：“你為什麽搬家？搬去哪裏？”
邬藍搖搖頭：“我媽媽還沒找好房子，暫時不知道搬哪裏去，反正是要搬了。”
“我問你為什麽搬家！”石鋒加重了聲音。
邬藍壓低了聲音，小聲地說：“我爸爸媽媽離婚了。”
石鋒一下子不做聲了，孩子其實都很敏感，石鋒平時大大咧咧，聽說邬藍父母離婚了，說話聲音也低了下來，他大概覺得邬藍很可憐。“那你以後怎麽辦？”
邬藍笑着說：“不怎麽辦，跟着我媽媽。你那什麽表情啊？”
石鋒嚴肅地說：“以後別人欺負你，你告訴我，我幫你教訓他。”
“哦，行吧。”不能打消人家滿腔的正義感和善意不是麽。
放了學，石鋒破天荒地等着邬藍一起走，出了校門：“你爸媽這兩天天天打架，就為這個事啊？”
“你怎麽知道的？”
“聽我媽媽說的。”
邬藍說：“以後他不敢再打我媽了，再打我就去公安局告他，把他抓起來。”
“你爸爸真壞。我爸那麽兇，他也沒打過我媽。”石鋒總結說。
邬藍笑着說：“對啊，你爸爸平時看起來很兇，但是是個講道理的人，他不會無緣無故打你，總是你做錯事了才打的。我爸就是個壞蛋，所以他不配做我爸。”
“對，你不要認他。”石鋒說。
邬藍笑着說：“好。”
走了一段，路過一棵大樟樹，樹下停放了一輛自行車，車後座上擺着一個白色的泡沫紙箱，那是賣冰棒的特有泡沫箱，石鋒說：“你等一下。”他過去，“老板，冰棒怎麽賣的？”
老板說：“牛奶的1角，綠豆的五分，白冰棒三分。”
石鋒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分幣，數了數：“給我一支綠豆的，一支白冰棒。”
老板打開泡沫紙箱上面的圓蓋子，扒開上面的舊棉衣，掀開塑料袋子，從裏面拿出來兩支冰棒：“給，八分錢。”
石鋒将錢遞給對方，拿了冰棒過來，看了看，将印有綠色花紋包裝的給了邬藍：“給你吃冰棒。”
邬藍看着他：“我要白色的吧，綠豆的給你。”
“給你就拿着。”石鋒粗聲粗氣地說。
邬藍笑了起來，接過綠豆冰棒：“謝謝。”這孩子其實心眼挺好的，居然還知道買冰棒來安慰自己。
邬藍扒了冰棒紙，運氣不錯，這支冰棒有一半都是綠豆。石鋒看着邬藍手裏的冰棒，非常得意地笑了：“我手氣好吧。”
邬藍舔了一口，涼絲絲的，真是解暑的好東西：“好甜，謝謝你。”
石鋒嘻嘻笑：“我這個也很甜。”
兩個孩子一路舔着冰棒往家走，邬藍問：“你哪來的錢？”
石鋒說：“我打彈子贏的，然後又賣給他們。”
邬藍發現，石鋒其實很有生意頭腦啊：“多少錢一個啊？”
石鋒說：“一角錢十五粒。”
“謝謝啊，下次我請你吃。”邬藍笑着說。
回到家，窦美林已經在家做好飯了，正在家裏磨豆子做豆皮，邬藍也不急着吃飯，趕緊去幫忙喂豆子。
“媽，早上的麻辣肉好賣嗎？”
窦美林說：“還可以，跟晚上差不多，以後我多做點，早上晚上都去賣。”
“那太辛苦了，媽媽。”邬藍說。
“不辛苦，媽媽能行。媽媽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別擔心。”窦美林信心滿滿，就算是不靠男人，她照樣能活得好好的。
“我們什麽時候搬家？”邬藍問。
“我做完豆皮，下午就去找房子。”窦美林說。
“以後媽媽還賣豆皮對不對？”
“當然，不然媽媽怎麽養活你。”窦美林笑着說。
邬藍說：“要是我們把配方賣給那個伯伯了，就可以用那些錢來開個店，你就不用去擺攤了。”
窦美林趕緊停下來噓了一聲：“這個事你千萬不要和別人說起。”窦美林是這麽打算的，等配方賣了，先開個店，要是錢足夠，就和女兒買套房子，當然，這些都不能馬上進行，要慢慢來，先擺攤，再開店，否則一下子就開起了店，邬華元一定會懷疑錢的來歷的。
邬藍猛點頭：“好，不說。媽媽，你給杜伯伯打電話了嗎？”
“還沒有，我想等搬了家再打。”窦美林說。
邬藍說：“媽媽，你可以打電話跟他商量一下價格，然後再慢慢談。不賣斷，咱們能不能也賣三萬塊錢？”
窦美林猶豫了一下，這個事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只能和女兒商量了：“你覺得能賣那麽多嗎？”
“我覺得可以，他上次說了價，我們又沒有還價。”上輩子賣了五萬塊，可見這個價錢還是有很大的浮動空間的。
“那我試試，盡量多賣點。”母女倆就指着這筆錢了。
“媽媽加油！”
磨完豆子，邬藍去吃飯睡午覺，窦美林匆匆吃了飯，然後開始做豆皮，她的鼻尖滲出了汗珠，臉上的青紫未消，但是神色卻極其平靜，似乎已經接受了離婚的現實。女人就是這樣，還有人可以依靠的時候，就一直都很柔弱，一旦失去了依靠，就變得格外堅強起來，現在的窦美林如此，以前的邬藍也是如此，真是一種神奇又美麗的生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