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天氣陰沉, 憋着一場大雨。
麗姐兒由徐銳扶着下了馬車,擡頭看見碩大的牌坊上,刻着三個字:火骁門。
她不像晏珑,因為有個同名大俠總能掀起武林的腥風血雨, 所以格外關注江湖事。她對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 一點興趣都沒有。以往陸震随口跟她扯些兵法什麽的,她都能聽到睡着……
但對于一些人盡皆知的大事兒, 她還是聽過的。例如焰龍滅了火骁門。
此時, 她看着徐銳,再想到他和焰龍之間的三角關系, 心情變得十分複雜。
徐銳往山上走時, 看到麗姐兒愣在原地,回頭道:“走吧, 一會兒要是下了雨該淋濕了。”
麗姐兒揪着帕子點點頭,跟在他身後上了山。
火骁門格局氣派,看得出曾經的輝煌。只是現在偌大的地方, 幾乎看不到什麽人,實在凄涼。
大門口站着一名老管家。
徐銳吩咐管家把麗姐兒帶去晏珑身邊,然後自己準備離開。
麗姐兒問:“你不去看看晏珑嗎?”
徐銳心頭像是被刀割了一下,聲音低沉沙啞地說:“她不會想見到我。”
麗姐兒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只覺得昔日好友,如今變成這樣,如光陰似不留情的刀劍,未免過于傷感。
她繼續跟着管家來到一處院子裏。院子裏雖然樸素, 但打掃得很幹淨。
管家沒說話,彎腰伸手,請她進去。
許是院門口的動靜,驚動了裏面的人,屋子裏傳來晏珑清冷的聲音:“徐管家,你不用再來勸我了,我不會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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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姐兒聽到這話之後,回頭看了一眼年邁的管家,管家朝她搖了搖頭,示意別問了,然後就轉身離開了院子。
麗姐兒一頭霧水,但看着屋門,想着晏珑就在裏面,心情也跟着好起來。她走過去,敲了敲門,門裏的人說:“你不用白費口舌了。”
麗姐兒推開門,笑着說:“是我呀,小珑兒。”
晏珑跪坐在佛像前,手裏拿着佛珠,一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馬上睜大了眼睛。她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樣,立刻轉過身,看到眼前站着的人真的是麗姐兒,她挺着大肚子忙地扶着桌子站起身,向麗姐兒快步走去。
麗姐兒見她動作不變,馬上上前去扶,口中還在念叨:“哎呀,你看你身懷六甲的還站起來做什麽?我又不是外人,等我過來嘛。”
晏珑像是見到親人一樣,抱住麗姐兒,貼在她的心口上,激動地問:“麗姐兒,我好想你呀,你怎麽會在這兒?”
麗姐兒捧起她的小臉,擦了擦她眼角的淚,打趣道:“都快要當娘的人了,怎麽還這麽容易哭?”她扶着晏珑坐下,用抱怨的口吻說道:“還不是徐銳那家夥,說什麽皇上要害我?讓我跟他一起走,我不肯,他就把我綁到這裏了。”
山高皇帝遠的,這種事兒對麗姐兒來說,簡直像天方夜譚。要不是自己身邊有個将軍,她都覺得是徐銳瘋了。
但是早就當上王妃的晏珑,知道太多朝內的博弈。她皺着眉頭想,徐銳的話應該是真的。唐澤要害麗姐兒,肯定是為了對付陸将軍,既然唐澤和陸将軍對立,那麽陸将軍應該是跟焰龍聯手了。
想到這兒,她心裏一寬,日夜牽挂着焰龍的心,可算是稍稍放松了一下。但随即她又想到,為什麽之前一直猶豫不決的陸将軍,會這麽快就做出了選擇?難道是焰龍在南疆出了什麽事?這一想,心就像是被捏住了一樣,急得快哭出來。
麗姐兒揉揉她的眉頭,勸道:“你怎麽愁眉苦臉的,開心點呀,肚子裏還有寶寶呢,你不開心,他也不開心的。”
麗姐兒低頭看着她的肚子,手指點在下巴上,奇怪地說:“诶?你的肚子怎麽這麽大?”
晏珑摸摸自己的肚子,也早就發現了這一點。懷孕初期,她還胖了點,後來發生這麽多事,她日漸消瘦,肚子卻大的不像話。”
“我聽聽……”麗姐兒蹲下把耳朵貼在她肚子上,笑着猜道:“你說,會不會是雙胞胎呀?”
說起孩子的話題,晏珑的情緒總算沒再那麽急躁。她也滿懷期許地說:“要是龍鳳胎就最好了,最好一兒一女,省得我跟王爺總是為此争論不休。”
麗姐兒擡起頭,看着她,認真地說:“我要做幹媽!”
晏珑笑了笑,“沒問題!”
兩個沒本事逃離火骁門的大美人,在麗姐兒貪圖安逸的主體精神指揮下,決定不管發生什麽事兒,都等晏珑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說。
而晏珑有了麗姐兒的陪伴,精神也沒那麽緊繃了。
蕭林得令繼續尋找王妃,但焰龍看出他的傷還沒好利索,拿出林醫仙給自己的大補丸,交給了蕭林。
蕭林拿着大補丸,心裏愧疚,覺得自己保護不了王妃,實在是失職。于是,他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到王妃,以除王爺的後顧之憂。
本以為王妃被唐澤軍劫走,定是被軟禁在宮裏。但他回京潛入皇宮之後,将宮裏找得一絲不茍,也不見王妃的蹤影,只好重新分析王妃的去向。
他想,王妃肯定不會被關在天牢裏。畢竟王妃懷有身孕,除非皇上想置她于死地,否則又如何會把人關在那種鬼地方?
但以他江湖人不信邪的思維,覺得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帶着賭一把的心理,又潛入了天牢。
天牢這種一條路走到底的地方,不想皇宮裏有很多地方可以隐藏。蕭林潛入天牢,想在裏面找人,唯一的辦法,就是把獄卒都敲暈。
盡管他身上的傷未痊愈,但武林高手就是武林高手,打個把獄卒那是小菜一碟。他一路掌劈脖頸地來到天牢的最裏面,鐵欄裏有一名身材消瘦的女子,傷痕累累地被鐵鏈子綁着。
蕭林走近一看,大吃一驚!竟是林大夫!
他用搶來的鑰匙打開鐵門,一刀斬斷林大夫身上的鐵鏈。昏迷的林大夫倒在了他的身上,同時身後也趕來不少人,欲捉拿蕭林。
蕭林一手扛着林大夫,一手拿着刀,不再仁慈地下了一個又一個殺招。獄卒紛紛倒下,蕭林殺出重圍。但奮戰之際,他臉上挨了一刀,面罩也随之掉落。臉上嘩啦啦的淌血,遮住了他半張臉。但刑部的人還是認出了,他是王爺身邊的人。
蕭林忍着新傷舊痕,咬緊牙關,把林大夫抗出天牢,再上馬一路狂奔,出了京城。
夜裏的馬蹄聲有些疲憊,蕭林收起缰繩,張望四周,樹林間蟲鳴鳥叫。他抹了把汗,喘着粗氣心想:皇上的人若有心要追,遲早能追上來。為今之計,只能靠躲藏了。
這裏是上次王妃被劫走的雲繞山,他想到喜翠的那間溪邊的小木屋,位置在山林之後,如果不是很熟悉此地地形之人,很難找到。于是,他帶着林大夫去了那間小木屋。
屋裏沒有人,喜翠今日看來是住在鎮上的家裏。
蕭林把林大夫放在曾經自己養過傷的床上,看着她身上血肉模糊的傷口,他皺着眉,顧不得那許多禮教,幫她脫掉沾着血的髒衣服,擦幹淨身上之後,包紮好了傷口。
屋裏沒有草藥,他懊惱着當初自己養傷時,怎麽沒剩一點。轉瞬間想到王爺給過自己的大補丸,不知道對林大夫有沒有用,于是拿出一顆,喂進她的嘴裏。
蕭林心裏一直懸着,怕這大補丸是給男人補氣血的東西,如今林大夫身體虛弱,萬一要是血逆攻心了可怎麽辦?
胡思亂想了一整夜,終于在隔天日落時,林大夫睜開了眼。
蕭林照着喜翠曾經照顧自己的細節,扶着林大夫為了口水給她喝。林大夫潤了潤嗓子,看着蕭林,有氣無力地笑了一下,“我還以為我死定了。”
蕭林又喂她吃下一顆大補丸,林大夫看着自己外公多年心血熬制的神藥,終于知道自己為何能吊住這條小命了。
要是當初她沒幫焰龍,外公也不會給焰龍這藥,現在這藥也就不會在關鍵時刻救了自己。
她心裏感嘆道:真是好人有好報!
而喜翠背着背簍,一回到自己的小屋時,一推門就看到蕭林摟着林大夫剛喂完水的姿勢。
喜翠愣在原地,接着關上了門。
等過了片刻,再打開門,見他們倆還在床上,她的心碎成了一地渣渣……
“你們……你們……”
蕭林不知道她腦補了什麽鬼東西,只是覺得自己占用了人家的地方,所以幹脆利落地解釋道:“林大夫被皇上的人用了刑,我把她救回來之後她才醒。事出緊急,沒來得及得你準許。”
喜翠一聽,應該是自己想多了,馬上搖搖手,大方地說:“都是自己人,客氣什麽!”她看蕭林光顧着跟自己說話,還摟着林大夫,馬上上前把林大夫接過來,對蕭林說:“你去把我剛采來的野菜洗一洗,我來照顧林大夫。”
蕭林覺得自己粗手粗腳的,肯定比不上喜翠會照顧人,于是放心地把林大夫交給喜翠,自己出去幹活了。
林大夫眼下沒那麽多心神去觀察喜翠的心思,她虛弱地說了句:“謝謝。”便又睡着了。
喜翠檢查了一下林大夫的傷口,猜到肯定是蕭林幫她包紮過。她心裏有點醋味兒,但又覺得蕭林把傷口包紮得真好、真厲害!
等蕭林洗好菜,喜翠做了菜羹。
林大夫醒來後,喜翠喂林大夫喝了點,林大夫這才有力氣,跟他們說說話。
林大夫躺在床上,看着坐在床邊小板凳上的蕭林和喜翠,覺得這場景特別像是她在宣布臨終遺言。她覺得有些好笑,想要坐起身。喜翠眼疾手快地把她扶起來,讓她靠着牆。
蕭林等她坐好後,問道:“林大夫,王妃現在在哪兒?”
喜翠也一臉懇切地看着林大夫。
林大夫說:“王妃沒在皇上手裏。”蕭林和喜翠同時松了一口,“他是被徐銳劫走了。”蕭林和喜翠聽到這個名字,又同時屏主了呼吸。
蕭林低頭細想,怪不得自己潛入皇宮時,會那麽順利。如果徐銳在,自己又哪能在皇宮裏自由穿梭。他站起身,往門外走,“我這就去救王妃!”
林大夫淡淡地說:“你打得過他嗎?”
蕭林腳步頓住。
林大夫繼續說:“王爺沒中毒之前,武功天下第一,毫無意義。但第二,就是徐銳。你不是他的對手。”
這話喜翠聽了不服!她覺得除了王爺,就沒人能打得過蕭林!不過她也就在心裏義憤填膺一下,說正事的時候,她沒有插嘴的習慣。
蕭林在屋子裏來來回回地走着。
自己去找徐銳,無異于送死。可要是禀告王爺,如今王爺手下兵馬都在南疆,他武功又跟被廢了沒區別,再知道王妃在徐銳手裏,豈不是火上澆油?
林大夫也想到了這些,眉頭皺着解不開。
喜翠左看看右看看,從來不是拿主意的她,只能跟着幹着急。她自言自語地說:“王妃都快生了,身邊也不知道有沒有人伺候着。要是我能在她身邊就好了,起碼不用擔心她日常起居呀……”
她這話說完,蕭林和林大夫都慢慢看向了她。她又左右看看,問:“我說錯話了嗎?”
蕭林:“沒有。”
林大夫握着喜翠的手說:“蕭林要是去了火骁門,少不了一場惡戰。但沒有人會防備你呀……以我對徐銳的了解,他是不會傷害晏珑的。多了一個晏珑的貼身丫鬟去照顧她,我看行得通!”
“對!”蕭林也是這個意思,“有你在王妃身邊,起碼能有個照應!”
喜翠從來沒想過自己能起到關鍵性作用,又是為了王妃,她義不容辭地答應下來。
林大夫說自己能照顧自己,讓蕭林送喜翠去火骁門。
蕭林不太放心林大夫,但林大夫說:“你忘了?我本來就是給人治病療傷的,要是連自己的傷都治不了,那不是廢了。”
蕭林一想,也沒法讓喜翠自己去火骁門,她自己能不能找得到路都難說。于是,一切就按照林大夫說得辦。
徐銳安頓好麗姐兒,回到京城時,蕭林已經救走了林大夫。但徐銳又不是八面玲珑的人,跟當職的人交情都不深,也就無從得知這一消息。
他回到大殿,單膝跪在唐澤面前,說着事先編好的謊話:“皇上,屬下無能,抵達将軍府之後,才得知麗姑娘已被将軍轉移到了別處。”
唐澤慢慢走回了龍椅上,坐下看着徐銳,眼神冷漠。“你是我花了多少心思,才收到身邊的人。我一直都對你寄以厚望,哪怕你令我一次次失望。這次你又沒能完成任務,本來我心裏還抱着一絲希望,你只是任務失敗了。沒想到,是我用錯了人。”
徐銳擡頭,佯裝不解地問:“皇上何出此言?”
唐澤拍了拍手,四周瞬間湧出數十名禦前侍衛,将徐銳圍得水洩不通。
徐銳看着周圍,意識到唐澤這回是真的不再信任自己了,但他不知道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自己編的謊是真是假,唐澤查不出來。反正麗姐兒現在人确實不在将軍府,說她被将軍接走了,也合情合理。
唐澤坐在龍椅上說:“你可知,前不久将軍府的人竟然跑去了北軍的練武場,告訴陸震說他嬌養的那名舞姬失蹤了?人若真是被陸震轉移到了別處,陸震本人又怎會不知?”
徐銳額上冒出了汗,沒想到還有這一出。他心想将軍府的人是傻子不成,這種事居然鬧到大庭廣衆去說!軍隊之間互有奸細,難道不是常識嗎?
唐澤問:“晏珑,也是被你帶走了吧?”
徐銳看着唐澤,什麽都不肯說。
但唐澤随時疑問句,心裏卻已猜得十之八九。只是他這人向來心思都,本來一二三的事情,他愣是能想出個四五六七八|九十。
他站起身,眼睛眯起來,居高臨下地說:“你當初來到我身邊時,口口聲聲說你有多麽多麽恨唐逸(焰龍大名),想要置他于死地。我看你說的真真切切,才信了你的邪。而後你三翻四次誤我大事,變相地幫了唐逸多少忙!現在我才想明白,你怕不是唐逸派來的細作吧!”
徐銳罵了句:“神經病!”
讓他幫焰龍?那怕是比讓他當太監還難……
作者有話要說: 就愛這種神轉折~